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棄兒

酒鬼的處境,老貓完全能理解。福利院的狀況挺窘迫的,他第一天就發現,院裏孩子的牙齒都爛得厲害,因為沒有足夠的人手幫他們清理口腔。像酒鬼這種正常孩子,都得物盡其用地幫忙幹活,更別說有機會上學了。

這就是棄兒命中的黑洞吧。

老貓喝了口酒,心緒無端地波動起來。記憶匣子的某一角,又要有被撬開的痕跡。他趕緊把酒咽下,想象那溫熱的液體進入自己的身體,來分散注意力。

他也不明白,為什麽進入福利院後,他就那麽害怕想起自己的身世。記憶之匣裏想必有只猛獸,只要放它出來,就會毀掉整個銀河系吧。

老貓随口安慰道:“你那麽能幹,腦子又靈,以後肯定能找到好工作。我這樣的都能好好活着不是?”

酒鬼不答。過了半響,他道:“你來我們院是當卧底的吧,你們懷疑兇手在我們之間?”

老貓想,藍田不只是懷疑,他應該相當确定福利院有問題。但這可不能跟酒鬼明說。

老貓打了個馬虎眼:“我們也找不到別的線索,所以來福利院探探。喂,你有料要爆嗎,有賞金哦。”

酒鬼笑道:“有!你給多少錢?”

老貓一怔,他也就随口一說,對于錢,他沒有多少概念。于是他模棱兩可道:“看你的線索值多少錢了。”

酒鬼湊到老貓身邊,神秘兮兮說:“那嚴永樂,不是人殺的,是鬼殺的!而且我知道,它還要殺更多人。”

老貓皺眉:“是那個人魚鬼嗎?”

酒鬼點點頭:“我告訴你,那個房子不幹淨啊,晚上常常會有鬼火。你知道它回去房子幹什麽嗎?”

老貓搖頭。酒鬼道:“找回她的臉啊!”

老貓一聽,這不是在耍他嗎?他一怒,把半瓶酒都倒進了石頭。酒鬼大急,匆忙搶奪酒瓶。但老貓比他高得多,老貓高高舉起酒瓶,向外一甩,酒瓶掉落在礁石間,摔碎了。

老貓指着酒鬼道:“我能把你跟那海蟑螂那樣,趕回那黑乎乎的地洞裏,你信不?”

酒鬼哈哈大笑。随即他正色道:“我跟你說了,我們院沒有兇手,你別來搗亂。要是壞了我們院的名聲,沒有人來捐助,我們都要吃西北風了。”

老貓壞笑:“要你們清清白白的,怎麽會有壞名聲?放心吧,我會很快把人魚鬼捉出來,放在網上生烤,撒點孜然和辣椒粉。你覺得會好吃嗎?

酒鬼盯着老貓,“呸”地把嘴裏的蚝吐到地上,轉身離去。

這之後,酒鬼不再找老貓麻煩了。不過他的眼神時不時地射向老貓,監視着他有沒有越軌的行動。

老貓雖然好吃懶做,但為人随和,又很會玩兒,捕魚捉鳥烤螞蚱,漸漸地跟院裏的人打成一片。

這個周末,老貓掐指一算,已經在福利院待了七八天,應該去找藍田彙報,順便撮一頓好的。

他正要去找明玉請假,打開房門,卻見到田曉站在門口。

她跟平時一樣,穿着簡潔的衛衣、牛仔褲和運動鞋,清爽利落。見門打開了,她開朗地笑道:“阿田,聽說你很會釣魚,今天我要跟漁船出海,你一起去?。”

老貓道:“去海裏抓大魚嗎?”

田曉哈哈大笑:“不止大魚,還有螃蟹和老虎蝦,去不?”

老貓立刻點頭,腦補大海成了他的火鍋,随便一夾就是大石斑魚的場面,老貓差點流口水。

田曉看他安靜的時候像個老頭,動起來又像個孩子,覺得挺有趣,問道:“喂,你今年幾歲啊?”

老貓:“26。”其實他也忘了自己幾歲,就随便往年輕靠靠。

田曉:“比我大一歲。但你更像我弟弟。”

老貓笑了笑,道:“姐姐,你每周都要出海?”

田曉:“嗯,我跟船老大談好,一星期包他的船一天,捕回來的魚蝦,夠我們院裏吃一周,比市場買便宜好多。”

老貓:“姐姐真會過日子。”

田曉:“沒辦法,院裏開銷太大,得省着用。明玉院長天天為錢發愁呢,頭發都白了大半,你沒見她昨天又去染發了嗎?”

老貓想起明玉一頭鋼絲原來是這麽來的,兩人一起笑了起來。

他們從菩提灣碼頭出發,開了一小時,到了深海。漁船很陳舊,馬達高速運轉起來的時候,人面對面說話都聽不見。

船慢了下來,田曉熟練地跟兩漁夫一起撒網。老貓敬佩道:“姐姐,你海邊長大的嗎?”

田曉:“不是,我老家沒有海,但有一個大江,可以抓小魚蝦,摘藕和蓮蓬。”

田曉動作利落明快,雖然不是少女了,但渾身充滿活力。老貓想,難怪院裏每個男人都圍着她轉。

田曉發現老貓看着她,爽朗地笑道:“阿田,你有女朋友嗎?”

老貓:“沒有。要介紹我認識嗎?”

田曉:“嗯……你覺得我怎樣?”

老貓想了想,笑道:“姐姐好是好,但我可不敢,怕被人吃了。”

田曉一怔,随即轉頭笑了起來。

剛才那句話,老貓是無心的,但他發現田曉表情瞬間僵了,顯然被這句話刺中。

——難道嚴永樂跟田曉也有什麽瓜葛?他就是因為田曉,才被“吃掉”的嗎?這也不奇怪,老貓雖然不太注意女人,但也承認田曉蠻有吸引力的。

田曉:“跟你開玩笑,你雖然好看得要命,但不是我喜歡的類型。”

老貓:“我覺得也是,我倒黴慣了,運氣不可能那麽好。——你喜歡怎樣的?”

田曉:“我喜歡……有安全感的。”

老貓:“滿身肌肉那種嗎?”

田曉:“不是,我覺得聰明有學問,比身材高大更有安全感。最好能待人謙和,做事有擔當,不要像書呆子,嗯,還要有點運動神經。哈哈,我是不是太貪心了?對了,長得帥當然最好啦。”

老貓一怔,心想,這不就是藍田嗎?當下說道:“我有個朋友,跟你說的差不多。不過他悶得很,在家裏只會看書和看恐怖片。”想起自己被藍田奴役的慘痛經歷,老貓嘆道:“這樣的人,外面挺招人喜歡的,關起門來,說不定是個大變态呢,聰明人也沒什麽好的。”

田曉怔怔看着海水,道:“你說的對。百分之百合心意,都是自己想象出來的,因為喜歡上了,所以看不見他的缺口了。你呢,你喜歡什麽樣的?條件肯定很高吧?”

老貓想都不想:“身材好就行。”腦子裏藍田的形象揮之不去,他随口道:“他身材也很不錯啊。”

田曉:“誰?”

老貓:“我那個變态朋友。”

田曉突然道:“你看那兒!”

海面上一陣翻騰,跳起了無數劍魚。它們尖尖的嘴巴像布滿了銳氣的茅,指向太陽,但一跳出水面,它們才發現自己跟天空差得太遠了,于是又悻悻地插回水面。雖然是徒勞的努力,畢竟是讓人感動的,船上所有人都停下手,靜靜看着劍魚的舞蹈。

過了一會兒,海面恢複了平靜。田曉沉聲道:“這城裏那麽多慈善機構,你為什麽選擇我們這又小又偏的福利院?”

老貓心想,她約自己出來,原來跟酒鬼挑釁自己的理由是一樣的,都是對他不太放心。

老貓輕松道:“我就想找一間小的,以為沒那麽多活兒。誰知道……你說我中途換一家行嗎?”

田曉推了他肩膀一下,笑道:“你真夠懶的,幹的活兒還沒酒鬼多呢,好意思抱怨?”

老貓嘆道:“姐姐,我很佩服你們,真的,又能幹又有耐心。要不是頓頓有海鮮吃,我是一天都呆不下去。”

田曉搖頭:“那是因為我們都沒有選擇。我來這裏很久了,除了福利院,我不知道還有什麽地方可去。”

老貓詫異地看着田曉。他想:“田曉年輕健康,又很有能力,怎麽會無處可去?”待要再問,田曉已經轉身幫船老大收網去了。

他們的收獲很豐盛,足足裝了兩大尼龍袋。船靠岸時,田曉給船老大結了錢,跟老貓一人提一袋子下了船。

船老大:“小夥子力氣不小啊,這一袋子海貨,我一般都分兩次搬呢。”

老貓早覺得袋子太重,聽老大這麽一說,心裏叫苦:“要不在這煮了吃得了,還得擡這些祖宗上山再結果它們嗎?”

看向田曉,卻見她若無其事地拿起袋子,一點都不吃力的樣子。船老大他們大概是看習慣了,調侃了兩句,開船走了,也沒個人下來幫忙。

老貓無奈,只好一邊假想着這些海物在鍋裏翻騰的樣子,一邊跟上田曉的腳步。

他們回去時,剛好是晚餐前的休息時間,把袋子放到廚房,老貓就打算找個地兒打個盹去。

路過大廳時,老貓小心地貼着牆走,以免被人叫去幹活兒。走到一半,老貓感覺到有人在盯着他。回頭一看,是柯文薪。

老貓吓了一跳,心想,真夠倒黴的,這孫子難道在廳裏遍布了紅外線,只要有人走過就會在他耳邊發出依哦依哦的警報嗎?

但柯文薪沒有出聲,只是冷冷地盯着定了格的老貓。從他的眼神裏,老貓感到了惡意。對于柯文薪,老貓是不害怕的,但他嫌麻煩,權衡再三,還是打算避一避。

于是,他忍痛放棄了海鮮大餐,決定下山找藍田撒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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