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陽光透過吊在天花板上的水燈,照在地面與床上。明晃晃的光斑不斷漾出一圈一圈的浮紋,波流湧動,将本陰暗的空間透出幾分幽微的光澤。
圓子玩毛球玩得有些累了,不知不覺将整個肚皮貼在了球上,諸不知球球會順着它的體重而滾動。它登時翻了一個跟頭,四腳朝天地躺在地上,晃了下尾巴。
突然,一個逗貓棒出現在它的嘴邊。它警覺地縮起四肢将整個兒握在了爪子裏,用尖尖的牙齒啃咬着。
成珏蹲下身,順勢将它抱了起來。它聽話地舍棄了逗貓棒,順從地眯起眼睛在他懷中不斷蹭動。他伸手摸了摸它的腦袋,水紋的光影映在他的臉上,顯得嘴唇愈發的蒼白,而睫毛像沾上了一些細碎的金粉,輕輕地扇動着。
他抱着圓子走下了樓,很快便聞到了廚房裏飄出來的飯菜香。
懷裏的圓子也聞到了,“喵喵”地叫了起來,似乎是在叫嚣着自己餓了。
他點了下它的鼻尖,輕聲道:“這是在老師家,你要聽話。”
一天前,他從醫院醒了過來。
起先他還是一愣,心中疑惑,他怎麽會出現在醫院?
正這樣想着,許付亭就走了進來,見他醒了,臉上并無半點欣喜,大多被無奈所代替,道:“要不是我趕好過去看你,說不定......”話還未完,他便嘆了口氣。
他微怔,問道:“您是說,我又昏過去了?”随後他低下頭,自嘲一笑:“現在竟然連身體難受的感覺都感受不到了。”
實在太沒用了。
許付亭好半天都沒有說話。最後看着他一副病恹恹的模樣,他心疼得沒了脾氣,終于開口道:“你這幾天住我家,先把身體養好再走。”
他乖乖地點了點頭,突然想起什麽,又問:“圓子呢?”
許付亭愣了好一會兒才明白圓子指的是那只貓,說:“它啊。”
“本來去看你的時候,就見你坐在秋千上一動不動,那只貓還不斷地在你旁邊叫着。我遠遠一瞧,還以為你只是睡着了。可是等我走過去時就發現有點兒不對勁了,你那只貓一直在叫,還用爪子抓你衣服,你卻還是沒有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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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我走過去喊了你幾聲,叫不應你,我就意識到事情有些嚴重了,趕緊把你帶去了醫院。你那只貓呢,被我關家裏了,一邊叫一邊撓門聽得我煩,等會你回去收拾它一頓。”
成珏笑着說:“它怕生,別吓着它。”
許付亭正在做芋頭排骨煲。芋頭用高壓鍋煮得熟透了,丢進軟爛香濃的排骨湯中,然後用圓勺碾成泥,直至用文火将其熬得粘稠無比,最後盛盤的時候撒了點蔥末與芝麻油。
許付亭做的菜一直都很好吃,也讓成珏難得有了些胃口,吃了一整碗的白米飯。
飯後,成珏拿了些魚幹前去喂貓。
圓子每次吃東西時腦袋巴不得埋在食盒裏,尾巴一直翹啊翹的,樣子很好玩。
成珏就半蹲在它的面前,托着腮聽着它風卷殘雲的吞咽聲,時不時伸出手順順它身上的絨毛。
許付亭走過來,一手端着一杯溫水,一手拿着幾粒花花綠綠的膠囊,開口道:“小珏,別逗貓了,過來吃藥。”
成珏聞言起了身,然而眼前視線的驟然漆黑讓他險些站不住腳,隔了好一會兒才穩住身形。
許付亭被他吓得趕緊上前走了幾步,杯子因為震蕩晃出了小部分的水,濺到他的手背上。他忙問:“身體不舒服?”
成珏邊揉着太陽穴邊搖了搖頭,說:“應該只是低血糖吧。”
“什麽叫‘只是’?!”許付亭被他氣得不知道該說什麽,也不忍心打罵他,只能長嘆一聲,開口道:“你先把藥吃了。”
成珏接過那一堆膠囊和水杯,一口氣就着水吞咽下去。
許付亭這才放下心來,還不忘囑托幾句:“我熬了點中藥放你房間那兒了,你到時別忘了喝啊。”
成珏點頭說好。
房間內。
圓子在床上玩皮球玩得不亦樂乎,他挨着它躺到了床上,雙手抓住它,将它舉得高高的,左右晃了晃。圓子其實并不是特別重,洗澡的時候,它身上的毛便會濕漉漉地貼在一起,這時就會顯得它小小的一只,可憐兮兮的。
圓子在燈光下的眼睛變得愈發的透明,眨巴了一下看着他。
成珏緩緩将它放在自己的身邊,手指彎曲拱了拱它的肚皮,輕聲道:“這裏住得舒服嗎?”
小貓自然不會回答他,用兩只爪子抓住他的手指,親昵地伸出舌頭舔了舔。
成珏笑了笑,說:“也不知道你以後的主人會是誰。”
小貓像是聽懂了他的話,倏地擡起腦袋,軟軟地叫了一聲。
“乖。”成珏捏了下它的耳朵,說:“以後我不在了,你就住在這裏,好不好?”
韓姨千叮咛萬囑咐地讓顧思亦千萬別去頂樓的那個房間,因此她每次走到前院時,總會下意識地看一眼那間閣樓。
然而就在今天,她慣例地擡起頭向上望過去,卻發現有橘黃色的燈光從裏面探出來。那間閣樓應當是四面環壁,本應當沒有透光的窗戶,但是它與隔壁的一個房間相通,而隔壁那扇窗戶隐隐漏出幽微的燈光,顯得格外陰森。
這是在夜晚,涼風襲來,她忍不住打了個寒噤,忙跑進了燈火通明的房子裏,一眼便看見韓姨正在低着頭拖地,頓時松了口氣。
韓姨也看見了她,停止了手上的動作,問道:“這是怎麽了,跑得這麽急?”
她待氣息平複下來後,急忙說道:“你之前說的那個房間,現在,是不是有人?”
“有人?”韓姨一愣。
她點了點頭,喝了口水,随後道:“燈是亮着的。”
韓姨若有所思地出了會兒神,遂搖了搖頭,開口道:“指不定是有人在那兒忏悔呢。”
容庭靠在牆上,看着成珏年少時的照片出神。
他從小就喜歡攝影,拍過無數張風景,卻唯獨不拍人物。
這是他僅有的兩張,兩張都是成珏。以前他一直想把這兩張照片放在自己的身邊,卻又擔心被成珏不小心看見,于是他一直都将它們壓在枕頭底下。
今天他的腿腳不聽使喚,不知不覺就來到了這裏,門外依然有人看管着,然而那些人正心不在焉地低着頭玩手游。
容庭的出現讓他們不禁大吃一驚,有個人還被吓得跳了起來,就像是被老師看到在玩手機的學生那樣,急忙将它藏在了背後。
不知怎的,他并沒有生氣,而是淡淡道:“我是來......來看成珏的。”
他們聽得一愣,面面相觑了一會兒,隔了許久,終于有個人鼓起勇氣回道:“少、少爺,他不在這裏啊,不是......不是一直沒找着麽?”
他這才回過神來,不禁在心底嘲笑自己精神都開始恍惚了,随後開口:“是沒找着。”他看向他們,又問:“之前他也在這裏待過好幾回,你們對他還好麽?”
他們一頭霧水地看着對方,說:“您不是讓張叔叫我們......”
他怔住,問:“什麽‘張叔’?”
其中一人終于憋不住了,一鼓作氣地道:“還是讓我說吧,其實我一直覺得成珏蠻可憐的。”
“那時,也是六年前吧,您不是讓張叔叫我們那三天不給他飯吃嗎?”
“當時他只不過是一個小孩,那麽懂事的小孩,少爺,我就不信您真的沒心疼過。”
“您真的以為當時項鏈是他偷的嗎?”
“将他關在這裏不聞不問,連口飯,連滴水都不讓我們給他送。他在裏面一直拍門,一直叫的,嗓子都喊啞了。”
“你們別攔我,我現在就算被解雇也要把最後一句話說完。”
“少爺,他最近身體也不大好,如果留在您身邊,早晚也要被你折磨死。倒不如放過他,讓他多活幾年。”
前幾日容玦對他說,哥,你就放過他吧。
韓姨也對他說,您對他不好,他主動離開,也算是一種解脫。您還是別去打擾了罷。
現在,又有人對他說,倒不如放過他,讓他多活幾年。
放過。
好一個“放過”,他想。
他當時只不過是想讓他在這裏待個兩三天,而好吃的好玩的照給不誤,他大可以快活地在裏面過日子。
可他怎會知道當時事實竟是如此。
此時,他覺得似乎像是丢了一魂一魄,殘缺的,空蕩蕩的,像密集細長的游絲那樣緊緊地桎梏住他,将他勒得愈來愈緊,幾欲窒息。
張叔是容父身邊的人,而他是太低估容父對成珏的厭惡與偏見。
他突然想起三年前的那個夜晚,他喝了很多很多酒,明明意識清醒得很,看到成珏時,雙手卻失去控制似的,情不自禁地纏在他的脖頸上,微俯下身在他耳邊輕語,抱緊我,別讓我摔着了。
他們自然而然地親到了一起,上床亦是水到渠成的事。
他早就觊觎着成珏的身體,只不過一直都沒找到機會下口。而他的身體比他想象之中要更為美好。他低着頭,看見他因為情欲被熏得酡紅的雙頰,下身早已血脈贲張,未經任何潤滑便長驅直入,随後狠狠地挺動腰身,直至将他操幹得哭了出來。
在高潮即将來臨之時,他望着身下的成珏,不由自主地叫了聲。
阿珏。
這是他一直以來都想對他說,卻遲遲未能開口的兩個字。
他終于在這一刻說出來了。
而他也只是當他喝醉了酒,并不會在意。
這樣真好。
阿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