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摸摸

剪完頭發後,老貓看上去清爽利落了很多。他松了口氣,走到客廳,斜靠在沙發上,只想快點平息腦子裏的兵荒馬亂。

藍田在他旁邊坐下來,柔聲道:“你好點了嗎?需要我幫忙嗎?”

老貓懶懶地看了他一眼:“怎麽幫?”

藍田:“有很多事情,是堵也堵不住,防也防不了。你要藏起你的記憶,想要壓住它,那就等于抹去了過去的自己。這樣下去,你找不到身份的坐标,也看不見自己在這個世界的位置,心理遲早出問題。”

老貓:“所以?”

藍田用低沉悅耳的嗓音道:“所以,你可以接受我的催眠。我會幫你把記憶找回來的。”

老貓不答。他拿出一根煙放進嘴裏,用打火機點燃。

藍田皺眉:“這裏不能抽煙。”

老貓突然把打火機湊到藍田臉上,咔嚓一聲,廉價塑料火機飙出了火焰。

藍田趕緊轉開頭,道:“拿走!”

老貓壞笑,打火機在藍田臉上巡回一圈。他道:“藍田,你怕火,對不?抽煙只抽娘娘腔的電子煙,家裏的廚房只有電磁爐,而且就算裏面連一粒火星都沒有,你也盡量不進去。”老貓收回打火機,揚起下巴道:“喂,你又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是不是燒死過無數少女,挫骨揚灰,都扔到大海裏了?”

藍田的心還在怦怦亂跳,冷冷看着老貓道:“我怕火又怎樣?這世界上每七萬個人,就有一個有火焰恐懼症,這很平常。”

老貓:“說得對。我不喜歡刀子在我頭上比劃來比劃去,也很正常。你要找回我的記憶,想要證明我是兇手,可是哥哥,我沒殺過人啊。”

藍田不說話了。

老貓覺得報了仇,心情痛快了點,腦子裏紛亂的思緒也逐漸平息。他舉起打火機,啪嗒啪嗒地玩起來。

藍田挪遠了一點,冷聲道:“老貓,我是真心想幫你。罪犯都怕被逮進監獄裏,而你現在把自己的一部分關進腦子,那跟在牢籠裏也沒多大區別。總有一天,你會支撐不住。”

老貓:“哦,會死嗎?”

藍田忍無可忍,把打火機搶了過來,扔進垃圾桶裏。“會的,你再玩下去的話。”

他知道再逼老貓也沒用,就打算不理他,拿起遙控器,打開了電視和碟機。

電視裏傳來一陣金屬似的尖銳的音樂。老貓一聽這瘆人的聲音,就知道藍田又在泡恐怖片。

這部片子叫《陰風陣陣》,講一個芭蕾舞學院的新生,發現學校是女巫的巢穴,然後就是各種追殺虐殺。這部片子,老貓在這裏看過兩遍了,他一聽這配樂就難受。

老貓:“哥哥,我悃得要命,你要是在客廳看片,要不你今晚睡這兒,我去你房間睡?”

藍田:“不行。”

老貓:“那你看完片回房間,我們一起睡?”

藍田:“不行。”

老貓怒道:“那你能不看這片子嗎?”

藍田:“好。”換了一部《鬼影》。

老貓暴走:“藍田,你天天說我不正常,我看你才不正常吧。”

藍田優雅地喝了一口牛奶,慢悠悠道:“你對不正常的定義,在學術上是有偏頗的。喜歡看恐怖片,對社會的運轉完全無害,不能算不正常,最多算是癖好。”

老貓:“我靠,但你對我是有害的。”

藍田:“容忍別人的癖好,也是生存的必要技能——你沒事就抱着雜志上的裸男舔,我也沒說你不是?”

老貓:“我這不叫癖好,只是性取向不一樣罷了。我又沒有舔你。”

藍田笑了笑,不管他,繼續看電視。老貓實在無法忍受那一陣陣慘叫聲,站起來道:“我去抱馬桶睡。”

第二天早上,老貓是在床上醒來的。他掀開身上柔軟的薄被子,轉頭一看,藍田正躺在身旁上網。

藍田:“睡夠了?餓了嗎,餓了我叫外賣。”

老貓心裏一陣暖,突然就感到了一種回家的安适。他舒服地躺了下來,輕聲道:“不餓,我再躺會兒。昨晚你扛我進來的?”

藍田頭也不擡:“我不扛走你,直接尿你臉上?你怎麽能睡那麽沉,我還以為你暈過去了,差點叫救護車。”

老貓心想,最近在福利院真是太累了,自從被放了一床的海蟑螂後,他晚上都不敢睡到太死。昨晚繃着的神經徹底放松下來,結果睡得三魂七魄都飛升了,藍田什麽時候把他扛上床,他竟然完全沒發現。

老貓看藍田光着膀子,下半身在被子裏,也不知道穿沒穿。他打蛇随棍上:“哥哥,你看那麽多恐怖片,晚上去尿尿的時候就不害怕嗎?要不以後我睡這裏,陪陪你?”

藍田:“不行。”

老貓:“為什麽?因為我是gay嗎,我絕對不侵犯你。”

藍田:“我不習慣跟人睡。要不是客廳太遠,你又他媽太重,我不會把你放進來。下不為例。”

老貓沒趣之極。他再度坐了起來,順手拿起床頭櫃的水杯。喝了一口,才發現水杯是他常用的,水也是溫的,大概是不久前藍田剛端進來。

他湊到藍田身邊,發現他正在查看一個叫“矢車菊馬術俱樂部”的網頁。上面都是俱樂部的照片,綠油油的草場,歐式奢華的休息廳。

老貓随口道:“這地兒發現死人了?”

藍田:“沒有。我下午放假,想去玩會兒。”

老貓:“騎馬有什麽好玩,我們一起回菩提灣,出海捕魚吧。”

藍田劃着屏幕:“騎馬不好玩,不過俱樂部裏都是上流社會的有錢人。多認識幾個,工作會方便很多。”

老貓無聊道:“很多有錢人嗎?帶我去帶我去,說不定有人看上我,把我收了,那我就不用上班,你也解脫啦。”

藍田:“說得是。等你幫我破了人魚這個案,我就把你賣到那兒。”

藍田本來确實想把老貓帶過去。“矢車菊俱樂部”靠近馬陶山,山上很多富豪都在那裏活動,因為修道院命案的調查步步艱難,正式渠道走不通,他就想混到裏面去探探消息。

但要是直接帶老貓過去,萬一真有人認識他,藍田該怎樣做呢?目前一切都在迷霧中,還是把老貓藏起來比較保險。他思前想後,還是決定自己去。

兩人吃完飯,藍田把老貓送到地鐵,自己去了俱樂部。

他從上司水富運那裏拿到了會員卡,很順利就進到了照片裏的休息廳。服務員給他端上咖啡,又細心地問他需不需要預定教練。藍田沒騎過馬,于是點點頭,又補充一句:“最好是女教練。”

沒多久女教練就過來了,領他在圍欄裏遛了幾圈。女教練是個溫柔的中年女人,贊道:“不錯,協調性挺好,你蠻有天賦的。”藍田很快掌握了基本技術,他風度翩翩,又會說話,三兩個回合,就把教練哄得服服帖帖,答應帶他去老手玩兒的區域。

巨大的圍欄裏,已經有四五個騎手在訓練。其中一個騎手尤其出色,對馬的控制得心應手,姿勢也極其優雅。

藍田那幾下子,只敢在邊上遛。但玩了幾圈後,他座下的馬大概看到其他馬匹飛揚拔嚣的樣子,覺得自己只能小步蹓跶,挺憋屈的,開始不聽話,一直往裏面跑去。藍田約束了幾次,馬被激起了性子,一下子竄到了道中央,藍田一驚,沒穩住身體,直接摔了下來。

他就勢滾了一下,避開了前面踏過來的馬蹄,狼狽地站到了圍欄邊。卻見不受控的馬已經被另一個騎手降住了。

教練下馬跑了過來,連聲問:“沒事吧,有沒有受傷?”

藍田抱歉道:“我沒事。真對不住了。”騎手把他的馬牽了回來,看身形,正是技術很出色那位。

藍田趕緊道謝,把馬接了過來。騎手眉毛一揚,道:“你是新手吧?沒見到門口告示牌嗎,新手不能在專業訓練場玩兒。”

教練彎腰道歉:“苗小姐,是我的疏忽。我馬上帶藍先生走。您沒受傷吧?”

苗小姐聳聳肩,轉身走了。

——苗小姐。馬陶山三個大家族,苗家、貝家、龔家。她是馬陶山的?

藍田在休息廳坐了大半個小時,終于見到苗小姐走了出來。

她約莫三十多歲,肩窄腿長,卻一點都不顯瘦弱,濃密的長卷發像雲朵似的,随着輕快的腳步輕輕地拍打在她線條流暢的後背上——單是這健康勻稱的身體,就能讓人多看兩眼。

藍田走了過去,笑道:“苗小姐,剛才多謝了。要不是你拉住馬,我還在它屁股後面追着呢,現在大概能到墨西哥了吧。”

苗小姐擺擺手,笑道:“你謝好幾遍了,啰不啰嗦?”

藍田把她碩大的運動裝備包接了過來,微笑道:“你要有時間,一起坐一會兒?我保證不再謝你。”

苗以舒一笑,兩人就近坐到了旁邊的座位上。服務員端來了咖啡和小蛋糕。

“我叫藍田,今天第一次來這裏,沒想到一來就闖禍了。”

“苗以舒,你叫我Momo也行。”

”摸摸,蠻好聽的……但我還真叫不出口。”

苗以舒皺皺鼻子:“你這人好沒正經。喂,你是專門坐這兒等我的吧。”

藍田老實道:“當然。想謝謝你,還有……看你不戴帽子的樣子。”

苗以舒眉毛一挑:“現在你看見啦。”

藍田:“嗯。”

兩人一起笑了起來。苗以舒皮膚白皙,笑起來眼眉彎彎的。不知怎麽的,藍田突然就覺得心曠神怡,像在一股輕柔和暖的微風裏,伸手一抓,竟然就抓到了風的實體。

這一趟,真沒白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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