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番外二 每個人的一天(下)

翟齊的中午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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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來學校的日子。

每周三和周五下午,翟齊都會回到母校的校醫室裏,開放時段做心理資商。大部分同學會通過微信和他提前預約,有時候免不了在微信上就聊了起來——他不太喜歡這樣,會過多地、無計劃地占用他的空閑時間。也有一些同學會直接走進校醫室來和他談話,如果同學運氣好、或者翟齊剛好有空的時候,他也會到走廊或平房窗外的空地上轉悠轉悠,總能逮着幾個徘徊着不敢進門的同學,亦或是悄悄在那邊拍照的女生。

前者以幫助引導為主,後者以批評教育為輔。

雖然不論以何種方式展開的心理咨詢,故事的內容總體離不開成長的煩惱,不鹹不淡,不痛不癢——當然那只是對于他而言。但這一切也不是毫無用處的,因為成長的痛苦和青春的瘙癢是每個人都難以避免,是一種無疾而終的轟轟烈烈,是一種浪漫到近乎愚蠢的體驗。

令人懷念。

更何況資商是收費的,只不過這個錢是學校出。

翟齊看了看時間,上午最後一位同學咨詢的時間超出了預約的計劃,他花了一分鐘思考自己是去食堂碰碰運氣,還是出校外去覓食。說實在的,他對于食物其實沒有太大的追求,甚至沒有什麽要求,也不會因為一頓兩頓不吃就感到饑餓,進食對于他而言更像是一種維持正常作息的方法。

他從辦公桌後面站起來,窗戶開着,春風卷着花瓣飛落進來,暖意融融,沒有穿外套的必要。可下一刻,這份平靜就被打破了。

打開的辦公室門外探進一顆腦袋,見他屋裏沒別人,對方立刻大步走進來:“師兄!我來找你吃飯啦!”

對方揚了揚手裏端着的一疊飯盒,其中最底下是兩盒白米飯,分明就是算計好了能逮住自己。

“有預約嗎同學?”翟齊問。

“嘿嘿,我不是一直有個長效預約嗎?”鄒初陽笑眯眯道。

“小同學,你早年因為目睹了一起自殺事件,所以預約了一個長期的心理咨詢。但是時隔大半年,你早已經沒事了,甚至在我的評估下,你心理狀态可謂過于健康,還跑來占用資源,擠壓其他同學的咨詢時間,你覺得這樣合适嗎?”翟齊嘴上這麽說,還是坐回了原地,并且把桌子收拾出一塊空地,鋪上了報紙。

對方毫不在意地走過來,嬉皮笑臉道:“說什麽吶師兄,什麽叫心理過于健康,你這叫什麽話!而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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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動作誇張地左看右看,裝作四處打量的樣子,說:“什麽資源,根本沒看到別人,師兄你人氣也不怎麽樣嘛。要不是我來陪你吃午飯,你不就很寂寞。”

我才不寂寞呢,翟齊心想,是因為其他同學才不敢在休息時間打擾他。但這位學弟一直十分可愛地少根筋,于是也就懶得和他計較了。

學弟把幾個飯盒全部打開擺好,一邊吃着飯,眼神滴溜溜地到處亂轉,一副坐立難安的興奮樣。翟齊嘆了口氣,問:“跑團結束了?昨晚發生了什麽?”

這個問題簡直像火星子掉進了汽油桶,學弟立刻放下筷子,把肚子裏準備好的話一股腦地往外禿嚕:“師兄師兄!我給你說發生了什麽!劇情其實沒有完全走通,當時我們來到了最後那個房間,裏面果然是沈荊。而且他已經只有一顆大腦,被做成了一個計算機!當下的劇情應該是,我們如果摧毀沈荊的大腦,殺死他,就可以摧毀反派徐思哲控制世界、召喚邪神的計劃。但是月哥并沒有這麽做,因為我們直接沖進了KP的屋子裏,我說是他本人,然後範哥居然變成了槍,是槍诶!好酷!”

“好了好了,行了。”翟齊打斷他興奮過頭的語無倫次,“KP是誰?”

“是一個男的,就挺普通的一個男的,他和另外一個管理員是搭檔。”

翟齊點了點頭:“我給你們的地址沒錯吧?對方是能力者、精神操控系的?”

出乎翟齊的預料,學弟并未馬上點頭,反倒是猶豫了一下:“嗯……”

“他們都是人類,我的意思是,他們都是猴子,和我一樣。”學弟說。

“你可不是什麽猴子。”翟齊說,“什麽意思,術體和靈體都是猴子?這倒真的很罕見。”

“不是的,他們好像本來不是能力者,是因為什麽藥物的作用之下,就是那個開局必須要吃的紅藥丸以及後面反複出現的綠藥丸,精神感知變得愈發敏銳,精神世界逐漸清晰獨立,才慢慢擁有了這種力量。”

翟齊聞言沉默了,半晌後,他開口道:“我不想說‘不可能’,但是……你确定?”

學弟點點頭:“月哥說的,但是更多的細節他不告訴我們,他怕我們搗亂。”

“你倆是挺愛搗亂的。”

“師兄!”學弟不高興了,說,“愛搗亂的分明只有邊堯。”

“所以呢,那兩個人後來怎麽樣了?”翟齊問。

學弟道:“被月哥收拾了一頓之後放回去了。”

翟齊挑眉問:“放了?”

“我不太懂,但是月哥對他們精神體做了些什麽,說是跟未來的計劃有關。”學弟晃了晃腦袋,“但是具體的計劃我不知道,你懂的,他們主要怕邊堯搗亂。如果月哥告訴了我就會告訴邊堯,告訴了邊堯他就不老實,所以我也被屏蔽了。”

學弟說得不清不楚,但翟齊卻很快明白了:“把釣起來的魚做成魚餌,丢回池塘,釣更大的魚。”

學弟點點頭道:“就是這個意思。”

翟齊吃了半盒飯,擡頭看着明顯意猶未盡的學弟,問:“你還要不要飯?這半邊我沒動過的。”

“師兄,你也吃太少了,簡直小雞啄米。”學弟說完這話之後,不知道被戳到了哪根筋,忽然開始狂笑起來。

他堂堂畢方,平生第一次被人說成小雞啄米。

“夠了。”翟齊虛起眼睛,可惜對方根本沒有一絲害怕,一邊假模假樣地道歉一邊抹眼淚——笑出來的。

一般而言,食物鏈是有明顯的分級的。比如普通的犬類會畏懼狼,普通的狼會畏懼狼王,而普通的生靈會畏懼古妖,古妖又會畏懼神獸。可惜面前這個是頭龍,或者至少有着古龍撐腰,根本感覺不到他的威懾——雖然翟齊其實更懷疑他是單純的粗神經而已。

“話說師兄,有個問題我想問你很久了。”

翟齊擡眼看他:“什麽?”

小學弟手指頭整齊地放在桌子上,一副老實乖巧的樣子,認真道:“當然啦,你不想回答的話也可以直接說不。”

“你想問我是什麽品種?”翟齊不太在意地笑了笑,“你想問我多少歲?”

“我就是單純好奇,因為美劇裏面的吸血鬼,都是年紀越大越厲害的,靈體是不是也這樣?”學弟害羞地笑了笑:“我查過了,畢方是火神之鳥,不食五谷,而且看描述也和你長得特別像。”

翟齊正準備開口,對方卻又說到:“我一直在想,如果一個人,我就說一般的人類,如果能夠活很多很多年,他一定會變得更加智慧嗎?就像鄧布利多,或者甘道夫,或者游戲裏面那種智者NPC……這種智慧的極限是什麽呢?人家說,90歲知天命,那如果身體機能不随着年紀增長而消退,反而一直這樣存活下去,難道這個人就變得無所不能、無所不會,甚至達成類似先知的地步嗎?”

翟齊愣了愣,說實話,他沒有料到竟然是這樣的問題。

他曾經收到過無數關于他身份的質疑。一說他為兇神,只要有他的地方就會出現火災——明明都是火鳥,畢方的名聲卻比鳳凰要差遠了。也有人信奉他為祥瑞,和白澤、貔貅也無不同。有人問他是不是曾經見過黃帝,是否和蚩尤打過仗,問他是否真能召喚一只亡魂軍隊席卷江山。但那些問題都是問給“畢方”的,而眼下的這個問題,卻是問他齊齋的。

“舉個例子,我可以花每10年時間學習一門外語,每20年時間鑽研一門學科,這樣幾百年後,我不就是一個全知全能的人了嗎!”

翟齊不禁啞然失笑:“該說你什麽好呢,說你心裏過于健康還不服氣,哪有人擁有超能力之後第一件事不是發財致富,也不是統治世界,反而想着要瘋狂學習的。”

學弟也樂了起來:“是哦。”

翟齊道:“至于你的問題,不會。”

學弟一愣:“诶?”

“人對世界的認識,是被他所在世界所局限的。”翟齊說。

學弟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問:“什麽意思,你是說……你無法預知未來?”

“不是這樣,”翟齊說,“一個人活得越久就會懂得越多嗎?不見得。為什麽有些老年人會顯得脫離時代,如今很多事一鍵搜索就能知道的,他們的知識體系裏卻完全沒有架構,完全是因為喪失了記憶力和學習能力嗎?不,是因為一個人對世界的認識,是被他所在的世界所局限的。舉個例子,如果我在1900年的時候成為了牛津大學的物理系博士,又在1950年成為了化學系博士,在1990年成為了航天工程博士,我現在就一定同時是最前沿的物理學家和化學家和航天科學家嗎?很顯然并不會,因為科技和學說都在不斷進步,每天都有新的變化和發現,甚至于說,每天都有新的真理也不為過。”

學弟點了點頭:“我明白了,時代的局限性。全人類——即使是當今社會最頂尖的天才,對科學的探索也有一個瓶頸,有一個上限,甚至連語言也是在使用中不斷進化的。“

翟齊點點頭:“聰明。”

他擡眼一瞅,又吓了一跳:“怎麽了?”

學弟感動得熱淚盈眶:“師兄,你真好,只有你說我聰明。”

褚懷星的下午四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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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懷星上完課回到家,剛把車停好下來,就看見大門外走進來兩個熟悉的人。

“褚小狼!”其中一個開心地朝他揮手。

不是每天都見面的室友嗎,怎麽還随時都一副精神頭高漲的樣子。他點了點頭算作回應,又看了看那人旁邊的高個子——那是和他打小就認識的冷血動物,雖然讨厭這個說法,但他倆也的确可以算作竹馬竹馬。而最近,他那個原本總是萬分陰沉的竹馬都快被拐帶得風和日麗了。

傻白甜的力量真可怕。

事實上,最近褚懷星隐約感覺到自家竹馬還經歷了一些其他的微妙變化。首先他脾氣似乎變柔和了很多,不再一言不合就和他又吵又打,甚至好幾次對陌生人都不再假裝聽不見看不見,這一點溫柔的表象讓褚懷星感覺有點惡心。再比如,他總是莫名其妙地發呆,又莫名其妙地笑,這點讓褚懷星感覺極度惡心。還比如,他似乎不再同所有人保持距離、切斷聯系,不再說那些憤世嫉俗或自暴自棄的話,也不再繞着自家爸爸和前任搭檔這個話題走,就這點而言,褚懷星決定實事求是地承認——還是不錯的改觀。

應該是恢複了力量之後,心情比較好吧,褚懷星心裏想。

他一邊出神,一邊朝前走,傻白甜靠了過來——褚懷星動了動鼻子,這還是猴子嗎?一股蛇的味道。

“褚小狼,我問你。”

褚懷星把鞋脫在門口,單手拎着包上樓梯:“幹嘛。”

“我也在你家住了這麽久了對吧。”鄒初陽說。

“嗯。”

“你家也算能力者幾個陣營之間拉鋸的力量之一,尤其現在争鬥越來越激烈,矛盾越來越尖銳,你家和邊堯家也都算是在風口浪尖上對吧。”

褚懷星回頭看着他,短短的白色眉毛動了動:“你到底想說啥?”

“邊堯也就算了,你們從小一起長大的,那我呢?為啥也這麽放心大膽地把我歡迎到你們家來了。萬一我是間諜怎麽辦。”鄒初陽一臉認真地問。

“呵,呵呵哈哈哈。”褚懷星冷笑道,“喲,就你這智商還想當反派吶?”

鄒初陽登時怒了:“去!師兄剛才表揚我很聰明呢!我說真的,你們就沒懷疑過我?我一個你們無瓜無葛的路人,忽然成了邊堯的靈契,你們不覺得很可疑?”

“自然是十分可疑,所以把你拉到跟前兒來就近觀察嘛。”冷血動物這樣說着,從一旁幽幽飄過。

褚懷星回頭看他,點了點頭:“正是這樣,與其試探猜測,還不如直接把你放到可控範圍內來觀察,我哥肯定是這麽想的。當然了,後來我們發現了你的本質,就放心了。”

“哦?我的本質是什麽?”聽到自己被信任,鄒初陽看起來很高興,“是不是發現我是一個善良又智慧的好人,所以決定将邊堯托付于我。”

褚懷星和邊堯異口同聲道:“發現你本質上就是個傻白甜。”

邊堯的晚上11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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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原本是一個出色的熬夜選手——晚上睡不夠只需要上課補覺就好了,小菜一碟。但是自從認識了鄒初陽并且意外地和對方成為搭檔之後,對方就開始嚴格監督他的作息時間,導致他的時差恢複成了一個晝行生物。

于是最近接連的熬夜跑團,竟然讓他覺得有些疲乏了。

11點剛過,他便忍不住打了個哈欠,旁邊沙發上的鄒初陽也跟着打了個哈欠。邊堯忽然想到自己之前不知在哪裏看過——如果你想知道一個人是不是在看你,只需要打個哈欠,或者裝作看手表就可以測試——因為在觀察你的人會下意識跟着照做。

這樣想着,邊堯擡起頭來,想确認對方是不是真的在看自己,卻正巧和同時擡起頭來的那人對視上了。

“嘿嘿。”鄒初陽笑起來,“幹嘛偷看我啊小蛇。”

“不要惡龍先告狀。”邊堯說着直接扣上了電腦,站起身來說:“睡覺。”

他看了一眼自己的卧室,此地無銀地心想——春天還沒暖和起來,有個常溫動物保暖比較好,于是自覺邁開步子去了反方向。他來到了鄒初陽卧室門口,拉着門把手回過頭來盯着對方。

鄒初陽不明所以:“怎麽啦?”

“在等你。”邊堯說。

“哦哦。”對方茫然地站起來。

“等你過來之後我好鎖門。”邊堯補充道,“防火防盜防貓咪。”

“噗——”對方忍不住了。

“那個心機貓呢?”邊堯環視一圈,“我要把貓送人。”

鄒初陽大笑起來:“哈哈哈哈,你發表什麽繼母言論呢。”

壞貓正巧從窗子外面跳進來,一進門立刻滾倒在地,沖着心軟的人類喵喵撒嬌。鄒初陽張開胳膊,薮貓一個靈巧的跳躍便攀爬到他身上挂着。鄒初陽走到床邊,說:“貓很好玩的,你看,可以這麽玩。”

他将薮貓扛在肩膀上,一手抓着其雙腳,好像扛着一個大'麻袋。然後他單腿跪在床沿,把貓過肩摔在枕頭上。

邊堯:“……”

貓倒是被摔得挺高興,扒拉着對方的衣服反方向又來了一次。

一人一貓玩得十分歡樂,蛇滿臉無語。

見他沒有興趣,鄒初陽又換了個套路,說:“還可以這麽玩。”

他讓薮貓坐在他臂彎上,一手抓着貓後腿,一手捏着他前爪,前後一錯,嘴裏還模拟着幼稚的音效:“咔咔,突突突突突突……”

邊堯內心一萬個省略號,面無表情地把手機舉到薮貓面前:“這裏有兒童受虐舉報熱線,被綁架了你就眨眨眼。”

雖然貓咪機關槍很好玩,但薮貓的個頭讓他很快敗下陣來:“不行不行,太重了,幸好範哥變成的槍沒有這麽重。”

“很重嗎?我試試。”邊堯忽然說。

“哦?你來。”鄒初陽見他終于願意配合自己無聊的游戲,将薮貓放到地上。可下一刻,他自己就被原地扛了起來。

“啊!你幹啥!我不是貓!”鄒初陽趴在邊堯肩頭大叫道。

邊堯一手箍着他大腿不讓他掙紮,一手反鎖上門,學着剛才丢麻袋的架勢把他扔到床上。

“貓有什麽好玩?讓我來教你,還可以這麽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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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邊堯說過,畢方的本名叫齊齋,他行走社會的化名是翟齊。(不重要但怕你們忘了這個設定畢竟有同學把陽陽的本名都忘了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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