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身份

顧檀下意識望向略微癫狂的神婆。

方才晉逸站在床邊,無論他問什麽, 這位神婆都仿若神志錯亂一般胡言論語。而現下, 她卻對顧檀有了不一樣的反應。

那種怨恨而又內疚的神情不似作僞。

楚懷珝眼眸微閃, 她把顧檀當做了誰?

“二十年了。”神婆輕喃道:“蛇影圖騰再現,我便知你怨氣不散, 早晚會回來。”

顧檀微微一怔,這是把他當做鬼魂了?

見顧檀抿唇不語, 神婆作勢想要去抓他的衣角,“你為什麽不說話?你是不是還在怨她?”

一把墨扇突然擋在了顧檀的身前,顧檀垂眸思索片刻,眼底先是掠過一絲猶豫,随後輕輕推開了那把墨扇, 任由她抓着走上前去。

“你憑什麽怨她?為了滿足你的一己私欲, 你将整個氏族推向萬劫不複之淵, 她也不過是做了自己該做的而已!” 神婆的聲音略顯焦急, 嗓子嘶啞仿若破舊的銅鑼, 語氣中還帶着一絲難以察覺的艱難。

比起對‘那個人’的憎恨,她的話反而更像是在說服自己。

“不該怪表小姐的,分明就是你欠了表小姐,欠了小公子,欠了整個梁氏才對啊。”

枯枝般手指猛然一松,神婆似是被人抽去了渾身的力氣, 她眼角淌出濁淚, 低喃道:“若不是你一意孤行, 她如何會那般決絕。她替你背了滅族之罪,到死都無法洗脫,可你扪心自問,當初錯的究竟是誰?”

聽了神婆的話,晉逸的目光重新回到顧檀身上,就連門外被驚動的阿七與十二也不由多看了他幾眼。

似是沒有察覺那些審視般的眼神,顧檀靜靜地看了神婆一會兒,突然開口道:“若我說,錯的不是我呢?”

搖着墨扇的手一頓,楚懷珝心下微微嘆息。

此時他依舊站在原處,雖面上神色依舊,腦海中卻已經不知已經轉了幾轉。

從神婆将顧檀認錯那一刻他便知曉,無論這話套出套不出,一會兒一定還會有些小麻煩。

神婆聞言瞪大了眼,她呼吸逐漸加重,似是被氣得不輕:“你,你簡直……”

只聽她扯着嗓子,聲嘶力竭道: “若不是因為你,表小姐和梁家八十一口無辜性命如何會無辜慘死!”

顧檀故意露出一絲疑惑:“他們的死,與我何幹?”

神婆呆呆的看着他,半晌,突然猛地拉住了顧檀的袖口,用力抓撓,眼中滿是瘋癫:“八十一口人因你全部葬身火海,你現在卻說與你何幹?!梁銘啊梁銘,你居然還能說得出這種話?”

火……

顧檀腦中猛地閃過一個熟悉的畫面,紅色的星星,紅色的房子,紅色的門還有那個與他同高的、嘴角總是帶着笑意的人偶。

尖銳的灰色指甲劃破了腕上皮肉,有血珠沿手腕淌至袖口,顧檀此時卻垂下了眼,一時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楚懷珝面色凝重了幾分,他合了墨扇正要上前,卻被晉逸伸手攔下。

晉逸淡淡掃他一眼,轉頭示意顧檀繼續,顧檀沉默了許久,突然道: “梁氏滅族,八十一口葬身火海,可有活口或遺孤麽?”

神婆霎時沒了聲息,顧檀擡眸,分明看到了她眼底那深深的恨意與不甘。

半晌,她忽的笑出聲來,聲音凄厲而嘶啞:“你到如今都不知,表小姐究竟為何會背下叛族的罪名。”

指着顧檀的手指微顫,神婆一字一句道:“梁、銘,你……”

話音未落,檐上突然傳來一陣細索響聲,楚懷珝猛然擡起頭,只聽‘轟隆’一聲,屋角立刻塌下一塊,緊接着一個黑影便從上而下跳入屋中,沒有猶豫便直接攻向床上的神婆。

同一時間,屋外不知何時湧入五、六黑衣人,阿七、十二聽到動靜,本想進屋相助,卻又被他們纏住,一時無法脫身。

眼看那鐵拳就要來到神婆面前,楚懷珝一個飛身來到床邊,出掌接下他的攻擊,随即墨扇一合,轉守為攻,直接刺向他的頸邊。

那人見狀側身避開,前襟衣服被扇骨劃破,露出土白的‘皮肉’。他好像無意與楚懷珝過招,見一擊不中便立刻再次換招攻向神婆,目的似乎只有一個——殺了她。

聽到屋外的打鬥聲,楚懷珝立刻皺起了眉,只見他一把将床上的神婆拉起,同時擡腳将面前的黑影踹開。

雖說這小院沒有相府那般戒備森嚴,可若要一次湧入這麽多的刺客,不可能會無人察覺。

楚懷珝低頭向着慢慢爬起的黑衣人望去,這才發現這人身上衣着與入松亭的那些傀儡一模一樣,甚至還有天騎衛留下的刀痕。

難道說……入松亭根本沒能毀掉他們,他們只是伺機留在了這裏?

楚懷珝思考的功夫,地上的人已經重新站起,他看上去并不像是有任何受傷的樣子,除了那本就殘破的黑衣上又多了幾道扇痕,再無其他。

沒有痛感,不知疲憊。

這便是傀儡的優勢。

門外支援的天騎衛已經全部趕到,處于劣勢的阿七與十二漸漸占了上風,屋內黑衣人再次進攻,楚懷珝猛然揮扇斷了他的手腕,他卻仿若毫無所察般繼續向前。

神婆怔怔的看着眼前的一幕,她的眼底除了悲哀,并無畏懼。用力掙開楚懷珝的手,神婆踉跄着跑到傀儡身前,“殺了我吧!梁銘!你殺了我吧!”

楚懷珝驚訝一瞬,眼看那傀儡已經出手,無奈之下只得出掌擊向那只滿是勁力的鐵臂。臂上力道雖然被楚懷珝卸了六分,卻還是落在了她的身上。沒有打中頭顱,只是砸在了胸前。

普通人受此一擊并無大事,可這神婆到底上了年歲,只見她咳出一口鮮血,倒在床上抽搐了幾下便沒了生息。

黑衣人見任務完成,身子搖晃了幾下便不再動彈,他似乎根本沒打算離開,只見單掌向上,運足氣力後一下打在了自己胸前。

短促的碎裂聲響起,一陣白煙之後,地上并無血漬,有的只是一些破碎的木石與白土。白土底部,一條黝黑的長蟲正在地上不安地蜷縮,扭動。

蠱蟲。

“原來沈意是這般操縱傀儡的……”楚懷珝低喃道:“他居然将母螫種在自己體內麽?”

難怪要去宮中偷盜無憂丹。

屋外陸續傳來幾聲碎裂聲,只聽阿七驚呼一聲,“他們體內都有一條蟲子。”

“離它們遠些,”楚懷珝走出屋內,沉聲道:“蠱蟲離了母體,便會自動尋找新的母體。”

話音剛落,顧檀已然出手,地上多條螫蟲被銀絲層層包裹,很快便被絞作蟲泥。

天騎衛首領大步走上臺階,單膝跪在晉逸面前,低聲道:“卑職失職,還請相爺責罰。”

他一帶頭,後面的天騎衛刷刷跪了一地,晉逸負手站在石階上,眼底看不出一絲情緒。

“怎麽回事?”

“昨日于入松亭帶回的傀儡,本以降服,卻不知為何又重新‘活’了過來……”

“是我們大意了,”楚懷珝輕嘆一聲接過他的話:“沈意以蠱蟲控制傀儡,蠱蟲不滅,傀儡自然不死。”

石階下跪着的人垂頭不語,晉逸不再看他們,只是淡淡道:“起來吧。”

得到命令的天騎衛并沒有動彈,他們依舊跪在地上,似乎還在等着什麽命令。

那句“自己去領罰”呢?

此刻晉逸卻已經轉過頭去,目光直視一旁沉默不語的顧檀。

楚懷珝見狀咳了一聲,心道果然還會有麻煩。

漫不經心般向右邁了半步,楚懷珝自然而然拉住了顧檀的手,輕輕向後一帶:“沈意既已經殺人滅口,便說明裏面必然大有文章,此時他身份已經暴露,自然不會回百曉閣,所以我們現在也只能從卷宗下手了。”

“嗯,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晉逸揮了揮手,天騎衛的衆人一愣,猶豫片刻後,還是起身将顧檀圍了起來。

似是料到了他的動作,楚懷珝并無驚訝,只是微微一笑:“晉相爺這是做什麽?”

晉逸平靜道:“我原以為他只是梁氏外家或其他無關緊要之人,現在看來,他該是與此事關系密切。”

楚懷珝擋在顧檀身前輕笑:“你晉相爺公事公辦也要講證據,平白無故抓我的人,我可不幹。”

晉逸掃他一眼:“平白無故?你現在到學會裝傻了?”

神婆的話已經充分說明顧檀與梁氏嫡系相關,再加上他控人的招數,若猜的大膽些,說顧檀是梁家滅族事件中出逃的少族長也未必不可信。

“你若非要所謂證據,等我回京翻過案宗自然有了。”

楚懷珝聞言微微蹙眉,只得無奈解釋道:“這些他也是今日才知曉,梁家之事牽連太多,我與他同行三月有餘,你難道還不信我?”

“不信。”晉逸幾乎不假思索道,眼神卻緩和了許多。

楚懷珝被他一噎,差點一扇子敲過去:你當初與我老子串通把我扔出京都查案時怎麽不說不信!

“若他真是梁家嫡系的人,這事如何與他無關?”

楚懷珝輕笑道:“可他現在是我楚家的人。”

果然是不打算讓步了。

晉逸難得皺起了眉,只見他一甩衣袖:“你執意如此,我也不做勉強,但最後他若難辭其咎,你便與他一起去牢裏蹲着吧。”

知他松口,楚懷珝打開墨扇于胸前輕搖:“若我們真入了獄,還請左相大人在探監時,別忘了将那一半的秋露白送來。”

晉逸聞言抿了抿唇, “你還有時間考慮這個。”

想到自己身上的續命丸以不足十粒,晉逸頓了頓,突然道:“你打算何時回京?”

楚懷珝聞言望向顧檀,後者從出門起便一直心不在焉,也不知貪歡的毒性究竟怎麽樣了。

無論如何,毒素總是早日去除才能安心。

楚懷珝沉思了片刻,對晉逸道:“若你方便,明日我們便一起回去。”

晉逸點點頭,揮手撤開天騎衛,衆人對視一眼,正要開溜,便聽着左相平靜的聲音傳來:“各自領罰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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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發燒39度,吓了一跳……

最近流感猖獗,小天使們要注意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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