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別有洞天
錦桓在吳府的花園中閑逛,圍着園中最高的一座假山逛了三圈,而後施展輕功,幾步就登了上去。這假山比吳府的屋檐還要高上幾分,風景獨好。
錦桓無聊地欣賞了幾眼風景,又低頭看去,他看到腳下假山的縫隙中有光透進來,好像假山下還有一個岩洞。他一躍而下,找到了岩洞的入口,岩洞不大,幾步路就能走到盡頭。裏面很黑,盡頭還有一個更小的洞,錦桓要蹲着身子才能鑽進去。但是這個小洞卻出乎他意料得長,而且向下傾斜。
錦桓帶着好奇往洞裏爬去,不一會兒看見了小洞的盡頭。他伸手摸了摸,就是普通的石頭,入手冰涼。突然錦桓不知道摸了什麽機關,一個摸空朝前撲去。
這裏居然還有一個門!
錦桓意識到這點時,那扇門已經在他身後關上。
他擡眼看去,門裏的空間似乎很大,他站起身打量了四周,這是一間十尺見方的石室,石室的四周的牆上各固定着一個燭臺,但只有一根蠟燭燃燒着。
一根蠟燭的光太昏暗了,他幹脆把所有的蠟燭都一一點上,室內立刻明亮了不少。石室的正中放着香案和蒲團,這似乎是個祭拜的地方,香案上還供着新鮮蔬果,小香爐中仍有三支未燃盡的香,顯然常常會有人過來。
但是剛才錦桓爬過的入口卻蛛網叢生,看起來很久沒有人使用了。
香案後面挂着黑色的布簾,把供奉的東西遮住了。兩邊的牆上挂着幾幅人像,左邊兩幅畫着兩個男人,一個頭發已經花白,一個還正值壯年。右邊挂着兩副女人的畫像,也是一老一少。
錦桓仔仔細細打量了牆上的畫像,發現年輕的這個男人長得很眼熟。他又去看看年長的那一副,跟年輕人的臉型有些相似。他又去看那個年長的女性,果然,年輕男人的眉目與她極其相似。這兩位長者肯定就是這個年輕男人的父母。
那這裏供奉的就是他們一家人了,可是他們和吳太傅長得一點都不像。錦桓思考着又踱步到最後一張畫像,這張畫像上畫的應該是那個年輕男人的妻子。錦桓小心得拿着燭火靠近挂在牆上的畫像,努力讓燭光更接近畫像,好讓他看得更清楚。卻又不敢太近,深怕火舌卷到紙張,燒起來。
錦桓舉高燭臺,火光一寸寸向上攀爬,照亮她身上的羅裙,她繡工精致的上衣,她如天鵝般修長優美的脖頸,和那張跟錦桓一摸一樣的俏臉。
……
支走錦禮和錦桓後,夏文軒沉默了一會兒才問:“上次朕拜托太傅的事情可辦妥了?”
“皇上既然提起,老臣怎敢怠慢,已經辦妥了。”吳崇禧說得很慢,說話時喉間還能聽到咕嚕咕嚕的聲音,他清了清嗓子,又說:“皇上可告訴二殿下了?”
夏文軒搖搖頭:“錦桓年齡還小,朕不想這麽早說,平白給他添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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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與二皇子感情甚篤,即使說了,想必二皇子也不忍心真的生皇上的氣。”
夏文軒背脊一僵,有些失了分寸:“太傅說什麽?”話出口,才覺得是自己反應太激烈了,吳崇禧說得話很普通。近來越發明顯了,只要是關于錦桓的事情,他總是容易失去自控。
“二皇子自小長在皇上身邊,親昵一些也是正常的,內宮瑣事,不該老臣管。可是作為皇上的老師,老臣還是想多嘴幾句……”接下來的話似乎很不好開口,連一貫篤定的吳崇禧都猶豫了片刻,“二皇子聰敏機慧,勤奮好學,雖有些調皮,但也無傷大雅。皇上後宮空虛難免寂寞,有二皇子常常陪在身側,聊以慰藉也就罷了。只是二皇子年歲漸長,總要娶妻生子的。”
“老師覺得,朕阻了錦桓成長之路麽?”
吳崇禧連忙拱手:“老臣不是這個意思。只是覺得二皇子年歲漸長,像大皇子那樣出去走走看看,會有好處。”
夏文軒握緊了拳頭,他何嘗不知道錦桓已經到了可以出宮建府,參與朝政,甚至娶妻生子的年齡了,可是讓他親手将錦桓推開,他始終做不到。時而他也會安慰自己,你看錦桓那麽黏人,貿然把他推開一定會傷心的,還是再留兩年吧。
可是他知道,不論作為錦桓的長輩,還是作為一國之君,他都不可能留着錦桓一生一世。而分離的日子來得越晚,就會越撕心裂肺。
“皇上,大夏的江山是您竭心盡力維護的,如今太平安康的局面也是您一力開創的,恕老臣多嘴一句,為了兒女情長而失了明君之德,不值得。”吳崇禧語重心長。
夏文軒只覺得自己的心口被深深撕裂了一道口子,一把把利劍使勁地往裏戳去,直戳得他不住顫抖。
他的手幾不可聞的顫抖了幾下,卻沒有逃過吳崇禧的眼睛:“皇上,老臣有罪。”
“老師怎麽會有罪呢。”夏文軒嘶啞着聲音,仿佛剛剛聲嘶力竭地大吼過,“老師沒有罪,錦桓也沒有罪,有罪的是朕。是朕不正常,是朕違逆人倫,是朕得到江山的同時還不滿足,還想保全自己的一點私心。是朕的罪過,怎麽能讓老師和錦桓承擔。”夏文軒粲然一笑,然而眼中卻是濃郁得化不開的委屈。
“當年上官家的事情是朕一手造成的,如果讓他知道他是上官家的嫡子,他定會恨透了朕,憤然離開。”
吳崇禧也不知該如何再開口,夏文軒心裏的苦他多少能知道一點,但也從未悉心體會過,畢竟這些情感他不曾經歷。
“說起來,朕還要感謝老師,若不是老師救下他,朕大約也不會認識他了。當年朕還是親王,已經娶了衛氏誕下錦禮,然而二皇兄的勢力一天不絕就有起死回生的可能。上官家身為二皇兄的左膀右臂,在朝中盤根錯節,朕只能想辦法将他們全族連根拔起,才不至于死灰複燃。”夏文軒一字一頓,回憶着當年殘酷的奪嫡之路,“朕的罪孽,怕是這輩子都無法贖清。”
“皇上不必擔憂,若要贖罪,也不只是皇上,老臣原可以極力阻止的……”吳崇禧嘆了口氣,“當年把錦桓帶走,辭官歸隐,也就是知道會有這麽一天,就當是替皇上減少一點罪孽,也讓老臣能安心一點。”
夏文軒又要開口時,緊閉的門被猛然推開,錦桓難以置信的雙眸,在他回頭的一霎那,印入心底。
……
錦桓難以置信得看着牆上的畫像,那個女人的五官跟自己像極了。只是她的線條更加柔和,眼神更具滄桑。
細細看了一番,從剛剛的震驚中稍稍回了神,錦桓立刻将目光對準了香案後面的簾幕。
他走到香案前面,可惜個頭還不夠高,要踮起腳伸直手臂才能堪堪碰到黑色的簾幕。
這之後的人也許跟他的身世有極大的關系。
曾經聽蘇老六說起過,他被包在一床錦被裏放在蘇家的門口。錦緞裏只得一張紙,上書一個字,桓。
蘇家父母不認字,還是請當時在附近私塾裏教書的吳老先生念了,才知道這個字怎麽讀。桓,從木從亘,本意表示殿宇中的木柱,而用作人名則謂大也。
蘇家父母也不懂取名,既然錦緞裏有了,便以此為名,叫他蘇桓。
錦桓停下回憶,又想了一遍,好像哪裏不太對。
他收回手,又回頭看了看那個和他及其相像極有可能是他身生母親的女子。對了,吳太傅怎麽會恰巧出現在他的養父養母家附近呢?而且疑似他親生父母的畫像也挂在吳家的宅子裏。
錦桓立刻伸手,掀開了黑色的布簾。簾後密密麻麻排着的牌位占滿了香案後面的空間。
最正中的一個牌位上寫着的是,忠義侯上官傑。
上官傑,這個名字很陌生,他從未聽說過。但是忠義侯三個字卻如雷貫耳,相傳是先帝時代的一員猛将,憑着赫赫戰功獲封忠義侯。後來在淳熙二年因通敵叛國罪被滿門抄斬。忠義二字,也成了最大的諷刺。
如果這裏是忠義侯全家的牌位,那挂在牆上的就是忠義侯上官傑和他的嫡妻,以及他的兒子和兒媳了。
錦桓放開撩起的黑簾,倒退幾步,環顧兩旁的畫像。
如果他猜得沒錯,自己的真實身份應該是忠義侯的嫡孫。
夏文軒知道嗎?
他想,如果夏文軒知道了,作為叛國賊的後代,夏文軒會怎麽看待他?他本應已經死了,如果夏文軒知道了,會不會讓他立刻自裁,以保全執法嚴明。
錦桓慢慢坐到暗室的地上,一股涼氣自下而上竄進他的身體,侵入他的肌理。他盤腿,擡頭看向他的生母,從畫像上看,她是一個溫婉端莊的女子。不知道這是生他之前還是之後畫的,她看起來還很年輕。
上官傑,忠義侯,他反反複複在心裏咀嚼着這兩個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