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魚缸
老貓回到菩提灣時,已經是黃昏時分。盤山路的旁邊就是橙黃色的大海,老貓一邊走,一邊看着他的大火鍋,越來越餓。
一輛卡車在他旁邊停了下來。老貓擡頭一看,是馬一城。
老貓歡快地上了車。“馬大哥,你今天怎麽開車啦?”
馬一城:“過幾天熱帶魚中心那邊有活動,要用到院裏的桌椅。”
老貓想起,雜物間有很多桌子椅子,原來是兩邊一起用的。福利院和人魚墅都是同一個主人,看來兩邊的聯系很密切。
貨車走在盤山路上,左搖右擺。老貓看着車鏡上晃晃蕩蕩配件,好奇道:“這是什麽?啊,是蚝的殼兒。”
馬一城:“平安符,在海廟開過光的。”
馬一城沉默寡言,平時對誰都冷淡,老貓幾乎沒跟他說過話。難得有機會,老貓就想撩他一下。
“哥哥,這車是你的嗎?”
馬一城“嗯”了一聲。
老貓:“平時不見你開。
馬一城:“我在山下有個做面條的工房,平時這車用來送貨的。”
老貓頭一次聽到這件事兒,心想,難怪不開工資也能幹下去,原來他是個小老板。
老貓懶得繞圈子,于是很實誠地問道:“哥哥,你跟田曉、酒鬼一樣,對福利院都有很深的感情吧?”
馬一城不屑道:“我跟他們不同。”
老貓:“有什麽不同?”
馬一城深深看了他一眼,道:“你姓毛對嗎?毛小弟,這福利院裏的事兒,你不要打聽太多,安安分分地幹活兒吧。”
老貓一愣,笑道:“我幹什麽都行,就是幹活兒不行。——你家就在小鎮裏,不回去也沒關系嗎?”
馬一城:“嗯。我家裏只有我跟奶奶。她身體好得很,不喜歡我在跟前晃來晃去,寧願唉。”
唉什麽?但馬一城又不說話了。
很快他們就駛到了福利院門口。鐵門旁已經堆了四五張桌椅,田曉和酒鬼還在往外搬東西。
田曉打招呼道:“阿田,搭順風車呢。正好,一會兒你幫忙把桌椅搬到熱帶魚中心吧。”
老貓愁眉苦臉:“姐姐,我還沒吃飯。”
酒鬼遞過一袋面包。“墊墊肚子吧。還是你想要去廳裏喂飯?”
想到要伺候那幫祖宗,老貓趕緊接過面包,道:“我搬。”
田曉看了看酒鬼,豎了豎拇指:“連阿田都能收拾,厲害啊。”
酒鬼不答,但垂下的臉充滿了笑意。老貓心裏"啧”了一聲,“這小鬼,平時裝得跟大人似的,沒想到給美女贊一句,臉立刻變成了豆腐。”
天暗了下來。白天的人魚墅就是一年久失修的老房子,非常普通,但黑夜中它融入了周圍的黑暗裏,看上去有一種無邊界的恐怖感。
老樹已經在門口等着。他眼神不好,沒注意到老貓,只是忙着指揮他和酒鬼把桌椅搬到廳裏。
大魚缸經過大清洗後,又重新裝置好,放進了小魚兒。
老貓靠在桌旁,看着魚兒游了一陣。等他回過神來,發現廳裏只有他一個了,老樹和酒鬼都不知去向。馬一城始終沒見他進來,可能壓根兒就沒下車。
大魚缸是客廳唯一的光源,離得近的東西都沉浸在熒藍色裏,遠的則一片黑暗。老貓看着魚缸,突然間,有什麽東西電光火石地閃現在腦子裏。
老貓輕聲道:那天看到的是什麽呢?現在怎麽就沒有了?啊,難道是”
“躲開!”一聲叫喊猝不及防地在響了起來。老貓感覺到頭上有物體飛來的聲音,沒來得及擡頭,就向旁邊的黑暗跑去。
霹靂啪啦一陣巨響,玻璃在地上碎裂,碎片四散蹦飛。酒鬼跑了進來,叫道:“你沒事吧小白臉!”
老貓從暗影裏走了出來,先瞄了一眼地上的玻璃碎片,看樣子應該是二樓的魚缸。剛才老貓一聽到酒鬼的警告,往旁邊退走時,就擡頭看向二樓,但四周太暗了,他只聽見了腳步聲響,沒瞧清人影。現在擡頭再看,樓上靜悄悄的,不知道肇事者躲在了哪兒。
再看看酒鬼,酒鬼臉色發白,顯然吓得不輕。
這時候馬一城也跑了進來。老貓沉聲道:“那人還在樓上。”
酒鬼:“我跟馬哥上去看,你在這裏別動了。”
老貓點點頭。酒鬼和馬一城一起上樓,分別往回廊的兩個方向尋去。
老貓的手背被玻璃碴子迸了一口子,流出了一點血。他随便用手絹擦了擦,繼續注視魚缸。他腦子裏還想着剛才的發現,一個念頭像拼圖般慢慢并合起來,卻還是少了關鍵的兩片。
——這麽說,那個奇怪的東西,是兇器嗎?
老樹跑了過來,連聲問:“發生什麽事啦?又出事啦?”
老貓問道:“老爺子,您剛才去哪兒啦?”
老樹:“我去樹林裏小便了。到底怎麽啦?”
老貓不答。馬一城和酒鬼從樓上下來,看着老貓,一起搖頭,表示沒找到扔魚缸的人,然後兩人對視了一眼。
老貓看着兩人,心想:“又一個消失的兇手?不對,他們倆有一個說謊……或許,他們倆都在說謊。”
老貓心裏有了眉目,在這漆黑的房子裏,他孤身一人也不好翻臉,于是不再追究,跟衆人一起回到福利院。
第二天早上,藍田來到了福利院。沒進門口,就看到老貓和一高大魁梧的男人蹲在圍欄邊,敲敲打打。
藍田有點驚訝,除了拿筷子和煙之外,藍田幾乎沒見過老貓的手拿過其他東西。但見老貓做起粗活來幹淨利落,完全不像好吃懶做的少爺。
老貓聽到聲音,擡起頭來,見是藍田,喜道:“你來看我啦。”
藍田:“嗯,看你勞改得怎樣?——我看看你傷口,還疼嗎?”
老貓站了起來,露出手背上長了痂的傷口。藍田皺了皺眉,沒說話。
旁邊的馬一城打量着藍田,問道:“你是?”
藍田:“我是這位小爺的朋友,重案特別調查組警官藍田,你好。”
兩人握握手。馬一城的眼裏充滿了戒備。藍田笑道:“他告訴我,昨晚有人想暗殺他,所以過來瞧瞧。”
老貓叼起一根煙:“可不是,昨晚我腦袋差點開花。”
藍田感到了後怕,他道:“走,我們上人魚墅看看。”
藍田和老貓沿着盤山路走到山頂,一路上非常寂靜,好像連野狗都消失了。
到了大魚缸跟前,藍田道:“昨晚你跟我說,你發現魚缸少了一樣東西?”
老貓:“是啊,那天晚上我也沒細看,但我記得這一塊,有個咖啡杯那麽大的東西,上面有幾個暗紅色斑點。當時我以為是一種珊瑚礁。但仔細想,那東西很光滑,應該不是天然的。”
藍田回想當晚第一次看到大魚缸的情景。當時大家先被震撼了,然後又被絢麗的海魚所吸引,誰都沒有仔細看底下花花綠綠的珊瑚群。也只有像老貓這樣的超級記憶,才能從差異中辨別出這個異物的存在。
這個東西,會跟命案有關系嗎?
他們走上了二樓的回廊。在回廊的東邊倒數第三個的櫃子上,原本在上面的魚缸不見了。這應該就是襲擊老貓的兇器。
兩人來回走了一圈,藍田沉吟:“那個魚缸,是這裏最小的啊。為什麽不擡個大點的魚缸呢,更有殺傷力,也容易找準頭。”
老貓:“因為兇手擡不起來?那作案的肯定不是馬哥或酒鬼,他們力氣大得很。”
藍田:“福利院還有誰?”
老貓:“除了那幫小孩子老孩子,就是田曉、苦瓜臉柯文薪,還有明玉院長。田曉不可能,她的力氣也很大。”
藍田試了試魚缸的重量,道:“挺沉。是不是福利院的人幹的,現在還說不好,不是還有個沒有在場證明的老樹嗎?你在福利院,還有誰看你不順眼?”
老貓直飚冷汗,好像每個人或多或少都盤問、試探、警告過他,他道:“沒有人看我順眼吧。”
藍田:“你這人緣混得……”心裏卻想,老貓無論長相還是舉止,都是容易讓人産生好感的人,否則藍田不會千方百計把他坑來做卧底。但福利院的人竟然會防備他,那就說明,他們有“要防備所有人”的需要?
藍田又道:“你說酒鬼看見魚缸砸下來時,臉色都吓白了?”
老貓點頭。藍田:“他是擔心你,還是害怕?”
老貓想了想:“應該是害怕吧。”
藍田:“酒鬼性格沉穩,誰會讓他害怕?”
老貓:“田曉?酒鬼迷上她了,看見她就夾着尾巴。”
藍田:“喜歡不一定害怕。我想,他更怕一個人。”
老貓恍然大悟:“鋼絲院長!”
回到福利院的時候,藍田道:“你在這裏不安全,今天跟我走吧。”
老貓有點不情願:“沒事,我會小心的。”
藍田無奈:“小心個屁。你這種一天睡18個小時的,等被人分屍了再送到全國各地,都還沒醒過來呢。”
老貓無所謂地坐到院子裏,眯了眯眼,還想再分辯,卻聽見院裏傳來了吵雜聲。
一行人說着話從大廳走了出來。走在前面的是一個儒雅的中年人,後面跟着表情沉重的明玉和田曉。明玉在他身邊焦急道:“胡老板,您再考慮考慮,沒了這個院,這些孩子怎麽辦?”
中年人卻擺擺手,表示不願再聽。
中年人走出門口,擡頭見到了藍田,表情大變。不過他很快鎮定下來,笑道:“藍警官,你怎麽在這兒?”
此人正是胡藝蘇,人魚墅和福利院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