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舊事

衆人都是一陣無語。

“你為什麽要來救人?”蘇晉之問。

“蕭堡主對我有恩,他老婆有難,我自然不能坐視不理。”封怒濤說得理直氣壯。

“又是報恩?”魏溪奇道。

封怒濤道:“怎麽,難道你們也認得蕭堡主?不不,難道你們就是他派來的?”

蘇晉之搖頭:“我們不認得他,不過,我們恰好認得一個和你一樣受他恩惠的人。”說罷他回頭與魏溪對視一眼。魏溪知道,他所說的正是日前見到的沙平楚。

封怒濤點點頭:“嗯,蕭堡主為人俠義,受他恩惠的人必定不少。我本來是個镖師,一趟被強盜劫了镖,受傷落難到此,多虧蕭堡主搭救,才撿回一條小命。他那樣的人,在江湖上幫過的人太多了。我只不過聽到消息,想來盡一份力而已,沒想過要他知道,更不希望跟這些家奴搶什麽功勞。”

“這些也是蕭家堡的人?”嫣紅看着地下昏睡不醒的人。

封怒濤嘆了口氣,十分鄙夷:“可不是!這些奴才都是蕭家的護院,平時只曉得喝酒吃肉,半點本事也沒有!蕭堡主向來大方,不過依我看,他對手下人也是太仁慈了些,竟讓這樣沒用的家夥在裏頭混吃混喝,等到真要用到他們的時候,卻半點也指望不上。這些飯桶,也不知是來保護人還是來丢人現眼的!哼,看了就讓人來氣!”

他罵完猶不解恨,伸腿在那些人身上補了幾腳,把他們踢做一團,踹去了牆角。

“原來蕭郎他早料到對頭會對我不利,所以一直派人暗中保護我?”

嫣紅回味着封怒濤的話,想到蕭亭柳的這番安排,心中又是喜,又是憂。

喜是喜他仍記挂着自己,而憂,則是憂他到這當口都不願露面,顯然是生怕同自己再扯上關系。

李青娘進到屋中,得知這些人的身份,也是沒有好臉。她先前聽了蘇晉之的吩咐給他們下了蒙汗藥,現下見這些人睡得死沉,便丢垃圾似的,叫人把他們都拖走丢了。

反正那姓封的身手不錯,幫手,有他一個就足夠了。

他性情直爽,很易相處,被青樓裏美貌的姑娘奉承幾句,就飄飄欲仙找不着北。酒過三巡之後,連之前被紮一針在地上跪了半天的仇怨給忘了,嘴上一陣胡吹,跟蘇魏二人稱兄道弟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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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一夜無事。

蘇晉之妙手回春,第二天魏溪的肩傷便有好轉。他得了師兄準許,迫不及待就到院中練習日前新學的劍法,正巧碰上了那姓封的,兩人寒暄幾句,便拆起招來。

封怒濤昨夜與他有過交手,當時就覺得這年輕人劍法精妙,很有靈氣。他行走江湖多年,成天在刀尖上讨生活,就是沒有練成頂尖高手,對高手們的武學也是如數家珍。他眼見魏溪年紀不大,劍意卻十分純正,行招利落,潇灑自然,這樣的境界,多半是沒有經歷過江湖打磨的少年人才會有。

這老江湖昨天吃了他們師兄弟的悶虧,今天交上手便想暗搓搓地贏回來,一面嘴上好好好地唱着贊,一面等候機會,看什麽時候能鑽着空子。

蘇晉之在樓上聽人說他們打起來了,連忙趕到樓下。他見到魏溪提了根竹竿,便知道二人是在比試,于是抱了胳膊站在一邊,也不打攪兩人。

只見魏溪的劍招比之前初練時更為純熟,簡直進展神速。那封怒濤在他手底下根本讨不到好處,一面想了各種刁鑽的辦法,一面還是被一根竹竿壓制得毫無還擊之力。

蘇晉之見狀,故意朝前走了兩步,一直踏到二人比武的範圍,踩到魏溪劍風會帶到的地方去。

“師兄小心!”魏溪見狀,連忙大喊。

蘇晉之只是笑笑:“你會傷了我嗎?”

“就是不想傷你,才叫你快走!拳腳無眼,有個萬一可怎麽辦!”他抽空喊這幾句,稍有分神,手下便被封怒濤搶攻了幾招,險些吃虧。

蘇晉之不理他,轉頭對封怒濤道:“封兄,你盡管使出全力。”

魏溪急得簡直要跺腳,他不明白師兄這時候來添什麽亂。而且他添亂的對象不是別人,還是自己,簡直就是胳膊肘往外拐。

本來好好的一場比試,自己都快贏了,現在給他一攪,魏溪是左支右绌,備受限制。好幾次,他劍招使到一半發現要掃到師兄,不得不臨時變招,愈是想求速勝愈是勝不了,情急之下,出了好大一頭冷汗。

封怒濤得了幫手,頓時如虎添翼。他一雙肉掌揮舞得虎虎生風,抓住一個機會拼命強攻,終于一舉将魏溪壓制,打得他毫無還手之力,雙方比試,點到即止。他一掌揮到魏溪心口要害,便撤手抱拳,示意比武結束。魏溪似乎不能接受這結果,遲遲沒有回應,一張嘴不聲不響地撅起,像是很不服氣。

“阿溪。”蘇晉之叫了一聲。

魏溪把頭一扭。

蘇晉之只好代他抱拳:“抱歉,師弟太過失禮,承蒙指教。”

“哈哈哈哈哈,他當然不服氣了。有你在旁邊使絆子,我這贏也贏得不光彩。”封怒濤倒是十分坦然。

蘇晉之一笑:“封兄的掌法老辣,也是老江湖了。”

“不敢當,我這點功夫,也就是走南闖北押押镖夠用,真的遇見了高手,還是要想辦法溜。”

他講話如此耿直,倒是讨人喜歡。

蘇晉之又問:“你看,我師弟這劍法如何?”

封怒濤摸了摸下巴,思量道:“魏兄弟這劍法麽,倒是很新奇,哈哈,很新奇。看起來很像觀霞劍法,但有些招式又高明許多,亦真亦假,也不知道是不是煙霞派的路數。”

“什麽亦真亦假,你才假呢!”魏溪忿忿道。

蘇晉之皺眉看他:“怎麽說話的,像什麽樣子!”

他很少這樣嚴厲,魏溪被他斥得一愣,閉了嘴,表情卻更加委屈了。

“沒關系,看來魏兄弟很少打輸,呵呵,臉皮薄得很。”封怒濤寬容地笑笑,“年輕人,都是這脾氣。将來多輸兩次,輸得褲子都沒了,脾氣就沒了。”

蘇晉之微笑點頭:“說得是。”

魏溪一個轉身,索性提着竹竿走了。

蘇晉之也不追,仍站在原地,與封怒濤說話。

“剛才封兄提到觀霞劍法,據我所知,這是煙霞派的本門秘笈,少有傳人,請問封兄是如何得見的?”

“少有傳人?哈,你說的恐怕是十多年前吧。這劍法現在到處都是,就是咱們镖局裏的镖師,也會舞兩招呢。你看,我也會。”

說着,他便并攏兩指,就地比劃了起來。雖然形似,但也只是徒具形式而已,劍法之中的真意沒有領會到半分,有些像東施效颦,随意又懶散,全無劍法本來的威力。

蘇晉之道:“這些劍招,難道是煙霞弟子傳出來的不成?”

“額……也算是吧。十二年的蓬萊劍冢之亂,不知道蘇兄弟聽說過沒有?”

“曾有耳聞。”

“那時候各門各派都派了不少高手前去,原打算由少林武當兩家主持,等取到劍冢中的神兵之後,舉辦一場比試,有能者得之。但是不知是誰在蓬萊島上偷偷布下陷阱,施放毒煙,各家高手不慎着了道,最後連擂臺都沒上,就被人暗下毒手,死的死傷的傷。當時場面那個慘烈啊,啧啧,據說少林的清玄大師一連吐血吐了兩裏地,從蓬萊山頂一直吐到海邊,好容易爬上了船,才保住性命。他回去之後,因為內傷太重,一直閉關不出,到今天,也有足足十二年了。”

蘇晉之聽他說得繪聲繪色,眉尖一挑,問道:“封兄,當時你也在麽?”

“我這種無名小卒,怎麽趕得上這種大事。這是我們镖局總镖頭的師兄的拜把子的義弟說的,他是少林俗家弟子,見過這位清玄大師哩。”

“可清玄大師不是一回去就閉關了嗎?”

“咳咳,閉關,也是要吃飯的嘛。那、那送飯的時候,不就能見着了嗎?”

蘇晉之默然:“哦,你繼續。”

“話說當年啊,像清玄大師一樣好命的高手可不多,去了百來個人,最後統共才回來十多個,每個人提起當年的慘狀,都是不停地搖頭,沒一個能說出個究竟。所以有人懷疑,能在島上施放毒煙、布下陷阱的,必然是對那裏極其熟悉的人,這樣才能神不知鬼不覺,讓人沒法發現。煙霞島離蓬萊最近,煙霞派的人自然嫌疑最大。所以各大門派的長老們紛紛前往煙霞質問,要他們給出一個交代。”

蘇晉之冷哼一聲,臉上表情又是諷刺,又是痛快。

封怒濤見他如此,有些疑惑,但他不是心細多疑的人,只稍微頓了一頓,便又繼續說自己的:“煙霞派被扣了這麽一樁大罪,當然不肯承認。其實換作是我,做了這麽一樁醜事,也要打死不認的。但各大門派不甘心啊,于是守在煙霞派弟子登岸的必經之路,登州港口,見一個打一個,來一對打一雙。就這樣,煙霞派被折騰了兩年,終于是不服軟不行,最後揪了幾十個弟子出來,說他們行為不軌,在蓬萊大亂裏有大大的嫌疑,将他們丢給各大門派,任憑他們處置。”

“老把戲。”蘇晉之低哼了一聲。

“什麽?什麽把戲?蘇兄弟你這話我不大明白,難道煙霞派以前這麽幹過嗎?”

“沒什麽,封兄繼續說,後來這幾十個人怎麽樣了?都給打死償命了嗎?”

“哦,後來啊,聽說這些人被送到華山受審,路上受不住酷刑,死了幾個,然後餘下的人就一起造反,趁亂逃跑了。但是因為先前死的那幾個死得不明不白,要是真的追究起來,還沒定罪就出人命,豈不是濫用私刑?于是少林和武當的前輩都說,這煙霞派的罪孽已經償了,逃出去的人以後在江湖上也不會有門派接納,也算是對他們的懲罰。這件事,才這麽過去的。”

“所以現在江湖上流傳的觀霞劍法,就是這些叛徒餘孽散布的麽?”

封怒濤點頭:“是啊,你想想,這些人沒有門派庇護,又沒有大家族敢收留,就是大一點的镖局都不敢用他們,生怕因此惹毛了大門大派,以後有事相求對方不肯出手。所以這些人只能幹些雞鳴狗盜或走江湖賣藝的活計,他們能有什麽本錢,所有的不過是這一身武藝,所以不少人将自己的劍法寫成劍譜,賣給那些想習武但又沒有門路的百姓。但這些人會被踢出門派,本來也沒多高的造詣,寫的東西都是殘缺不全,胡編亂造,恐怕十分裏也沒有一分可信。也因為這個,市面上的觀霞劍譜真真假假,多不勝數。那煙霞派對此咬牙切齒,卻是毫無辦法。哎,誰叫他們當初為了自保,丢這些人出來作棄子呢。這會兒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有苦也沒處說咯。”

蘇晉之冷冷道:“咎由自取。”

封怒濤這才想起來,問他:“那魏兄弟的劍法又是怎麽學來的,怎麽與那觀霞劍法那麽相似?不過我看,他的劍法倒挺像正統,比那些西貝貨不知強了多少。”

蘇晉之笑了笑,道:“還能怎麽得來?興許我們運氣好,寫劍譜的人,更老實也更有本事些吧。”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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