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少爺,您在說什麽,我好像沒有聽懂您的意思。”說罷,成珏暗自使勁想要睜開容庭的桎梏,然後他雙手環得太緊,他再如何也掙脫不開。
“聽不懂?嗬,成珏,有時候我真的很恨你一無所知的模樣。”容庭每說一個字噴出的氣息都吹拂在他的耳廓,可他的身上太冷了,連呼吸也被其感染。
成珏不禁打了個寒顫,低聲道:“少爺,您身上好冷,還是去洗個澡吧,免得感冒了。”
容庭似聞所未聞,下巴抵在他的肩膀處,然後狠狠地咬了口他的脖頸。突如其來的疼痛讓成珏忍不住皺起了眉頭,然後他聽到容庭用氣音輕聲說道:“真是的,明明是想對你好一點的。”他伸出舌頭,似安撫性地在他之前咬的那處舔了起來。
成珏只是覺得他這句話說得實在太輕了,并沒有完全聽清楚,于是他沉默着任由容庭擁抱入懷。
時間就像鐘表停止轉動,吹進窗內的風已經停息,本飛舞的窗簾也漸漸垂落下來,不再有任何動靜。雨停了,但是空氣依舊是濕潤的,他的膝蓋依舊隐隐作痛。
“成珏,我會回來找你的。”容庭鄭重其事地留下這一句話,便頭也不回地離開,只留下成珏一個人站在原地。
這時,起風了。陰寒的氣流帶着幾片枯葉鑽了進來,他後背上的衣服有些被雨水沾濕,冷風吹得他打了個哆嗦,頓時回過神來。
成珏一瘸一拐地從衣櫃裏找了一件外套,将它披在自己的身上,但手腳還是一片冰冷。于是他爬上了床,可被窩已經不像之前那麽暖和。他連同腦袋一起蜷縮在棉被裏面,如同一只彎曲的蝦米。
容庭就這樣走了,真的走了。他說,他會回來找他的。
可是,他真的不會再相信了。
這個世上值得信賴的人這麽多,他為什麽非要選擇一個總是傷害他的人呢?
後來的幾天裏,容庭如他所料的那樣,真的沒有再來過他的房間。
在這個狹隘陰暗的空間裏呆久了,人總是有些郁郁寡歡的。
雨斷斷續續地下了一個星期,而他沒有再去關窗戶,似乎是害怕又一次地看見他。但是怎麽可能呢?他想,那次不過是巧合罷了。
他不斷地說服自己,但再也沒去過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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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滴絡繹不絕地掉落在窗臺上,又飛濺起來,像是一顆顆玻璃珠子碎落一地。
他突然想起許多年以前藏在床底的一個小盒子,于是他爬下了床,俯在地板上伸長了手往裏面摸索了一陣,在蹭上了滿手的灰塵之後,他終于如願以償地拿到了那個鐵盒子。
鐵盒子已經生了鏽,他打開得有點兒艱難,還被斑駁的鏽片劃傷了手。隔了好一會兒,終于聽到“啪嗒”一聲,無數細碎的斑點剝落下來,還有些粘在他的手上。而他卻渾然未覺,将盒子裏面的東西全數倒在床上。
成珏小時候有喜歡收藏東西的習慣,東西不論貴重,總之于他而言是彌足珍貴的。
這些玩意兒年歲已久的緣故,又塵封在一個角落無人問津,他有些記不起來他為什麽要把這些東西藏起來。
有糖紙,有遙控車,有紙飛機,還有一個MP3。
他有些好笑,他為什麽要把MP3也藏起來?他按了下開機鍵,屏幕竟然亮了起來。還有電?他不禁眨了眨眼,然後搜了下自己的音樂目錄,歌曲的風格跟現今如出一轍,似乎沒有什麽變化。他拿出耳機,随機播放了第一首歌,是張國榮的《午後紅茶》。
面對面 難忘着枕邊呵欠
也素過咖啡的杯墊 快樂快得自然
總發現 十對甜蜜伴侶幸福表演
其實有九對這樣過 紅茶或咖啡喝十個十年
他聽着聽着,突然想到這些歌并不是自己下載的,而是他某日纏着容庭問他怎麽下載音樂。那時的容庭嫌他煩,索性把他所有本地磁盤中存的歌曲全都拷貝進他的MP3裏。
于是他花了一下午的時間把這些歌都聽了一遍,而後将它們一首一首地删除。
不知不覺之中,時鐘已經指向了晚上七點整。他赤腳踩在冰涼的地板上,拿了幾件衣服走出房間,決定去洗個澡。
結果很不湊巧的是,他在走廊過道處遇見了容玦。
晚上的通道裏慣例是一片陰暗,僅有樓梯安着聲控燈。因此容玦一半的臉隐沒在墨色之中,目光如同寂靜黑夜中一點微弱的星光。
他察覺到了他的注視,忍不住向後退了一步,随後反應過來,這才垂下眼說:“二少爺,您來了。”
走廊上除了他們便再無其他的人,因此他幾乎能聽見自己心髒跳動的聲音——是的,他很緊張。對于他們兄弟二人,他無一不是害怕的。
隔了很久,他終于聽見容玦開口道:“你怎麽才出來?”
他的話語中竟夾雜着一絲絲怒氣與不滿,這不由讓成珏疑惑地擡起頭,答:“我只是想來洗澡啊。”
“你知不知道現在容家已經鬧翻了天?!”
他提高了音量,吓得成珏不禁抖了三抖,而後心想,并沒有人來他房間裏看望過他,他又怎麽會知道呢?
于是他試探地問道:“發生了......什麽事嗎?”
容玦俨然是一副被他氣到的模樣,冷冷開口:“跟我來。”話還沒有說完,他就一把拉住了成珏的手。
成珏仍沒有回過神來,他被容玦生拽着跟随他的步伐走了過去。走到半路時,容玦走得太快,而他的腿傷并沒有完全痊愈,恰巧腳下突然有個硬物擋住前面的路。他一味跟着容玦往前走,未能看清底下,于是被生生絆了一跤,而恰恰磕到的是左邊的膝蓋。
他在摔倒過程中已經脫離了容玦的手,膝蓋處傳來的疼痛猶如無數把刀片來回地切割,他不禁倒抽了一口涼氣。容玦覺察到後面的動靜,驟然轉過身,看到他倒在地上的慘狀,頓時懊惱地低罵一聲,随後微俯下身,語氣中夾雜着擔憂地問:“摔着了?”
成珏點了點頭,本來想說“二少爺,您可不可以扶我起來”,但是他實在太疼了,疼得一句話也說不來。
而容玦似乎聽到了他此時的想法,正想伸出手将他拉起來,然而走廊上的燈突然一盞一盞地亮了起來。
“成珏!”
一個焦灼的聲音從不遠處響了起來,餘音繞在這個空蕩蕩的過道中竟有幾分虛無。他皺緊眉頭忍受着這陣劇痛,耳邊傳來的兩個字有如拍打在礁石上的水花,很快就變成了虛浮的浮沫,湮沒在湛藍的海水之中。
“操,你把他怎麽了?!”容庭快步走了過來,看見容玦在成珏的身邊,而成珏一臉痛苦的模樣,想也未想便狠狠地推開容玦。
容玦被他大力地撞在牆壁上,頓時發出一聲悶哼。而他也并未顧得上生氣,立馬對容庭說道:“哥,他好像受傷了。”
容庭打橫抱起了成珏,下巴抵在他的額頭上,輕聲道:“我們的事,不用你管。”而後他顧自抱着成珏走了出去。
很快地,容玦便看見容庭的背影消失在拐角。他看着自己的手,漸漸地攥成拳頭,最後用力地擊打在牆上。
車上。
成珏被容庭抱到了副駕駛座上,還扣上了安全帶。容庭在他的耳邊溫柔地說道:“很快就到醫院了,別怕。”
成珏素來默認的準則之一便是容庭從不會在清醒時用這樣的語氣對他講話,因此他執拗地認為這是他疼到一定程度而出現的幻覺。
他依稀地感覺到車子開得很快很快,隐約中他看見了一晃而過的路燈,還聽見了不斷鳴起的喇叭。
真的是很快。平日裏開車需要十分鐘的路程,現今的他瞥了眼手上的手表,時間只過去五分鐘左右。
容庭急匆匆地抱着他來到了院長的辦公室,一腳便踹開了本關閉的門。
許付亭本來是在邊喝水邊忙着工作,被他這次的“突然造訪”吓得險些一口水嗆住了喉嚨。所幸他已經習慣了,并沒有被他這一驚一乍的出現給嗆到,而是推了下鼻梁上的眼睛,無奈道:“你怎麽又來了?”
“院長,深夜冒昧打擾,真是抱歉,但是我也是迫不得已,成珏之前的腿傷似乎并沒有痊愈,所以......”
許付亭對于他前面那句話已經是處于嗤之以鼻的态度,聽到後面一句趕緊打斷:“甭跟我扯這些有的沒的,上回這扇門才剛修好,這下子又被你弄壞了。真是遭罪啊。”
容庭本強裝鎮定的面容中漸漸浮現一絲裂紋,語氣略顯焦急道:“抱歉,院長。以後醫院的裝修費我都一并承擔,只要您能治好他。”
許付亭不禁挑起了眉毛,冷哼一聲:“變相的威脅?”随後又道:“再說,你應該去找骨科的醫生,找我做什麽?”
容庭道:“就算我疾病亂投醫,那也懇請您立刻給我安排一個最好的骨科醫生。”
“你!”許付亭瞪圓了眼,氣息漸漸平複下來,看了昏迷不醒的成珏一眼,還是化作一聲長嘆。他打了個電話,朝那頭不容置喙地說了幾聲,随後挂斷,給他報出一串數字與一個人的名字,然後便朝他擺了擺手。
容庭道了聲謝,随即就轉身離開。
醫生覺得自己蠻慘的,頭回被人拿槍指着看病,憋了一肚子悶氣還不能夠發作。他戰戰兢兢地正想撩起病人的褲腳,就被那人一掌拍開,大聲斥道:“你的手想碰他哪裏?!”
醫生被他吓了一跳,斷斷續續地說道:“看他的腿......腿傷得如何......不、不然怎麽......怎麽看啊......”
那人想了片刻,随後俯下身,動作輕柔地将他的褲腿卷了起來,直到露出紅腫的膝蓋。他看向醫生,冷冷道:“這樣可以了吧。”
醫生忙不疊地點頭,遂轉過頭觀察起成珏,然後用手指輕輕地碰了下他的膝蓋。這一碰可不得了,又惹得容庭不開心了:“你沒看見他已經疼成這樣了嗎?你再動他一下試試!”
“哦......好的好的......”醫生擦了把他額頭上的冷汗,言簡意赅地闡明了病情,而單子上的字也是寫得工工整整遞給他看。
容庭大致地掃了一眼,不禁用懷疑的眼光看他:“怎麽都是口服藥,沒有外敷的那種?”
醫生在這時也有點生氣,說:“他的傷不算太過嚴重,外敷藥的某些成分中是有點刺激的,一來二去只會适得其反。與其這樣,你還不如每天給他用熱毛巾熱敷。”
容庭看着他,見他的眼中并無半點心虛,于是慢慢收回了槍,威脅道:“要是你騙我,到時也別想活了。”
夜晚十點整。
容庭抱着成珏回家時,容家依舊是處于燈火通明的狀态。
他在門口停頓了須臾,還是選擇走了進去。
就在這時,一個威嚴渾厚的聲音響起。
“你要把這不知名的貨色帶去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