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孩子

李菘藍的葬禮辦完之後,他這個人好像就這麽在這個世界上消失了。

顧上柏得知周南星拿走了李菘藍的骨灰,也沒多說什麽。

此後的半個月時間,李菘藍都沒能見到顧上柏,他變得更忙了,以前李菘藍還在的時候,李菘藍能夠幫他處理大部分的瑣事雜事,現在顧上柏一個人要處理顧氏的所有事,忙得幾乎腳不沾地。

但李菘藍不會那麽犯賤的再跑上去說自己可以幫忙,甚至他看到疲憊的顧上柏,心裏還有一種洩憤感。

以前總這麽忙的人是李菘藍。

顧上柏甚至有時間在外面搞些莺莺燕燕,李菘藍所知道的,顧上柏的固定火包友就有兩個。都是和李菘藍截然不同的長相和性格。

顧上柏好像更喜歡那種可以臣服他的,長得乖乖巧巧可可愛愛的小男孩。

李菘藍則是那種——不說他是Omega,大部分人會覺得他是Alpha的類型。他做任何事都不喜歡認輸,凡事都要盡善盡美,性子冷,心腸硬,獨獨對上顧上柏才沒有了自己的所有原則。

只要顧上柏的信息素釋放出來,他的心和身都軟了。

李菘藍曾經憎恨着和顧上柏之間99%的匹配度,但也慶幸着。

可當他離開那具屬于李菘藍的身體,離開那受人掌控的匹配度,才發現當初的自己豬油蒙了心,有多可笑。

沒開燈的客廳,只有電視機有着微弱的光芒。娛樂頻道的主持人大喇喇的介紹着最近娛樂圈裏又發生了什麽豔聞,畫面一轉,突然顧上柏的臉出現在鏡頭裏。

李菘藍靠着靠墊,冷靜的看着。

鏡頭裏除了顧上柏,還有一個李菘藍曾經接觸過的人——傅氏小少爺傅子樂,也是顧上柏的固定火包友之一。兩人的動作親昵,即便被狗仔拍到也并未有任何的躲閃,大大方方。

李菘藍喝了口紅酒,半眯着眼冷眼看着,電視機下面打出一排字裏只有前面幾個字最刺眼——

“李菘藍屍骨未寒。”

它這樣寫道。

客廳的燈突然大亮,李菘藍眼睛猛地一閉,動作大得險些将紅酒蕩出來,他坐直身體,睜開眼迎上的卻是顧上柏的視線。

顧上柏穿着的白色襯衫解開兩顆紐扣,西裝搭在胳膊上,斜倚着門框看他:“小起?”

李菘藍頓了頓,那聲“哥”到底沒有喊出口。

顧上柏換了鞋往他的方向走來,一只手奪過他手上的紅酒杯,眉頭輕輕皺起來:“少喝點酒。大半夜怎麽不睡覺?”

顧上柏走近了,李菘藍敏銳的嗅到空氣中突然濃厚的冷杉味,除此之外還夾雜着一點潋滟的玫瑰香——那是傅子樂信息素的味道。兩人必定剛剛抵死纏綿過,冷杉味才會裹挾玫瑰香撲面而來。

李菘藍突然捂住嘴下意識的嘔了一下。

“怎麽了?”顧上柏猛地握住李菘藍的手腕,“哪裏不舒服?”

他臉上有顯而易見的焦急,輕皺的的眉頭顯示出此刻主人心情的不爽利。

李菘藍迅速的往後退了退,盯着他:“你離我遠一點。”

顧上柏微怔。

李菘藍說:“我聞不得玫瑰味。”

顧上柏便愣住了,一瞬間竟有幾分尴尬,這個泰山壓頂不變色的男人竟顯出幾分局促來,他道:“我去洗個澡。”

徒勞而已。李菘藍清楚得很,顧上柏一旦跟人做了,身上別人的味道最長會持續二十四小時,最短也是八小時,洗澡把皮子洗掉都洗不掉味道。

但他沒阻止。

顧上柏進了浴室,李菘藍就關了電視回房間了,他脫了鞋上床睡覺,雖然也是徒勞。

睡不着。

過了大概一個小時,顧上柏站在外面敲門:“小起,我進來了?”

沒等李菘藍回答,他就走進來。李菘藍閉眼裝睡,顧上柏在床邊坐下,頓了頓才問道:“你最近的心情不是很好,要跟我說說嗎?嗯?”

李菘藍沒回答,顧上柏的手溫柔的摸了摸他的額頭。

李菘藍呼吸一頓,驀地睜開了眼看着他:“別碰我。”他只覺得難過,曾經他萬般奢求不到的溫柔,對于顧陽起來說輕而易舉,雖然如今他才是顧陽起,但他仍然為李菘藍覺得悲哀。

顧上柏收回手:“怎麽了?”

“我覺得惡心。”李菘藍在黑暗中垂着眼,沒去看顧上柏的表情。沖動讓他将那些藏在心裏的話一瞬間傾瀉而出,“李菘藍屍骨未寒,你就在外面亂搞。”

顧上柏愣了一下,臉色也沉下來:“小起,這是我的私事。”

“我覺得惡心也是我的私事。”李菘藍說。

顧上柏沉默的坐在他身邊,不知道在想些什麽。李菘藍撇過頭,用枕頭捂住自己的耳朵。

顧上柏突然問他:“你以前不是不愛關心李菘藍的事情?”

李菘藍露了餡,但他并未掩飾,而是順勢道:“我現在關心,不可以嗎?好歹他是我嫂子。”

顧上柏伸出手,強硬的把李菘藍拽住的那只枕頭扯出來扔在地上,捏着李菘藍的下巴往上擡了擡。

李菘藍猝不及防的對上他的視線,手微微一顫,作出顧陽起的模樣:“你幹嘛?”

“小起,我有話問你。”

“什麽?”

“你在李菘藍去世前聯系過他,”顧上柏的眼神陡然銳利,“你們都說了些什麽?”

李菘藍挪開視線:“什麽都沒說。”

“但你見到過他,”顧上柏幾乎咄咄逼人,“你在Y國待了三月,我不相信你真的是去Y國看畫展。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麽?”

心裏的厭煩陡然升起,李菘藍打開顧上柏的手,深深地看顧上柏:“我應該知道什麽?”

顧上柏的眉頭緊緊皺起來。

“你想問我知不知道李菘藍是怎麽死的,”李菘藍說,“對嗎?”

顧上柏默然。

“你知道這個有什麽用?”李菘藍看着顧上柏的表情,月光照亮他半張臉,餘下半張掩埋在黑暗之中輪廓銳利而清晰,生硬冰冷,在過去與顧上柏當夫妻的八年時間,李菘藍常常看到的就是這樣的顧上柏。

他從不對他笑。

但李菘藍并非沒看到顧上柏笑過。顧陽起耍橫撒嬌的時候顧上柏會淡淡的笑,把所有的情緒波動都留給這個小弟。

他曾經也嫉妒過,後來意識到不過是徒勞。

自那之後就再也不去做徒勞的事情。

可是如今李菘藍的嫉妒心再次卷土重來。他雙眼眨也不眨的看着顧上柏,半扯起嘴角,勾勒出一抹譏诮的笑意。

李菘藍一字一頓的說道:“如果我告訴你,李菘藍是我殺的,你會對我怎麽樣嗎?”

顧上柏的臉色驀地沉下來。

他幾乎從牙縫裏擠出一行字:“小起,別開玩笑。”

“你不會。”李菘藍冷靜的說出這個事實,一字一頓、冰冷無比的繼續道,“我殺了他,毀了他的腺體,我将他折磨致死,他死前好疼,疼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能茫然的睜大雙眼看着我——”

“住嘴。”顧上柏陰沉着臉打斷他。

李菘藍靜靜地看了他好久,突然笑了:“哥,別這麽嚴肅的看着我,我跟你開玩笑。”

顧上柏看着他。

“我真的是去Y國看畫展,不過他死前前幾天的确聯系了他,但我和他見面是在他死前三天的時候,”李菘藍堂而皇之的編着瞎話,“我見到了他,他住在醫院裏,一個人,問我你在國內怎樣。”

顧上柏突然低下頭,深深地吐出一口濁氣,再看向李菘藍時情緒已然恢複正常:“除了這個,他還有沒有跟你說別的什麽?”

“有。”李菘藍抿着唇,突然一把握住顧上柏的手腕,深吸了一口氣,問道,“哥,他的屍體是怎樣運回來的?”

顧上柏頓了頓,說:“我去了一趟Y國。”

李菘藍雙眼一亮:“那你見到了他死前的樣子,對不對?”

顧上柏“嗯”了一聲。

“那——”李菘藍咽下一口唾沫,手微微顫抖起來,他的眼神裏重新燃起了希冀,望着顧上柏,輕聲問道,“孩子呢?”

顧上柏的手猛地緊握成拳,他在刻意壓制着什麽,牙關緊咬,繃緊的太陽穴更顯示出此刻主人的不安與煩躁。

他說:“什麽孩子。”

“李菘藍懷孕快七個月了。”李菘藍說,“顯懷了,我看到了,你不可能沒有看到。”

顧上柏猛地站了起來,他甩開李菘藍的手,背過身:“你關心那麽多做什麽?”

李菘藍費盡所有力氣壓下自己即将喘不勻的呼吸聲,緊緊攥着床單,一字一頓的說道:“我……好奇。”

顧上柏整理好情緒,轉過身輕輕的捏了捏他的下巴:“這些事都和你關系不大,你好好過你自己的生活就是。這些我都會處理好。”

“哥,”李菘藍定定的看着他,“我想知道。”

李菘藍接受了自己重生成顧陽起後,第一個想起來的就是他那尚未夠七個月的孩子,他之所以去Y國待了整整半年時間,就是為了這個孩子。他知道,如果留在國內,這個孩子顧上柏必定不喜,他留不下來。

可是他好想有一個自己的孩子。

雖然心裏清楚,即便孩子有希望活下來,顧上柏說不定也不會讓孩子出生——但他仍忍不住的妄想,如果顧上柏有了恻隐之心呢?畢竟那是一個已經成形的孩子,是他的親生兒子,如果他想要呢?

但李菘藍知道希望有多渺茫。

不說顧上柏的想法,一個尚未足七個月的孩子,在他腺體被毀的情況下,真的能夠活下來嗎?

李菘藍動也不敢動的看着顧上柏的嘴唇,期待着裏面能說出——孩子還活着,之類的話。

可他等了很久很久,等來的只是顧上柏薄唇一掀,涼薄的兩個字:“死了。”

李菘藍渾身癱軟的倒了下去。

“李菘藍腺體被毀了,孩子七個月都不到,醫生也救不活,一屍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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