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柳暗
微風吹動衣袂飄搖, 一抹藍影于空中飛速閃過, 随即落至一棵梧桐樹上。
梧桐邊立着一塊巨石, 石上以篆書刻着四個大字——入松聽泉。
楚懷珝躍至樹下, 将懷中信紙打開,清隽的字體精謹秀勁, 一行簡單的詩句躍然紙上。
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落款是一個‘意’字。
“應該, 是這裏了吧。”
将信紙折好放入懷中,楚懷珝自腰間取下墨扇, 刷的打開,輕輕地搖着。
“晉逸啊晉逸, 不管你是不是為他好, 你這人情, 人家是一定不會領的。”
一日前。
屋外的人戰的正酣,紅黑雙影交錯,難分上下;屋內的人手捧着瓷杯,安安靜靜坐在桌前, 雖不曾向外張望, 卻始終注意着他們的動靜。
“你撿到的這個侍衛身手不錯,可知曉他的身份?”楚懷珝敲擊着桌面, 狀似不經意的問道。
“不太清楚, ”晉逸輕啜一口茶水, “他說他是江湖人士, 四海為家,因被仇家暗算而受傷。”
這樣的借口一般都是半真半假,晉逸雖然不信,卻也沒有對他人私事刨根問底的習慣。
既然人家編了借口,何必自讨沒趣的去戳穿呢?
“他不說,你也不查,你就安心放這麽一個不知來歷的人在身邊?”楚懷珝輕笑一聲,若有所思道:“據我看來,你這侍衛若不是重傷在身,至少能與你那一半的天騎衛打成平手。”
茶盅放至桌面發出一陣輕響,晉逸沉默半晌,道:“我問過。”
“哦?”楚懷珝聞言挑挑眉,他眼底劃過一絲詫異,心道這可不向晉左相的作風。
對于朝堂之外的事,晉逸一向提不起興趣,別說查,就是問也懶得問。
這也是他身邊除了天騎衛,在沒有其他多餘人手的原因。
“那你問出了什麽?”楚懷珝突然來了興趣。
“他只說他叫闫佩羽。”
“闫佩羽?” 楚懷珝握着墨扇的手一頓:“三更殿殿主,血閻羅闫佩羽……你撿到的這個人來頭可是不小。”
“血閻羅?”晉逸微微蹙眉,“你認識他?”
“何止認識,我還親自見識了他的破魂針,”楚懷珝無奈苦笑。
晉逸一怔,擡頭望向楚懷珝:“他要殺你?”
“至少有人想要殺我。”
屋內一時陷入寂靜,屋外打鬥聲扔在繼續,紅影退,黑影攻,枝頭翠葉落了一地,竟添了幾分美感。
“懷珝,”晉逸突然開口道:“你剛剛說的事,發生在什麽時候?”
楚懷珝支着頭想了想,“那時我在通州,現在算起來應該有兩旬了吧。”
晉逸聞言神色未變,身體卻放松了不少,他靠上椅背,淡淡道:“不是他。”
“他一月前便在我府內養傷,你說的人一定不是他。”
“我知道。”楚懷珝輕笑一聲:“血閻羅若要殺人,斷沒有失手便逃的道理。”
紅影幾乎掌握這整場拼鬥的節奏,楚懷珝聽着外面的動靜,突然站起身來,他以墨扇敲敲手心,喃喃道:“闫佩羽……重傷……”
楚懷珝垂下眸,眼底有微光閃動。
單憑血閻羅的功夫,江湖中能傷他的人簡直屈指可數。有人不僅傷得了闫佩羽,還順勢奪了他的貼身暗器,妄想在通州想借他之名除掉自己……
那個人……大概也只有他了吧。
這就對了。
舉步來到窗前,正巧看到闫佩羽掙脫了銀絲的束縛,楚懷珝眼底閃過一絲驚訝,随即沉下目光。
“你究竟是誰?”咬牙切齒的聲音回蕩在耳邊,他似乎對顧檀的招式十分熟悉。
對,就是熟悉,從他的反應來看,這種熟悉分明不是假的。
楚懷珝皺了皺眉,一個答案隐約浮現在腦海,卻又不是特別清晰。
若真是他,那顧檀……
心中擔憂越來越甚,楚懷珝抿了抿唇,實在想不明白那人究竟為什麽要做這些。
窗外翠葉沙沙,紅色發帶沿窗口飛至氈上,楚懷珝眸色微動,只見闫佩羽出手入電,身形一晃就來到那層層紅綢之前。
沒有殺意。
殺手沒有必殺的決心,他的招數便失了一般以上的威力,何況他對上的人還是專門擅長以柔克剛的顧檀。
他一定不會是顧檀的對手,這點楚懷珝完全肯定。
只是……
“闫佩羽……” 楚懷珝站在窗前低喃道。
他到底想試探出什麽呢?
自楚懷珝說出通州一事後,晉逸便陷入了沉默,他抿唇盯着茶杯,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良久後,只見他突然從懷裏拿出一樣東西來——一張潔白如新的信紙,信紙的角落繪着一個漂亮的羽毛,那形狀與破魂針針頂一模一樣。
“你看看這個。”
晉逸的動作拖回了楚懷珝的思緒,他回過神來,轉頭好奇道:“這個是……”
将信紙放至桌上,晉逸輕擊桌面,平靜道:“昨晚從闫佩羽身上掉出的信。”
就如楚懷珝所說,這些事牽連甚廣。重傷闫佩羽的人與此事有沒有關系,在沒有足夠的證據之前,誰也不敢下口說什麽。
但晉逸知道,闫佩羽一直在找那個人。
他本來不想插手此事,但兩者相關的話……
“看看這信上寫了什麽,”晉逸道,“這個或許能幫到我們。”
“闫佩羽的信?”楚懷珝摩擦着那柔軟信紙的邊角,挑了挑眉,“他若知道你動了他的東西,你要怎麽解釋?”
“我只想知道,這些事究竟和他有沒有關系。”
“若有關呢?”楚懷珝好奇問道。
晉逸沒有猶豫:“公事公辦。”
楚懷珝聞言低笑道:“好一個公事公辦。”
打開手中信紙,墨香氤氲間,清隽的字體躍然于眼前。
楚懷珝一眼看完信中內容,卻在掃過那落款時眸中閃過一絲詫異。
“怪不得,若真如此……之前的所有事情,便都說的通了。”
楚懷珝思路立刻清晰起來,他将信擺好放回桌上,墨扇輕搖,“有人約了他見面,就在明晚。”
除了幾個瑣碎的點之外,方才想不明白的地方幾乎全部明朗,楚懷珝輕嘆一聲,突然道:“除了顧檀,我身邊還有一位少年,你可知他是誰?”
晉逸凝眸看着他,“誰?”
“他叫沈枚。”
“沈?”晉逸沉思片刻,開口道:“他是沈家的遺孤?”
“對。”
晉逸聞言不再說話,當年沈氏滅門,他一早便料到還有活口,卻沒想到楚懷珝會把人帶回來。
“沈家的事,當時确實沒有确鑿的證據去定沈中端的罪。”楚懷珝突然道。
沈府的那場火起的蹊跷,皇室只當他是畏罪自殺,此事也就便不了了之了。
冤案又如何?錯案又如何?先皇拍了板,他們做臣子的,自然不能質疑。
如今先皇已故,朝中無人在提沈家,新皇雖不昏庸,卻也沒想着翻案去打自己父皇的臉。
這事根本無人在提。
“那孩子心中,應該是有怨恨的吧。”晉逸感慨道。
楚懷珝聞言搖了搖頭:“他并不清楚當年之事。”
當年沈睿化名沈月白,并未向沈枚提起沈家的事,想來他也不想再讓孩子再次牽連其中。
“沈睿當年帶走了兩個孩子,我只找到了幼子,另外那個,生死不明。”
晉逸知道楚懷珝不會無緣無故提起這件事,他掃一眼信上內容,微微皺眉道:“你的意思是說……”
“可能性只有八成。”楚懷珝不敢把話說滿。
“八成?”晉逸掃他一眼,“明日晚上,你親自去确認,給我十成的答案。”
搖着墨扇的手一頓,楚懷珝微微苦笑:“你确定要我親自去?”
“你不該去?”
晉逸拿起桌上茶杯,撇去浮沫輕啜一口,反問他道:“若我沒看錯,你那玄帕上的圖案,是梁家族徽。”
聰明人向來點到為止,楚懷珝知他意思,腦海中立刻掠過一抹紅影,只見他合了墨扇輕嘆一聲,“橫豎都要翻舊賬,倒不如現在做的幹脆一點。這事若真如我所想……”
若真如我所想,無論最後這步棋怎麽下,都一定會牽扯到他們。
先朝、冤案、梁家、沈家。
還有……顧檀。
泾州多渠,梧桐茂茂。
樹下是一條蜿蜒的溪流,楚懷珝張望四周,左右分明沒有松樹,卻明明白白的寫着‘入松’二字。
真是奇怪。
楚懷珝越過梧桐林,他沿着溪流向前走,不出一盞茶的時間,便見眼前出現了一座小巧玲珑的四角方亭,四根紅木亭柱頂着黃棕色的琉璃瓦頂,頂部四角還雕刻着擋煞的貔貅,黑色的描金匾額上赫然寫着三個大字。
“入松亭……”楚懷珝輕輕念道,“入松聽泉,難怪。”
他環視四周,發現周圍除了梧桐溪水,便只有這座名為入松的小亭了。
“看來就是這裏了。”
亭內有白衣男子獨坐,他手中捏着幾枚棋子,聚精會神的坐在石臺前自弈。
興許是聽到了外面動靜,那人擡起頭來,瞬間與楚懷珝四目相接。
“楚二爺?”眼底的詫異很快被掩蓋,他眯眼勾起一個笑:“你怎麽會在這裏?”
“我自然是來赴約的,”楚懷珝飛身入亭,手中墨扇置于胸前輕搖:“好久不見,百曉,或者我應該稱呼你,沈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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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0之前完結,完結前會有福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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