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收網

秦若欺凄厲的叫聲頓時穿透了屋頂。

裴霄也被這一記給吓傻了,幾乎是發愣一般地直直看向門口:“什、什麽人……”

脆弱的門板被一腳踢翻,沈連風幾步便已到了屋子中央。

“裴兄,裴兄……”秦若欺看不見身後的情景,兀自在向裴霄求救,而裴霄哪有功夫管他,自己早已吓得坐倒在地,嘴巴開合不定。

沈連風身後站着白天在議事廳的各路好漢們。這些人表情俱是一樣的憤怒,大家手持兵器跟在沈連風之後進屋,一個接着一個,小小的客室竟然塞不下全部。

“原來你才是逍遙樓的走狗!”

“我就說你華山派與煙霞派多有勾結,果然蛇鼠一窩!”

“幸好沒有聽信你的鬼話。”

裴霄汗如雨下,好半天才說出話來:“各位,各位聽我解釋!”

“有什麽好解釋的,大家都親耳聽見,親眼看見,難道還會有假?”

“這樣的小人就該就地正法!”

“不不,得綁起來好生拷問,看他們究竟洩露了咱們多少秘密,大家好防患于未然。”

“對,吊起來打!抽得皮開肉綻再潑辣椒水!疼不死他!”

這些人說出的招數一個比一個毒辣,裴霄聽得上下牙齒直打架,而秦若欺肩上還插着劍,啪在地上嘤嘤呼痛,早就疼得連話都聽不進了。

“各位英雄,我我、我知道逍遙樓的秘密,我可以告訴你們。求你們給我一個機會,念在往日情分,讓我将功贖罪吧,求求你們了!”裴霄由趴着改為跪姿,不顧一派之長的體面,竟然撲通撲通磕起頭來。

這下非但沒能贏得衆人的同情,人群中反而頻頻響起不屑的咂嘴聲。小人與懦夫哪種都令人不齒,而兩樣全占更是叫人鄙視至極。

Advertisement

裴霄磕得額頭都破了,任憑鮮血從頭上一直淌到鼻尖,面前的人群卻沒有一個應聲。大家将頭別了過去,看向門口的位置,仿佛在等什麽人駕臨。

傅卿雲的輪椅緩緩滑進屋內,衆人自動為他讓出一條道來。

他的目光幽深莫測,掃了眼室內的狼藉便淡然遠眺,平靜得像是對這一切早有預料:“眼下大事在即,功過之論且放一邊。鑄劍山莊有百尺地牢,水火不破,先将這兩人押回,待大事功成之後再議決處置吧。”

衆人當然說好。于是沈連風上前拔起劍,那秦若欺霎時鮮血狂湧,暈厥在地。屋內又是一陣喧嚣,總算将這兩人五花大綁,擡了回去。一撥人潮褪去,獨留下魏溪一個,他沖到蘇晉之面前,探首看他脖子上的傷口:“師兄師兄,你怎麽樣了?”

蘇晉之伸手一摸傷痕,指尖鮮血泛紅,并沒有中毒跡象:“不礙事。”

魏溪扁嘴:“都是我沒用。”

蘇晉之安慰地摸摸他頭:“要你這樣的孩子去騙人,也的确難為了你。”

魏溪不解:“為什麽?”

蘇晉之想起方才魏溪進門那誇張的樣子,總不好直接說你演技浮誇,笑了笑道:“你心地善良,騙不了人。”

“才不呢,看見你被他們帶走,我恨不得立刻砍了他們!”魏溪揮舞着手臂,作勢劈砍兩下洩憤,“傅莊主要我等待,我可度日如年!”

蘇晉之道:“這也是為了引蛇出洞,沒有這一招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恐怕永遠沒人得知他們的真面目。”

原來這一切都是傅卿雲布下的計謀。當初蘇晉之在鑄劍山莊內曝光行蹤被秦若欺捕獲就是計劃中的一環,其後秦若欺怕鑄劍山莊暗中阻撓故意将此事張揚到衆人面前,也在傅卿雲意料之中。再之後魏溪被他們引去營救,秦裴二人意圖搶奪七星日月匕并透露出自己的身份,而所有好漢早就埋伏在他們藏身的客棧之旁将一切真相聽得清清楚楚。這一切都是傅卿雲精心安排,一步一動分毫不差。

傅卿雲心思如此缜密複雜,而沈連風的武功又那樣深不可測,一衆江湖好手們跟着浩浩蕩蕩的隊伍離去,心中也不乏有想到秦若欺先前那句話的——逍遙樓倒了,下一個起來的又會是誰,難道大家心中沒有數麽。

只有魏溪與蘇晉之管不着這些,兩人慢慢悠悠晃蕩在後頭,一心離這紛擾的塵世越遠越好。

忽然前頭隊伍一陣擾攘。空中撲簌簌下雨一般落下數十道灰影,魏溪一個錯步擋在蘇晉之身前:“師兄小心!”

不一會兒前頭傳來嚎叫咒罵聲,原本緊密的隊伍漸漸散開,夜色中有銀亮的光芒爍爍閃動,不用說,是各路豪傑都抄起了家夥。

破風之聲綿密不斷,嘯聲詭異,甚至越來越響,直将人耳膜震得發酸。蘇晉之臉色一變:“灰羽軍。”

“灰羽箭!是灰羽軍!灰羽軍來啦!”前方陣中也有人高聲嚷道。

這一聲比那驟降的箭雨更叫人驚愕,聒噪的人群竟然瞬時一靜。

“散開!避到檐下!”一聲令下,響若洪鐘。是沈連風在前頭蘊足真氣發出的指令。

衆人打了個激靈,這時也顧不着其他,慌忙找就近的屋檐閃了進去。

那灰羽箭當真厲害,分明連射手的影子也沒看見,一道道箭矢卻瞬如流星,速度驚人。不少人就在這突如其來的襲擊中中了招,這一輪箭雨下來,躲過暗算的還不足一半。

“弓箭中陣,後發先至,下一步就該是先鋒騎兵到了!”了解灰羽軍的人憂道。

“這可怎麽好,大家還未準備……”

“怎麽偏挑這時候來?”

負責押解裴霄的正是先前那位姓金的兄臺金破雁,他猛一拎裴霄領口,将他整個人提得腳尖離地:“說,是不是你們通風報信!”

“沒沒沒,我沒有!”分明是裴霄以為自己今夜立功十拿九穩,早一步與秦若欺發了信號通報。可這時候的他如何敢認,把一張臉搖得撥浪鼓似的,急忙撇清。

“跟他廢話什麽!早晚都要幹這一場,晚打不如早打!”

“是啊,省得老子殺上門去的力氣!”

魏溪也帶着蘇晉之躲在檐下,他側頭道:“一會兒我也……”

“你別去。”

“?”

“大事自然有能人頂着。你現在傷勢未愈,劍也不在身邊,休要逞能。”

魏溪這才想起來:“我劍怎麽沒的?”

“送人了。”

魏溪想起先前沈連風手上劍,默默看了師兄一眼。

蘇晉之幹咳一聲,知道此刻解釋不清,含糊道:“那東西,不吉利。”

“哦。”

“一會兒雙方交起鋒來,我們趁亂就走,不回鑄劍山莊,一路向南,不要回頭。”

魏溪奇道:“那傅莊主呢,他剛幫了咱們,咱們不幫幫他麽?”

蘇晉之一哂:“他幫咱們?這事誰幫了誰,恐怕還不知道呢。”

灰羽騎兵不刻就到,衆人正在屏息凝神,忽然又爆出一聲大喊:“是誰!”

接着兵刃相交之聲乍起,叮叮當當響了好一陣才停:“昆侖派的,你來幹什麽?”

“我來,我是……”那摸黑從房梁上掉下來的正是昆侖代掌門邱落言,他也不知道這些人沖着自己喊打喊殺的是為什麽,好容易有喘氣的機會,忙解釋,“我是來報信的!”

“落言!”裴霄見到熟人,當下紅了眼眶。

“裴兄!你怎……”邱落言那稱呼一出,立刻就有七八柄刀劍架上了他的脖子。

“呵呵,原來是給這人報信!”

“你們說什麽呀,我怎麽聽不明白?”邱落言一臉茫然,“好端端幹什麽把裴掌門綁起來?逍遙樓的人就在不遠啦!”

“哼,還不是他幹的好事!這人吃裏扒外,就是要串通逍遙把大家夥兒都葬身在此地!說!你來是想幹什麽勾當!”

“我?我,我……”邱落言本來就不是個有魄力的人,見這陣仗,竟吓結巴了。

魏溪見狀要上前,被蘇晉之一把拉住。

好在那昆侖派勢微力弱,大家并不如何忌憚,等邱落言喘過氣來說道:“我在路上看見逍遙樓到處抓人,有些婦孺還挺眼熟,好像、好像是各位的家人,所以特地趕來鑄劍山莊,向大家報信來的!”

衆人聽了一怔,有人搶先說道:“大夥兒別慌!恐怕這是擾亂軍心的!”

“就是,男子漢大丈夫,既然下了決心反他,就沒有往回縮的道理。”

“今日不論死活,必有一戰!”

灰羽騎兵轉瞬殺到,所有人馬銀盔黑甲,蹄聲整齊,看模樣來勢洶洶,活像官軍出陣。

雙方陣營就像相向的兩波潮水,面對面撞在了一起。瞬間殺聲震天,血花四濺。

傅卿雲的輪椅在人群中慢慢退後,沒有人發現他何時消失了蹤跡。

夜色中金石相擊,砸出簇簇火花。可就在酣戰之際,那詭異的破風之聲竟再次傳來!如雨的灰色箭芒又一次兜頭落下。

這次灰羽箭瞄準的不但有鑄劍山莊的群豪,還有他自己的騎兵,然而箭風絲毫沒有遲滞,一樣是帶着一箭斃命的決心呼嘯而來。

鏖戰中的群豪心中一寒,絕望之際,殺聲更加凄厲。但那羽箭在加速飛入低空時,竟驀地一滞,像是突然停在了頭頂。

有人凝神細看,這才發現頭頂不知何時織起了一張細網,這網絲極細,卻也極韌,将灰羽箭統統纏住,阻斷了落勢。

“妙!”

人群中當即爆發出喝彩。

不等他們回神,下一刻從他們身後又飛過千萬支帶着火球的羽箭,以與灰羽箭相反的方向反向飛入灰羽軍弓兵陣中。慘叫的聲音遠遠傳來,這幫只聞其箭不見其人的縮頭烏龜終于遭到了報應。

“哈哈哈哈哈哈!”群豪聲威大震,當即愈殺愈猛。

自逍遙樓成軍以來,還沒有人給過他們這樣的厲害,那斷了後援的灰羽騎兵頓時張皇失措。他們被圍在天網之下就像甕中之鼈,忽然沒了先前的沖勁,一個個地都想向後逃竄。

“讓!”沈連風的聲音撕破寒風。

群豪本能地依言避行,那逃跑的騎兵趁機突出包圍,不想從泥土裏忽然翻出一座座鑲有利刃的拒馬,将他們全部掀翻在地。

“擒!”

這批傷兵敗将一下便被群豪五花大綁。

這場戰役事起倉促,但一波三折,屢出奇變,叫人應接不暇。魏溪聽了師兄的話,都沒來得及出手已然看呆了。只見蘇晉之一面旁觀戰局,一面擡頭望向那不知何時移上屋頂的輪椅,末了搖頭道:“果然,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