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強敵
蘇晉之擡起頭,沖他自嘲地笑一笑:“果然亂性壞事,我體內……真氣又亂了……”
“別動……”魏溪也不顧先前自己給他欺負成什麽樣子,伸出手去便貼到對方胸口,要給他輸些內力。
“不成……”蘇晉之咬着牙搖頭。
魏溪趕緊把手放下:“怎麽啦?”
“這樣看着你,”蘇晉之苦笑,“我忍不住……”
魏溪臉立馬一紅:“我我我到你背後去!”
他撲騰着水面,很快把手又貼到蘇晉之背上:“開始了,師兄你千萬別動。”
“……好。”
“也、也別亂想!”
蘇晉之莞爾一笑,方才斂容:“好。”
這藥泉如有神效,蘇晉之在其中泡了一個時辰加上魏溪渡送真力,氣息果然穩住許多。可人畢竟不能在水中久待,傅卿雲差人給他們在池邊搭了被鋪,二人在其中泡一個時辰,上岸打坐一個時辰。一切恢複得順利,蘇晉之調息之餘,随手拎起了玄冰就趁興而舞,似乎是這十年沒有拿劍,怎麽都過不夠瘾似的。
魏溪抱膝坐在一旁,見到蘇晉之英姿飒飒,靜如林中佳木動若風間疾雨,一看就看出了神。一時間仿佛時光流轉,那個在師兄回憶中提到過的少年劍客瞬時躍然眼前,白衣揮灑、笑傲江湖,蘇晉之往日風雲叱咤的模樣讓魏溪不知不覺就看得癡了。
“拿起你的劍。”蘇晉之舞到興起,伸足往地上的劍柄上一踩,一挑,将其踢往魏溪手上,“咱們練練。”
魏溪大喜悅,接劍一躍而上。
“不用真氣,不用怕佩劍會斷,全力出招吧!”蘇晉之道。
魏溪聞言大喜,他也早就想試一試,看看同樣的劍法自己使起來與師兄比究竟孰高孰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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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都是一樣的習慣,一樣的特點,從兩把劍相觸的一刻起,就如同鏡子的兩端,連出招時的角度都沒有分別。數百招過去,二者仍不相伯仲,最後是蘇晉之先挽了個劍花背劍于身後,向後疾撤兩步,率先喊停:“不必再試了。”
他面色看上去不大高興,魏溪便有些惴惴:“怎麽了?”
“現在起,你不用再為我渡送內力。”
“那怎麽行,你身體還沒完全康複!沈兄說……”
蘇晉之料到他會如此,頓了一頓,正色:“阿溪,你還想報仇嗎?”
“當然!沒有一刻不想!我要洛風磊血債血償,要他……”
“那就照我說的做。”蘇晉之把劍掉了個方向,遞給魏溪,“拿着玄冰,你要想替你父親、替邱掌門報仇,首先要能在他劍底活下來。”
魏溪低頭看着劍,遲疑了一下,沒接:“劍給我,那……你怎麽辦?”
蘇晉之搖了搖頭:“我如此景況,縱然出手也幫不上多少。”
“可咱們今天明明擋住他了。”
蘇晉之苦笑:“二人合力也只能有這一次可見奇效。回魂散服食時間越久,我內息便愈是不穩,之後哪怕再二人合攻都不可能有今日的效果。何況……”
“何況什麽?”
蘇晉之似乎不願意這麽說,但眼下容不得他再有所隐瞞:“何況洛風磊也是個絕頂聰明的人。咱們今日能壓制住他,其中也有出其不意的成分,要是再次故技重施,他焉能不防?”
魏溪知道他說得有理,可就是不願放棄:“以後事等以後再說,咱們先解燃眉之急要緊!”
“你不肯聽話?”
“不對的話,我當然不聽!”魏溪把臉一轉,手将玄冰向外一推,“這劍本來就是你的,你拿回去。”
蘇晉之素知他脾氣倔強,從來都吃軟不吃硬。可這時候他也不想與他來什麽溫言相勸,反倒是淡淡看了魏溪一眼,接過劍,生硬道:“好。”
他也不多說什麽,自行離開了池邊去找傅卿雲商量。魏溪看見他走,想叫他,可又想不出拿什麽理由阻攔,這麽堵着氣坐在大石上,不知不覺蘇晉之已走遠了。
逍遙樓遲早要攻來,蘇晉之心中有數。先前洛風磊發起狂來,他方知這十年來對方也是勤修苦練,要一舉擊潰并非易事。報仇的代價如果是魏溪的安危,那蘇晉之寧願放棄。他十年前所受傷害雖重,但這傷痛在十年間早已慢慢淡了褪了。
有魏溪在身邊,他才真正地重新經歷了人生。如果複仇的代價是失去他,蘇晉之寧願自己當初根本不曾活下來。
所以他要找傅卿雲商量撤退的部署,他所有的目的,只是要讓他們都活下來。
可誰也想不到逍遙樓攻來得這樣快。
次日,晨曦未至,所有人都在黎明前的黑暗中酣睡,一陣陣巨響卻如撼動天地的驚雷,把人生生從夢中炸醒。
灰羽軍重整聲威,帶着數倍于之前的火力,潮水般的箭雨,一下席卷了衆人的藏身所在。
魏溪在池邊驚醒,他等蘇晉之等到半夜,熬不過倦意而睡下。這下突發巨響,頭頂的石壁有碎屑簌簌落下,他随手抓起身邊的兩把劍,一下就沖了出池子所在的一方洞窟:“師兄,你在哪裏!”
走道上都是匆匆走避的人們,魏溪逆着人流跑向藏劍臺的位置。傅卿雲住在那處,若無意外,蘇晉之也該在那。
天地搖撼,舉步維艱。魏溪終于回到那間石室的門口,見到傅卿雲推着輪椅出來,沈連風彎下腰,正準備抱他離開。
“我師兄呢!”
沈連風:“不在,這裏要塌,快跟我們走!”
魏溪:“我要先找着他!”
傅卿雲:“火藥威力太強,你不快撤,自己也會沒命的!”
魏溪卻在想蘇晉之可能的下落:“他是不是去找我了?”
傅卿雲:“也許,動靜一起他就走了。可你這樣亂找,自己不更危險?”
魏溪連話都沒回,已撥開人群沖往回去的路上。
一路地動山搖,饒是魏溪下盤穩健,還是走得跌跌撞撞。他到得通向池子的山洞,已經一個人影也不見,魏溪扒在洞口,朝裏頭霧氣氤氲的一篇黑暗大喊:“師兄,你在嗎?師兄,快回我一聲!”
他不叫還好,一叫頭頂的碎屑落下更頻,悉悉索索如同冰雹一般,噼啪朝人身上亂砸。
魏溪聽不見回音,還待再叫,卻聽一把微弱的聲音從洞窟深處傳來:“別動,我去找你!”
蘇晉之從裏頭一步一頓地摸出來,他方才回來見洞裏沒人,裏裏外外找遍了也不見,一時匆忙,氣息便又翻湧反複。
“怎麽了?”魏溪急忙上前。
蘇晉之也顧不上解釋:“此地不宜久留。”
“我背你吧。”魏溪正要蹲下,忽然頭頂一塊大石被震落,墜下之處正是兩人頭頂。
“小心!”蘇晉之剛喊出聲,已被魏溪一把推開,再起來時,魏溪的右腿已被壓在巨石之下,“阿溪!”
魏溪咬牙坐起身來,雙手扶到石頭上,狠狠運起內勁,将那石塊推開。大石遲鈍地滾了幾圈,撞到石壁上一聲悶響,頓時又是一陣塵雨。
“沒事。”他連額上冷汗也不擦,扶着石壁強撐站起,“我能走。”
兩個難兄難弟一時也說不上是誰扶着誰,艱難地挨到半路,正碰上折返回來的沈連風,被他一手一個架住,這才安全送到了外頭。
外面的景象,也很難說是不是比劍冢裏頭好點。
舉目所見盡皆瘡痍,劍冢之外滿是焦土。原先被埋在附近地下的火藥已全數引爆。誰也想不到,先前那一陣又一陣的巨響竟然是原先就埋在劍冢附近作為守衛用途的火藥。誰又能想到,這些火藥竟會被同時引燃,而來人還毫發無傷。
天空晨曦初露,濃濃的硝煙混着霧霭,将眼前塗成灰白。爆炸聲仍在附近此起彼伏,悶雷般的巨響伴着霧霭中一片又一片被攪亂的氣流,不斷刺激着人的耳膜。
等到那隆隆的爆炸聲漸息,朦胧的晨霧終如棉絮被陽光撕開,不遠處的平原來,一列列龐然聳立的戰車這才映入眼簾。
車上戰旗招展,侯爺府的家徽在太陽下閃閃發光,分外刺眼。
傅卿雲看見那熟悉的陣仗,熟悉的紋樣,眯了眯眼,數年前被人圍住山莊帶走父親的一幕,仿佛重現眼前。
他的手在膝頭收緊,眼神倏然冷冽,而手裏的紙扇幾乎被捏斷。
“難怪,沒有鑄劍山莊為朝廷特制的火石戰車,這些火藥絕不會就這樣炸開。應鶴行這老賊,果然坐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