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逃跑

魏溪原以為已經逃過一劫,萬沒想到形勢驟變,竟會急轉直下。他方才在浴桶邊拖蘇晉之出來,弄得一地水漬,不覺間鞋底都被沾濕了,而後出門踏上地磚,自然就留下了痕跡。

幸好這一路繞了甚久,只剩下院裏的足跡尚可辨析。魏溪心知此地不能久留,一橫心,從懷裏抽出條手帕蒙住臉,猛地蓄力向外竄去。這下行動出人意料,裴秦二人都大驚失色。夜色中人影模糊,他們瞧不見魏溪面貌,而等到想奮起直追時,魏溪早踏上院牆,與他們拉開了距離。

可這該死的鑄劍山莊當真如同迷宮一般,人在下面走固然分不清東南西北,就算踏上了院牆竟也分不清前後左右。魏溪回頭一望,那兩人雖然被抛開甚遠,卻一直久追不放。牆上開闊,追蹤只是更易,他跑得片刻見仍不能脫身,只得從瓦上躍下,改繞小路躲避。

裴霄見他對去路并不熟悉,已猜到此人并非山莊中人,忽地轉頭拉住秦若欺耳語了一句。接着兩人分別躍下,忽然兵分兩路,似要包抄。

魏溪這一逃可謂慌不擇路,一路上橫沖直撞,總是覺得眼前建築似曾相識。他情急之中接連右轉,猛地紮進一所小院,四下一望,卻發現除了進來的門外,已再找不到其他出路。

逃跑中的不幸,便是迎頭遇上條死路。而不幸之中的大不幸,是死路之後尚有追兵。

魏溪見眼前無路可遁,索性站在院中不逃了:“這兩人功夫本就不如我,大不了厮殺一場。”

裴霄一路追來,遠遠便發現院中人影。但他素來小心,見對方沒有逃跑的意思,反而不敢冒進,幹脆等秦若欺到了,才一齊進去。

院中人影兀自伫立,以背影相對,看來甚至有幾分輕敵。裴霄見狀暗笑一聲,不去用趁手的長劍,改摸向自己衣襟,掏出一柄飛刀,月光下刀鋒隐隐透出幽藍寒光,想是淬上了劇毒。飛刀從他手中徑直飛出,破風之聲卻是極輕,幾乎悄無聲息地就照着對方背心打去!

“當”地一聲,誰也料不到這十拿九穩的飛刀竟然沒有中的,而是被反手一劍,瞬間震飛!

院中人影如同背後長了雙眼,出手分毫不差,仿佛早就預料到來人會出此陰招。

裴霄心下一驚,但見那人緩緩轉過身來。月光照亮了他的面容,五官輪廓委實如鋼鑄鐵打一般,線條剛毅英武不凡。

裴霄與他這一對視,氣就先短了三分。

“是你?”

原來伫立在院中等待兩人的不是魏溪,卻是那常年随侍傅卿雲左右一向沉默寡言的沈連風。

“二位深夜動武,不知有何意圖?”寡言的人開口,語氣自然非同尋常。

Advertisement

裴霄早聽人說過這沈連風的來歷。據傳此人乃是禁軍教頭出身,勇猛無匹,上陣殺敵,足可以一當百。當年不知是如何得罪了軍中長官,才卸甲歸林,落草江湖。

如此神秘的人物正是裴霄最不願意招惹的,他一向能屈能伸,這時二話不說便換了笑臉:“沒想到是沈護衛在此,真是多有驚擾!我們剛才見着有黑影掠過,恐怕山莊進了賊人,這便立即追趕來此。夜色昏暗,之前誤以為閣下就是賊人,得罪之處,還望莫怪!還望莫怪呀!”

沈連風目光如刀,掃過二人。沉默了片刻,說道:“既然誤會,二位請回。”

秦若欺向來欺軟怕硬,聽他不多計較,吓得轉頭就溜。裴霄也正心虛,且不論方才偷聽之人與沈連風有無幹系,這人武功深不可測,但凡自己落在對方手裏,就一定讨不到好去。不論如何此刻都是走為上計,但他心有疑慮,走出兩步又停了下來,轉回頭問道:“沈護衛……難道你就未曾見着什麽可疑之人?”

“沒有。”

裴霄眼珠子轉了轉:“原來如此。”

他笑得一臉和氣,又道了聲告辭,這才從院門口消失。

待二人走遠,院落盡頭的房門才吱呀一聲打開。魏溪伸頭朝外探了探,發現沒有別人才敢徹底走出來,對着沈連風深深抱拳:“多謝兄臺。”

之前他半昏半醒,對沈連風幾乎沒有印象,逃進這小院也是攝于對方的氣勢才不由自主地開口求助。沒想到這人冷口冷面,待人倒是義氣,答應了魏溪便當真替他趕人。

這下事成,沈連風也不居功,默默颔首後便再不言語。魏溪對着他幹瞪眼,發現對方既不追問他與那兩人有何過節,也不問他大晚上在山莊裏跑來跑去是搞什麽名堂。方才他時間倉促,只來得及喊了聲“老兄幫忙”而已。眼下沈連風既不要他解釋,魏溪當然樂得方便,于是又抱拳一禮,便打算回去。

他這一抱拳低頭,肩上卻是一重。沒想到那沈連風忽然五指成爪,扣上了魏溪肩頭,而後用力一扯,竟将他上身衣服扯開大半!

“你!你幹什麽!”魏溪大驚,反手一扣,正欲施展擒拿術反抗。

未等他反擊得手,沈連風已率先後退了一步,垂首道:“失禮。”

魏溪空留一個張牙舞爪的姿勢,見對方不似有甚惡意,便嘆了口氣,自己給自己拉好了衣裳,撇嘴道:“算了算了,你也算幫我大忙,不跟你計較。”

“你可認識沈玄?”沈連風突然問。

“誰?”這名字魏溪聞所未聞。

沈連風又問:“你肩上燙傷,如何得來?”

先前在炎鐵屋時他便見到過魏溪身上的一塊傷痕,不過當時相距遙遠,他尚不能肯定。剛才沈連風重新扒開魏溪衣裳檢視,證實自己所見無誤,這才敢當面詢問。

“燙傷?哦,你說左邊這塊呀。小時候燙的,怎麽弄的……我也忘了。那時候常常跟着爹媽搬家,手忙腳亂難免有磕碰,這些小傷誰還會記得?”

“是你父母所致?”

“大概吧,不是我爹就是我娘。”

沈連風眉頭緊蹙,魏溪的回答并未解決他的疑惑,然而再問下去,顯然也不會有他想要的結果。

魏溪卻因此好奇心大起:“你問這個做什麽?那個沈玄又是誰,我可不認識什麽姓沈的?”

沈連風一臉冷淡。

魏溪見他沉默,自己倒愈發健談起來:“雖然我爹娘走得都早,但我記得可清楚,我爹不姓沈,我娘家裏也不姓沈,左鄰右舍裏……好像也沒姓沈的。”

“是沈某魯莽,請回吧。”

“哦,原來你姓沈?”

沈連風點頭,算是默認。

“難道……你丢了兄弟?”

“不是。”

“那這沈玄又是你什麽人……”沈連風越是不願多說,魏溪越是來了興致,一面繞着他轉圈,一面盤問。

沈連風閉口不答,一個錯步繞到魏溪身後,伸手揪起他後領,提包袱似的将他整個人給拎了起來。

魏溪來不及反抗便已雙腳離地。沈連風輕功好得出奇,兩度縱躍便登上屋頂,一縱之間跨度極大,幾個兔起鹘落,又一個鴻雁拂水,已停在了魏溪所住的客室院子裏。

蘇晉之早已一覺醒來,他乍覺魏溪不見,正急着披衣出門。這下見到沈連風将魏溪帶回,便停下了腳步,直直立在當地,眼神淩厲地掃向滿臉羞愧的魏溪。

“還知道回來!”蘇晉之恨聲罵道。

沈連風似是也感覺出氣氛不妙,略一拱手旋即離去。魏溪本想拉他為自己辯解兩句,這下連個衣角都沒有拉到。

他見師兄生氣,确實也知道是自己不對,一面乖乖跟在他後頭回屋,一面盤算着要怎樣安撫。孰料那房門竟在他進屋前一步“砰”地一聲關上,魏溪的鼻尖将将抵在那門板上。他站在屋外摸摸自己的鼻子,方才那關門聲将他駭了一跳,這聲響一聽便知道蘇晉之的火氣不小。

魏溪心裏也覺得委屈。他是心疼師兄疲憊才出門去的,誰知道這鬼地方這麽複雜,一出去就繞不回來。外頭涼風嗖嗖,他搓了搓胳膊,捏着嗓子叫道:“哎喲,好疼~”

“這些鬼把戲,十年前就不管用了。”蘇晉之的聲音從屋內傳來。

“要是十年前,怎麽會不管用?那時我痛得快死了,只要哎一聲,師兄你就要飛奔來呢。可是你現在看也不看我了,就連我在外頭遇上了華山派和煙霞派的人,也不願理我了……”魏溪說得滿腔哀怨。

果不其然,他話還沒說話,門便打開了。

蘇晉之抓着門板,眉頭緊鎖,臉上怒氣雖還未消,更多卻是憂慮:“華山和煙霞,你在哪裏遇見了他們?”

魏溪咬着嘴唇:“師兄,外頭天涼。”

蘇晉之無奈:“進來說話。”

詭計得逞,魏溪不無得意。他到桌邊坐下,發現桌上已有現成送來的膳食,生怕師兄再出聲責問,連忙舉起筷子先把自己嘴巴塞滿。

蘇晉之本就不是真心生氣,氣也是氣魏溪毒性剛解卻到處亂跑,沒有好生調養。他看見師弟吃飯并不阻攔,安安靜靜坐到一旁,還時不時地給他夾兩筷子菜,命令他細嚼慢咽。

魏溪見師兄恢複往日體貼,這才大着膽子說:“我……我出去是想給你……給你找吃的,可這鬼地方……”

“嘴裏有東西就先別說話。”

魏溪趕忙把嘴裏飯菜咽下,才說:“這地方實在太繞啦,我逛了半天沒找着廚房,倒是撞見了冤家。”

“華山派和煙霞派?他們也是來參加群雄大會的?”

魏溪點點頭,把這一晚的遭遇一五一十道來。

“将功補過?你确定沒有聽錯?”蘇晉之聽罷,再次确認。

“沒錯,就是将功補過。我也奇怪呢,他們圖謀七星日月匕倒也罷了,陰謀不成,為什麽要說是有過?那後來的這功,又指的是什麽呢?”

“若我猜的沒錯,他們的目标應該就是群雄大會。”

魏溪伸手在盤子裏撕下兩只雞腿,一只放在師兄碗上,另一只才留給自己。他對群雄大會一無所知,因而語氣中也并不在意:“這群雄大會到底是什麽東西,洩露了又能怎麽樣?”

“依我這幾天所見,群雄大會應該與對付逍遙樓有關,很可能是由鑄劍山莊帶頭聚集江湖英豪,在約定的時間共謀大事。這計劃一旦敗露,勢必要牽連許多人的性命,稍有差池,甚至會連鑄劍山莊的基業也一齊賠盡。”

魏溪沒想到這事牽連竟如此之大,吓得連手上的雞腿也差點掉了,怔怔看着師兄:“這麽厲害?”

蘇晉之面現愁容,緩緩搖頭:“想必逍遙樓早就對武林中的異動心有不滿,這夥人心狠手辣,早已不是什麽新鮮事。”

魏溪想得卻不是自己:“那……他們真的會殺了這裏所有的人麽?”

“所以你要盡快養傷,我們趁早離開。”

“可是那傅莊主,不是師兄的朋友麽?”

蘇晉之沉默……他與傅卿雲的确自幼相識,但是現如今魏溪身體未愈,外頭強敵環伺,要如何抉擇,倒真成了個難題。

過了許久,他才緩緩道:“我相信,此事傅卿雲絕不可能沒有準備。”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