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古井
老貓拿起長凳上的內褲,一邊穿一邊道:“我真不記得。我失憶了,是藍田把我撿回來的,我連家門口都不記得,別說朋友了。”
馬一城瞪眼,不知道信還是不信。
他看着老貓套上了褲子,吸一口氣,道:“你要沒有朋友……你覺得,我……配做你的朋友嗎?”
“啊?!”老貓腦子繞了地球一圈,才明白他的意思。馬一城讪讪低下頭,臉都成黑紅了。
老貓笑道:“馬哥,你是那個意思啊。對不住啦,我沒那個心思。”
馬一城失望不已,但也是意料之中。他沉聲道:“我知道了,本來也沒想你會答應。”
老貓穿上T恤,坦白道:“你肯定知道我來這院,是藍田指派的吧。要我在這裏亂搞,他能把我掃地出門。”
馬一城看了他半響,嚴肅地說:“你也是警察?”
老貓:“不是。”
馬一城嘆了口氣:“那你還是別趟這渾水,這裏的氣氛,越來越不對勁了。”
老貓不解:“馬哥,這院到底是怎麽回事?”
馬一城哼道:“那警察不是挺牛逼的嗎,這還查不出來?去刨刨那姓胡的背景啊。 ”
老貓想了想,道:“我還有一事想問你,院裏前一陣子,是不是走丢了一個孩子?”
馬一城:“走丢?沒有啊。——哦,你是說酒鬼嗎?他試過不聲不響走了一個多星期,最後不也乖乖回來了嘛。”
老貓一愣,心想:“啊,原來是酒鬼,那麽數來數去,院裏還是少了一個人。那個人是誰?”
老貓打了個激靈,從夢中驚醒。外面漆黑一片,雨停了,周圍安靜得過分,每一個呼吸都能占滿整個房間。
老貓看了看表,3:07。他又躺了下去,想道:時間過得好慢啊,好像睡覺都睡不過去呢。
他閉起眼睛,強迫自己繼續入睡。
等他再次睜開眼睛時,天已大亮。窗外淅瀝淅瀝的,又下起雨,而且雨勢不小,和着海浪的聲音,仿佛全世界都沉沒在水裏,福利院成了孤零零的島。
他伸了個懶腰,正想起床,突然有人急促地拍打他的房門。
老貓三兩下套上褲子,打開了門,只見酒鬼在他的門口,臉色煞白。
老貓:“……怎麽啦?”
酒鬼放慢語速,以免聲音顫抖起來:“馬上下樓。明玉死了。”
孩子們像往常那樣聚在大廳裏,大概感覺到出了事,都異常安靜。
柯文薪和田曉都在院子,老貓跟了出去,就看見明玉趴在了井邊,頭耷拉在被雨水灌滿的古井裏。她堅硬的頭發滴着水,反射着明潤的光澤,看着倒是比平時柔和了許多,但這悉心養護的頭發,再也得不到主人的滋養了——明玉的整個臉都浸在水裏,泡得發白,看來已經死了好長時間。
老貓沉默地看着柯文薪、田曉和酒鬼,只見三人僵硬地站在井邊,身上被雨水淋得狼狽不已。田曉的球鞋、柯文薪的拖鞋和酒鬼的赤腳,都沾滿了泥污。
他想起了一事,脫口道:“馬哥呢?”
三人擡頭看着他,臉上混雜着冷漠和哀傷。老貓正要說話,卻聽見一輛車駛到了門口,馬一城張開傘,走下車來。
他見到四人這陣勢,愣住了。再環目四顧,終于發現明玉的屍體。馬一城大叫一聲,扔掉了雨傘,跑了過去。
“怎麽回事?死……死了?!”
衆人不答。馬一城把老貓擋在身後,大聲道:“我操!我操!我就知道要出大事!”
藍田來到福利院時,雨勢漸漸緩下來。田曉和柯文薪照常喂孩子吃飯,馬一城卻動也不動,在旁邊唉聲嘆氣。酒鬼從一小時前,就不知去向。
藍田冷聲道:“發現屍體時,院裏的人都在嗎?”
老貓:“都在。”
藍田懊惱不已,離開那麽一天,就出了事,這是看準他不在的時機,把人殺了啊。
他對老貓說:“貓兒,你先去洗個熱水澡,把濕衣服脫下來,別感冒了。”
老貓“嗯”了一聲,獨自上了樓。上樓前他看了眼大廳,田曉和柯文薪都穿着潮濕的衣服,機械地給孩子喂飯,他們的臉上一片空白,動作卻依然幹練而有條不紊。
老貓不禁嘆息:“福利院真的要完蛋了嗎?”
經過雜物間時,老貓看見久不露面的酒鬼趴在欄杆上,呆呆地望向剛死了人的院子。
老貓走了過去,輕聲道:“你說的殺人鬼,真回來啦。”
酒鬼橫了他一眼,不說話。這少年的眼睛疲憊不已,看上去竟像個老人了。
老貓:“那人魚鬼是從井裏出來,然後把明玉院長拖進去的吧。喂,你說它是不是太孤獨了,要找個伴?”
酒鬼大力踢了一下欄杆,粗喘着氣。
老貓盯着他道:“現在人都死了,你能告訴我,那天晚上在人魚墅拿魚缸砸我的,是明玉吧?”
酒鬼啞着聲:“我警告過你別幹涉院裏的事,你要死了也活該!”
老貓想,這就是承認了。他道:“嗯,但你最後還是救了我,我還沒跟你說謝謝呢。”老貓誠懇地對酒鬼垂首道:“謝謝你。”
酒鬼喘了一口氣,脾氣暴躁地道:“謝謝有屁用。唉,你跟那警察趕緊滾吧,這裏的人……全都變成鬼了,誰來也沒用。”
都變成鬼了?
老貓茫然看着他,酒鬼卻不再說話,跑出了門口。
蕭溪言看着玄關上混亂的腳印,對藍田道:“第一個發現屍體的是副院長柯文薪。大概七點左右,他到廚房去煮粥,打開窗子,看見了明玉的屍體。他趕緊跑出去查看,發現明玉已經斷氣了,就去找田曉。他們去到井邊看了屍體,田曉讓柯文薪去叫醒酒鬼,酒鬼叫醒老貓,他們是照着這個順序到院子裏去的。”
藍田:“死亡原因是什麽?”
培成:“窒息。不過不是井水淹死的,而是被勒死。兇器是類似漁網的尼龍繩,非常堅韌。死亡時間大概是半夜兩點到三點之間。”
藍田:“那時候菩提灣在下雨嗎?”
蕭溪言:“根據氣象局的報告,半夜一點半雨就停了,今天清晨六點多,雨又下了起來。”
藍田沉吟:“福利院的大門有監控,如果古井是第一兇殺現場,我們應該可以看見兇手,至少也能知道明玉是幾點從大門出去的。”
蕭溪言點點頭,馬上去調看監控錄影。奇怪的是,他們前後看了三遍,自晚上七點馬一城離開後,一直到柯文薪發現屍體,沒有人從大門口進出。
蕭溪言皺眉:“難道明玉和兇手是飛出去的?”
藍田也大惑不解,他擡頭看了看陰郁的天空,輕聲道:“或許吧。”
培成:“古井不是第一殺人現場?”
藍田:“只有這個解釋了。但兇手為什麽要把屍體移到井邊?他又是怎麽做到的呢?”
老貓從樓梯下來,聽到了他們的對話,插嘴道:“很簡單,扔下來就行。”
三人一起看着他。老貓指了指樓上,“你們看看就知道。”
他們一起來到雜物間。老貓:“這裏跟昨天不一樣,很多東西被移動過。”
蕭溪言:“搏鬥的痕跡。”房間裏有幾個箱子躺在了非常礙事的地方,其中一個箱子被踩踏過,留下了淡淡的腳印。
蕭溪言繞着箱子道:“兇手和死者在這裏見面,趁死者不注意,突然勒住她脖子。死者劇烈掙紮,踢倒了紙箱,但最後還是沒能自救。”
培成:“陽臺的欄杆有磨損痕跡,很可能是尼龍繩造成的。”
藍田:“兇手殺了人,把屍體挂在這欄杆上。想要僞裝成自殺嗎?”
培成不屑道:“上吊和勒死,會形成完全不同的傷痕,兇手連這點知識都沒有?”
藍田笑道:“培大醫生,很少有人會像你那樣,研究人的一千種死法吧。”
蕭溪言:“我贊同頭兒的想法,兇手匆忙之間,可能想僞造成自殺,但今早又下雨了,屍體的衣服和頭發吸收了雨水,變得很沉,尼龍繩支撐不住她的重量,斷了。屍體正好掉進下面的古井邊。”
藍田:“雨下得很大,水很快就把堵塞的古井填滿了,明玉整個腦袋泡在水裏,那樣子真像被人魚拖進了古井。唉,這就是奇妙的巧合吧。”
老貓想起了酒鬼的話——冥冥中,兇手不自覺地變成了人魚。都成鬼了,誰來也沒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