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浮光躍金的春景 (8-12)
“她為什麽拎個行李箱?”邊堯問。
“啊?難不成直播到一半還要換裝換假發?不過比起上次的低胸小吊帶,她今天的造型的确挺低調的,要不是你指出來我都沒看見呢。”我下意識随口道,想了片刻反應過來,“等等,難不成裏面裝的是……”
我環顧四周——今天有四個學校安排在這個體育場進行籃球比賽,雖然只是八強賽,但從隊員到學校老師,再到來加油的觀衆同學,人數着實不少,難不成“小野貓”是來這裏做生意的?
“這膽子未免也太大了?”我悄聲對邊堯說,“這麽多人來來往往的,我還以為她一向是用線上購買交易,再加郵寄的呢?”
邊堯搖了搖頭,表示他也不清楚,這時前頭跑來一個已經換上籃球背心和短褲的男生,招手道:“邊堯!你來啦,快來熱身!”
邊堯從喉嚨裏發出一聲呻吟,滿臉不情願的樣子,我大力拍了拍他的背說:“你去吧,監視犯罪分子動向的任務就交給我吧!”
“你別了吧……”邊堯斜眼瞅我。
“怎麽了!怎麽就不放心我的技術能力呢?我雖然以前是有點傻白甜,但是在老師的教導和培訓下,我已經今時不同往日!”
“好了好了,你停一停……”邊堯打斷我慷慨激昂的陳詞,“我不是這個意思,不是那個嘛……你說的……”
他聲音越來越小,周圍又鬧得不行,我不自覺提高音量問:“啊?你說什麽?”
邊堯:“……”
我:“我聽不見!”
“你不是說看我打球給我加油的嗎!”邊堯沒好氣地吼出來。
我愣了一下,然後實在沒忍住:“噗——”
邊堯當機立斷,轉身就走。
“哈哈哈哈!你別走!”我笑得東倒西歪,連忙快步追他,“我忘了,不是不是,我沒忘!我知道了哈哈哈哈哈……”
邊堯此刻仿佛宿醉一掃而空——這家夥是在競走嗎,溜得飛快。他為了不被我抓住,一個閃身就鑽進籃球隊的隊員中。我好容易避開人群追上去,鞋子剛踩上室內籃球場的地板,就被一臉兇相的教練瞪了一眼,給封印在了場館外面。
我不甘心地左右看看,正巧瞥見“小野貓”拖着箱子在爬樓梯——她在朝二樓的觀衆席挪動。我趕緊抓住這個機會,走上去問道:“需要幫忙嗎?”
她回頭看見是我,大概也沒認出來,歪着腦袋笑說:“好呀小哥哥,你幫我拎吧。”
我接過行李箱,很輕,幾乎像是沒裝什麽東西一樣,即使裏面只有貼紙似乎也太輕了些。我心下有些疑惑——如果貼紙數量不多,又為什麽要專程用這麽明顯的一個箱子來裝呢?
我本想找個她身後的位置坐,既可以看小蛇打球,也可以暗中關注她的動向。可是“小野貓”上二樓後就直朝着高處最後一排的位置去了,那邊前後左右的座位尚且都是空的,旁邊就是安全通道和緊急出口,我要是直接挨過去坐未免太過可疑,但坐前面再頻頻回頭也不是個辦法。
正在躊躇之時,我瞧見一個熟悉的身影。
“融融?”我略顯驚訝地和她打招呼道,“居然在這裏看見你了!”
當初因為私密視頻被流出而找到我和邊堯的三位當事人裏,Dee自然不必說,她本就是Lunatic派來釣魚的。事情鬧大、渣男被抓走之後,Kiki直接出國留學了。只有融融還留在學校裏,忍受着周圍人異樣的眼光和指指點點。但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我很難得在學校裏碰見她。
“我大三了嘛,傳播學本來就有很多校外實踐的項目。”她笑了笑,“不過其實我在學校裏看見過你和邊堯幾次,只不過沒有刻意去打擾你們。”
“什麽打擾啊,下次你也打個招呼呀。”我說。
她揚了揚下巴示意場內:“邊堯什麽時候進了籃球校隊啊?”
我說:“沒有,他是個替補外援,說是這次比賽期間,好幾個大四的學長因為面試工作都不在城裏,就把他抓走了。話說你怎麽在這?”
她指了指旁邊的攝像機,說:“電視臺的實習工作,來參與轉播的。”
“啥?你進電視臺了?”我十分吃驚——我印象中的融融不但害羞、自卑,甚至有些消極避世,這樣的她居然會進到電視臺這樣的地方工作,而且……
“難道,你是主播嗎?”我問出口後,又覺得似乎這樣講不太禮貌,解釋道:“我沒別的意思,就是有點沒想到。”
融融頗為爽朗地笑起來:“我也沒想到!不過可不是什麽大電視臺,只是咱們學校新聞專業和本市電視臺合作的一個小臺,好多地方都收不到的那種。”
我更驚訝了:“啥?咱們學校還有電視臺?”
“哈哈哈哈,我就跟你說根本沒人看吧。”她沖攝像大哥笑說,又轉回來解釋道:“我之前選專業的時候,其實是想要做記者的。有次無意間發現本地電視臺有個龍套角色,就是那種在底下做群衆演員,然後發出類似那種罐頭笑聲的工作。我當時想着反正有小時工資拿,還能前排看電視,又能近距離觀察一下電視臺裏面是怎麽運作的,于是就去了。”
“結果當時有個攝像臨時請假來不了,我說那種攝像機我會,就這種。”融融指了指旁邊那臺一人高的黑色攝像機——兩側有調節握柄,正面是呈直角的上下兩個液晶屏,說:“後來我就經常去這家演播室打零工,攝像、提詞我都做了個遍,還客串過天氣播報。慢慢的就這樣了,我現在大概每周會有3到4個小時在那邊工作,雖然內容都是不太重要也沒什麽人看的節目。”她聳聳肩:“這種市內的大學生籃球比賽,會看的大概只有運動員的爸爸媽媽爺爺奶奶吧。”
邊堯爸爸的樣子在我腦海中一閃而過,我哈哈笑說:“呃,我覺得有些運動員的家長也不會感興趣。不過真好,感覺你現在做着挺有意思的事情。”
“還行吧,”她彎了彎嘴角,表情稍微淡了點,聲音也放輕了:“之前有一度,我還以為我這輩子就這樣了,要一直背負着那些聲音和看法。就算我去到別的地方,就算我離開了這樣一個環境,就算也許別人都忘了我,但是我自己也永遠無法忘卻。”
“不過後來我慢慢也就想通了,如果我一直沉湎在那樣的自暴自棄和消極情緒裏,不是很對不起一直幫助我的你們嗎?還有把那個男人抓起來的警察,以及耐心又專業的心理醫生。不能夠周圍的人都比我更加努力,而我自己卻什麽也不做啊。我也得要幫幫自己才行。”
我點點頭,明白了——她和翟齊聊過了。
只是這一瞬間,我不由得百感交集,我忽然想到了去年冬天在療養院裏,小菲睜眼的那一刻。那一刻我心想,能夠參與到這些麻煩事裏真是太好了,因為邊堯,我才能夠目睹這樣的過程,才能夠見證這樣的故事,愛人重逢,親人團聚,女孩重生。
我忽然了解了邊堯曾經的那句話——他說因為我讓他變得更喜歡他自己了,我似乎到此刻才真正洞察了這句話的含義。
我想,因為邊堯,我也變成了一個更好的人。
“你那是什麽表情啊,”融融搡了我一下,臉上重新挂着愉悅的笑容,“快回去坐吧,比賽就要開始了。”
我餘光看了看三個座位開外的“小野貓”,搖了搖頭說:“我就在這看,我想站一會兒,我和你一起吧。”
“幹什麽啊,我又沒什麽事兒。”融融擰着眉毛。
“不是,我真想站一會兒。”我說,“還是說……我會打擾你?”
“那倒不會。”融融不再管我了,我也如願站在觀衆席最後一排靠角落的位置——我感覺自己像一個久經沙場的殺手,進入酒吧之後,順利找到了一個能夠縱觀全局的戰略位置,不禁暗自得意起來。
比賽開始了。
哨音一響,雙方争球,中鋒過球給後衛,我方先進攻。
在這場比賽之中,我方隊員的平均身高具有比較明顯的優勢,甚至連控球後衛都有一米八。出乎意料的是,本該在冷板凳上裹着毛巾繼續宿醉的邊堯竟然作為首發隊員上了場。他這次總算換上了正規的籃球隊隊服,但也只是把籃球背心套在了白色短袖的外面,沒有戴護腕也沒有戴頭帶,面上無波無瀾,溜溜達達的,一副打完這場球我還有事要先走的樣子。
要說同平時唯一的差別,就是邊堯總算把他那副裝模作樣的平光眼鏡給摘了。
可是下一刻,神奇的事情發生了,球“啪”地傳到他手中的那一刻,邊堯整個人的眼神瞬間一變。他忽然矮下’身子,毫無預警地帶球跑了起來。他貓腰向前突進,一個防守隊員張開雙臂,卻被他肩膀快速一讓,滑不溜秋地錯身過去,活活是剛才躲我的招數。然後他面前另一名中鋒高高躍起,手臂蓋住了球能夠穿越的所有抛物線路徑。但邊堯快速右手運球至左手,從對方腋下一撈,将球以一種詭異的角度送進了籃筐。
我不禁大叫起來,也不管場上的他能不能聽見。
開場幾十秒就被灌進去一個球,對方看着也不受打擊,徐徐運球準備組織進攻。殊不知邊堯竟然悄摸索地繞到了他身後,一伸手偷走了球,回頭兩步上了籃。
我:“???!!!”
我抓着最後一排座位的欄杆又蹦又跳又吼又叫,融融忍不住道:“其實你還真有點打擾我們。”
我:“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但是你剛才看見沒!你看見沒!”
融融:“看見了看見了……”
我朝一旁挪了挪,繼續伸長脖子看比賽——邊堯不知道吃了什麽火藥,完全拿出了揍褚懷星的勁頭,在場上十分拼命。我不合時宜地暢想是不是因為知道我答應了認真看比賽才這麽努力,簡直想要沖進樓下那一群超短裙啦啦隊妹子裏和她們一起跳。
開局的半個小時裏,我方一共拿下39分,邊堯一個人就拿了17分。他其實從技術角度而言并不娴熟,防守也不周密,但勝在作為小前鋒速度和體能極佳。時間慢慢過去,比賽愈發激烈,邊堯又打得很積極,這只幾乎從來不出汗的冷血動物難得開始冒汗。他将短袖的袖子撸到肩膀上,露出結實精壯的上臂線條。邊堯擡頭環顧了一圈,我先是自作多情地以為他在找我,拼了命地揮手,而後才發現他居然是在看時間。
我:“……”爛蛇。
邊堯用手背蹭了蹭下巴,汗水順着下巴滴落,目光銳利而專注。我不知道是不是只有男友濾鏡的我這樣認為,但邊堯認真的樣子真的很性感。
球再次傳回到了邊堯手中,他運球慢慢走過中場,有節奏的撞擊聲回蕩在球場上空,對方頓時有三個人的注意力都集中了過來。一個人貼在他面前,另外兩個人守在他傳球和進攻的動線上。
運球的節奏忽然停頓了片刻——我既然能聽出這個節奏的改變,想必場上所有人更是不在話下。邊堯周圍的所有人,從對手到隊友都下意識動了起來。邊堯果然重心下放、身體前傾,一副再次準備從人縫中強行突破的打算。可他一個假動作晃過,緊急剎車然後撤了兩步,腳尖蹭出三分線外,擡手時所有人都猝不及防。
優美的弧線在空中劃過,籃球砸在籃板和籃筐的夾角處,清脆的破空聲後,球落了網。
場上頓時歡呼沸騰一片,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又覺得這一切都是如此順理成章。全場包括觀衆和他隊員在內的所有人裏,邊堯是最不激動的一個,他先是豎起兩根指頭跟隊長比劃了一下,宛如在比一個“耶”,又沖着場外裁判比了比。
裁判轉頭交代了幾句,示意換人,邊堯下場了。
從場外觀衆發出的動靜來聽,大家都很不滿意這個決定,但很快又吹着口哨起哄。邊堯走到場邊,并不是很在意隊友和觀衆的反應——如果我以前不認識他,大概會覺得這家夥傲慢。邊堯甩了一張毛巾搭在肩膀上,一邊旋着水瓶蓋子一邊朝場外走。
嗯?怎麽回事?難不成是去上廁所?
我探頭探腦地張望了老半天,也不見邊堯回來——是不是身體不舒服啊?人去哪了?
我等了大概不到五分鐘,忽然有人從背後拍我肩膀,我一驚回過頭來,更訝異了:“你怎麽到這來了!”
邊堯把水喝剩一個底,渾身還在冒熱氣,說:“找你半天,怎麽躲這麽遠。”
“邊堯!你今天好帥!你怎麽這麽厲害啊!”場內聲音太大,我不禁激動地嚷嚷道。
邊堯似笑非笑地看了我一眼,說:“哦,只有今天帥。”
“每天都帥!今天尤其帥!”我咧着嘴“嘿嘿嘿”,又問:“你跑上來幹什麽,不比賽了?”
“我和他們說好了,要麽打半場,要麽拿到20分,随便哪個先,夠了就下場。”邊堯說。
我恍然大悟:“怪不得你打得那麽積極啊,居然是想快點收工。”
邊堯捏掉水瓶扔進幾米開外的垃圾桶裏,問:“讓你看着的人呢?”
我這才想起來自己的任務是關注“小野貓”的動靜來着,壓低聲音說:“哦對對,我躲在後面就是為了方便觀察她……诶?”
我扭頭看去,剛才坐着“小野貓”的位置空空蕩蕩,人早不知道哪裏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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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dbq,我光顧着看小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