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物證
“怎麽會……”魏溪怔住。
不多時蕭家的家仆迎了過來,那幾名女子被接進去,将事情通報給蕭亭柳與準新婦。
前來道賀的賓客仍擠在門口等候,他們多少聽見了剛才的言語,一時間交頭接耳。似乎連這些看客也感覺到,今日的婚事怕是辦不成了。
蕭亭柳與嫣紅都到了前廳。新郎胸前的紅綢已經扯下,新娘穿着喜服,還沒來得及換下。
嫣紅雙眼通紅,人哭得難以直立,斜斜歪在椅子上。那幾名報信的女子也是歪在下首的座位上哭,嫣紅靜靜啜泣,她們則哭天搶地。一時間,蕭家堡的廳堂好像是變作了靈堂,與通紅喜慶的布置極不相稱。
魏溪的眼眶也紅了,問道:“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姐姐們,你們別光顧着哭,倒是把事情都說出來啊。”
坐在最上首的女子抹了抹淚,終于哽咽開口:“今天、今天早晨我們出門來赴婚宴,臨走前到媽媽屋裏,沒見到她人。我們以為她是急着過來,先走了一步。當時大家都奇怪她怎麽不招呼一聲,卻也沒怎麽往心中去。等到出了鎮,才發現經過的山路給堵上了。原來昨天山上泥石滑坡,不少山石大樹都給沖了下來,清早等着走這條路的人已圍了裏外三層,都在張羅着搬走泥石,才好通過。媽媽要是早出發了,此時也該在這人群裏。可我們又是找又是喊,壓根尋不見她人影。這時候,人群之中有人尖叫了一聲……”
嫣紅忙道:“是姐姐嗎?”
女子搖了搖頭:“是有人、有人看見山邊的河道裏,飄着、飄着一具浮屍……”
嫣紅低呼一聲,暈厥了過去。蕭亭柳命丫鬟扶起她,又是掐人中,又是喂水喂藥,好容易才将人弄醒。嫣紅一醒,便問:“那浮屍可是……可是姐姐?”
女子痛苦地點點頭:“她身子已經給水泡得發脹,衙門的官差趕來,說興許是昨天夜裏就被扔到河裏了。可是那兇徒沒算到後半夜有泥石流,阻塞了河道,這才使得屍體被攔在了這裏,被大家發現。現在屍身被水泡得久了,痕跡也不清楚,只能看出胸腹有幾處刀傷,手段着實殘忍。可究竟是什麽人做的,卻是毫無頭緒。我們思來想去,怎麽也想不明白,怎麽一個人昨天夜裏還是好好的,今早就會變成……變成了這樣。嫣紅姐姐,媽媽平時帶你不薄,蕭堡主這麽有本事,不如你求求他,幫幫我們,抓住那喪心病狂的兇手吧!”
嫣紅于是擡起兩只哭腫的眼去看蕭亭柳。後者長長嘆了口氣,便在這樣的時候,他依舊是風度不失,不知是從容還是冷血地點了一點頭:“我知道了,嫣紅你放心,青娘是你的恩人,自然也是我的恩人。如今她死得冤枉,我一定會盡力徹查,還她一個公道。”
一旁的魏溪早就坐不住了,不過現下他已學乖,開口之前看了看師兄的表情,得到對方一個颔首默許,才說道:“蕭堡主,請讓我們也随同前往,出一分力。”
從前在藥廬行醫,他也曾見過許多生死,也知道老天無情。可以前所面對的任何一次死亡,都比不上這一回的倉促突然,莫名揪心。
蕭亭柳點了幾名從人,一個時辰後出發。蘇魏二人也下去準備。他們走出長廊,看見家仆已在拆大紅的帳幔和喜字。李青娘的死訊很快傳遍了蕭府,這時府裏人們匆匆來去,沒一個露出笑臉,可在這一張張冷硬麻木的面具背後,卻不知是當真在為這無辜的亡魂感到悲傷,還是在埋怨這一樁死訊荒廢了他們半天的工夫。
屍身停在衙門殓房。蕭府一行人來到,由捕頭帶着進去。白布一掀,露出被河水泡得浮腫的屍身。李青娘雙目圓睜,面容猙獰,似乎死的時候頗為震驚,險些認不出是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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嫣紅堅持跟過來,此時嘤咛一聲,又暈了過去。
總捕頭顯然是對這種橫死的屍體麻木了,看着他們手忙腳亂地救人,指着屍身上幾處傷疤,冷靜道:“要是老夫沒有看錯,這屍身上的傷痕應當是一把極窄的兵器造成,這武器刃身不闊,卻是削鐵如泥。仵作已經查驗過,三處傷口都是平滑工整,可見這行兇的人行事狠辣,手法兇殘。看上去,可不像一般的毛賊。”
嫣紅被救醒,依偎在蕭亭柳身上,不住抽泣:“是什麽人,什麽人這樣殘忍……”
蕭亭柳摟了摟她肩膀:“嫣紅你放心,無論何人,與你為敵便是與我為敵。你身體虛弱,接下來的事情,就不要再管了,交給我便可。”
嫣紅點了點頭,道:“蕭郎,我知道你一定會為姐姐讨回公道。只是,我、我想回栖芳閣,為姐姐布置靈堂,再守靈七七四十九天。我們的婚事……怕是要延期。”
“我理會得,這些你不必擔心。”
于是蘇晉之與魏溪送嫣紅回栖芳閣。
這一重回故地,不過時隔兩日,卻是物是人非,斯人已去。一班女子哭哭啼啼,都沒了主心骨,嫣紅便強自支撐着站出來,指揮着樓裏的仆役丫鬟,把靈堂搭好,一切布置妥當。
到了黃昏,本該是這裏最喧嘩最熱鬧的時候,但今天來此想要逍遙快活的客人,看見樓裏上上下下挂滿了白紙燈籠,無一不感到晦氣,還不待跨進門,拂袖便走。
嫣紅坐在靈堂上,一身素白,一雙眼哭得紅腫,精神也十分萎靡。蘇晉之與魏溪一到,便去李青娘的房間查看。那屋子表面看起來正常,但窗口似乎有撬動的痕跡。若說李青娘是出門後遇害,看來未必是實情。
兩人下得樓來,就被一群姑娘叽叽喳喳圍住。他們先前就于栖芳閣有恩,這下更被當做了救星。一群女子七嘴八舌,一時也分辨不清哪個人說的什麽。魏溪正覺得耳朵發漲,忽然覺得衣服被人扯了扯,低頭一瞧,是先前送糖給他的那個小丫頭。
“是你,什麽事?”
小丫頭一臉焦急,但也不知該怎麽說清,伸手指指後門,道:“後院,後院!”
“後院怎麽了,我去瞧瞧。”
魏溪與蘇晉之前去,還沒跨進院子,就聽到一陣凄慘的痛呼,夾雜着木棍落在皮肉上的聲音,聽起來下手不輕。
“住手!”魏溪跳了過去。幾個護院正圍着個中年男子群毆,那人本來就面黃肌瘦,這下已經在地上吐了一灘血,眼看就要打出人命。
“這是幹什麽!青娘姐姐不在了,你們就無法無天了麽?”魏溪問。
護院們認得出他,辯解道:“小英雄,可不是我們無事生非,咱們栖芳閣剛出了事,就有人趁火打劫啦!要再不管管,怕過兩天連房梁也都給人偷了!”
蘇晉之道:“他偷了什麽東西?”
護院朝角落裏的泔水車和旁邊的穢物一指:“喏,偷了姑娘們的首飾!”
被打趴在地上的男人聞言,立刻伸直了腦袋:“不是我偷的,不是我偷的,那些首飾本來就在泔水桶裏面吶!”
“放你的狗屁!哪個不長眼的會把首飾放這裏?撒謊也不編個像樣的!”護院照他屁股上又踹了一腳。
說話間,嫣紅也已到了後院,看見地上的人,搖頭道:“姐姐生前待你不薄,你怎可如此?”
那人哀嚎一聲:“姑奶奶,我真的冤枉呀!大家要講良心,我在這裏進出少說也有三年,手腳何曾不幹淨過!上回翠兒姑娘掉的那條金鏈子,還是我給找回來的呢!要不是這些東西落在泔水桶裏,我哪裏敢撿?我這才撈出來,你們就要誣賴好人!要是你們的,你們收回去就是了,幹什麽非要扣恁大頂帽子?”
蘇晉之聽他哭嚎凄厲,似有靈光一動,忽道:“先把這些首飾沖洗幹淨,拿回去給姑娘們辨認,看看都是誰的首飾。”
仆役們忍着酸臭把首飾捧去洗了,又再送回廳中,給姑娘們檢視。嫣紅看過之後,吃驚道:“這、這都是我出嫁前送給姐姐的。”
“是嗎?”蘇晉之問,“都是你那天送的?”
嫣紅點頭:“沒錯,當時二位恩公都在場,這些首飾都裝在那個螺钿漆盒裏,盒子現在應該還在姐姐房裏。”
魏溪道:“啊,我記起來了,是上面有‘蕭’字的那個。”
嫣紅點頭。
蘇晉之道:“先前我們查看青娘的房間,盒子已經不見了。”
嫣紅奇道:“不見了,怎麽可能?這些首飾也……為什麽,是誰将它們抛到了泔水桶裏?那盒子是不是也是同一個人偷的?”
蘇晉之道:“也許……這盜漆盒丢首飾的,正是殺害青娘的兇手,也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