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葬禮

雲層之上,閃電一閃而過,照亮整個機艙。

經過的空姐小聲提醒着李菘藍拉下窗格,放下小桌板,飛機即将下降。桌板上的報紙輕飄飄的落在了地上。他冷眼看着,空姐蹲下去将報紙撿起來:“先生,還需要嗎?”

李菘藍這時才醒過神,沖着空姐輕輕颔首,語氣平淡:“謝謝。”

重新被李菘藍接過來的報紙又是那一頁正面朝上,照片幾乎占了半張報紙的男人目不斜視,冷靜的看着鏡頭,渾身散發着生人勿近的氣息。他穿着白色西裝,唇角微微往上翹,卻看不出笑意,五官是淩厲的,卻偏偏被一雙帶着霧氣的狐貍眼壓下去幾分男性的特征,完美的将柔和與陽剛柔糅合在了一起。

很帥氣的男人,只可惜報紙的标題打的卻是與他的葬禮相關。

他死了。

死于半月之前,現在才舉辦葬禮。

李菘藍此次從遙遠的大洋彼岸回來,也是來參加他的葬禮的。

飛機轟隆一聲落了地,機艙的燈光唰的一下亮起來,李菘藍解開安全帶起身,報紙被他放在位置上。

他沒帶行李,兩手空空的往出口走,吵嚷聲被商務艙和普通艙的簾子隔絕在另一邊,空姐送走李菘藍,順手去撿那張報紙,折疊之前掃了一眼标題——

“顧氏總裁夫人李菘藍故去,葬禮定為本月十九。”

李菘藍本以為顧上柏會來接自己,畢竟以往每一次都是如此。

但他出了機場只看到舉着自己名字的小陳,反倒松了口氣。不必與顧上柏周旋,于是他轉身就走,根本沒搭理在外面等得着急的小陳。

他随便找了一個不屬于顧家的酒店住下,前臺一邊懶散的在電腦上輸入李菘藍的身份證號,一邊說:“顧先生,勞煩你蹲一點,人臉核對照不到你的臉。”

李菘藍蹲了蹲,小屏幕上顯示出一排字來——

顧陽起,核對成功。

酒店進門的地方就是一面鏡子,李菘藍面無表情的臉終于在見到鏡子裏的自己時有了一絲裂紋,他盯着鏡子裏那張陌生又熟悉的臉看了很久,突然拿起身邊的一個擺件往鏡子上狠狠砸去。

“哐當”一聲,碎片呲了一地,李菘藍踩着碎片往裏走。

他伸出手,連手都是陌生的。

李菘藍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變成顧陽起,顧氏的小少爺——也是顧氏總裁顧上柏最疼愛的弟弟。

他對那一天唯一的記憶還停留在刀片和彌漫的血霧之中,他用一把刀狠狠地紮入了顧陽起的小腹,顧陽起手裏的刀片則刺入了他最脆弱的後頸腺體,那一瞬間李菘藍聞到了自己身上非常微弱的信息素的味道——

顧上柏不止一次明确表示過不喜的,朽木的味道。被雨淋過整整數月腐朽的木頭味。

李菘藍常年打抑制劑來遮擋這股味道,他自己也很厭惡。

那味道說不上好聞,甚至是難聞的,令人作嘔的。

在暈倒之前李菘藍看到的最後一幕,是顧陽起倒在地上沖他輕輕的笑,蒼白的面容上有着最為冰冷的厭惡之意。

那時李菘藍覺得就這麽死了也挺不錯,至少不用再受信息素匹配度的驅使,抵死糾纏顧上柏。

但願他的來世可以活得更像人一點。

可是萬萬沒有想到,當他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他卻變成了顧陽起,一個集萬千寵愛于一身的小少爺。

而李菘藍,他自己,卻已經成了一堆枯骨。

如果不是因為那以往的二十幾年,每一刻都刻骨銘心的話,李菘藍幾乎要以為所謂的李菘藍的人生,只是他做過的一個很長的夢了。

但事實如此,他不是在做夢,更沒有任何科學可以解釋,他就是重生了,而且重生在了顧陽起的身體裏。

李菘藍也在想,不知道顧陽起去了哪裏?

顧上柏的電話姍姍來遲,看到屏幕顯示的瞬間李菘藍的手輕輕一抖,他想着接電話該怎麽面對顧上柏,但很快意識到自己此刻不是李菘藍。

“小起。”

顧上柏略顯低沉的嗓音響起來:“下飛機了?”

“嗯。”李菘藍難免心驚膽戰,但隔着手機尚足以沉着應對,“我住在酒店。”

“怎麽不回家?”顧上柏道,“還住在那麽破的一個小酒店?”

“……”李菘藍舔了舔嘴唇,知道顧上柏已經查了他,便說,“不想回。”

顧陽起向來任性,這不是李菘藍會說的話,顧陽起卻有資格說。

他猜測顧上柏定然皺了皺眉。

果不其然,顧上柏的聲音帶上幾分不悅,但仍很有耐心:“哪有回家不住在家裏的道理,今天倒是晚了,明天早上我來接你。”

李菘藍想逃,但他知道他無處可逃。倘若他重生到了另一個陌生人的身體裏,倒是能躲過顧上柏,但誰讓他那麽倒黴,變成了顧陽起呢。

他不說話,顧上柏沉默片刻後又說:“就這麽定了。早點休息。”

“……等等,”李菘藍驀地打斷他的動作,“我明天……可以見到李——見到嫂子的屍體嗎?”

顧上柏的呼吸停滞一瞬,然後有些生硬的道:“不能。”

“為什麽?”

“已經入棺了。”顧上柏說,“不能為了你揭開棺木。”

“為什麽?”在李菘藍的印象裏,但凡是顧陽起要求的,不論是什麽,顧上柏都會百依百順,他便清了清嗓子,拿出顧陽起的作态繼續要求,“我就只看一眼,哥,求——咳,求求你了。”

“不行。”顧上柏仍是拒絕。

“我就只看一眼啊,”李菘藍真的很想看一看自己的屍體,看看能不能找出什麽蛛絲馬跡——他到底為什麽會到了顧陽起的身體裏面。最關鍵的是,就算不為了自己重生的事情真相,他也必須要看一看。

因為他還有比自己重生真相更重要的事情想要知道。

李菘藍學着顧陽起的模樣胡攪蠻纏起來,“我又不會把他的屍體怎麽樣,人死都死了,我看一眼又不會怎樣的。再說了,哥你不是最讨厭他了嗎——就算我把他怎麽樣你也……”

“不行!”顧上柏幾乎是厲聲打斷,頓了頓,語氣又很快柔和下來,“小起,聽話。其他都可以,這個不行。”

手機那頭傳來摁下打火機的聲音,一遍又一遍的。

李菘藍不知道今天顧上柏的态度為什麽如此強硬,但他曉得這已經是他發怒的前兆,便沒有再繼續要求,只道:“好吧。”

“嗯。”顧上柏應了一聲,“你好好休息,我明早八點來接你。”

“哦。”

顧上柏近乎溫柔的道了一句“晚安”。

李菘藍張張嘴,倒是想回應他,不過他慣來沒有這習慣,竟然怎麽都說不出口來,最後只得生硬的抛出兩個字:“挂了。”

他扔了手機,在床上坐了好久,腦子裏全是混亂繁雜的思緒,在不斷地翻湧着。

他覺得哪裏好像不對,但又說不出來。

第二天顧上柏果然八點準時等在門口。

李菘藍退了房,看到不遠處的那輛黑色賓利,竟生了膽怯和畏懼,有些不敢走過去。

嚴格意義上說來,這是時隔半年之後,他第一次除開報紙和電視,在現實生活中見到他。過去的半年時間,李菘藍借公司出差名義,一直都待在Y國,偶爾會和顧上柏電話交流,但都是例行公事。連微信聊天都很少有,更何況是視頻聊天。

“小少爺。”

車門打開,小陳迎上來,上下看看李菘藍,道:“小少爺沒帶行李回來?”

“沒有。”李菘藍醒過神來,終于迫不得已的随着小陳往車的方向走去。

車門打開,一股很濃的冷杉味道撲鼻而入,顧上柏的信息素味道即便是用了抑制劑也格外的濃烈,那是一種Alpha的天生優勢,顧上柏更是優中之優,以前李菘藍還是李菘藍的時候,坐在如此逼仄狹窄的車裏,被冷杉味包裹住,面上面無表情,實則早就連腿都軟了。

變成顧陽起,這種壓迫感和腿軟反而輕了很多,李菘藍猜測顧陽起的信息素和顧上柏的匹配度肯定極低。

畢竟在這個年代,宿命與糾葛,與AO之間的匹配度有着至關重要的關系。倘若Alpha和Omega的匹配度低,即便是朝夕相處也難以生出情愫,導致發情的可能性更是微乎其微。但是相反,匹配度如果高,即便是再怎麽讨厭彼此,也敵不過那種基因控制的洶湧澎湃,管你是Alpha還是Omega,都逃不開。

曾經的李菘藍和顧上柏就是其中最典型的一對。他們的身體離不開彼此,心卻隔了十萬八千裏。

“哥。”李菘藍拘謹坐着,喊他一聲。

“嗯。”顧上柏擡了擡眼,側頭看向李菘藍,視線落在他頭上時微微一頓,眉頭也皺起來,“怎麽剪了頭發?”

“有些太長了。”李菘藍解釋道,“再長吧。”

顧陽起是搞藝術的,一個小有知名度的畫家。頭發倒長不長,時常紮成一個小辮兒放在身後,更有搞藝術的氣息。李菘藍與他不同,他讨厭洗頭發時很麻煩,他讨厭一切麻煩,所以接受了自己重生的事實後,李菘藍馬不停蹄的把頭發給剪了。

顧陽起的長相與李菘藍截然不同,一個是冷冽一個是小鹿眼的無辜可愛,李菘藍有很長一段時間都不能适應。

但還是适應了。

顧上柏沒再對頭發多說什麽,李菘藍知道他一直都不喜歡顧陽起的長頭發。

車裏自始至終都很沉默,顧上柏和李菘藍都不是會主動開口的人。車緩慢駛入別墅,顧上柏擡手看了一眼表,邁開步伐往裏走:“你去找一身黑色的西裝換上,別把你那些花花綠綠的衣服穿到葬禮上去。葬禮明天會開始得很早。”

李菘藍停在原地沒動,看着顧上柏的身影遠去。

站在一旁的小陳小聲笑道:“小少爺這次回來格外的沉默呢,連話都沒同顧總多說幾句。”

李菘藍這才意識到自己剛剛忘了裝。顧陽起的話很多,和顧上柏在一起從不會冷場。

他尴尬的笑笑:“不管怎麽說是嫂子的葬禮,我也不知道該說什麽。”

小陳愣了愣,奇怪的看他一眼,卻是點頭道:“嗯,倒也是。走吧,小少爺,我領着您進去。”

小陳轉身的瞬間李菘藍又恢複面無表情,他迅速的跟上去。

別墅入口處挂着李菘藍的黑白照,別墅裏的人都穿着黑色的衣服來來往往,這棟房子本來就很陰沉,因為這滿屋的黑,更是變得陰郁起來。

小雨淅淅瀝瀝的下起來,也沒人去搬動門口的那張照片,任憑雨水打濕了李菘藍的臉。

李菘藍突然停下了腳步,去将那張照片往避雨處搬動了一下,有下人飛快的跑上來:“小少爺,您怎麽親自動手!我來吧!”

李菘藍仍是自己搬了過去。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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