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少爺,我查過了,成珏迄今為止沒有任何一次消費記錄和出境記錄。”
“但是有一點很奇怪,按理來說,如果是一個尋常外出的旅客或者出差的白領,必定能在這些記錄中找出一些蛛絲馬跡。然而成珏就像人間蒸發一樣地消失了。”
容庭抽完了最後一支煙,此刻本寬敞的空間也被缭繞的煙霧所包圍。他已經兩個晚上沒有阖上眼睛,眼白處已是血絲密布,頹廢得不成樣子。
他沉默了會兒,聲音沙啞地開口道:“你的意思是,有人在暗中幫助他?”
成珏身邊的熟人不多,能對他好的更是寥寥無幾。他思索了片刻,突然想起半年以前,屬下曾遞給他一疊照片,照片裏,成珏與另一個陌生的中年男子談笑正歡,舉止親密,曾讓他心頭生起一陣無名火質問成珏。
對。
那人曾經在成珏昏迷的時候幫過不少的忙,而在成珏失蹤之時,他也曾經派人去問過那個人,然而卻是無疾而終。而現在看來,倒是有幾分可疑。
他如是想着,旋即果斷開口:“去查一下許付亭,給你一個上午的時間。到時候,我要在桌上看見詳細而又準确的資料。”
“是。”
容玦路過他的房間,正巧就将這段話收入耳中。
其實他也想盡快找到成珏,并不是為了容庭,而是為了他自己。
容玦是一個私生子。
他媽媽曾經是一個養尊處優的大小姐,後來家道中落,不免心中産生過過多的不甘與酸澀。遇見容父時,她正處在最好的年紀,曾天真地以為自己是找到了真愛,卻不知他早已有過一段婚姻,并且還有一個孩子,而她不過是他衆多情婦中的其中一位。
得知真相後,她骨子裏天生帶着的傲氣自然不能接受這個事實,然而在她心灰意冷之時,她卻發現自己懷孕了。
這個打擊難免過大,但她舍不得堕胎,她對于自己未來的人生已經失去了任何念想,唯想生個孩子尋求一個寄托。于是她再三地乞求容父,最後終于征求他同意,于是她移居至墨爾本安心養胎。
生下容玦以後,她便開始心無旁骛地照顧着他。待他漸漸懂事,每次問起他的父親時,她只用只言片語就粗略地帶過,而容玦雖然心裏覺得奇怪,但也并沒有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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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曾經是全家的掌上明珠,養在深閨中不問世事。随着年齡漸長,她心中本緊鎖的郁結也慢慢解開。她沒有怨過什麽,自然不會将怨氣發洩在容玦的身上,也不會刻意對他說明父親的身份,更不會從小就灌輸要跟他那素不相識的哥哥争奪家産的思想。
容玦從小就生得漂亮。而在他出生前,因為醫院錯判性別的緣故,讓她以為她腹中的胎兒是個女孩,是以她提早地準備了一個擺滿洋娃娃的公主房,就等待着孩子的降臨。
然而卻是一個男孩,這個啼笑皆非的事實讓她不禁有些愣怔,但也舍不得扔掉那些洋娃娃,因此在大部分男孩都在玩變形金剛、鋼鐵俠的時候,他卻待在粉粉嫩嫩的房間裏玩娃娃玩得不亦樂乎。
等容玦再長大一些的時候,她突然病重住院,醫生說她需要很長一段時間才能完全康複。她躺在病床上,卻仍然在擔心着容玦一人在家是否會感到孤單和害怕,于是下決心去乞求那個她曾以為再不會有聯系的人。
出乎意料的是,他很快便答應下來,行動更是迅速。第三天,她就收到了容玦現在已在容家的信息。
小孩子對于新鮮事物總充斥着幾分好奇心,容玦也是如此。他并不怕生,也沒有因為他媽媽不在而抹眼淚,畢竟他們每個星期至少有三到四次的聯系。很快地,他就跟大部分的人熟絡起來,也是由于他長得可愛的關系,很多姐姐阿姨見到他總會母愛泛濫地想跟他親近。
唯獨容庭對他總是不冷不熱的态度,而他本身也對容庭沒什麽好感,也不會巴巴地主動湊過去,因此他們兄弟二人之間的關系一直都處于僵持狀态。
十歲,遇見成珏時。容玦在日記本中這樣寫道:今天我把所有的洋娃娃都扔了,因為我遇見了會動會眨眼睛會睡覺的娃娃,活的,而且還會跟我一起睡覺。我要永遠地記住這一天。
十三歲,他媽媽出車禍去世時。容玦在日記本中這樣寫道:為什麽所有人都要跟我作對?!為什麽?為什麽?!
下筆的力道幾欲要戳破紙背。
漸漸地,他冷靜下來,又開始平靜地在上面寫着:我今天做錯了一件事,但我不後悔。
結果只過了三天的時間,他就開始後悔了。
看見成珏從頂樓走下來時,他本來應該選擇目不斜視地從他面前離開,然而才剛走幾步,他便不由自主地停了下來,視線一直落在成珏的背影上,如何也挪不開分毫。
他想,他似乎比以前更瘦了。
不過是才三天的功夫。
就在這時,成珏忽然轉過身,似乎是什麽東西忘了拿想要回去找,猝不及防地撞上了容玦投來的目光。他起先是一愣,随後蒼白的面龐上化出一個虛無的微笑,說,二少爺好。
容玦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麽,只能面無表情地收回視線,從他身邊徑直走了過去。
那時他就知道,從他把所有洋娃娃扔掉,到他将怒氣全都發洩在成珏的身上時,他已經失去了兩樣心愛的事物。他突然覺得自己一無所有。
今天成珏起得很早。最近他在許付亭的萬般叮囑下,時間到了便吃藥喝水,還有一堆的中藥調理,原本虛弱的身體逐漸好轉了許多。
他就地取材,正小心謹慎地搭建一個貓窩,正巧許付亭走過來,嚷嚷着:“喂喂喂,我這兒可不是避難招待所啊,別什麽貓啊狗啊的都往我這兒塞,知道了嗎?”
成珏知道他是嘴硬心軟,這幾天下來,他一邊嘴上嫌棄着圓子如何如何嬌貴,跟尊大佛似的,一邊卻喜歡拿着根逗貓棒跟圓子玩着“釣魚”。
待最後一枚釘子嵌入木板,他的笑容漸漸收回,輕聲開口:“老師,如果我不在了,你能幫我照顧圓子嗎?”
不等許付亭開口,他又道:“我知道,您又要說我任性了。其實第一眼看見這只貓時,我的心中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在我一個人待在空房子裏,不會再感覺到害怕,至少有它陪着我。”
“但是現在想來,我實在太自私了。我一點也沒有考慮到它之後該怎麽辦。”
“老師,我想最後一次求——”
“行了行了。”許付亭擺了擺手,嘆氣道:“以後它就交給我,我會好好養的。”
成珏頓時笑了起來,突然感覺到手上一陣毛茸茸的觸感。他低下頭,看向圓子正眨巴着眼睛看着他,“喵喵”地叫了好幾聲。
成珏伸出手指輕敲了下它的腦袋,笑着問:“這麽快就餓了?”
許付亭已經在桌子上擺好了飯菜,開口道:“你先別顧及它了,快過來吃飯。等下去醫院做個CT檢查。”
因為避開了上班的高峰點,是以車子一路順暢平坦地行駛過去。
車內放的是一首老歌,黃耀明的《罅隙》。
當不惜交出一切去明白你
将雙方之間差距變為極微
當裝飾撕去猝然望見罅隙
當中的風光吸引我潛入你
将雙方之間拉鋸變為妩媚
當張開中的新世界融合你我的
于光天陰天都要你承認我
将沙漠礫荊棘都要變為薔薇
當終于深深一吻猝然望見罅隙
容玦素來不喜歡聽歌,他總覺得音樂聲聒噪刺耳,而他此時的心情出奇的平靜,竟沒有發話讓司機關閉音響。
而司機此時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在還未出發之前,他問這位少爺想去哪裏,他只答了句“随便”。
于是此時的他也是在二環公路上瞎轉悠,畢竟現在車子還算不多,不會像以往那樣開着開着便要停一段路。畢竟這油錢也是容家報銷,他本來也閑得百無聊賴,就陪着這位少爺瞎轉悠。
溜達了幾圈後,他覺得容玦看風景應當看累了,于是決定折回容家。
然而在經過某家醫院時,他終于聽到容玦開口,僅兩個字:“停車。”
成珏拿着病歷卡,坐在一張長椅上。他本來是打算實行速戰速決政策,然而看見挂號處從一至十都排着一群人,還有好多人是在插隊的,人頭攢動,将不算大的空地擠得水洩不通,他便在心底嘆了口氣。
他不能久坐,更不能長時間站立。他想了一會兒,還是選擇找一個地方坐下來靜靜等待着人群的逐漸減少。
今天天氣很好,但氣溫依舊徘徊在零度以下。他吸了吸鼻子,将小半張臉縮在圍巾裏,然後閉上了眼睛,準備小憩一會兒。
容玦走進了醫院,因為有前車之鑒,故而他覺得自己今天來也是一無所獲。可他仍是想來這裏看看,即便是希望渺茫也不能錯過。
他環顧四周,到處都是密密麻麻的人群,面孔都是陌生的,表情各異。周遭鬧哄哄的噪音讓他本來平靜的內心開始有了一絲煩躁。
他突然自嘲一笑,自己來這裏究竟是做什麽,真是浪費時間。
正要離去時,他下意識地往回看了一樣,驀地,目光突然停滞在某一個地方。
他看見了一個穿黑色長棉衣的男生,圍了一條灰色的羊絨圍巾。他正站在挂號臺上,背對着他。
随後,轉身。
他的腦海中突然閃過“咔嚓”一聲,而畫面好像真的定格了那樣。他看見了他的正臉,甚至看得格外清晰。
“成珏。”
他突然聽到有人喊他的名字,尋着聲源看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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