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生多大的影響。

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自己從一個嚣張跋扈的大少爺,變成那個女人随傳随到的充氣娃娃?

石岸有些疑惑的望着鏡子裏的自己。

曾經飛揚跋扈的眼睛和殺馬特的發型似乎沒有存在過,剩下的這雙眼睛,為什麽變得這麽溫和?

鏡子裏照出的男人,有一雙大小适宜的眼,深深的雙眼皮就像是許多人想要靠整容做出來的那樣,瞳眸是淺淺的茶色,如果閃亮起來,曾經也是被人稱作勾魂的——雖然有點自誇的嫌疑,但在讀高中的時候,他的确聽到過一些小女生背着他對自己的評價的。

是什麽時候發生的改變呢?

哦,對了,是在他十七歲的那一年。

十七歲那年,他和她重逢。

在她從他家消失了四年之後。

意外的,驚訝的,出乎意料的,甚至是——驚詫莫名的——再次相遇!

不要對他的這些詞彙産生疑惑,并不是他不知道上述形容詞都差不多,他只是,如果不使用這麽多的形容詞來表達驚訝,就真的沒法說上話了。

因為,一個鄉下丫頭,連村子裏的小學也不曾讀過,十二歲之前幾乎就是個文盲,怎麽可能忽然之間就那麽标杆一般,出現在自己的面前?

還是重點高中排名前三,甚至有機會成為留美交換生名額強有力争奪者的競争對手?!

高二的再次相遇,就像是命中注定的。

石岸的回憶,從這個時候真正開始。

而他自己在現在……不,應該說是,在昨天夜裏忽然生出的覺悟,讓他只能苦笑……

原來,

我愛你。

那麽久了……

從再次相遇的那一天,

自己就被你,

輕易的颠覆了命運!

可你将我捏在手心,握緊,松開,

甚至,

那麽簡單的,

抛掉。

鏡子裏的男人思緒前所未有的清晰,青腫的面孔勾起一抹苦笑,如此滑稽。

石岸打開水龍頭,将水池放滿,然後一頭栽下。

清水灌滿了他的眼睛,所以沒有眼淚。

擡頭,在接近窒息的時候,石岸伸出雙手拍了拍自己的臉,用一旁的毛巾擦幹,走出浴室。

江流聽到門把手聲音傳來的時候還有些輕微的忐忑,昨夜有了領悟的,并不只有一個。

小卧室的門,開了。

“……”

四目相對,首先陷入沉默。

石岸有點受不了,

“那個,我今天下午還有課,先走了。”

低下頭,快步走向門口,

“昨天……”

見人即将拉開門走出去,忽然聽到聲音,

“昨天的事情我很抱歉,”

石岸握着門把手,轉過身來,青腫的面孔有點滑稽,

“我,我昨天晚上喝多了不是嗎?”

說着,石岸自嘲的笑了笑,江流沒見過的那種笑法。

“人有點亂,你身體如果有什麽不舒服的話,去看看,賬單可以寄我,如果你記得我家的地址的話。”

“不過,你昨天說的話,我早上記起來了,放心,我不會再做什麽了,再……”

見。

最後的見字,說不出口,他想可能不會再見了,也就沒什麽可說的。

對着江流點了點頭,石岸轉身就走。

辦公室的門合上的時候江流愣了下,她沒想到一早上的輕微忐忑居然如此結束,這到底,發生了什麽?

☆、第 4 章

004

發生了什麽,石岸自己也說不清楚,可事已至此,他覺得自己身為一個男人,實在是沒辦法再做出昨夜那種像是斷片了的一哭二鬧三上吊來——至少,在見到她那麽明顯的尴尬和糾結時。

雖然愛情沒了,尊嚴...尊嚴也沒剩下多少,

可起碼,不能再丢人了。

走出聚華的大廈,石岸忽然轉身擡頭看了眼自己下來的地方,也不知道是想要看到什麽,但是他看到的,只是這棟高聳入雲的建築制造出的強大光污染,刺目的玻璃反光。

擡手招了輛車,坐進去,給司機師傅一個地址,他閉上眼,忽然就覺得腦袋裏空白一片。

人長大了,就再也無法随心所欲,并不是你想要什麽,就能夠得到的。

不是你的東西,苦惱也不會改變什麽。

回到家裏,打了個電話給學校,請了兩周的假,石岸開始了宅在家裏的日子。期間按時給父母打電話,也安安靜靜地聽着電話裏他們對他的催婚,他開始考慮自己是不是真的應該結婚了。

不是說忘記一段感情的最好方式,就是開始另一段感情嗎?

再說了,人其實,真的不是非要有愛情,才能活的。

不然從前那麽多的盲婚啞嫁,又是什麽呢?

雖然是男人,但是自己也到了年紀了,該找個溫暖的女子,生幾個活潑可愛的孩子,相互扶持着,共度餘生吧~

一個月之後,石岸坐在聚華大廈附近步行街轉角标志性的旋轉餐廳裏,目光筆直投向身邊的窗子,有些放空,細瘦修長的手指無意識的玩弄着手邊的餐刀。

他在等人,前兩天就約好了的一個鋼琴教師,他的相親對象。

聽他媽說是從國外留學回來的,長得漂亮,氣質很好,也挺年輕,才24歲,他看過照片,女孩有一頭栗色的長發,波浪一樣,一只手按在頭上的大草帽上,眼神溫柔,笑容燦爛又明亮。

如果沒有過度美化的話,那真就是個大美人了,和她,不一樣。

“您好,請問是石岸先生嗎?”

石岸放空的眼從餐廳透明的大玻璃窗邊收回,見到的,就是一如相片裏那樣笑容溫暖的女孩子,年紀看上去更輕,溫柔又客氣的樣子。

“您好,我是,您是許芮小姐吧,請坐。”

站起身,石岸走到對面拉開椅子,請人坐下。

“謝謝。”

女孩客氣的回答,甚至因為他的體貼,面上隐隐泛出些粉紅。

石岸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看着女孩的臉,忽然就又有些出神,他忽然就想起來,自己似乎沒有見過那人臉紅的樣子,當然,除了幼年生氣,和之後兩人‘運動’之後……

“石先生?石先生?”

許芮是被自己老媽逼着來的,其實并不怎麽開心,她只聽了一耳朵,就知道是個三十多歲的男人,大學講師。

反正挺不開心,男人麽,三十多歲說是正當年,可大多數也就都是從這個年紀開始,進入禿頭大肚子的中年油膩男的階段,更何況還是個講師,她自己就是個老師,身邊那些個中年男老師,哪怕顏值還在線,可多數都有了職業病……唠叨又麻煩。

可沒料到——

許芮一踏入餐廳,就看到了石岸。

這個男人太明顯了,肌膚白皙,五官立體又柔和,放空的眼神有種說不出的勾人——就是太瘦了些,玩弄餐刀的手指,瘦瘦的。

她大着膽子上前詢問,居然真是自己的相親對象,這樣的男人,還需要出來相親?!

可不管怎麽着,他的确是自己的相親對象。

走過去,确認,然後男人那放空的眼睛忽然就轉過來看着你,為你拉開座椅,許芮覺得自己掉進了汪洋大海裏,那雙偏茶色的眼眸像是能讓人沉進去。

她忽然就覺得自己心動了。

有點緊張,面色泛紅。

對面的人,似乎應該對自己也是滿意的,因為他看着自己的臉,忽然就不動了。

許芮以為他在看她害羞,直到半晌兒沒人開口。

“啊,不好意思,我有些走神。”

“是沒有休息好嗎?當大學講師這麽累嗎?”

“唔,有一些吧,”

其實并不,石岸只是,最近這一個月,幾乎都沒有睡好,他知道自己說了要放下,也挺努力的放下。

在白天他也覺得挺好,他不會去想她,不會去想曾經,也不會去想他們在國外做交換生的那年,更不會去想……以後……

可是,一過了十二點,他就像失了水晶鞋的灰姑娘,瞬間被打回原形,破衣爛衫,灰頭土臉。

他記得在國外那年那人偶爾會窩在他懷裏,他的脖子很敏感,那人總在,那什麽,的時候,舔他,他就……

有時候一整個夜裏,他滿腦子的過往就跟走馬燈一樣,不停的回放過去,然後他就……毫無尊嚴的想着她,自己……

只有如此,似乎才能在倦極的時候,沉沉的睡去。

次日醒來,狼狽的感受自己。

有一天夜裏實在睡不着,約了幾個朋友,直奔市內最大的酒吧歡夜,他甚至想過,自己這麽放不下,如此之娘娘腔,就像個十幾歲的少女那般看中愛情,是不是僅只是因為——他只有過她一個女人?

他長得好,酒吧裏來來去去搭讪的美人自然不少,一開始他嘗試來者不拒,每一個過來搭讪的女人他都會和人調笑、暧昧…朋友們羨慕他的豔遇,不住的說他豔福不淺。

他卻像個漸漸腐敗的仙人掌,一點點幹枯下去。

他做不下去,虛僞的笑容,假象的暧昧,不是那個人,他連面部肌肉的控制都快要出問題,他的胃更是開始提醒他,不行。

在那個最豔麗也是最熱情的女人忽然湊近想要吻上他嘴角的時候,胃裏一陣翻滾,他在衆人的目瞪口呆中一把推開她,吐了出來。

在洗手間的時候,他把臉埋在水裏,一遍遍,擦洗差點兒被親吻到的位置。

有些絕望的想着,我他麽又不是個女人,為什麽會這樣?

難不成就是因為跟她做過了,就定型成了只接受她的情況?

可那怎麽辦,她不要他了啊!

“哥們兒,你到底怎麽回事?”

男廁所的水池邊,路明站在那裏,不放心的看着把臉埋在水池裏的男人。

“從來不來酒吧的人先是突然說要來酒吧,活的跟個和尚似的家夥居然想在這裏搞豔遇,你不是吊死在你那顆澀果子上了嗎?怎麽回事?吵架了?”

“沒,分手了,”

石岸擡起頭,甩了甩濕漉漉的水,眼角有些發紅,聲音輕輕的,平淡無奇。

路明忽然就說不出話了。

這狀況,肯定不是這家夥甩的人,肯定,是那女的甩了他。

這個世界上,如果說有個人最清楚石岸的感情,那這個人不會是他自己,更不會是她,反而,應該是路明。

因為旁觀者的視線,最清晰。

路明認識石岸的時候,兩人都是十來歲,石岸因為之前一直是在他們村子裏上學,剛轉學到他們學校的時候,各種不習慣,穿着打扮也都土裏土氣的——居然詭異的穿着長袍和馬褂——感覺就像是從什麽老舊的電視劇裏跑出來的人物,可哪怕如此,年少時的男孩子,也已經出落得足夠讓人嫉妒了,更何況,一個土包子,居然除了長相,成績也還不錯。

女生們有的讨厭他的土氣進而排斥他,有的卻因為男孩漂亮的長相想要接近,卻因為他們所以為的平窮而躊躇不前。

男生們則簡單多了,就是不喜歡,覺得那就是個土包子,連籃球都不會打,長得漂亮成績好有個屁用!

路明之所以知道這些,卻是因為兩人不同班,他和他們班男生打球的時候,偶爾聽到的。

石岸轉學後的一個月之後,路明在放學後的籃球場邊看到了拿着個嶄新籃球輕輕拍打的他,已經不再突兀的服裝,襯得男孩陽光的很。

“你想學籃球?”

路明走過去,拍了人的肩膀,問。

從那之後,兩人就成了朋友,除了學習和生活,漸漸的,路明開始了解石岸的家庭背景,然後發現自己居然交了個土豪朋友。

不過這人對于家庭說的不太多,從他口中提及最多的是他那個童養媳。

多可笑,這年代了,居然還有這種說法!

可那姑娘是真實存在的,有一次跟石岸去他家玩,他還見到過。

那姑娘瘦瘦小小,安靜又沉默,整個人就像是籠罩在一片陰影裏,沒有人能夠走進去。

石岸對自己說着一些兩人之間的事情,說過小時候那菇涼多麽的桀骜不馴,說過他的後悔,還有現在更多的不知所措,他還給他出過主意,讓他請家裏人讓那女孩兒也讀點書,可結果當然是沒被同意。

于是他也有些憐憫那姑娘了。

可誰知道,幾年後,那個沉默寡言的小姑娘,忽然之間就不見了。

他以為是家裏逼人太過,那菇涼受不了跑了,在家裏大發雷霆,氣得他爺爺奶奶差點兒中風。

然後就一直住校,不肯回家。

一面讀書,一面用盡了辦法尋找

他陪他找了好久,可兩個剛讀中學的孩子,能找着什麽?

于是他們倆都覺得那姑娘兇多吉少了,石岸難過了好久……

然後,然後就在高二那年,班上轉來了個女生,身材消瘦高挑,容貌尋常,笑容恰到好處,待人接物裏,卻有種說不出的距離感,成績好的一塌糊塗,她說她叫江流,十六歲,跳過級。

石岸一眼就認出了她。

他卻挺懷疑,一個十二年裏連個大字都不會的女孩子,怎麽能忽然之間發生這麽大的改變?!

他覺得應該只是長得像罷了,畢竟那個叫江流的女生,對他們完全就像是剛認識的同學一樣,可石岸卻從未懷疑。

他一直保持着這種懷疑,直到那兩人打敗學校諸多的競争者,拿到交換生的名額,去了遙遠的美國。

然後有一天,石岸打電話回來告訴他:她承認了。

再然後一年的交換生時間過去,兩人回國。

回國之後的一段時間,石岸的情緒一直不對,好容易熬過了高考,他才從這家夥口中挖出來緣由:

他們在那邊交往了半年,可回國前,分手了。

說的更準确些,是他的朋友,被甩了。

這是第一次。

路明想着。

☆、第 5 章

005

然後是大學,這邊的好的大學只有一家,如果不想走的太遠的話,選擇便只有一個,于是他們仨全進了同一所大學,他讀的法律,石岸因為家學淵源,學的是漢語言文學,她是金融。

開學沒多久,就有人傳說金融學院有個大一新生簡直是學霸,還沒開始讀多少書呢,就直接打臉了不少大三大四的學長學姐們。

事情也挺簡單,就是某些活動上高年級的學生習慣性的指使新生做事兒,卻碰了個釘子,其後就想從專業上找回場子,然後被打臉的故事。

後來他們才知道,那人從十五歲起,就在市內最大的聚華集團做實習生了,更甚者去美國做交換生的那一年也再聚華國外的分部實習過,那麽多年的實際工作經驗,哪裏是還沒出校園的小魚小蝦能撥得動的?

而那人之所以能夠改頭換面,則是因為,聚華的老太太資助了她。十三到十六歲的三年時間裏,她接受了各種精英教育,而條件,則是和老太太簽訂的長達十年的畢業後的勞動合同。

那個曾經瘦巴巴的女孩兒,因為這些年的生活環境與接受的教育,年紀漸長,居然也逐漸逐漸變得漂亮了起來,微涼的瞳孔漆黑如墨,薄薄的短發被削剪出了些許鋒利的氣息,走路的時候與尋常這個年紀女孩的跳脫不一樣,她像松柏,有種英氣。

猶若被輕輕打磨過的鑽石,透露出光彩,引來了觊觎者。

沒過多久,他們就聽說那人和個大三的學長交往了,石岸聽到消息,沉默了一個星期,然後恢複如常,他以為是他終于放下了,直到一個月之後的某一天,他在圖書館的一個角落裏看到自己好友靠在牆壁上,膝蓋微屈,閉着眼,以一種格外溫順的方式任由那個一頭短發的女孩恣意的親吻,乖巧又柔弱,根本不像他。

可那女孩沒有和學長分手,起碼最開始是沒有的。

所以,除了被甩之後,自己好友居然還當了人家的三兒。

陸明其實不太明白,石岸是個驕傲的人,一直以來都是,最開始的時候在學校裏面對各種各樣的目光,他都脊背挺直,半點不肯服軟。甚至是因為長相被某個女生喜歡,惹怒她的男朋友被人帶人毆打的時候,也不見他說上幾句軟話——那次他被打的半死,如果不是自己帶人趕到,那家夥估計就真會被打死。年少氣盛的男孩子們,下手總是沒有輕重的。

可對那個女孩兒,他似乎沒了脊梁。

可他不肯承認是愛,他說他只是愧疚,因為那女孩兒曾在他家中,甚至是因為他,受到那麽多的壓迫,陸明每次聽到,總有種見了鬼的感覺,然後就想唱“如果這都不算愛”。

不過還好,那種憋屈的感覺,大概只有幾個月,那女孩就和人分手了。這兩人終于又在一起,可惜沒多久就又發生了變化,那女孩兒成了聚華那個老太太的特助,在校的時間越來越少,最後基本沒來了。

于是石岸總是逃課,大二那年差點留級。

所幸底子很好,補考成績低分飛過,在之後也總算的得到了些警醒,成績回複如常,之後考了研究生,畢業後選擇了留校,一年後成了最年輕的講師。

那兩人之間就這麽斷斷續續的交往着,直到兩年前,這傻子似乎終于意識到了些什麽,開始不再像個和尚似的拒絕和任何女性的交往。

可每個女人,頂多一餐飯的功夫,客氣都沒來得及消失,就沒了音訊。

那家夥就像找死的飛蛾,撲火。

有一次是自己介紹的人,他們仨一起落座,還沒開始吃飯,那女人打了個電話過來,他忽然就面色一紅,對他們打了個招呼,轉身就走了。雖然最後他和自己帶來的那位女士吃過飯之後結賬時被告知已經有人買過單了,他卻還是非常生氣。

可有什麽辦法?

陸明一直覺得那家夥像是吸了毒一樣。

“又分手了?這第幾次了?我說你能不能有點兒出息,那女人每甩你一次你就巴巴的又湊上去,這次——”

陸明有些焦躁,又有些恨鐵不成鋼。

“這次沒有以後了!”

卻被打斷了,

“她不會要我了。”

冷靜的聲音配合着這個漂亮男人消瘦的模樣,給人種格外脆弱的感覺,陸明卻很想給他一巴掌。

什麽叫做她不會要我了?

你媽的是個男的,給這要死要活的幹什麽?

被甩了就甩了,三番兩次的又湊回去,三兒都給人當過了人卻還是沒把你當回事兒,你他媽就不能硬氣點?!

這糟心的世界少了誰不能過?!

可陸明說不出來。

因為對面那人泛紅的眼角忽然就滲出豆大一顆淚來。

雖然很快的被人粗暴的抹去,但那瞬間的失控卻讓人狠不下心來再說些什麽。

他怎麽會不清楚呢?

他比誰都清楚,他到底把自己陷入了一個什麽樣的境地。

“她讓我,”

石岸說着頓了下,舌尖微微頂了頂唇內口腔裏的嫩肉,

“她讓我,遇到好的姑娘就定下來算了,然後就走了。我追出去差點兒掐死她。”

“然後被保安抓住打了一架,”

“第二天一早她把那倆保安的前程安排好,處理了我們打架的視頻。公事公辦的忒漂亮。”

“我躲在門後頭,像個傻子。”

“我一直以為自己對她有愧,我在還債,所以我接受她加諸于我身上的任何疼苦,”

“可我根本不了解她,”

嗤笑了一聲,石岸搖了搖頭,

“她比我活得強多了,她根本不需要我的愧疚,更不會要我的愛情。”

陸明一直默默的聽着,聽到這句,陡然擡頭,似乎是詫異對方怎麽會忽然說出這個。

石岸沖他笑笑,

“意外我這麽坦白?呵!我也意外啊,我以為自己是想補償她,那曉得自己是還想找別人要更多!”

“我蠢得連自己愛了人這麽多年都不知道不承認,卻卑微又不知廉恥的扒着她,”

“活該不是麽?”

“以前那麽多都忍了,你既然察覺到了自己的真正意圖,現在幹嘛她說分手就分手?”

陸明之前覺得這人稀裏糊塗的就跟在人身邊不是個事兒,可這會兒好容易清楚了,怎麽反倒是更不清楚了——

“我說了,她不要我了。那天之後,她怕是也知道了我龌蹉的心思,眼裏不知道多麽尴尬,”

“愛情沒了,尊嚴也沒了,難不成我還要死纏爛打的連點最後的體面都不要了?”

“再說我又不是真沒人要的,反正年紀也到了,我就真像她說的,找個好女人結婚生孩子得了。”

說話的男人站了起身,用拇指抹去嘴角還殘留的水漬,言語間已沒了太多的情緒起伏,平靜的聲音聽着就是股漫不經心的調子。

陸明聽着,心裏卻不以為然。

你特麽像個貞潔烈女樣連被個女人親——根本就沒親着,就跑這破地兒來吐的腸子都要出來了,還想找人結婚生孩子?

你以為能隔空受孕啊!

吐槽的話陸明含在嘴裏,他總覺着自己過不了多久就會不知道在什麽鬼地方看到這小子閉着眼睛乖巧得不像話的被那人親吻的樣子。

可似乎,錯了?

沒過多久,石岸的媽媽給他安排了一場似乎挺不錯的相親活動,那個叫許芮的姑娘漸漸出現在了他的生活圈子裏。

那小姑娘和江流截然不同,渾身上下散發着青春的氣息,像暖洋洋的太陽,熱情又活力。

“這件這件!”

漂亮的女孩子眉眼開朗,說話的聲音都帶着一股子活潑勁兒,

“啊?這麽亮的顏色,我穿合适嗎?老覺得好奇怪啊!”

自己的女朋友賀嘉嘉有些猶豫的看着許芮手上那件亮紅色的長款連衣裙,沒有第一時間接過,于是那推薦的人三兩步湊過來,兩個女人叽叽咕咕了一會兒,嘉嘉就進了試衣間。

石岸坐在一旁的單人沙發上,眼神有些放空的看着旁邊桌子上那杯水,感覺有些百無聊賴。

“在想什麽?”

陸明湊過去,坐在沙發扶手上

“沒,”

“沒就好,這女孩兒不錯,你自己把握好。”

石岸擡頭,看了自己好朋友一眼,笑了笑,細瘦的下巴尖尖的,雲淡風輕的樣子。

又瘦了。

陸明默想。

“哎,你聽說沒?”

“什麽?”

“不知道嗎?安少要結婚了。”

“你說哪個,啊,傳媒界老大的那個邵氏集團的少東?”

“對啊!”

“之前不是說安少不想接手公司麽?”

“對啊,所以人家找了個好老婆,一娶進門兒,立馬就能上手啊!”

“還有這說法?你說誰呢?”

“還有誰,聚華那姓江的特助啊,是個孤兒,沒有牽挂,那女人我見過,模樣到是其次,能力确實一流...”

...........

☆、第 6 章

006

男人的臉上霎時沒了顏色,尖尖的下巴蹦得死緊,抿緊的嘴唇似乎要滴出血來。

陸明不知道他們怎麽運氣這麽好,搞個雙人約會,居然還能聽到這種消息,難不成這地球就真小到這地步了!

“石岸!石岸!石岸!!!”

連叫了三聲,陸明壓着的聲音一聲比一聲大,第三聲之後,終于是将人給喚回了神。

“你別做傻事!”

“什麽?”

回過神的男人似乎還有些懵,

“我說你別做傻事!”

“什麽傻,哦,沒事兒,都已經分手了,誰要結婚又有什麽關系。”

被分開的唇輕輕的吐出字句,慘白慘白的,泛紅的眼角有些言不由衷。

“反正你記得不要再做蠢事!戀愛的時候插足和婚後插足別人的婚姻,這他麽不是一回事兒!”

陸明的話,讓自己對面的人那張臉瞬間血色全無,石岸以為自己當年那事兒除了她和另外一個當事人,沒人知道,可——

“你什麽時候知道的?”

“你別管我什麽時候知道的,你只要別再做蠢事!許芮是個好姑娘,她喜歡你!”

陸明瞪着自己對面那傻子。

“知道了。”

石岸垂下眼睑,整個人像是放松又像是被抽走了脊梁一樣,軟在了沙發裏。

不知道又怎麽樣呢?

哪怕是真的在找上門,人也不會要了吧?

那個夜裏的一切,都像是每一個今天一樣,那麽清晰。

他不會再去自取其辱的,真的!

可是不由自主的,石岸開始慢慢的收集起關于那個邵氏集團少東的一切消息。

他開始想那是個什麽樣的男人,居然會讓那女人動心?

是比他好很多嗎?長相?身材?床上功夫?

後來發現,他還是太蠢了。

那個男人長得挺好,身材偏瘦,很會畫畫,似乎是個挺有名的畫家。

他們的婚禮定在了她三十歲生日的前一天。

新婚的第二天,那個邁入了三十的女人沒有跟自己的丈夫去度蜜月,反倒是直接接手了原本挂在邵安陽名下的邵氏集團總裁的位置,直奔董事會去了。

隔日的報紙大篇幅的出現那個女人意氣風發的樣子。

石岸想,他大概知道那人到底喜歡那個男人什麽了。

其實他們家也挺有錢的,自從那年自己外出上學,家裏也漸漸在C市發展了起來,真要說的話,他們家在這裏也能勉強混入一流豪門的隊伍,只不過很少有人知道而已。

真正知道的,也就陸明和她。

明明如果她想,自己也能和那個男人一樣。

可誰都可以,他們家不行。

作為交換生回國的那年,他就知道。

當初第一次分手,就是因為他想要帶她回家。

就這樣,過了三個月,許芮和自己分手。

“我很喜歡你,可你喜歡的是別人。”

“我本來想等等你,可你連我想牽你的手都不願意,雖然沒有拒絕,但時刻想要擺脫的姿态太明顯。”

“我是女孩子,我想要一個喜歡牽着我的手,喜歡抱我在懷裏,看着我會笑,見不到我會想念的人。”

“可能會有人願意一直等你,可我不知道那個人會不會有你這樣的耐性。”

“我覺得就算是有那麽一個人,恐怕她也等不贏你。”

“你太瘦了,像個被抽了靈魂的漂亮玩偶。”

“既然那麽喜歡,為什麽不去找她?”

女孩和自己分手的時候流着淚,說了好些話,石岸聽得不是很清楚,只不過最後一句話卻自己強硬的鑽了進來,進到他的腦海裏,讓他頭疼。

陸明很生氣,覺得自己辜負了一個那麽好的女孩子。

可石岸覺得其實也沒什麽,那樣陽光燦爛的女孩子和自己呆了幾個月,陽光就縮水了,現在離開,說不定才是最好的。

石岸慢慢走在校園裏,C大是所老牌的一流大學,很有歷史,聽說一些老舊的建築底下的臺階,甚至都是用曾經的碑石做的,上面還有名字,于是校園裏,偶爾會冒出些靈異故事,但到底真相如何,就沒人知道了。只是在那許多的臺階附近,校園裏種滿了桃花,每年的三四月,會有大批的游客來到這裏,在桃花樹下搔首弄姿。

現在是三月,距離那場轟轟烈烈的分手已經過去了大半年,許芮的消失也都有三個月了,而她,也已經是別人的妻子,三個月,又一個早晨。

石岸覺得自己現在的狀況有點像當年江流在他們家的時候。

“你聽說沒有?邵氏傳媒有個新網劇說是要到我們學校拍?”

“真的?主演是誰?是不是西莫?我聽說他最近接了一部網劇,”

“說不準哦,”

“哇哇,我要見到我男神了!太棒啦!!”

“啊!石老師好!”

“石老師好!”

石岸拿着教案,對着兩個青春活潑的女孩點了點頭,态度溫和禮貌而有距離感。

然後慢步離開。

“你覺不覺得石老師越來越仙了?”

八卦的小女生看着那個姿容俊美的年輕講師背影,悄悄說。

“到是越來越瘦了,要是像前年校慶的時候彈個古筝,最好再換身衣服,到是很有些修仙裏禁欲系大師兄不食人間煙火的樣子!”

“就是喽!真漂亮!完全看不出都三十了,說是大一新生都有人信啊!”

“切,你這色女!老師這款,你就甭想了,這是要成仙的~啊~啊~拿開你的魔抓!”

說話的女孩被朋友掐住脖子,

“你個胡說八道的家夥,我什麽時候色了!”

“還不色,你沒看你剛才看石老師的樣子,哈喇子都流出來了,哈哈——”

“放屁!你才是——”

女孩們兒嘻嘻哈哈的聲音漸行漸遠,沒人知道那個要修仙的男人,是真的開始不知今夕是何年了。

石岸最近有些迷糊,他開始覺得有時候不知不覺就消失了一段時間,不長,但他老記不起那段時間裏他做了什麽,在哪裏。

他覺得他需要去醫院做個檢查。

又過了一個星期,石岸拿着自己的檢查結果站在檢查室的門口,除了偏瘦,檢查結果一切正常,醫生說他老想不起有些時候幹了什麽,最好去看下精神科。

精神科……嗎?

好吧。

石岸擡頭,剛準備下樓挂號,視線的一角卻在最不經意的一瞬間看到了一個高挑的身影,利落的短發,筆直的身型。

啰嗦了一下,擡頭,他看到那道身影走進了對面的走廊裏,走廊的入口處貼着幾個大字:婦産科。

嘩啦……

手邊裝着各種檢查結果的袋子散落了一地,他呆愣愣的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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