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終身标記

“顧總,小少爺這是累的。連日疲憊,也并不怎麽休息,又一時受了驚吓,所以才會暈倒。”

李菘藍睜開眼睛的時候聽到的是這樣一句話。

房間裏的白熾燈亮得驚人,周圍的擺設布置都異常陌生,有人影在眼前晃來又晃去,一時間他有些分不清楚這是夢境還是現實。

夢裏李故來喊着他“爸爸”,小小的孩子血糊糊的一片,連眼睛都睜不開,李菘藍伸出手想抓住他,卻只能抓到一片虛無。

李故來是他給沒能見到這個世界的孩子取的名字,他想顧上柏肯定不會讓他的孩子姓顧,所以早早地就給他取好了名字。他甚至都想好了,在Y國待一年,在那裏生下孩子,把孩子的國籍也上在Y國,找個保姆看着他,他經常去Y國照看,偷偷地把他養大。

他也想好了,十八年過去,等到李故來成年,可能顧上柏都不會知道這個孩子的存在。

可是他連孩子的最後一面都沒能見到。

李菘藍茫然的看着天花板,顧上柏坐在一旁握住他的手腕喊他的名字:“小起?”

李菘藍猛地驚醒過來,迅速的抽回手,驚恐的看着顧上柏,嘴裏胡亂念着:“我不要見你,你給我滾……我不要見你……”

“小起?”顧上柏握住他的手腕不松開,最後情緒上來也有些不耐煩,強硬的把他的頭摁入自己的懷中,聲音也沉下去,“小起,別鬧了!”

冷杉味包裹着他,玫瑰味早就消散,李菘藍的情緒突然就平靜下來,恢複冷靜。

他仰着頭看顧上柏,看到對方長了胡茬的下巴,突然就笑出聲。

他笑得詭異,顧上柏都不由得頓了頓:“你最近發什麽瘋?”

李菘藍定定的望着他,問道:“哥,你就一點都不傷心嗎?”

顧上柏罕見的沉默了。

李菘藍繼續道:“李菘藍死了,他好歹跟了你八年。你的兒子也死了,那是你的親生骨肉。你看上去好像一點都不傷心。”

顧上柏臉色更加陰沉,眼神裏席卷而起的情緒李菘藍看不太懂,那太複雜了。

但顧上柏面對李菘藍的質問什麽都沒說,而是道:“你早點休息。”

他近乎落荒而逃的轉身離開。

“你不回答我嗎?”李菘藍眼神追着顧上柏的背影逼問道,“李菘藍跟你八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你敢說顧家走到現在這樣沒有他的一份嗎?可你這八年是怎麽待他的?棄若敝履,宛如一顆棋子,不愛他也就罷了,在外面亂搞也就罷了,他懷了孕你卻連知都不知道,你兒子都死了你才曉得!”

“住嘴!”

顧上柏猛地回過頭來冷冷看向李菘藍,雙眸陰鸷,言語更是冰冷:“他死了,關你什麽事?他生前你也從未拿他當過顧家人,反倒是死了來我這裏替他讨公道,顧陽起,你又什麽時候給過他公道?”

李菘藍笑得更開心了,他望着顧上柏一字一頓的說:“顧上柏,顧陽起做什麽,全都是你縱容出來的,你才是罪魁禍首。”

顧上柏渾身一抖,擡起來的手一下抓住了門框,手背青筋暴起。他深吸了一口氣,似乎在強忍着什麽。

李菘藍掀開被子站起身:“我要換房間。”

顧上柏看着他:“你要去哪?”

“我要睡李菘藍的屋,”李菘藍說,“顧上柏,我和你不一樣,我有良知。我要住在李菘藍的屋子裏告訴自己他異國他鄉死得有多慘,一屍兩命。我要時時刻刻告誡自己,我要贖罪。”

李菘藍還沒來得及奪門而出,就被顧上柏一把抓住了手腕,被他箍住手腕往裏一推,倒在床上。

顧上柏冷眼看着他:“你就在這裏給我待着,我看你是瘋了,需要冷靜一下。”

顧上柏出了門,反手鎖上。

“咔噠”一聲,屋子裏只剩下李菘藍一個,他望着四周的擺設,突然想起來,這是顧陽起本來的房間。

李菘藍一直和顧上柏分房睡。

本來結婚都只是一次手段,是一個交易,他們同床異夢,不是真正的夫妻,分房睡是應當的。只是李菘藍一直沒想清楚的是,除了顧上柏第一次對他終身标記之外,以後每一次李菘藍的發(情)期,顧上柏大可不管。

畢竟折磨的人只是李菘藍而已。

但這個房間,反而經常成為顧上柏和李菘藍發(情)期發洩的地方。

每一個角落幾乎都有兩人共同的回憶,雖然那回憶并不怎麽好。

房間雖然很長一段時間沒人住,但家裏的傭人一直都在打掃,倒是很幹淨。李菘藍的房間和他本人一樣,幹幹整潔,東西極少。除非必要他什麽都不放。

只有一張床,一個衣櫃,一張書桌。書桌上零星幾本書,一支筆。

顧上柏沒開燈,坐在床側,眼神不知道落到哪裏。

床頭櫃的抽屜緊閉着,顧上柏随意拉出來一小截兒,裏面居然有一個倒扣着的相框,顧上柏取出來,相框裏面卻沒有照片。

顧上柏心裏說不上什麽滋味,但他開始找那張本該待在相框裏的照片。他翻了很多地方,最後在一本書裏翻到了被撕成兩半的照片。

那是李菘藍和他之間的唯一一張合照,拍攝于李菘藍高一那年。

顧上柏這時才突然想起,其實他和李菘藍認識的,比他一直意識中還要更早。

他第一次見李菘藍是他十六歲那年,顧上柏給母校捐贈了一間圖書室,回母校做演講,結束後他下了臺,在後臺撞上了匆匆忙忙的李菘藍,很不好意思的握着照相機,詢問他可不可以一起拍一張照片。

顧上柏不是一個喜歡拍照的人,他忘了那天他的心情為什麽那麽好,但他和李菘藍一起拍了一張照片,也是這麽多年以來唯一的一張照片。

照片都泛黃了。

李菘藍不知道什麽時候把這張照片撕成兩半的,但他們僅僅隔了一小條縫隙的肩膀恰好是李菘藍撕開照片的地方,他們兩個人被分成了兩半。顧上柏也不知道後來發生了什麽,李菘藍又沒有徹底的毀掉這張照片。

顧上柏心裏莫名有點難受,喘不過氣來。空氣中是憋悶的冷杉氣味,并不讓人覺得放松,只讓人覺得沉重。這個房間似乎沒有任何一點李菘藍的味道了,那一度讓他很煩躁的朽木味。

顧上柏擡高手裏的照片,居然在照片上聞到了一股很淡的朽木味。刺痛的後頸腺體難得的得到了片刻纾解,他貪婪地深吸了一口氣,身體逐漸放松下來。

好奇怪,李菘藍已經死了,那他和他之間終身标記的羁絆應該消失了才對。

可是好像還沒有。

顧上柏緊盯着這張照片。

敲門聲突然響起來,吳管家的聲音入了耳:“大少爺,公司那邊打來了電話。”

顧上柏垂下眼,他調整了一下情緒,很快站起來,拉開門,吳管家被滿屋子的冷杉味道逼得後退一步,面不改色的往裏面看了一眼,頓了頓,猶疑問道:“大少爺,需要打抑制劑嗎?”

顧上柏表情煩躁:“不必。”他擡腿欲走,突然想到什麽,“這個,拿去幫我重新粘好。”

吳管家看了一眼照片,視線微微一頓,欲要接過,顧上柏突然又收回手說:“算了。我自己來。”

吳管家眼神微微一閃:“好的,大少爺。”

“嗯。”顧上柏往後看了一眼,“明天早上記得送早飯去小起房間。未來的三天都不要放他出房間。”

“知道了。”

“李菘藍的房間……”顧上柏一頓,“鎖好,不要讓任何人進。”

“知道了。”

顧上柏交代完所有的事情,這才下了樓。

吳管家目送他離開,這才轉過身看着李菘藍的房間,裏面空蕩蕩的,除了顧上柏釋放出來的冷杉味,再也聞不到絲毫李菘藍信息素的味道。這個人好像徹底從生活裏消失一樣。

吳管家閉了閉眼,深深地嘆了一口氣,搖頭輕聲:“可惜了。”

他的情緒很快被收好,阖上房門,吳管家“咔噠”一聲鎖了門,也轉身離開。

和李菘藍的房間不一樣,顧陽起的房間裏是滿滿的屬于顧陽起信息素的味道。同樣作為Omega,如果說李菘藍是Omega中的Alpha,那顧陽起就是Omega中的Omega,他是一個非常典型的Omega。

顧陽起的信息素味道是雞尾酒,聞得久了,容易讓人心醉。

但李菘藍睡在這裏,卻只是做了一個又一個的噩夢。夢裏有時顧陽起抓住他的脖子讓他還他的身體,有時李故來血糊糊的哭着喊他救他的命。李菘藍睜開眼時額頭一片大汗。

顧上柏不打算放他出去,但他不打算坐以待斃。

李菘藍的屍體只他一個,那孩子肯定被取了出來,李菘藍想知道李故來在哪裏。

他不希望他的墳頭連一束花都沒有。

李菘藍往窗外看了一眼,顧陽起的房間在三樓,從這裏跳下去,Alpha一點問題沒有,如果是原來的李菘藍,也不會有太大的問題。但關鍵是,他現在用的顧陽起的身體。

顧陽起從小就嬌氣,路多走幾步都嚷着累,李菘藍不确定自己跳下去會不會摔斷腿。

李菘藍皺緊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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