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浮光躍金的春景 (8-2)

我頂着滿頭問號追到院子裏,褚懷星這個火氣旺的家夥,已經一把拽掉帽衫,往旁邊一丢,只穿着一條長褲,赤腳站在草坪上。

他滿頭白毛在陽光下顯出半透明的光澤,胸膛和手臂已經很厚實,是一頭威風凜凜、精壯結實的成年狼了。

他的對面站着淡定的邊堯,雖然瘦瘦高高也不顯得張牙舞爪,但邊堯的氣勢也不弱。我原本以為他倆是要去靈域裏比劃一番,這才明白原來真是單純準備打一架。我謹遵月哥的教誨,撿走褚懷星的衣服後,抱着小板凳坐在城堡大門的階梯上,離草皮上的二人遠遠的。

褚懷星動了動胳膊,掰了掰脖子,彎下腰——預備,上!

毫無預兆地,褚懷星子彈一般沖了出去,以極快的速度猛揮數拳,都被邊堯左右左地躲掉了。然而最後一次躲避時,邊堯閃身動作幅度突然變大,直接繞到褚懷星右側,一記毫不留情的左勾拳直追白色毛腦袋。

褚懷星“咻”地矮下‘身子,起腿橫掃,被邊堯擡起膝蓋架住。褚懷星索性雙手撐地,以側翻的架勢,腳尖直取邊堯下巴。

“嚯!”我情不自禁向後躲了一下,好像被踢的是我自己一樣。那一腳又快、角度又刁鑽,根本避無可避。邊堯本就單腳站着,下意識後仰到幾乎要失去平衡的地步,卻見他幹脆一個後翻,又大退三步拉開了距離。

幾乎是下一秒,褚懷星再次追到跟前。他移動的時候重心很低,速度又快,就像一只全速沖刺的野狼。但對手很顯然已經熟悉了他的行為模式——已經等在那裏的邊堯一巴掌呼在褚懷星臉上,像砸籃球一般直接朝地上掼去。

我看傻了:“?!!”

我毫不懷疑,如果挨揍後腦勺砸地的是我,鐵定五分鐘都爬不起來,搞不好還要腦震蕩。但褚懷星沒事兒人似的,腦袋被砸進草地裏甚至還能反擊,他抓住邊堯手腕用力一扭,順勢擡腿朝他腰部掃去。邊堯見狀朝反方向一滾以卸掉力道,這頭褚懷星已經一個打挺站了起來。

兩人恢複了直立對峙的狀态,勻了勻呼吸又開始了第二輪。

這次率先發動攻擊的是邊堯,他快跑起步,快到褚懷星身前時卻忽然腳一蹬地、高高躍起,草皮上的泥土都被他蹭飛了。我和褚懷星同時擡頭——邊堯淩空躍下,一拳直追面門,褚懷星擡起雙臂交叉在臉前進行格擋,竟然被這巨大的力道掼得站立不穩、單腿跪地。邊堯單腳落地随即補了一記膝頂,褚懷星被迫防守着挨了好幾下。但他以驚人的速度适應了邊堯暴風雨般的攻擊節奏,在一個微不足道的攻勢間隙中,一把摟住邊堯小腿,身子一斜,緊接一個鐵山靠肩撞,把邊堯掀翻在地。

“嘶——”邊堯揉了揉胸口被褚懷星撞到的部位,罵道:“人傻力氣大。”

兩人又交手了四五次,勝負幾乎對開,直到秦先生這邊喊開飯了才停下來。我看完之後只想仰天長嘯:好——浪——費——啊!

“為什麽你們倆是武器,我是術體啊!”我往後一躺,癱成大字型,橫屍門口:“我!好!弱!啊!”

褚懷星和邊堯一左一右走過來,彎下腰架起我的胳膊,将我拖行進屋。

Advertisement

運動會的第一日早晨。

由于場地問題,運動會的主賽場在伊津國際,這還是我第一次來褚懷星學校。住校的同學們由我校組織大巴一同前往,若是以前我們還住在學校附近的話,也可以選擇蹭這個大巴,不過既然只規定了早晨9點報名,我和邊堯自然跟褚懷星的車走了。褚懷星的騷包豪車十分不适合載人,前座還算寬敞,後排只能勉強塞下一個我,進出還要用爬的。等到地方之後,我狼狽地跌出車門,擡頭一看,驚了。

“這是啥,”我愣道,“褚懷星,你怎麽在愛麗絲頓商學院上學!”

褚懷星回頭看我一眼,還沒明白過來:“啥?”

我說:“我不叫喂,我叫楚雨荨!”

褚懷星反應過來了,揚了揚拳頭威脅道:“別逼我大早上就浪費體力揍你。”

愛麗絲頓……伊津國際學校的地理位置有些偏,和市區隔着三十分鐘車程,但占地面積極大,幾乎霸占了一整個小山頭。校門兩側不要錢似的開滿了各式的花朵,偌大的草坪背後,是一棟極具現代化獨特風格的教學樓。整棟樓呈銀白色,屋頂還有一個半圓形的透明罩子,裏面郁郁蔥蔥,大概是空中花園或植物園。我原本覺得自己學校挺好的,看到眼前的一切後,手裏的饅頭忽然就不香了。

褚懷星說:“你們集合的地方在主教學樓前面。”

“主教學樓,這不是主教學樓嗎?”我問。

“主教學樓在西門,這是實驗樓。咱們現在是南門,你從這邊過去,繞一個湖就到了。”褚懷星說。

我提高音量:“湖?校園裏有一口湖嗎!”

“湖不是論口算的吧。”邊堯說。

我瞪着他:“這不是重點吧!”

邊堯對褚懷星趕蒼蠅一樣地揮手:“走吧走吧。”而後提溜着我一起朝西門溜達。今天伊津只有三成的學生穿了他們标志性的校服,其他都穿着方便活動的運動服。天氣很好,陽光明媚,顯得校園氣派又漂亮。我們來到了褚懷星口中的湖前面——是一個面積廣闊的荷花池,左右各有一條路,中間還架着一拱優美的小橋。池子裏尚且還只有荷葉,我們繞過去後,果然看見了自家學校的同學們。

我和邊堯分別去找自己的班報了道,便被帶到一個巨大的禮堂體育館裏,隔壁的方陣是已經站好了的伊津學生,所有人都興奮地左看右看,交頭接耳。

貴族學校的領導講起話來同樣又臭又長,他說了不少歡迎,友愛,和諧之類的詞語,從同學們左耳進、右耳飛出。他還敦促了自家學校的學生秉承東道主的精神,熱烈歡迎且照顧外校的同學。禮堂的“嗡嗡”聲越來越大,沒人有興趣聽他繼續說,領導只能識相地速速總結了發言。他宣布了接下來兩天賽事的計劃,将賽程投到大屏幕後就撤了。

我沒有和別人說話,事實上,開頭第一項比賽就是有我報名的跳遠——我緊張。宣布解散之後,輔導員轉過來拍了拍手,大聲說:“同學們,咱們班的東西都放在這一塊兒,大家自己什麽時候比賽都知道了嗎?”

我們:“嗯嗯。”

輔導員:“第一輪跳遠有誰?”

我和另外兩個同學舉起手,彼此懵逼地互看了看。

輔導員看了看手中的單子,說:“走,我帶你們去。”

“我們來給你加油呀!”一個女生說,“你別緊張。”

我笑了笑:“謝謝。”

在場邊找到伊津的體育老師兼裁判登記了之後,我領了一張號碼貼粘在衣服上。我左右看看,學着旁人的樣子活動關節、做着拉伸,等着輪到我——第二個就是。

第一個男生跳完了,換我站上立定跳遠的指定位置。我彎了彎膝蓋,又擺了擺臂,盯着面前的沙坑,調整呼吸後一鼓作氣躍了出去。

體育老師湊上來,踩在尺子上我落點邊的位置做了個标記,說:“2米48,還有兩次機會。”

2米48,還算湊合。我走回到準備處,剛剛站好,餘光卻瞄到一團白色。

我:“……”

褚懷星:“……”

他穿着短袖短褲,一副完全不怕冷的樣子,手肘撐在膝蓋上蹲着,面無表情的樣子忽然和月哥重合了。

他明顯是伊津的學生,一副來者不善的樣子,我班上同學們都緊張地盯着他。

褚懷星開口了:“揮臂那麽多次沒太大實際意義,你手向後擺的時候幅度盡量拉大一點。”

我:“嗯?”

他用下巴指了指:“身體前傾,雙腳和肩膀同寬,腳尖向前,不要外八。”

我:“哦。”

褚懷星接着道:“不是只有小腿和腳踝用力,你的背部、核心都要用力。落地前收腹,腳盡力向前伸。”

我點點頭,試着按照他的指導調整動作和姿态,第二次落地後,體育老師說:“2米76。”

“嚯!前進了這麽多!”我最後一次走回到準備區,褚懷星依舊痞兮兮地蹲在那裏,他家老師也不管他,我校同學都好奇起看着他。

我說:“你不是說我們是敵人嗎?”

褚懷星欠扁道:“是,但你這個水平還不足為懼。”

第三次跳,成績2米77,取最佳成績。我退到一邊繼續看別人繼續比賽,到我之後第三個同學時,我的最佳成績就被超過了,第五個時我已經和出線無緣,褚懷星是我們組最後一個跳的。

他站起來,抖了抖小腿,原地蹦了蹦,而後來到準備區。這家夥雖然高高壯壯,但是跟腱很長,小腿修長勻稱。他站好之後,原地預揮了兩次臂,小腿一蹬便跳了出去。

體育老師低頭看了一眼,說:“3米01。”

圍觀人群發出驚嘆聲,我回過身:“走了走了。”

褚懷星毫無懸念地拿了第一,不過我知道他根本沒使出全力,也完全沒拿出揍邊堯的那種勁頭。他确認了一下成績之後,打了個哈欠,揉着一頭毛走了。

下一場緊接着又是我報名的200米短跑項目,我遙遙看了一眼主席臺,除開系主任和另外幾個老師,翟齊竟然也在,不知和領導說着什麽。

200米的比賽過程十分烏龍,一梯隊的兩個學生彎道時過于較勁,結果摔了,被我撿漏拿了第三名。這時來加油的同學少了些,不過還是有一些,體育委員第一個迎上來恭喜我,遞給我買好的水。我随口問道:“班費買的?”

他卻搖搖頭說:“伊津這邊送的,每個班級都擡了一箱,還有維他命飲料。”

“土豪。”我啧啧道,趕緊拿上兩瓶去戶外的田徑場看邊堯長跑。除了需要準備的同學,其他人幾乎都跟我們一起去到室外操場——這裏比禮堂內的空間更大,竟然有一個完整尺寸的足球場,旁邊還有網球場。

我到地方的時候,比賽早已經開始了,我找到邊堯班上的那個妹子,問:“幾圈了?”

她一看是我,緊張道:“還有最後半圈了,你看,邊堯在前頭。”

我墊着腳越過人頭看去,在操場上掃視了兩圈才确定那個領跑的人就是邊堯。我跑了兩百米尚且喘了一路,這家夥跑個一千五跟沒事兒人一樣,只有最後五十米發力沖了個刺,把第二名甩開五六米,然後溜溜達達地回到場邊,汗都沒怎麽出,幾乎是熱了個身。

可怕的是上午的最後一場賽事,五公裏長跑——邊堯和褚懷星站在了相鄰的兩根跑道上。

他倆昨天打架就沒分出個勝負,此刻簡直磨刀霍霍向蛇狼。褚懷星往場上一站,周圍就有好多人給他加油,邊堯随意掃視了一眼,那眼神冷漠得宛如在逛菜場。然後他忽然和人群中的我對視上了,愣了一下,我朝他揮了揮手,吼道:“邊堯加油!”

他看起來有點尴尬,快速錯開了目光。預備聲令下後,他收斂心神,彎下腰凝視前方。發令槍一響,兩人“嗖”地就沖了出去,

“我靠,他們幹啥?長跑一開始沖這麽猛幹什麽?”

褚懷星邊堯兩人跑得奇快,很快和其他同學拉開距離,完全是同個賽場上的兩場比賽。褚懷星一頭白毛迎風飄揚,邊堯緊緊跟在他身邊,從我們臉前跑過去的時候,甚至刮起了一陣風。這個展開把場邊本來只是随便看看的同學們全都整激動了,田徑外迅速圍了個滿滿當當,志願學生們不得不數次勸退圍觀人群,讓他們不要擠進跑道裏、幹擾選手比賽。

原本以為兩人在後半截比賽會稍稍放慢速度的我實在過于天真,猛獸二人組彼此較勁,宛如跑步機器——他們上半身幾乎沒有搖晃,腳底生風,跑到第八圈時已經超了最後一名足足一圈。

到最後兩圈這兩人完全瘋了,開始最後沖刺的時候,第二梯隊遙不見蹤影。

體育老師和志願學生們把堵在終點線後面的圍觀群衆全部疏散——果然,兩人沖過終點線後,根本來不及剎車,又沖出去十來米,才減慢為小跑和慢走。我緊張地盯着裁判——他複查了一下成績後宣布,邊堯險勝。

場面頓時爆發出起哄和歡呼混雜的熱鬧,褚懷星輸了也不見有什麽太大的情緒,被一群撲上來說他牛逼的男生團團圍住,邊堯緩緩走回來——一向臉不紅氣不喘的小蛇,我還是第一次看他冒汗。

我聽見身邊幾個學生在彼此問:“發生了什麽?”

“那人是誰?我們學校的?”

邊堯走到我面前,伸出手,在空中舉了半天,才忍不住揚了揚眉毛,問:“給不給喝水?”

我這才反應過來,連忙遞給他,他一口氣幹掉一瓶,把瓶子擰扁,旋上蓋子,一揚手,空瓶落入不遠處的垃圾桶。

“走,吃飯,餓死了。”邊堯說。

伊津的食堂也秉承着土豪的作風——不知平時是不是這個規格,但大學食堂竟然搞出了高級自助餐廳的風格。從中餐到西餐一應俱全,素食者、蛋奶素食主義者和各種小衆飲食需求的人都有自己單獨的一區,光奶制品就分為了無乳糖、無糖和半塘等等種類,甚至還有一小塊區域标注着“無麥麸質食物”。我失心瘋般地往餐盤裏面狂拿吃的,邊堯無語道:“你吃不完的。”

我梗着脖子:“我吃得完!”

邊堯重複道:“你吃不完的,你每次都吃不完。”

我悲痛地把夾子上的蛋糕又放回去了。

雖然整個餐廳三樓全部開放,但本校的同學依舊習慣性地坐在一起。我和邊堯找了個空桌坐下後,立刻又加入了鄭琰和其他幾個認識的同學。一個女生剛坐下便說:“邊堯這下出名了,看,好多伊津的女生都在拍照呢。”

鄭琰笑道:“還有人跟我打聽呢,說你們學校那個男生是誰。”

邊堯本人是最不激動的一個,他對此事完全沒有感想,随口道:“至于嗎。”

“好像那個白毛在他們學校很出名呢,是個運動怪物。”那女生說,“這種拼體力的田徑賽事上還沒有人贏過他,好多體育生也經常輸他呢。”

“不過他好像沒有加入任何社團,所以平時也只在體育課之類的地方發光發熱。”

我下意識看了一眼鄭琰——除了我和邊堯,只有他清楚褚懷星的身份,果然,鄭琰遇到這個話題立刻埋頭努力吃飯。

我們正說着,當事人忽然出現——外形十分醒目的褚懷星端着一個餐盤,直朝着我們走來。桌上所有人立刻都閉上了嘴,茫然地看着他。褚懷星旁若無人地将盤子放在我們桌上,在我斜對面坐下了。

除了邊堯之外,所有人都屏息凝神,暗中觀察。

氣氛一度十分尴尬,空氣完全凝固,我們的餐桌被一個蜜汁結界給包裹住了。大家拿不準他忽然坐到這裏是鬧哪樣。聽見我們說話的內容了?還是過來示威?可為啥他就這麽坐下開始吃飯了什麽也不說?

然而邊堯根本不覺得安靜沉默是件尴尬的事,褚懷星更是完全不在意別人的目光。我覺得不能這樣下去,于是掏出手機,對着褚懷星全是肉食的餐盤照了一張。

褚懷星立刻警惕地擡頭:“你幹嘛?”

我:“我發給秦先生。”

褚懷星大驚失色:“你敢!”

我不理他,褚懷星湊過來想看我手機:“說真的,你別發。”

邊堯在一旁撺掇:“快發快發。”

褚懷星站起來,用叉子對着我:“鄒初陽,我警告你。”

邊堯也舉起叉子:“你想幹啥?”

周圍的人表情瞬間松動,問:“你們認識啊?”

兩位當事人維持舉着叉子的姿勢又緩緩坐下——周圍已經開始有打量的目光,可二位大爺根本不打算解釋。

于是他們只敢來問好脾氣的我——明明就在一張桌上,這幾個八卦嘴臉的家夥還狀似無意地悄聲問:“這個男生和邊堯什麽關系啊?”

“竹馬。”我說。

“啊?!”衆人驚了,只除了一個姑娘,她一拍桌子:“小鄒!”

我吓了一跳:“怎麽了?”

“天降最應該警惕竹馬啊!”她嚴肅地說。

“噗——”我淡定道:“不會,你看。”

我說:“邊堯。”

邊堯懶懶道:“嘛?”

我:“褚懷星說他愛你。”

兩人同時擡起頭看了我一眼,而後回過頭彎下腰:“嘔——”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