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誤闖
“那好,退下。”傅卿雲意料之中地一笑,折扇輕揮,斥退了沈連風。而他自己依然坐在旁邊,沒有離開的意思。
蘇晉之看了他們一眼:“你們也留下?”
傅卿雲故意反問:“大家都是男子,又有何妨?”
蘇晉之只得硬着頭皮給魏溪脫掉了上衣,下身留下條亵褲,才扶着跨進缸內。
藥泉熱燙,魏溪被燙得睜開眼來,本能地勾住蘇晉之脖子,半挂在他身上,始終不肯坐下去。
“乖,這樣才能治好你的傷。”蘇晉之柔聲勸道。
魏溪這下方才醒來,定神看了看四周,一臉茫然:“這是、這是什麽地方?”
“這是……給你治傷的地方。乖乖聽話,等你好了,要什麽師兄都答應你,好不好?”
蘇晉之的語氣當真是寵溺至極,連遠在丈餘外旁觀的傅卿雲也聽得牙酸,搖了搖扇子,終于還是眼不見為淨,先帶着沈連風走了。
這座炎鐵屋頗有效用,魏溪在其中泡了兩個時辰,身上的寒氣已漸漸消退。
等到了時間,自由傅卿雲安排的小厮前來引路,給蘇魏二人安排了房間,供他們歇宿。
魏溪被扶進屋,靠在榻上,短短一會兒時間便睡着了。蘇晉之陪他趕了三天路,好容易等到他情況好轉,于是趁着時間轉到屏風後頭,也給自己梳洗起來。
烏黑的長發披散下來,飄在浴桶之中。蘇晉之在氤氲的水汽裏閉上眼,長長舒出口氣,仿佛将連日來懸起的心給徹底放下了。
這個澡泡得人身心舒爽,一時間蘇晉之也幾乎睡着。迷蒙間他将臉靠在桶側,但覺有一只溫暖的手撫上自己臉龐。就是睡夢中他也仿佛知道那手是誰的,然則夢境太香,蘇晉之不願就此醒來,竟将自己的頭往那手掌的方向靠了靠,愈發深沉地昏睡下去。
“師兄,師兄?水涼了。”魏溪趴在桶邊,他一個瞌睡醒來瞧不見人,還以為出了什麽岔子,直到轉過屏風才看見師兄躺在浴桶之中,睡得人事不省。
魏溪知道蘇晉之連日勞累疲憊不堪,現下他沉睡難醒,自己也不忍心再出聲多叫。浸過藥泉之後,魏溪體力恢複了大半,身上也有了力氣。于是他将蘇晉之從桶中拖了起來,擦幹身體,換上衣裳,再輕手輕腳地将對方擡到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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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收拾停當,魏溪的臉頰已漲成通紅。他自覺燥熱,伸手在自家臉上摸了一把,嘟囔道:“這藥泉也太厲害了吧?”
身上領口已然敞開,卻仍舊難解悶熱。魏溪在屋內走了一圈,仿佛整間屋子每個角落都聚滿了蒸汽。他一拍大腿:“對了!師兄還沒吃飯,我出去找些吃的去。”
鑄劍山莊水榭環廊屈曲繁複,魏溪逃命也似的逃出了客房,走到廊上,卻不見半個人影。無奈之下,他只得硬着頭皮向前,沒轉幾個彎,便再找不到來路。
二人在鑄劍山莊遠來是客,魏溪心道自己也不必着急,找着仆役一問便能紋路回去,于是一面循着燈光向前,一面信步思索起自己的心事。
先前傅卿雲的話一直叫他耿耿于懷。這一路上魏溪神智昏沉,聽覺卻無大礙。是以偶有只言片語飛入耳中,雖當時不能解,待後來仔細推敲,便能覺出其中的古怪。
特別是……關于玄冰劍與師兄的過去。
魏溪萬萬沒有想到,原來玄冰是世人争相搶奪的神器,而自己幼時所練的竟然就是催動劍氣的玄冰劍法。以他這樣的山野小子,竟然誤打誤撞就得到了武林中人垂涎三尺而不得的神功,要是給旁人知道了,還不知要怎樣妒紅了眼睛。然而他所在意的并不是所謂神功神器,而是……有關師兄得劍之事。
玄冰赤焰原為一對,劍法亦需雙修。師兄知道玄冰劍法的口訣,自然是修過劍法的。那他當時又是與誰雙修?習成之後又如何被廢去了武功?這些問題從前魏溪未曾仔細想過,現在想來,竟是越思越奇。
聽說現下赤焰寶劍在逍遙樓樓主洛風磊的手裏,而洛風磊武功蓋世,威震天下。以此為據,玄冰劍法應當也是所向披靡,但凡練成了該劍法,又怎麽會輕易落敗,甚至被廢去武功呢?
魏溪只顧着心中思慮,全然未覺自己已不知不覺走到了亮燈的屋外。屋中人似在說話,聲音不大,但那音色将魏溪從神游中喚回。
“這哪是什麽群雄大會,我看吶,是送死大會才對。”燈影之中,有人影憤而拍桌,魏溪凝神細聽,只覺這聲音耳熟至極,“那姓傅的想要號令武林?呵,也不掂掂自己的斤兩,還當現在的鑄劍山莊是當年的鑄劍山莊麽?”
這世道當真是冤家路窄,魏溪不久前才在煙霞派手下逃過一劫,不想這秦若欺竟也上了鑄劍山莊,不知當真純屬巧遇,還是與傅莊主有所牽連。
只聽桌邊的另一把聲音道:“要不是匕首沒了着落,咱們沒東西交代,也不至于要到這裏來尋将功折罪的機會。我看這傅莊主多半與蕭堡主動的是一個心思,這年頭只要扛着剿滅逍遙樓的旗子,便能在江湖上賺些名聲。咱們且不急着動手,先看看他的虛實再作打算不遲。”
秦若欺道:“裴兄說得有理,這回咱們不能再失手了。”
原來那第二個說話的是華山派裴霄,關于華山與煙霞的傳言所言不虛。先前他倆在蕭家堡扮作與秦若欺并無交集,實際兩人早就暗通款曲,恐怕這一次同時出現在鑄劍山莊,也是兩人商量好的。
只聽秦若欺又道:“哎,本想着這次有太師公出馬,總算是不至于好事落空。怎想給那姓魏的小子半路殺了出來,現在他老頭折回派中休養,恐怕又指望不上了。啧,老東西說什麽休養,我看他根本就是怕露了傷勢太沒面子,不想在同道面前丢臉罷了。”
裴霄慢條斯理地道:“這樣也好,要是老頭在這兒,我們行事反而多有顧忌。他這一走,倒沒了人與你我搶功了。”
秦若欺轉怒為喜:“裴兄說得有理!”
裴霄道:“這趟咱們還跟上回一樣,一人唱紅,一人唱白,待我取得那姓傅的信任,便可把消息報回去将功補過了。”
秦若欺拍掌大笑:“哈哈不愧是裴兄!還是裴兄高明!”
裴霄壓低聲音:“噓,低調行事,別讓旁人發現!你來這兒可有留心有沒有人跟随?”
“放心,我有人守在外頭呢。來人!”秦若欺揚聲道,沒聽見回答,又叫了一次,“人呢?”
魏溪見那窗紙上人影一晃,知道他是要開門出來查看了。心中一凜,頓時慌了手腳。他左右一望,沒發現可藏身的地方,惶急之中向上一縱,便挂在了外廊的梁上。
秦若欺推門出來,院外也正好有人匆匆往回跑,一面跑一面嚷:“來了來了!”
“小聲點!死哪兒去了?”
“解、解手……”那人沒穿煙霞服飾,想來是秦若欺自己家裏請的跟班,任他唾罵都不反抗。
“解個手那麽久,真是懶驢上磨。叫你來是看門的,萬一有人來了怎麽辦?”
“公子,我也不想啊,實在是……這地方的路太難找了,一不小心我就、我就迷路了……”
“蠢材!給我看好,聽見沒有!就算憋死你也不準離開半步!再見不着人,我要你腦袋!”
說着秦若欺便返身進屋,留那小厮悻悻地在外廊邊上坐下。魏溪心中一松,慶幸自己動作迅速,沒有被對方發現。
不想那秦若欺進屋還不到片刻,房門竟又再次打開。開門的人是裴霄,原來他放心不下,非要親自出來查看。
小厮學了乖,乖乖垂頭等訓。可裴霄不是破口成髒的那一路,他目光銳利,在周圍逡巡了一番,而後盯着對方問道:“這一路上見沒見什麽可疑的人?”
小厮縮着脖子答:“沒,沒見到。”
“嗯。”裴霄淡淡應了一聲,眼神忽地往他背後一掃,繼而勃然變色,“這是什麽!”
小厮随他眼光看去,驀地發現那庭院之中竟有一條濕淋淋的足跡。剛才秦若欺推門出來也沒留心這點,這時他在裴霄身後看見了痕跡,亦同時大驚:“有人來過!”
“莫慌!”裴霄一把拉住他,“這足跡有來無回,看來人……還在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