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淨) (5)
”
問,
“不知道,大姐大概是讓人去查了的,最近的事情還有以前的,怕是都知道了。大姐在書房待了幾個小時,我怕她到時候...”
“我知道了,”
對面的聲音變得帶上些許凝重,卻并沒有自己以為會有的緊張,然後,
“哥,你為什麽,就上次我發燒那次,她還沒離婚,你為什麽...”
問出來的問題并沒有說完,但石延知道他的意思,嘴角微微向下,
“你也知道我肯定是了解過了,自己弟弟死心眼到人家姑娘結婚了都還...我能怎麽辦?如果不是你自己已經撬動了牆角,我也只能幫你了。”
并不覺得撬人家牆角有什麽問題的男人只覺得奇怪——自己弟弟從任何方面來說都該是高于那女人丈夫的選擇,那女人當初到底是什麽毛病選了別人?!
但到底他只能站在自己弟弟那邊。
聞言,電話另一段傳來了輕微的笑聲,愉悅又真誠,石延也笑了。
大姐雖然難搞,可對小弟來說,大概也不難吧!
所以當江流跟着石岸去到他那小洋房的時候,意料之外的,居然并沒有受到什麽刁難。
傳聞中的女boss,甚至讓她有點驚訝的長了張和自己男人有六七分相似的面孔,可通身截然不同的上位者氣息讓這位只一眼就讓江流給出了完美定位——冰山霸總。
對方讓她坐下的時候,她感覺到了她的不喜,可江流以為但刁難和她來之前猜測過的可能會出現的所有情況,全都不曾出現。
意外的女人,不意外的看了眼坐在自己身邊的男人,對方對她露出的笑容——居然讓人有些眼眶發熱。
見鬼,
怎麽有人可以做到這樣呢?
真tm...
不甘心!
因為見面的順暢和晚餐的愉快——吳媽并沒有出現,而是另外安排的相關人員——所以江流和石岸在小別墅裏住下了。
江流準備洗澡的時候發現浴室放的全是自己慣用的東西,就連使用的毛巾都是家裏同一個牌子的。
她發現自己真的是那個買椟還珠的傻子,她到底是怎麽做到的?這麽多年都将欲與人分離,只把這樣的一個,寶貝,當做滿足膚淺欲望的工具?
她當初被老夫人收養的時候走的是一個孤兒院的程序,所以從前的一切她并不擔心會被人知道,就算那個人是石家的實際掌權人也一樣,可越是如此,自己和石岸兩人相處的這一路,她就越發的顯得,垃圾。
可即便如此,這傻子居然還能說服自己大姐,不要給她難堪,甚至從頭至尾連那種陰陽怪氣的調子都沒有過一聲...
心底忽然湧出的那些江流并不熟悉的東西讓她不适應,她想她大概是想他了,想那個傻子,想吻他,擁抱他,然後...可能話,用自己最溫柔的模樣,去撫慰那個在她的刻意裏跌跌撞撞,遍體鱗傷也要追逐她的傻子!
把原本打算的沐浴忘得一幹二淨,江流從裏面出來沒見着人就下了樓去找,結果轉了一圈居然難得的沒有發現人。
去哪兒了?!
這間小洋房面積不算是特別大的那種,畢竟是單人住,可上次來的時候石岸就帶她到處去看了下,所以江流知道雖然面積不是特別大,可後面卻連着個小院子——所以別看人家只是間小房子,卻也肯定是價格不菲的。
這會兒在屋子裏找了一圈沒見着人的女人回了屋子,鬼使神差的跑到主卧的陽臺邊上往外看了眼,終于找到了她的目标。
那傻子穿了身簡單的體恤和休閑褲,和個高挑的女人站在院子裏估計是之前那位吳媽種的葡萄樹藤底下,半低着頭,因為燈光的緣故大半個面孔被遮掩着,只有光潔的下巴露了出來,整個人安安靜靜又幹幹淨淨,體形纖瘦又單薄的樣子,美好得,像是每個姑娘年輕時都會夢想的那種少年郎。
江流不知道自己是被什麽東西蠱惑了,或許是她自己的心。
她慢慢的走到陽臺邊上,本來應該停下的,結果一不小心手肘撞在了陽臺邊上,發出聲響。
而那邊明明還在說話的‘男孩’,聽到聲響,擡頭看來,一瞬間瞪大的眼睛和眼睛裏露出的驚惶和叫聲弄得江流以為自己是要掉下去了!
她明明就只是撞到了好吧!
對對方作了好幾個安撫的手勢,卻還是看着那傻子慌慌張張從院子裏超她跑了過來——她發誓她看到了留在原地的那個女人皺得像川字的眉頭了,對方大概是更讨厭她了!
“沒事兒吧?!”
驚慌失措的聲音夾着風聲,氣喘籲籲來到自己面前的男人面孔紅撲撲的,可愛極了。
“當然!”
磕到了手肘但根本沒什麽事的女人一把将來人抱住,擡首便吻了上去!
“唔!”
愛人突如其來的熱情讓心跳還在砰砰砰劇烈作響的男人意外的狠,卻又因為毫無反抗能力而瞬間軟下身子投入到了被親吻裏面。
☆、番外五
正式訂婚之後的生活其實和之前差不多,唯一不同的是石岸徹底辭去了自己的工作。
他每天在家裏研究怎麽能作出更容易讓對方的胃更加滿足的食物,唯一的固定外出時間就是去司家小廚學做菜。
江流還是每天按時去上班,只是工作時間變得比曾經穩定的多,幾乎真的成為了一個朝九晚五的上班族。偶有意外還會打電話回家和那個會等着她的男人說一聲,省得對方還傻乎乎的等她回家吃飯——對的,就是回家吃飯。
江流也沒想到自己最後居然會被這樣一個男人給帶到了家裏頭。她真的曾經以為自己會單身一輩子,并不會缺少激情和欲望,但不會有家,她從來就是個無家可歸的人。
可現在,她每天起床看到的都是那張俊美卻有點傻的臉,吃的是對方的愛心便當——當然,因為是新手她偶爾也會吃到味道奇怪的東西,可詭異的是,她居然也不覺得難吃。
早起的時候看到對方,起床之後在廚房看到他的背影,吃飯的時候有人陪,出門的時候會有纏綿的擁抱和親吻,回來的時候,看到一雙充滿了愛意的眼眸——
江流漸漸覺得自己大概是被這個男人圈養了。
不然的話,為什麽每天下班的時候她總會歸心似箭呢?
石岸也感覺到了。
他想自己大概是真的猜對了。
孤單的女孩,事業性的女孩,會想要一個家。
而他本就是為她而生的,所以他當然會給她一個家。
訂婚之後的生活在這對新手未婚夫妻看來,簡直蜜裏調油。
直到有一天。
石岸難得的在出門買菜和學做菜的空隙裏被自己那幾個少有的朋友逮住,出門小聚。
路明和張南等在某家最近挺火的餐廳裏頭,兩人聊着天。
“他真辭職了?”
說話的男人還有點兒不可置信,畢竟哪有男人真辭職回家做家庭主夫的?再說大學講師的工作本來就不怎麽辛苦時間也多,這辭職全職在家,完全沒必要啊!
“嗯。”
“不是吧,這家夥瘋了?他本來時間就不少啊,辭職回家幹什麽?”
“我也說了的,他說他家裏那位也說沒必要,可他不想去了,之前的事鬧得挺大,學生裏面總有人喜歡探頭探腦...”
“也,是,當初那...真沒看出來啊,石岸那家夥居然...”張南當初看到視頻的時候,一眼就知道是誰了,可他怎麽也想不到那家夥居然在那個女人面前乖成那種樣子——雖然當初吃飯的時候他是也看出來了些了,可是——
路明的臉色有點詭異,他倒是毫不意外,那家夥在對方面前能軟成什麽樣,他大學的時候就知道了。
可他真不知道現在居然離譜到想要全職給人家當免費保姆去——什麽學生裏有人探頭探腦——這話是他的修飾詞,那家夥的原話是
‘她飲食習慣不好,胃有點兒毛病,我辭職之後正好給她調理下,不然以後老了夠她受的。’
......
老子媽都不會這麽想好不好!
你他媽到底是個自己找了個老婆還是祖宗!
而且現在更宅了,成天就宅家裏等着那女人回來,連他們約出來吃飯都不答應,什麽毛病!
這回是他威脅他再不出來以後就別出來了,這小子才答應的。
石岸來的時候路明的臉色不是太好,可看到男人一副眼角眉梢都帶着幸福的樣子,要說的話就全吞到了肚子裏。
對方之前是什麽樣子的,他見的多了。
現在這種,幾乎是脫胎換骨了。
一路走過來的時候引來的注意幾乎像是刮起了一小陣旋風,男男女女在見到人的瞬間幾乎都會下意識的看向這個男人。
路明倒是有點知道為什麽對方現在不太想出門了。
看殺衛玠,莫過如是。
可你一個大男人,難不成真打算一輩子不出門?
搞笑吧!
忍不住還是吐槽了一把,路明嘴上不客氣,
“舍得出門了?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哪個古時候穿過來的大姑娘!”
來人笑了下,徑自在他對面的位置坐下,
“最近沒事,也就懶得出門罷了,哪有你說的那麽嚴重。”
“等,等等,你這是去哪兒個神仙地方轉了一圈?怎麽...”
張南簡直快要眼瞎了,他以前也知道石岸長得好,可對方一直都是那種隔着距離的男人,哪怕他們關系挺好也...但這會兒...怎麽就...
這他麽戀愛還能整容不成?!
男人又笑了下,那樣子簡直刺人眼!
“停停停,大爺您可別笑了,您再笑下去,我怕我們待會兒心髒受不了!”
老子要是被個男人勾引成了彎的,家裏那母老虎肯定能閹了他!
張南開口,說得石岸愣了下,卻也聽出了朋友言語裏的打趣意思,臉上笑容停了下,眼底的笑意卻沒散。
路明橫了一邊的張南一眼,三人又虧了幾句,叫了服務員上菜單,便聊天邊點起了菜來。
這家餐廳的菜挺有特色,最近在網絡上挺火,來吃的人多,推薦的菜品也明确,所以路明很快就點了幾道菜。
上菜的速度很快,沒一會兒就來了幾道,石岸吃了之後覺得味道不錯,便開始慢慢琢磨起了做法。
路明覺得這家夥已經走火入魔了。
三人坐的地方是個小包間,不過這家的包間都是敞開的,但是如果不是特意的去看的話,一般也沒什麽人會注意到別人敞開的包間裏在幹什麽。
但路明吃飯吃到一半被同桌的男人用專研的精神去研究菜品的技能刺激到了,打算眼不見為淨的将視線到處轉,結果一不小心——
看到了隔了個大廳的另一邊小包間裏,有個短發的女人看起來樣子挺眼熟!
下意識多看了兩眼之後,他就聽到自己心裏咯噔一聲!
“我覺得這道菜裏面肯定加了米醋,不然味道不會——路明?”
正在研究菜品的男人看到自己朋友忽然定住了的樣子,下意識扭頭——
“等等你先別看!”
路明慌慌張張的扯了一把自己對面的男人,卻還是慢了一步的看到對方扭過了腦袋,以及瞬間掉落的筷子和砸碎的碗。
“...抱歉!”
臉色慘白的男人下意識發出聲音,前一刻還在的滿眼幸福像是鏡花水月,被碗筷的掉落砸得細細碎碎。
那短發的女人對面,坐了個模樣俊俏的少年,少年郎眼角眉梢都是殷勤,帶笑的樣子妥妥的戀愛中模樣。
十,八九歲的樣子。
很年輕。
“你別瞎想,事情不一定是你想的那樣,你先去問”問。
路明慌慌張張的話被一頭霧水的張南打斷,
“你們在說什麽啊,問什——”
“我去下洗手間!”
刷的一下站起,臉色難看到極點的男人聲音克制的說,然後又聲音更輕的重複了一遍,
“我想去下洗手間!”
“抱歉!”
留下兩個男人面面相觑。
就,不該出門。
他就知道不該出門的,不出來,不出來——
出了包間就壓着速度,努力用正常的模樣走向洗手間的男人呼吸都有些困難,
事情不一定是我想的那樣,所以現在不需要慌張也不用,不用心疼...
但如果是的呢?你以為你多大年紀了?可以和年輕的男孩子相提并論嗎?更何況,舊玩具哪裏有新的好呢?
可,可我們已經訂婚了!
訂婚?
別說訂婚這種沒有實質性意義但東西,就算是婚姻——你不也當了那不名譽但第三者,破壞了他人的婚姻嗎?
殺人者仁恒殺之。
呼吸的聲音已經急促到哪怕是喘息,也讓他感覺到了那種吸不上氣的感覺了,石岸覺得自己快要窒息了,可他知道,他沒有哮喘,他——
一只從身後伸出的手,環上了他的腰。
被人攬住的男人驚吓的回頭,臉色難看,卻神情驚訝,
“你在幹什麽?!”
“我——”
江流的吃飯吃得好好的,并沒有聽到別的聲音,對面模樣漂亮的男孩興高采烈,殷勤讨好的樣子看着有趣。
不過她對食物的興趣倒是更大一些,腦子裏想着是不是什麽時候有空和家裏那位過來嘗嘗,她吃中了一款小甜點,要是對方能做的話,一周吃上幾次或許也不是問題。
隔了個大廳的碗碟摔破的聲音并不能傳到江流的耳朵裏,可意外的是那個被人壓抑了以後卻并沒有控制好音量的去洗手間的聲音,她聽到了。
側臉看過去之後看到的背影讓女人一瞬間勾勒出了一副可以想像的情形。
看着被自己抱在懷裏的男人回過頭看到自己,一副受到了驚吓的樣子,江流有點氣不起來——誰讓她自己前科不好,這種事情...
“看到我怎麽不打招呼?”
“我...”
“以為是我找的小朋友?”
“...”
面前的男人視線飄搖,不看她卻也不否認,只露出一副受了委屈卻又不說的樣子。
稍微松了手,拉開了點兒距離,江流簡直無奈極了,
“我找了小朋友,你第一反應是躲起來?”
“之前不是很厲害的說我只能是你的嗎,現在這樣,是反悔了?”
“所以我以後可以随便找小朋友玩,對嗎”
機關炮似的用咄咄逼人的語氣說着話,江流邊說話邊又拉近了距離,順道一把推開了廁所邊的門,一把将人推了進去!
這間餐廳的洗手間挺有意思,分了男女和無性別三種,當然第三種的使用率并不高,方才來過的女人很順手的就将人給推進了第三種的裏面。
“不!”
沒防備的被推到了門裏面,可腦子裏對方的話卻把自己內心裏極度不情願的情緒點燃,沖口而出的否認句,急切又肯定。
“不?可我沒見到你的不啊,我還以為是可以呢,心想這次雖然是陪朋友,但下次就可以唔——”
将人推進這間狹小但第三類洗手間裏,江流本就打的不是很正直的主意,不管是好好談話或者別的,可她想着的是自己如何如何,未料到她還沒怎麽着呢——
一瞬間壓下來的唇柔又強硬,幾乎用上了要磕掉自己牙齒的力量,
“我不準!不準!你別想!”
可那種強硬的力量和聲音到底沒有堅持過幾秒,帶着軟掉了的氣勢的委屈聲調便和着柔得像棉花糖似的親吻,一點點,一滴滴的挨在她唇上,讨好似的,不,不是似的,而是就是,讨好的,
“別找小朋友,別找,任何人,我比他們好,你有我就夠了...”
最後的聲音,幾乎是刻意放緩放柔,用那種像是要給你洗腦似的調子發出來...
江流記得自己以前就說過,石岸有個好嗓子,愉悅的時候,喘息的時候,都能讓人心動不已,可她倒是沒想過,這家夥現在居然,在這兒用上了。
有點想笑,
于是也忍不住的,真笑了出來,
“我是夠了,可耐不住有人總覺着我不夠啊,老想着給我按個三兒四的,不是?”
“我不是——我,”
石岸想了下,自己方才的反應确實好像不太正常,可他...
“我們一步一步來,好不好?”
“和我出去見下朋友?”
“其實你也見過的,齊娜,”
“她就在我身邊,坐在裏面了,大概是我胖了,所以某人完全沒看到她。”
江流今天是來當陪客的,齊娜那邊完全解決不掉那只小狗,要她說其實玩玩完全沒問題,可那家夥非說不行不适合,所以——
那個當初在辦公室樓下見過面的小家夥這會兒之所以殷勤得不的了,根本就不是對着她。
偏某人完全沒看到。
這下石岸的臉完全紅了,窘得恨不得能找個地縫鑽進去。
另一邊,路明和張南兩個,看着人走掉之後隔了個大廳的女人追過去之後那個他們只看到了一半的包間裏面靠裏的位置坐着另外一個女人的時候,也是臉色發紅。
☆、番外六 江流
江流原本并不叫江流。
這種開頭有點蠢,但卻是事實。
江流是後來她自己改的名字,原本的,
原本,其實也沒有名字。
原生家庭是個什麽模樣勿需多提,在那個狹小閉鎖的世界裏存在的,是一個叫做‘丫兒’的瘦小姑娘,并不是叫做丫兒,只是因為這是個對大多數小姑娘都能有的叫法,罷了。
在因為和那戶人家的小少爺産生矛盾而被随随便便要過去之前,女孩兒沒有體會過一次吃飽的感覺。
瘦弱矮小的女孩,有時候其實會想,她是不是應該對那個把她要過來的小少爺,感恩戴德——就像是那家裏的所有人說的一樣,‘如果不是少爺,就你們家那樣的,你遲早得餓死!’
可,在當時還被稱作是丫兒的女孩兒,會在那種念頭浮現出來的時候低下頭,腦袋裏閃過自己之前漫山遍野尋找可以吃的東西的時候,破到腳趾裸露,底板滲血的鞋,不能夠遮掩身體的衣裳,枯瘦黝黑的指頭,然後看着自己身上幹淨整潔的衣裳,稍微有了些肉的手,只微微染上塵土的鞋......
透不過氣來。
像是被什麽人掐住了脖子,肺部充滿了液體,無數的水流争先恐後的填滿自己的鼻子,嘴,還有眼睛。
是我不知足?
是我不懂得感恩?
是我...像頭白眼兒狼,嗎?
可為什麽?
憑什麽?
我要因為一個和自己同樣大的男孩的一句話,就——
你憑什麽,擁有掌控我的權利?
還是丫兒的小女孩,并不知道自己這樣的念頭從何而來,她也不知道為什麽同樣的村子裏,男孩們都要比女孩尊貴,甚至為什麽,自己在那個原來的家裏,沒有吃到過一口飽飯。
可所有人,都不以為然。
甚至在沒有進入石家之前的,認識的所謂街坊四鄰的人家的姑娘們,都習以為常,并将之尊為金科律令,像是這天,生來就是如此。
大戶人家的少爺小姐,都比我們尊貴,就連他們家的仆人,亦如此。
自己家的父母長輩,比自己尊貴,哥哥弟弟,則貴上加貴。
女孩,生來就低賤些,給你點食物,能活着去伺候人,接受奴役,待大了點兒嫁出去,賺點彩禮,給夫家生幾個大胖小子,一輩子給那家人當牛做馬,能做多久做多久,就是你的幸運了。
大概反骨是天生的。
在并不知道那麽多的詞語和句子的時候,後來那個叫做江流的女孩子,就被環境壓抑的快要窒息了。
在所有身邊的女性,都對自己遭受的一切,喜聞樂見的時候。
逃出來,是江流這輩子做的最正确的事情。
如果沒有,大概這世界上就沒有江流了,那個丫兒,怕是也沒了。
要說這個世界上有哪一個人江流最感謝的,那一定是那位慈祥又和藹的老婦人。
哪怕是在往後的人生當中一只陪伴在身邊的那個男人,也比不上的。
那位像是散發出溫暖陽光一樣的老人,在那個女孩最黑暗的時候出現,并為其鋪就了一條通往最光明未來的道路,哪怕荊棘叢生。
因為那是,唯一的道路。
那是她的‘奶奶’。
唯一的親人。
第一個,給了她,愛的人。
在那樣的時間點裏出現,又那樣的溫暖慈愛,睿智和藹,就像是每一個孩子在人生的道路上出現的指路明燈一樣,更何況是江流。
第一次接受到愛意的小女孩,戰戰兢兢的表現着自己全部的‘好’,她努力又努力,試圖将一切面對的新生事物學到最好,以得到對方一個,點頭或者微笑。
如果奶奶能夠每次都摸摸我的頭,就更好了!
足夠努力,也不是傻子,對于新事物的接受能力和程度蹭蹭上漲的女孩子被幸福的感覺音繞着,和奶奶的每一刻相處,都是快活。
直到,
‘孫小姐,回來了。’
聽到老管家的話,從屋子裏走出來的老人滿面幸喜,慈愛的眼角的皺紋,都加深了幾根。
站在院子裏的那顆大樹底下,望着被那位老人抱到懷裏,親昵的揉着腦袋,臉頰,笑眯眯的得到一個吻的,洋娃娃似的女孩。
忽然之間陽光就變得太過耀眼了。
自己長了些肉卻也不夠白嫩肌膚,穿着明明按照尺寸購買卻總是太過寬松的衣裳,已經比從前好很多卻還是掉不了老繭的手掌...
下意識往後退的身體被一股不明不白的倔強固定住,瘦弱的女孩脊背挺直。
站在那裏,看着不遠處的溫馨美好。
直到那位慈愛的老人回頭,笑着對她介紹:
“江流,這是夏夏,我的孫女!”
那個時候的江流并不知道自己的情緒是什麽,直到很久以後,她才知道那種情緒,叫做羨慕,和嫉妒。
以及一股明知不該有,卻控制不了——不知足。
為什麽奶奶不是我一個人的?
為什麽她要有親孫女?
為什麽我不是她的親孫女?
為什麽我不知足?
為什麽我要嫉妒?
為什麽我......
會希望奶奶,是我一個人的,那個什麽孫女,不要再出現了,你走開,走的越遠越好...或者其實如果你...
很長的一段時間裏,年幼的女孩在課業的繁重後輾轉難眠,壓抑着內心深處太過恐怖的惡念——
我太壞了,
奶奶那麽好,
我卻希望她的親人...
漸漸不敢再去直視老人那張慈愛又溫柔的臉,女孩将自己的情緒用理智來取代,什麽是對的,什麽是錯的。
她知道。
再遇上那個小少爺,是個不折不扣的意外。
可由此而生的惡意和念頭,就像是無處發洩的情緒終于找到了出口——一切都是他的錯,他造成的,我的惡念和人生,全是他造成的!
然後理智卻知道自己是錯的。
徘徊在情緒和理智邊緣的少女,一次次拽住了自己崩潰邊緣的缰繩,将一切控制在了可以接受的範圍裏面。
可有人毫不知情,一無所覺。
一頭撞了上來,撞了南牆,亦不回頭。
還蠢到——
“我們回去之後,回家一趟吧,我們本來就”有婚約...
大床上的男孩子頂着長緋紅的面孔,雙眸明亮又閃爍,隐含的期待和羞澀——讓人想要一爪撕爛掉!
學長是個堪稱完美的男友。
外表帥氣,性格挺好,責任感強,身材也棒。
其實如果一路順暢,江流覺得自己和對方,未必不能夠走到最後——當然,也一樣可能走不到最後。
畢竟,完美如斯,卻也并沒有在一開始就讓她動了心腸。
只不過是接觸下來,一點點的,開始喜歡。
但那些喜歡挺淡,對方的感情卻濃烈的讓人覺得...還不錯。
漸入佳境的感情在一場旅行之後走入了一個拐角。
被另一個人挑動的惡劣情緒和...無法克制的念頭,占據了年輕女孩的心。
你不是,說愛我嗎?
無論如何,都愛我?
那,
我出軌了,你也愛我,是嗎?
我不做選擇,你也會愛我,嗯?
仿佛惡魔般的銳利面孔勾出一抹挑釁的笑容,在男朋友質問的當口毫無誠意的回答。
于是男孩臉色鐵青,拂袖而去。
于是眉眼垂下,斂情散愛。
于是在對方忍氣吞聲的跟她說只要和另一個人斷掉,就原諒她的時候,揮出拳頭。
大概是病了。
江流想着。
自己大概是有病。
豁風的胸口又一個巨大無比的坑洞,無論有多少的感情,也填不滿它。
——那就不談它了。
去掉了情緒和感情上的東西,人會更加的理智冷靜,而理智和冷靜,對于自己來說,才是最适合的。
可她居然意外的遇到了一個男人。
說的準确些,是別人的男人,一個,出了軌,或者說是被qj?了的男人。
無論任何角度去看,都不應該會被自己喜歡上的,男人。
可那人,冷靜理智,孤單寂寞,克制頹喪。
無論理智如何分析,感情卻從另一個角度讓她動了心腸——哪怕在很久以後,江流意識到那大概是某種移情作用——她愛上了一個人,而那個人是她自己的,縮影。
所以從來不曾想過去追求,因為哪怕是她的潛意識,都知道她不會是個良人。
連我,都不會去愛上一個像我這樣的人,幹嘛去談感情呢?
享受欲,望,不是挺好?
于是肆無忌憚的和那個不知道為什麽呼之即來的家夥,歡歡喜喜的度過一個又一個的愉悅時刻,卻在那一刻之後,毫無感情的轉身離去——而往後的很長,很長的時間裏,後來的自己,都在對此造成的傷害,負責。
以為脫離開情緒和感情就萬事大吉的女人,将婚姻當作籌碼,成為了邵夫人。
》》》》》》》》》》》》》》》》》》》》》》》》》》》》》》》》》
如果,那天她沒有因為齊娜的拜托去醫院拿藥而正好看到某個人的話,她大概會十分滿意的,當上很長一段時間的邵夫人,至于很長一段時間之後會不會變成江女士,而邵先生變成江女士的丈夫,誰也說不準。
畢竟如果沒有他的話,邵安陽确實是個很适合她的男人。
初見,比她以為的要早很多,可當初她倒是真沒注意到自己男朋友家的小孩。
婚前協議簽訂的那天,江流覺得自己的運氣挺不錯——被曾經的體驗拉高了标準的女人對于即将成為自己丈夫的男人的外表算得上滿意。
雖然是協議,但雙方看起來都不會太讓人覺得惡心,順其自然的享受下婚姻裏的義務也沒什麽。
她只是沒想到居然會意外的和諧。
如果一切這樣發展,自己大概會有一個醉心藝術卻在某些事情上面和她格外合拍的丈夫,以及一頂唾手可得的王冠。
可一切沒有如果。
又或許,萬事都在最初的時候就已然确定。
自己和那個人的緣分,從遇見的瞬間就已書寫。
醫院裏的驚鴻一瞥,校園中的刻意遇見。
江流大概在自己都不太明白的時候,就已經泥足深陷的落到了對方猶若蜘蛛吐絲般細細密布下的無數細網中。
去掉了怨怼之後,天空都是晴朗的顏色,湛藍和純白交錯,陽光溫暖,從未有過的平靜和滿足充斥在了一個,沒有家的人心裏。
歸屬感,柔軟,和家這種東西,實在是太...
陌生。
長江邊的春日午後,沐浴在溫暖的陽光下的舒适和蓬松,太奇怪了。
大概是真的太奇怪了。
所以人的,不受控的作死基因才會在下意識裏,選擇打蛇七寸的最直接一刀。
邵家老宅的那一夜到底有多麽快活刺激,日次的清晨醒來,就有多麽的,意外和,意外的心慌。
然而除此以外,腦子裏那些,無法站在陽光下的部分,卻陰森森的撕出一道裂口,露出笑容。
你不是說愛我嗎?
無論如何都愛我?
哪怕是成為不名譽的第三者?
那個陰森色的裂口笑着,吐出字句,在江流的腦海中。
可內心深處,最冷靜理智,又最不冷靜理智的部分,忽然有了聲音——
你不過是拿着這種試探當作借口,來掩蓋自己心虛氣短的卑鄙罷了。
于是在心慌意亂之餘,開始審視自己的內心。
可越是審視,越是心慌的覺得恐懼。
失去的恐懼,失控的恐懼,還有對自己的情緒無法把握的恐怖。
都讓人陌生又不适應,可前車之鑒就在眼前,人類會多麽愚蠢,就會有多麽希望世間擁有後悔藥這樣的東西,可這東西畢竟是沒有的。
人都需要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只是江流并不知道自己付出的代價,總會轉移到另一個人的身上——直到雪白的紗布纏上對方的脖子,而鮮紅的顏色從裏面滲透出來。
她還是一如既往的覺得自己最重要,這個世界沒了什麽都沒要緊的,哪怕是那位老夫人可能到來的終點,會傷心難過,會哭泣痛苦,可一切都會過去。
她甚至也覺得如果對方脖頸上的血痕蔓延成河,她也不會怎麽樣的,真的,這個世界沒了誰,天會塌呢?
真沒了,
就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