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報仇

“火石戰車是個什麽東西?”魏溪與蘇晉之找了塊大石坐下,眼見那些戰車樣子古怪,每一架車上都有長長的木樁,盡頭像有個大勺,不知作何用處,便忍痛呲了呲牙問道。

傅卿雲:“火石戰車是朝廷多年前委托鑄劍山莊打造的遠程火藥投擲車,依據形制大小投擲距離從數十丈到上百丈不等。他們就是用這車上投出的藥彈引燃了劍冢周圍布下的火藥,這法子雖然粗暴,但如此破除機關的确最為有效……我只是沒想到,侯爺府的人竟然真會來此。”

他頓了頓,喃喃道:“私調禁軍火器,看來應家父子真要狗急跳牆了……”

魏溪:“看這一片大火,我們雖出不去,他們也進不來吧?”

傅卿雲蹙眉:“狗急跳牆的人,哪管刀山火海。”

蘇晉之聽他口氣,已經明白了大半:“他們私自調用這麽多戰車,早就知道紙包不住火,不久便會被朝廷發現。看來應侯爺是将勝負全賭在了血書之上,一旦拿到他要的東西就打算立即起兵造反,所以才敢如此明目張膽地強攻。”

“既然他這麽孤注一擲,我們也只有放手一搏了!”魏溪說道。

傅卿雲和沈連風聞言,立即轉頭看他。魏溪發現他們的眼神,看看二人,又看看蘇晉之,指着自己問:“怎麽,我說錯什麽了嗎?”

傅卿雲搖頭:“不,你所說正是我想說的。”

沈連風也點頭。

蘇晉之亦道:“依眼下情勢,已沒有第二條退路。”

魏溪聽見他們與自己所想一致,一拍大腿就從大石上站了起來,他一個分神居然忘了自己有傷,這一用力劇烈的疼痛從小腿傳來,禁不住摔坐回去,痛苦地呻吟了一聲。

“你腿上有傷,別沖在前頭。”蘇晉之一手按在他肩頭,“我給你找些樹枝先固定好腿傷,一會兒出去,跟在我身邊。”

四周火海如同山脈,高低綿延沒有盡頭。傅卿雲粗粗一看,與蘇晉之耳語了幾句,沒有去選那火勢較弱的地方,而是挑了個燒得最旺最高的所在,指揮所有人一齊向那處沖去。

魏溪被蘇晉之扶着,拿玄冰劍一斬劈開火海,熊熊烈火瞬間分成了兩半。大家便趁着這空檔,趕緊一個接着一個沖出火圈。

火勢最強之處恰是對方防衛最弱之處,大家冒着被火燒的危險突圍,正是觑準了這一點防守上的缺失。灰羽軍與應家軍過得一陣才發現此處有漏網之魚,連忙調軍來堵。三方在這隘口不遠處交起戰來,火光下刀來劍往,清晨的大地仿佛被染上了黃昏的血色,哀嚎聲與金石交擊聲并起,戰事一下變得膠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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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晉之與沈連風在外圈拒敵,魏溪腳上行動不便,手上尚能用劍,便正好在裏圈守着傅卿雲的輪椅,保護他的安全。

在此處耽擱越久,來人便越多,時間越長越不容易突圍。傅卿雲知道自己被雙腿拖累,恐怕長此下去只能成為包袱,忽然将心一橫,伸手抓住魏溪衣襟将他拉低到自己面前,動作飛快地将一物往他懷中一塞:“你們先走,不要管我。”

魏溪隔着衣服摸了摸胸口,覺出他塞的約莫是兩塊絲絹,不用猜也知是血書:“這……”

“蘇兄!你們先走!”傅卿雲知道光同他說無用,揚聲喊道。

蘇晉之回望了他們一眼,看到魏溪正摸着懷中什麽東西,一下明白過來:“好!”

他退步回來,拉起魏溪,将他一手架在自己肩頭,兩人互相依靠着,轉向直殺出去。

他二人武功高出那些喽啰數倍,不用顧忌傅卿雲的輪椅,殺出重圍自然容易。可就在二人将将離開包圍之際,後方喊殺聲驟然升高。那聲音聽來不像是雙方交戰,而是單方面的屠殺,一聲聲仿佛待宰的羔羊哀叫,無力而絕望。

魏溪回頭,看見那本就發紅的火光中一道血紅的身影正穿梭在人間,但凡經過他身邊的人都紛紛倒下,如同狂風摧林,沒有一絲遲疑。

洛風磊!

魏溪握劍的手一緊,同時,他另一手攀着的肩膀卻是一沉。

“師兄你怎麽了!”

只見蘇晉之面色蒼白,想是他心口再度劇痛起來。長時間消耗內力奮戰,原本就不夠穩固的內息再次翻江倒海。他看來已強忍了一段時間,現下周圍終于擺脫了煩人的喽啰,蘇晉之神經一松,果然便不能再如先前一般強撐下去。

“前面……有山洞……”好在他十年前來過此地,匆忙中為魏溪指了個方向,才身體一歪,徹底不省人事。

“師兄……師兄你醒了嗎?”

蘇晉之再模糊醒來之時,已身在山洞之中。

魏溪坐在他身旁,低頭為他理了理散亂的頭發。他自己也瘸了一條腿,把蘇晉之拖到此處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此刻腿傷正隐隐作痛,也不知斷骨之處是否又裂開了。魏溪盡管自己疼得呲牙咧嘴,但只要低頭來看師兄時,臉上便做出平靜如常的樣子,一點看不出難受,連半句呻吟都不肯出。

蘇晉之感覺自己胸口痛楚緩解不少,試着撐坐起來,動作十分順利,并不覺得頭暈眼花。

他攤開雙手看了看,松開五指又蜷起,試着握了一下拳,然後伸了一伸腿,感覺四肢有力似乎充滿了真氣。蘇晉之接着試打出一掌,石壁立即被他掌力轟出一個小坑。果然,原先紊亂的氣息已被一股渾厚的內力壓制,四肢百骸中氣息充盈豐沛,如同一條條水流平穩的大河自然流淌,四通八達。

“阿溪你!”他抓過魏溪的手腕,果然,對方的脈息中已是空空蕩蕩,幾近無物。

魏溪的嘴唇有些發白,笑容也帶着一分慘然。他看着面前的蘇晉之,恍惚中看見了幾重疊影,不由得努力晃了晃頭想把那重影晃去,面上表情讪讪的:“師兄,沒聽你的話,你可別罵我……”

蘇晉之一把捧住他臉,将自己的額頭貼到對方那冰涼的額頭上:“你怎麽……會這麽傻!”

“對啊,我一直就這麽傻。”魏溪苦澀地笑笑,有些無賴地說,“你不會……不,你不要嫌棄我呀……”

“你把內力都給了我,遇到危險要怎麽辦?”

“不是還有你嗎?”魏溪蒼白的臉上因笑意而顯出很淡的血色,沖他撅撅嘴,“我要是有危險,你不會保護我嗎?”

“會,我一定會保護你。”蘇晉之鄭重道,他頓了頓,又問,“可是……你的仇呢?”

魏溪伸手摸上蘇晉之的手,覆在上頭:“我的腿傷了,現在就是想報仇也沒有辦法。我想通啦,你幫我報也是一樣的。”

蘇晉之看他說得輕松,實則始終是心有遺憾。只是在複仇與蘇晉之的性命之間,魏溪終于還是選擇了後者。

逝去的親人不可追回,然而活着的愛人他還有能力保全。

蘇晉之鼻尖忽的一酸,歪頭在對方唇上一啄:“師兄答應你,一定替你報仇!”

“話說得輕巧,恐怕就是搭上你們兩條命,也報不了吧!”一道冰冷的聲音在洞外響起。

蘇晉之玄冰出鞘,單聽聲音便知來者何人。如此煞氣淩人,如此張狂傲慢,不是洛風磊又是誰!

他站在洞口,逆光中只見一個漆黑的輪廓,鮮紅的劍尖上滴滴答答地淌着紅色的液體,是新鮮滾燙的熱血。

洛風磊打量了一圈山洞,又輕蔑地掃了眼兩人:“你是不是忘了,這地方十年前我也曾來過?”

蘇晉之橫劍在前,斜跨出一步,擋在魏溪身前。

從前總是魏溪保護他,為他拼命,今天,蘇晉之終于有機會可以易地而處,親自為對方執劍。玄冰劍身色如暗夜,淡淡籠着一層寒氣,墨色劍鋒後露出一雙墨色的眼眸。眸色深邃,亦是滿藏殺機。

洛風磊看見這兩人緊緊依偎的姿态,面上神色頓時一冷,口氣酸道:“看來這十年,你過得比我想象中好啊。”

“是比十年前還好。”蘇晉之毫不示弱。

洛風磊手上赤焰被握緊了一分。

“多謝你十年前一劍,讓我徹底看清這江湖的面貌。”蘇晉之毫不示弱地看向對方,玄冰一指,擺出個邀戰的姿勢,“和小人的真相。”

“看來我當初就不該留你性命!”洛風磊眼色一厲,說話的同時已如飓風撲來。

他一上來便是疾風驟雨的一陣快打,毫不給人喘息之機。蘇晉之凝神接招,每一劍均準準架住他攻勢,二人勢均力敵,一時不分高低。

他一心要引洛風磊離開洞內,引他去外間開闊處決戰,可洛風磊卻有意往洞內深入,好像他劍意所指并非是蘇晉之,而是洞內另一個人。

兩人在這廂激戰正酣,外間忽然再度喊聲大作,洛風磊撇嘴一笑:“你以為自己先溜,就能逃得一命?最後下場,還不是跟那殘廢一樣!”

蘇晉之聽他語氣,似乎傅卿雲已落入賊網,甚至有性命之憂。他朝那喊殺聲響處遙望,憂心老友安慰:“你把他怎麽了!”

這分神的一瞬被洛風磊抓住。他驀地挺進一劍,竟越過蘇晉之綿密的守式,刺中其右肩。

“也沒怎麽,一個殘廢,死了和活着有什麽區別?”

一蓬血花在白衣上綻開,蘇晉之倒退一步,左手扶了扶自己傷處,再擡頭來,舉劍的動作便不如先前那樣淩厲。

“姓洛的!你好卑鄙!”魏溪在洞內急得直叫。

他腿上傷重,又毫無內力,眼下根本幫不上忙。他情急之中腦筋急轉,忽然靈機一動,從懷裏掏出一物,又拿出火石在洞壁上擦燃,揚聲道:“你看看這是什麽,再不停手我就把它燒了!”

火光照出他手中絲絹色澤暗沉,上頭字跡赭紅帶黑,正是洛風磊與應氏父子苦苦尋找的血書。

洛風磊大喜:“果然在你身上!”

先前他見傅卿雲與沈連風獨留包圍之中,而蘇魏二人不見蹤影,便已經猜到兩人很可能是攜帶血書先行突圍。只是灰羽軍搜遍了附近一無所獲,所以才由他親自出馬,尋到這山洞中來。

現在血書在前,洛風磊眼神一凜,哪裏管得上魏溪要挾什麽,手上出招不停,劍勢一個疾轉,便扭身沖向魏溪所在之處。

“阿溪!”

蘇晉之要回身再護已是晚了,洛風磊赤焰劍出,而魏溪不閃不避,竟挺身上前受了他這一劍。

便是洛風磊自己也微微一怔,就是功夫再差的人遇見致命一擊都曉得要躲,魏溪不退反進,顯然是有所企圖。

他這一劍剛刺入對方胸膛,便被魏溪雙手握住。洛風磊心知不妙,怎麽也沒想到有人還會這樣出招,用力一收竟沒能将劍撤回。

“師兄!”魏溪疼得一身冷汗,咬牙大喊。

蘇晉之見他合身撲上便已讀懂他意圖,這時劍鋒一轉,整個人如同閃電襲來,一間頓時狠狠貫穿洛風磊的胸膛。玄冰劍刃從他後背刺入,胸前穿出,如一道催命的死符,狠狠拍在了對方身上。

洛風磊動作一滞,蘇晉之趁勢催動玄冰劍氣,劍身上寒氣爆射,如同一陣寒冬飓風,将洛風磊整個人罩于其中。他周身原本蒸騰着的赤焰真氣頓時潰散,奇經八脈登時震裂,手上一空,驀地發現竟再用不出一分真力。

蘇晉之這才将穿透了洛風磊的玄冰慢慢抽出來,鮮血挂在黝黑的劍身上,幾乎看不出顏色。

洛風磊的手緩緩松開了被魏溪抓住的赤焰,雙目圓睜,難以置信地直挺挺向後倒去。

“怎麽……可能……”他捂住鮮血狂湧的胸口,嘴裏也不停地往外溢血。

“怎麽不可能?”蘇晉之冷冷看着他。

“剛才這一劍是為我自己,接下來這一劍,是為了他父親、邱掌門、還有無數死在你野心之下的冤魂。”蘇晉之朝魏溪看了一眼,平靜道,“阿溪,過來。”

魏溪滿是鮮血的雙手被合在蘇晉之手掌之中,四手一同握緊了玄冰劍的劍柄,對準了洛風磊的胸口。

魏溪:“你償命吧!”

一劍刺下!

洛風磊抽搐了一下,口中血沫頓湧,眼中的火光像是燃盡的火焰,閃了一閃,徹底黯淡下去。

魏溪大大喘出口氣,好不容易大仇得報,心中驀地一片空茫。

他與蘇晉之相攜走出洞外,只見頭頂已是夕陽,猩紅的晚霞攙着一抹绮麗的濃紫,透出股與血戰後不相襯的靜谧之美。山仍是原來的山,天也還是舊時的天,經歷了這一切能不能還過回原來的日子,魏溪心中卻充滿惴惴。

二人越走,便聽見喊殺聲越響,不遠處似有規律的戰鼓助陣,指揮着軍隊進攻。魏溪被這響動拉回神,頓時緊張,擔心兩人接下來該如何突圍。蘇晉之亦是滿臉戒備,他側耳細聽,片刻後終于松了口氣:“是禁軍的戰鼓,朝廷的人來了。”

“太好了,咱們有救了!”魏溪大喜過望,他忽地想起了什麽,又遺憾地低下頭去,“只可惜沈兄和傅莊主他們,沒能等到現在……”

“誰說沒等到的?”一個不怎麽友善,不怎麽讨喜的聲音在後邊響起。

魏溪從來不喜歡聽見這把聲音,這次聽來,卻覺得無比好聽無比悅耳,簡直比林間的黃鹂啼聲還要美妙。

只見傅卿雲被沈連風背着,從林中慢慢現出身影。他們兩人身上都有傷痕,血跡斑斑,蓬頭垢面。

“你以為我死了,還有誰能去通知禁軍過來?”傅卿雲沒好氣地說。

魏溪見他又是這副改不掉的陰陽怪氣,嘆了口氣道:“是啊,有時候脾氣越壞命越大,你要是這麽死了,閻王爺還不得給你罵死?”

“臭小子嘴還真硬,沈連風,替我教訓他!”

“哎哎哎,我現在可有重傷,一打就沒命了!”

“我看你命硬得很,有什麽關系。”

“那也只是看起來,真出人命了,我師兄可得心疼。”

“你這樣說話,還要不要臉?”

“臉是什麽?哎哎哎你還真打啊,要不要這麽聽話……”

四人都各有損傷,走在一起,互相攙扶,一瘸一拐,步履維艱。

但他們确是在向前走的,迎着夕陽和晚霞,向着那光芒所指的前方。

江湖之大無際無涯,誰也不知道終點在哪,能不能到達。但只要與對的那個人同行,那就是無論走多遠,多久,無論到不到得了終點,都沒有關系了。

“師兄,你看!那裏有條路哎!”

“好,咱們走吧。”

---------完結---------

番外

春眠不覺曉

(一)

這一年初春來早,鳥鳴花香,遍地芬芳。魏溪躺在熟悉的院子裏,右腿被木板夾得動彈不了八分,胸前裹了厚厚一層白布,像穿了件棉甲,就是走一步都要喘上三喘。

日正當午,晴光大好,滿院的藥材被火辣的日頭蒸得飄香萬裏。魏溪仰卧在躺椅上,明明閉了眼假寐,卻又悄悄睜開一道小縫,偷看師兄在院中忙碌的身影。

蘇晉之依舊是一襲白衣,烏發披肩,如幅水墨寫意般黑白分明,修長的身影掩在飄逸的衣衫下,恰似一株臨風不動的修竹,動中見靜,靜中又生出無限的風姿。他不緊不慢地整理架上竹篩裏的藥材,十根纖長手指在藥材一一翻檢過一遍,再将那竹篩輕輕一震,讓藥材翻過一面,均勻接受日曬。

魏溪不禁輕嘆出一聲。

師兄自從大戰之後便沒再動過內力,自己明明将所有功力都給了他,搞到現在體虛氣弱,又兼拖着一身傷殘,連走路都要一瘸一拐。他本想就算自己如此,能讓師兄得了方便也是好的。孰料蘇晉之自那回大戰之後便洗手江湖,再沒露出過一分半分功夫,就是平時做事也如同之前一般,慢慢悠悠,像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

蘇晉之舉止雖然看來尋常,但有絕世內功加身,五感又怎同于常人。魏溪剛睜眼時他便有所察覺,現下蘇晉之聽見他嘆氣,手上雖不停,口中卻淡道:“又怎麽了?”

魏溪別過頭去,看院中一株榆樹上鳥雀新築的巢:“沒什麽。”

蘇晉之便繼續動作,慢慢悠悠地整理藥材。他姿态閑适,仿佛世上已再沒什麽可挂心的事——逍遙樓鏟除之後,世上也确沒有什麽可挂心的事了。然而在魏溪的心底,卻顯然還是有那麽一樁。

他聽蘇晉之又沒了聲音,便悄沒聲息地将頭再度偏過來,盯着自家師兄的背影上上下下地瞧了數遍。驀地,就覺得心裏頭有些委屈。

魏溪這麽偷着看蘇晉之已不是第一回,每回都覺得自己像個有賊心沒賊膽的色胚。他在背地裏眼神熱.辣,每每等蘇晉之轉過身來卻是忙不疊地閃躲,心中想着先前在劍冢藥泉中的那一回,分明是師兄口口聲聲說要“欺負”自己。現在大敵已除,大家每天朝夕相對消磨時光,不知這“欺負”怎的就沒了下文。他分明心癢,又羞于開口,每天睜開眼想的便是此事,閉上眼夢到的還是此事,日複一日,幾欲思慮成狂。

“這幾日入夜常有老貓叫春,何時你抽個空,把那些煩人的貓都閹了拉倒。”傅卿雲轉着輪椅從屋內出來。

那日劍冢大戰後朝廷欲表其功賞他高官厚祿,傅卿雲卻道要重建鑄劍山莊任重道遠,自己無法分心辦差,堅決推辭不受。這些天來他一面口口聲聲要重建山莊,一面卻稱另覓新處尚需時日,招呼也不打便來與蘇魏二人一道擠在九雁山上。

他在藥廬中算是不速之客,卻一派怡然自得仿佛上賓,每日裏光是抱怨就兩只手都數不過來,蘇魏二人住了十來年的老宅在他口中被數落得連狗窩也不如。魏溪行動不便,自然沒法管他,而蘇晉之即便手腳方便也不願多理。任由沈連風替傅卿雲忙裏忙外,如同從前一樣,為他打點一切。

“好。”沈連風跟了出來,簡短應道,“一會兒就閹。”

魏溪不由打了個激靈。

他忍着皮膚上冒起的一顆顆雞皮疙瘩,心疼着那些發情的野貓,物傷其類地道:“我說沈兄,都這麽些天你還不回朝廷述職去,難不成指揮使大人是個閑職啊?”

沈連風剿滅亂黨,平叛有功,已被皇帝晉衛禁軍衛尉司都指揮使。可他自升職以來天天耽在傅卿雲身邊,事無巨細親力親為,像是一點都不急着去赴任。

魏溪看他樣子也不像是住兩天就走的光景,前幾天沒顧得着問,這時被傅卿雲唠叨得煩了,只盼沈連風早早走人,自己好聯合起師兄來好好治治這位嬌氣客人。

“不去了。”沈連風淡淡一笑。

“哈?”

傅卿雲翻了個白眼:“不去了不當了辭官了,你耳朵也被打壞了?”

“沒有沒有!”魏溪猛地搖搖頭,仍是驚訝,“只是……我沒聽錯吧,指揮使啊,多威風!說不當就不當了?”

沈連風點點頭。

“為什麽呀?”魏溪追問。

“我要照顧你……”沈連風還沒說完,蘇晉之立刻回過頭來。

魏溪臉上也是一紅,忙解釋:“因為我爹,因為我爹……”

只見沈連風的眼光又瞟了瞟傅卿雲的方向,聲音低下去:“還有……”

“煩死了這群貓!”傅卿雲又抱怨起來,“夜夜叫日日叫,若不閹了他們,叫人如何安枕?”

魏溪奇道:“咦?又叫了麽,我怎麽沒聽到哇?”

傅卿雲恨恨瞟了他一眼。一旁沈連風已提劍在手,一步踏出:“我去看看。”

實則這也怪不得貓,春來花發,萬物萌芽,正是天地輪回中最原初的一切開始的地方。人心尚蠢蠢欲動,難以止息,又何能怪責于貓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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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腦子趙忠祥老師的OS:春天是動物交配的季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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