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殺兇
魏溪聽羅小鞍說得有理,心想雖然師兄厲害,但剛才只要自己動作稍快,那不論蕭亭柳再怎樣說誤會,自己這條小命也是要嗚呼了,哪裏還能聽那麽多辯解?于是他心中猶疑,回頭看了一眼師兄。
蘇晉之低聲道:“兩不相幫。”
魏溪點頭:“嗯,我只管保護好你。”
于是兩人慢慢從包圍中退了出去。
蕭亭柳見羅小鞍的指責犀利,怕再拖下去多生事端,當即高喊:“各位英雄,逍遙樓觊觎我家傳珍寶,幾次三番上門威逼,如今得不到想要的東西,就草菅人命,謀害我親妹夫婦性命,又狠心殘殺青娘,簡直喪盡天良,大仇不共戴天!告訴你,羅小鞍,你威風的日子到頭了,今日諸位英雄好漢在此,蕭家堡就是你的葬身之地!”
蕭亭柳說着,拔劍沖将過來。
“想殺我,沒那麽容易!”羅小鞍不屑地看他一眼,窄劍忽地在手中一抖,宛如靈蛇吐信,繞開了面前的阻礙,劃出道弧線直指蕭亭柳心窩。
蕭亭柳劍法粗疏,破綻明顯。但他這振臂一呼,顯然是有備而來,只見周圍暗器瞬時齊發,一下就将羅小鞍罩了進去。後者冷笑一聲,接着金石叮當聲四起,無數暗器都被原路反擊了回去。但忙亂之中,也有不少打在了他身上,他一聲不哼,只是手上不停,一雙眼睛越戰越兇,竟至血紅。
羅小鞍生平心性驕傲,最讨厭遭人暗算,當下不管不顧,發狂一般,就要朝蕭亭柳殺去。眼下形勢明明大為不利,他這麽孤注一擲,倒像是有同歸于盡的心思。
“小心!”魏溪高聲叫道,同時長劍遞出,漆黑劍刃一下格住了血紅的窄劍劍身。
“多管閑事!”羅小鞍斥罵道。
魏溪不理他,攔下殺招之後,反手幾劍,卻是替他将其餘幾枚暗器都打飛,而後擋在了羅小鞍與衆人之間,禮貌地拱了拱手:“各位好漢,也請都停一停手吧。”
他說罷,蘇晉之便站了出來。方才魏溪出手阻撓,正是由他授意。這一場突襲疑窦甚多,有幾個問題讓他不吐不快:“蕭堡主,請問你方才說殺死青娘的兇手是他,有何證據?”
蕭亭柳道:“屍身上傷口極窄,又光滑平整,除了這人,敢問還有誰有這本事?”
蘇晉之道:“是麽?但他既是逍遙樓的人,為何沒來由地去殺一名青樓女子,這當中究竟有什麽緣由,我想咱們還是問清楚了,再動手不遲。”
蕭亭柳道:“這種人兇殘成性,什麽事做不出來?我妹妹與妹婿手無寸鐵,他們都能趕盡殺絕,殺一個青樓老鸨,還要什麽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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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過,殺他們的不是我!”羅小鞍道,“怎麽,你自己招來的禍事,自己卻不肯承認麽。呵呵,你自己放了假消息,讓妹妹與妹夫代替你上路,結果他們做了替死鬼,你倒要來怪別人?”
這倒是聞所未聞的內情,廳中諸人聽了,一時都大感吃驚,紛紛側了頭去看蕭亭柳。
蕭亭柳着實被這些眼神瞧得心慌,忙嚷道:“他胡說,信口雌黃!逍遙樓卑鄙下流,無所不用其極,他們說的話如何能信?”
“呵呵,既然你當我說的是謊話,那我手上這份盟書也是假的咯?”羅小鞍伸手入懷,摸出張羊皮卷軸,在人前一抖,把上面的字跡亮了出來。
“逍遙樓的江湖令,諸位都見過吧。呵,今日來殺我的各位,也不知有多少人,私底下簽過這張東西?”羅小鞍對衆人展示了一圈,便将羊皮卷收起,“逍遙樓的規矩,簽不簽江湖令全憑自願。但你若簽了這一紙令狀,就要信守諾言,言出必踐。蕭堡主沽名釣譽,不願替逍遙樓賣命,于是答應了要交出家傳的七星日月匕作為入盟的抵押。可事到臨頭,他突然反悔,為了留住這件祖傳的寶貝,哼,也不知道花費了多少心思。個中曲折,真是連說出來都叫人掬一把辛酸淚啊!”
“血口噴人,各位英雄上啊,一齊把他宰了!”蕭亭柳喊完,場面卻是十分尴尬。廳中數十人,除他以外竟沒有一個人動手,每個人都是垂頭凝思,似乎都在觀望。
羅小鞍仰天大笑:“哈哈哈哈,看吧,蕭堡主,看來你的名聲,也不如你所想得那樣十全十美嘛!不如今天我就把你的面目揭穿,叫大家看看,仁義無雙的蕭大善人,到底是什麽模樣!”
有人揚聲道:“你少說廢話,我們不會信的!”
羅小鞍笑得開心:“不會信?那更好,既然不信,就更不怕我說咯?”
于是他目色一凜,接着道:“這位堂堂蕭大堡主,為了保全自家的寶貝可費了不少心思。他一開始謊稱東西失竊,栽贓到謝家莊頭上。而後,又騙了他曾有恩的大盜沙平楚重操舊業,為其前去盜寶。只可惜,蕭堡主千算萬算,沒有算到那寶貝偷出來還會被人中途搶走。而他更沒想到的是,謝家莊因為不忿東西被盜,也一怒投了逍遙樓。兩廂追來殺去,事情自然就敗露,可惜,謝家莊的人上門來讨公道,卻被蕭家堡派人暗算,一個個地先下毒,後割喉,用的,就是與今日一模一樣的七竅蝕心散!”
魏溪忍不住插嘴:“可昨天你不是說,那謝家莊的人都是你殺的嗎?”
羅小鞍白他一眼:“我說的不句句都是謊話麽,怎麽你別的不信,就這句信了?”
魏溪扁扁嘴,不說話了。
羅小鞍揚聲道:“各位在江湖上好歹都是見過世面的,一定不像這臭小子那樣傻頭傻腦。昨天那些屍體,大家也都親眼見到了,屍身上的傷痕與中毒跡象,就是最好的證據。但凡有些腦子都能看出來,以我的本事,殺這樣的人,還需要下藥麽?”
他話雖然說得不客氣,話裏的意思卻铿锵有力。
謝家莊人的屍身,所有人都是親眼所見,的确和羅小鞍說的一樣,是先毒後殺,看來兇手是誰,不言而喻。
蕭亭柳見衆人眼神有異,已知道此人不能久留,立即對周圍人一個抱拳:“各位朋友,大家都是蕭某多年摯交。逍遙樓行事猖獗,為禍武林,多少人都受氣欺壓,迫不得已,虛與委蛇,蕭某亦不例外。但今日大家既然已經出手,就是與他們針鋒相對,勢不兩立。開弓沒有回頭箭,這一步踏出,前進也是死,反悔也是死!若是放虎歸山,更是會釀成大患,各位朋友,這個道理我想大家都明白!”
他這番話說得當真高明。羅小鞍說在座人中有不少也與逍遙樓悄悄訂立了盟約,然而這些人表面上是決計不肯露相的,現在蕭亭柳說自己是不得已而為之,顯然是替這些人也尋了個開脫的借口。接着,他又說反悔也是死路一條,明裏勸誡,暗裏卻是威脅。字字句句都在暗示無論羅小鞍是否是殺人兇手,今日都必須将他斬殺在此,不然留了這個活口,給逍遙樓知道他們造反,将會後患無窮。
所以今天這場圍殺,究竟是不是為了李青娘報仇,倒是一點也不重要了。
只因為羅小鞍是逍遙樓的人,只因為他知道了太多,揭露了太多,所以必須滅口。
魏溪看着這些人的嘴臉,當真覺得心寒。
蘇晉之偷偷把他拉過去,耳語了幾句。
魏溪大驚,挑眉問道:“我去?”
蘇晉之點頭,囑咐道:“自己小心。”
“嗯。”
就在兩人說話的當口,圍住羅小鞍的人已結成了劍陣,繞着他飛速變換起位置。這一圈幾十個好手,步伐動作俱都一致,像是早有默契,把他圍得密不透風,如一面銅牆鐵壁。
單打獨鬥是羅小鞍的強項,如此以一敵多可是大大不利。何況他先前中了暗器,上面浸了毒藥,此時藥力漸顯,叫他頭暈眼花,短短一刻,應對已有支绌之感。
“去吧。”蘇晉之道。
魏溪縱身一躍,長劍出鞘,連着出劍的動作化成了一招,身形如迅雷閃電,一下跳入陣型中間。
“各位前輩省省力氣,看我來收拾他!”
他高喊一聲,劍光已掃到羅小鞍面門,逼得他就地一滾,好不狼狽。
魏溪與他劍法本就相差不遠,羅小鞍此時受藥力影響,實力大不如前。他萬萬沒想到魏溪會來火上澆油,吃了他幾劍,已是怒不可遏:“你這瞎了眼的!給你下毒的你幫他,救你性命的你殺我?真是人頭豬腦……”
魏溪聽他咒罵,一點也不氣惱,反而笑道:“哈哈,你現在也就嘴巴厲害。要是這樣罵人痛快,你就多罵兩句,省得下了拔舌地獄變成了啞巴,想罵也罵不出來。”
羅小鞍幾乎氣炸,還沒來得及再罵,忽的腳下一軟。他想要穩住身形,卻感覺四肢虛浮,竟是比之前的藥性還要強烈,渾身上下一絲勁氣也無。
“毒……你……”羅小鞍向來自信的臉上,瞬間變得吃驚,甚至還有一絲恐懼。
魏溪手下不停,不費吹灰之力,輕而易舉地就将對方完全籠在自己劍招之下。缭亂劍光之中,黝黑劍刃猛然一亮,如一道電光穿透了羅小鞍的胸膛,将重重釘在大廳中央的木柱之上。
羅小鞍難以置信地看着胸前的劍柄,和劍下湧出的自己的鮮血,他驚愕了一刻,終于看着魏溪緩緩吐出三個字:“你……有種……”
說罷,就像所有被劍洞穿的人一樣,軟綿綿地垂下了頭。而嘴角的血線,還在滴滴答答地往下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