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迎親
蘇晉之聽見他說話,悠悠睜開了眼皮。
昨夜的事,魏溪自然是一點也不記得。
蘇晉之也不說破,他一夜如此,勉強只能算是養神。神情理所當然地顯出幾分憔悴,當下笑了笑:“想事,睡不着。”
“想事?”魏溪說,“眼下又沒有什麽急事,你總是這樣多慮。走,下樓吃早飯去!”
說着,他就要來拉師兄的手,蘇晉之飛快地一縮,竟然把手避開,道:“你先去,我梳洗一下就來。”
魏溪也不感到奇怪,說了聲好,登登登地跑下樓去。
青樓的女子都起得晚,大堂裏除了小厮沒有別人。蘇魏二人的三餐是李青娘一早吩咐好的,魏溪坐下就有熱騰騰的食物上來。他等了等,沒等到蘇晉之,正敲着筷子咽着口水,就聽見門口一陣敲鑼打鼓,好不熱鬧。
只見栖芳閣的大門口一隊人馬兩兩成列,吹吹打打,聲勢浩蕩。除了開道的鼓樂手,後頭更跟着數十人,一個個擔着紅漆木箱,禮盒寶函。而最後于隊尾壓陣的是一頂八擡花轎,十分招搖。
如此陣仗,連路旁的行人都瞠目結舌。大家看傻了眼,不知這八擡大轎擡到青樓門前,到底是要做什麽。
鼓樂手停在栖芳閣前,仍是吹打不休,幾乎把晚起的姑娘們都要吵醒。小厮開門,沒好氣地道:“大清早的,這麽吵吵做什麽!別吵了咱們姑娘的好夢!”
隊伍領頭的哈了個腰,咧開嘴道:“喲,那可對不住了!可咱們這是天大的喜事,耽誤不得呀!”
小厮翻了個白眼:“什麽喜事?天上下金子了,還是泥地裏埋銀子了?”
“是蕭大堡主要迎娶嫣紅姑娘啦!”
“什麽?”小厮沒聽清,掏了掏耳朵,又問了一次,“你剛才說的什麽?我不是做夢吧!”
“這青天白日的,哪能是做夢呢!各位聽好了,蕭亭柳蕭堡主,派了咱們來送聘禮,這就要迎娶栖芳閣的嫣紅姑娘啦!在場的父老鄉親有一個算一個,明天都到蕭家堡喝喜酒去!堡主說了,這是大喜,要與滿城的父老同喜,讓大夥兒一塊兒沾沾喜氣!”
圍觀的鄉親們頓時爆發出一陣歡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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嫣紅自己贖身被蕭亭柳拒婚的事,這些人先前沒少看熱鬧,當初落井下石的也不在少數,現在蕭亭柳突然反悔,大家只當是一出好戲還沒有唱完,哪管得嫣紅心裏什麽滋味,就如看戲看到了精彩的地方,先喝起彩鼓起掌來。
消息傳到嫣紅耳中,她的臉上,卻是郁郁的一直沒有喜色。
“嫣紅,你怎麽打算?”李青娘坐在她對面,忍不住問道。
“我……”嫣紅眼眶一濕,轉過了臉,拿帕子拭起淚來。
“你還是舍不得他,是不是?”李青娘嘆了一聲,“他先前那樣對你,叫你丢盡了臉面。現在回頭,你還是願意跟他?”
嫣紅沒有回答,眼睛從桌上的聘書又移到旁邊的一封退婚契上:“他為我,退了方家的婚事,我、我……”
“冤孽啊,冤孽!”李青娘擡手在那退婚契上重重一拍,“這姓蕭的如此出爾反爾,又連累得你被謝家莊騷擾,你竟還感動他為你退婚!”
“哎,青娘姐姐,老話不是說寧拆一座廟,不拆一樁婚麽。你怎麽盡說些棒打鴛鴦的話?”魏溪從門外進來,臉上笑嘻嘻的,正是為嫣紅高興。
李青娘皺了皺眉,本想罵聲外人懂什麽,見是魏溪,才攥住自己手帕,強自忍住。
“你不懂,少瞎說。”蘇晉之連忙将魏溪朝身後一扯。
“我不懂?寧拆……不拆……我好像沒說錯呀。酒樓裏說書都是這麽講的。”
“你還小。”
“我……”
魏溪心道山下老王的兒子在自己這年紀已經成婚了,娃娃也有了,怎麽師兄總将自己當個孩子。但眼下房中氣氛不對,他還是讀得出來的,盡管不知自己錯在哪裏,還是從善如流,乖乖地閉嘴。
“二位恩公。”嫣紅起身,朝他們一禮。
蘇晉之道:“不必多禮。我們來只是想問問,蕭堡主除了婚書,可曾稍來什麽話,謝家莊的事他有什麽解釋沒有?”
嫣紅搖了搖頭。
李青娘一哂:“這些個大人物,總是想幹什麽就幹什麽,哪裏會交代得這麽清楚?呵,他是料定了花轎一來,嫣紅就會乖乖地上去。何必多費工夫解釋,又怎麽會捎什麽話?”
“姐姐……”嫣紅拖長音調叫了她一聲,“他身負偌大家業,之前種種,一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的。”
“是是,我知道,我也都明白,你不用再說了。他不過是仗着你心裏有他,才這麽翻來覆去地折騰你。既然你心甘情願,那我這個外人也沒什麽好說了。”
“姐姐,千萬別這麽說,你的大恩大德,我此生難報,惟願來世再做姐妹……”
“說什麽傻話,來世還投胎到這青樓,你情願,我還不情願呢!”李青娘道。
嫣紅眼角帶淚,卻是噗嗤一聲笑出來:“那就做一對親姐妹,手足情深,血濃于水。”
“好,雖然咱們來世再做親姐妹,這一世我卻要先盡娘家人的職責,送你風風光光地出嫁。吶,這裏是你早先贖身的財物,當時我雖收了,心裏卻是想着等有朝一日你有難處,再拿出來還你。這可趕巧,你出嫁,嫁妝也不用置辦了!有這些金銀珠寶帶在身邊,萬一有什麽變故……呸呸!瞧我這臭嘴,我是說,萬一用得着的時候,也不會沒了底氣。”
說着,李青娘彎腰到床下,摸出一口螺钿漆盒來,盒蓋上一個碩大的“蕭”字,一瞧便知道是當年蕭亭柳送嫣紅的東西。
她将盒蓋打開,滿盒珠玉燦然生光,閃閃發亮。魏溪在旁邊瞧了,也忍不住哇哇地驚嘆。
嫣紅看了眼盒中珍寶,真跟當初自己交出的一樣不少,當下熱淚漣漣,抱着李青娘又是一陣痛哭。
她哭了好一會兒,才從盒中挑出了一半財物,将剩下的首飾與漆盒推還給李青娘:“妹妹落魄之時多虧姐姐照顧,既然是自家人,這一半,只當我回報好姐妹的。姐姐剛才也說,人浮于世,有些財物傍身,總是穩妥些。我如今要嫁的是大戶人家,平時吃穿都無需自己操心。倒是姐姐你,早說了厭倦風月,不如也早些尋個歸宿,抽身出去吧!”
“好丫頭,自己要嫁人了,就想着來賣我?”
“我怎麽敢!姐姐的眼光是頂高的,還不知哪個好命的人有這樣福氣呢!”
二人又是推拒一番,李青娘終于把東西收了。嫣紅盛裝打扮,栖芳閣的姑娘們都來幫忙,過午十分,便将她送上了花轎。
花魁出嫁,這是難得的喜事。于是這浩浩蕩蕩的一隊人,吹着打着,又浩浩蕩蕩地從來路回去。
蘇晉之正有興趣拜會這位久仰大名的蕭堡主,便帶上魏溪,一同随隊出發。
他們二人算是于嫣紅有恩,嫣紅便特意吩咐蕭家騰出了兩匹馬。只見隊伍走出幾裏,一陣滾滾的煙塵從後面揚起。吹打的樂隊一時受驚,紛紛停下了動作,屏息看着一條詭異的人影越奔越近。
那人影帶着飛揚的塵土沖到近前停下,喘氣聲粗重如牛,可見是一路狂奔,一點也沒有休息。
蘇晉之看清他面容,頓覺好笑:“封兄,可是又睡過頭了?”
“是,是啊……”封怒濤一抹頭上大汗,“守了一宿的夜,剛睡了一會兒,想起來吃個午飯,你們就走光了。一打聽,才知道蕭堡主要辦喜事了。哎,我說你們怎麽也不叫叫我?”
魏溪道:“叫了你就能醒麽?”
他是敲鑼打鼓也震不醒,想要靠人力叫醒,簡直就是癡人做夢。
封怒濤也有自知之明,撓撓頭道:“怕是不能。”
“既然來了,就一同去讨杯喜酒喝吧。”蘇晉之道。
于是樂隊的唢吶鑼鼓重又響起來,隊伍繼續浩浩蕩蕩地出發。
封怒濤走在他們身邊,沒幾步,就落在了後面,他時走時跑,然而沒有馬,剛又跑了一大段路,體力不支,始終趕不上隊伍的步伐。
“師兄,把我的馬給封大哥吧。”魏溪見了,有些不忍。
蘇晉之看看他:“那你騎什麽?”
“我腳力好,跑也能跟上。”
蘇晉之兩眼目視前方,淡淡地:“不要。”
他沒有功夫,自然沒法讓馬,但魏溪輕功底子紮實,就算跑兩步也沒事。
魏溪沒料到他會不同意,又跟着騎了一陣,眼看封怒濤落得越來越遠,心中有些不忍。畢竟昨天對方才不辭辛苦地陪自己練了半天劍,這下看着他跑得上氣不接下氣,而自己坐視不理,實在有失厚道。
“師兄,你看這路還長得很,他這麽跑法,怕是到了蕭家堡,也要去掉半條命啦。你要是怕我辛苦,不如我們共乘一騎,這樣大家都有馬坐,也都可以省些力氣。”
他話還未說完,便伸手撈了蘇晉之的缰繩,将兩馬并到一處,輕輕松松一躍,落到蘇晉之身前。
“封大哥,這裏有馬!給你!”
封怒濤見他讓了馬匹出來,大喜過望,三步并作兩步,又帶起滾滾煙塵的趕來,一個飛身上馬。
“多謝多謝!”
蘇晉之只是嘆了一聲,拿這師弟實在沒辦法。
“不客氣。”魏溪哈哈一笑,抓在師兄牽缰的手上,揚手便是一抖,“駕!封大哥,比比誰快!”
馬匹突然加速,蘇晉之猝不及防向前一傾,整個人貼上魏溪後背,神情驀地一滞。
“師兄,抱緊我!我們可不能輸!”
蘇晉之稍一遲疑,雙手從他手底抽出來,一只手輕輕環住了他腰,另一手卻不去圈他,反過來覆在對方手上,壓低聲音,關切中帶上一絲笑意:“适可而止,萬事小心。”
作者有話要說:
刷第一個小boss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