第72章 信任
雖不知這新侍衛的身份, 楚懷珝卻覺得十分有趣:晉逸平時除了朝事國事,哪裏關心過什麽院子。
墨扇掩下唇角笑意, 楚懷珝輕咳一聲,道:“院中風大,衣上難免沾上不少塵土, 你們若是切磋完了,便回去梳洗一番罷。”
顧檀聞言擡頭望向楚懷珝, 恰巧與他視線相對,只見楚懷珝笑了笑,溫和道:“你也去, 去換身衣服。”
将紅袍整理好, 顧檀垂眸欠了欠身便離開了。闫佩羽倒是一言不發,回身上了屋頂,不一會兒便消失在兩人視野中。
見他們兩人前後腳離開,楚懷珝望着闫佩羽的背景, 不由輕笑道:“你撿來的這個侍衛, 還真是有趣。”
“怎麽?你看上他了?”
楚懷珝被他話裏的認真吓了一跳, 手上墨扇差點就掉在了地上。
“怎麽可能,”他無奈搖頭道:“晉左相,晉相爺,這種玩笑可開不得。”
“哦?”晉逸瞥他一眼, 淡淡道:“還有你楚二開不得的玩笑?”
“你就當我開不得吧。”楚懷珝合了墨扇, 目光從晉逸的面上掃過, 輕聲低嘆道:“我是怕那天榆木開了竅, 事後又找我算賬。”
聽他一人在邊上嘟嘟囔囔也不知說些什麽,晉逸微微蹙眉:“你在說什麽?”
“沒什麽。”楚懷珝敲敲手心,目光愉悅道:“我說你那侍衛不對我的口味。”
知他平日風流慣了,晉逸也沒去接他的話,轉身望向顧檀離去的方向,淡然道:“那個顧檀,是你新收的人?”
“什麽叫新收的?”楚懷珝哭笑不得:“我什麽時候還收過別的人。”
“沒有麽?我好像聽清澤說過什麽顏峨、朱黛,還有一個青毓樓的,叫個什麽來着……哦對了,柒若。” 晉逸語氣依舊平靜,似是在說今天天氣不錯一般。
墨扇刷的一下打開,楚懷珝面上盡是無奈:“你若聽他去說,怕是京都裏有點姿色的倌兒都與我有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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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搖了搖扇子,心底暗罵沐小四這個庸醫,不想着怎麽懸壺濟世,偏偏喜歡扒他之前的風流韻事。
晉逸到不在意這消息的真假,在乎真假的楚右相此刻應在京都處理公務,八成也顧不得他。
“方才的局面并不輕松吧。”
晉逸望着滿地的灰塵碎石,緩聲道:“你在裏面看了這麽久,倒是一點也不着急。”
晉逸說的局面,自然指的是闫佩羽與顧檀的那一戰。
楚懷珝聞言一怔,随即笑開,一雙桃花眼晶亮如玉。
“他輸不了。”
三分認真,三分笑意,餘下的四分便是膩死人的溫柔。
“只是可惜了,”楚懷珝揚唇輕嘆:“未能拿到左相府上好的秋露白。”
聽他在一旁長籲短嘆,晉逸掃他一眼,淡淡道:“你不是一向不愛喝酒麽?什麽時候看上了那幾壇秋露白?”
“秋露白只是其一,能讓算無遺策的晉左相輸上一局,這才痛快。”楚懷珝輕笑道。
晉逸沉默了一會兒,随即面無表情的回望他:“你若真想賭,我們換個賭局如何?你贏了,我将府裏秋露白與那上好的玉盞琉璃杯一同送你,你若輸了,今年的科舉……”
搖着墨扇的手一頓,楚懷珝苦笑着搖頭:“算了算了,這賭局我可輸不起。”
“你怎知一定會輸?”晉逸淡淡道:“不如我把賭局說完,你在做決定,如何?”
日漸黃昏,顧檀坐在桌前,周圍彌漫着淡淡的水氣,錦布輕輕攏上濕潤的墨發,隐約有水珠從發梢滴落。
紅色衣袍松松垮垮的搭在身上,顧檀伸手搭上錦布沿着發尾随意撥弄,飛濺的水漬立刻暈濕了衣襟。
房門被人推開,熟悉的腳步聲逐漸走近,顧檀放下錦布,正要起身相迎,肩膀卻突然被人輕輕按住。
“二爺?”
“嗯。”
楚懷珝将墨扇置于桌上,随手拿起了那塊微濕的錦布,他一手握起顧檀半濕的墨發,一手拿着錦布輕輕擦拭,嘴角挂着若有若無的笑意,動作緩慢而溫柔。
“沈枚呢?”
蘭芷香氣從身後襲來,顧檀輕輕吸了吸氣,答道:“他說出去買些馬草,現在應該快回來了。”
“出去多久了?”
“約莫一個時辰吧。”
淡淡的皂角香味萦繞在鼻尖,顧檀的頭發密而柔軟,就算将發尾全部攥起也不紮手。
将那柔順的墨發一點一點擦幹,楚懷珝以指代梳,輕柔地從發梢捋至發尾,之後從懷裏摸出那根紅色發帶,慢慢為他将頭發紮起。
“好了。”楚懷珝輕笑道。
鏡子裏的人紮着高挑馬尾,沒了平日的風情與慵懶,反而添了幾分清朗。
顧檀平日裏懶得束發,總将耳側頭發紮在後面,任由其餘長發散在身後。如今紮了馬尾,若在束上冠,倒活脫脫像是哪個富貴人家的小公子。
低首附在顧檀耳邊,楚懷珝目光閃動:“顧琴師,可還滿意?”
熱氣灑在耳邊激起一陣戰栗,顧檀伸手摸上那紅色發帶,勾了勾唇,笑道:“十分滿意。”
他說着湊到楚懷珝唇邊親了一口,紅色的柔軟順勢繞着他的唇線慢慢勾勒。
第一次見顧檀如此主動,楚懷珝眸底閃過一絲笑意。擡手勾起他的下巴,直接将他的舌輕輕抵回口中,舌尖順勢掃過他的貝齒,慢慢與他糾纏。
待顧檀眼底泛上波光,楚懷珝這才慢慢松開他,餘光掃至牆角出的紅色衣袍,楚懷珝輕嘆一聲,問道:“你究竟怎麽和他打起來了?”
“他犯病,我正好在他身側而已。”顧檀輕喘着道,“只是到最後我也不清楚他的病因。”
知他在拐着彎罵人,楚懷珝忍俊不禁道:“難道他的病與你有關?”
“也許吧。”顧檀笑道,“他既不說,我自然懶得計較。”
屋頂突然傳來一陣輕微的細響,楚懷珝拿起墨扇敲敲手心,語氣裏滿是惋惜:“那就可惜了。”
“嗯?”顧檀挑了挑眉:“可惜什麽?”
“可惜了那陳年佳釀。”楚懷珝輕笑道。
“我與晉逸打了個賭,差一點左相府裏的那幾壇秋露白就都是你的了。”
“哦?”顧檀來了興趣,“二爺賭了什麽?”
“就賭你們的輸贏。”
屋頂沒了動靜,楚懷珝揚起一個笑,眸裏愉悅漸深。
顧檀聞言抿緊了唇,秀眉微微皺起:“二爺難不成賭得不是我勝?”
“不,”楚懷珝突然掃了眼屋頂,笑了笑:“左相一向謹慎,所以他這次沒有賭。”
話音剛落,屋頂那個輕微的響聲再次傳入楚懷珝耳中,緊接着便是一片寂靜。
他搖了搖墨扇,心道這人輕功果然不錯,也不知一會兒,會不會有什麽熱鬧看呢?
闫佩羽其實沒打算爬人家屋頂偷聽,他是恰巧回來,又恰巧飛到了顧檀的屋頂上。
更巧的是,偏偏楚懷珝說的東西,引起了他的興趣。
“就賭你們的輸贏。”
腳下步伐一滞,闫佩羽猶豫了一瞬,最終還是決定聽上一聽。
“可惜了。”
“左相一向謹慎,所以他這次沒有賭。”
沒有賭。
切。
不知為何闫佩羽突然覺得十分郁悶,他莫名起了一肚子的火,莫名就像找他問問。
飛身落至地面,闫佩羽似是突然清醒過來,硬是邁不動步子去敲開那扇門。
“我這是要幹什麽,瘋了麽?”闫佩羽喃喃道,“我果然是癔症了。”
就在他準備離開的時候身後那扇門突然打開,一個冷清的聲音傳來:“進來。”
闫佩羽一怔,心虛道:“怎麽了?”
“進來。”晉逸淡淡道。
分明是平淡的不能在平淡的語氣,偏偏闫佩羽聽出了一絲不可違抗的意思。
壓下心頭複雜的情緒,闫佩羽吸了口氣,大步向晉逸房間走去,剛一進門,一個黑色的藥瓶便被晉逸扔過來。
他掃一眼闫佩羽的手腕,平靜道:“沐家的金瘡藥,你拿去用吧。”
将瓶口打開,怡人的清香自瓶內溢出,闫佩羽指尖沾了少許液體暈開,那水珠很快便滲入肌膚,冰冰涼涼,十分舒服。
果然是上好的金瘡藥。
“清澤說,這藥不但藥效奇好,亦是不會留疤,只不過用的時候會有些疼。”晉逸道:“你的內傷太重,所以只能慢慢調養,這些簡單外傷倒還容易解決些。”
闫佩羽眼底閃過一絲複雜,他遲疑片刻,道:“你不想問些什麽麽?”
晉逸聞言看向他:“我問了你會說麽?”
“不會。”
闫佩羽沉默了半晌,緩緩道:“我的事,我自己會處理,用不着旁人來插手。”
“嗯。”晉逸淡淡道。
屋內頓時沒了聲音,針落可聞。
闫佩羽拿着那瓶金瘡藥,手指握緊又松開,随後突然開口道:“你剛才,為什麽不和他賭?”
晉逸怔愣片刻,待反應過來,平靜道:“我從來不做沒把握的事。”
闫佩羽聞言氣結:“你認定我會輸?”
短暫的沉默後,晉逸還是說了實話:“是,因為你重傷在身,贏得幾率自然小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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