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相濡以沫
京城最負盛名的酒樓狀元樓的雅座,轉頭便可看到樓下熙來攘往的人群。
“季大哥,上次多謝你作證,蘇桓才可安然無恙。”錦桓坐于雅座,舉杯敬向對面的季寧。
季寧失笑,舉杯回應:“蘇賢弟本就忠心可嘉,愚兄不過多了幾句嘴,不敢承謝。”
錦桓自上次鬥毆事件再逢季寧,便一來二往成了朋友。因着他出言佐證之情,特意在文試發榜當日邀他在狀元樓相聚。
今日一早他就出了宮,因為今天是武舉的文試發榜之日,他想第一時間知道榜單。
昨日錦桓去東宮找錦禮,自從被立為太子後,夏文軒就吩咐修繕了東宮,讓錦禮住進去。他糾纏了錦禮數次,錦禮怎麽也不肯提前告訴他名次,害得他只能一早出宮看放榜。
“賢弟當日答卷時胸有成竹,愚兄當時便猜測你一定能高中,今日放榜,果然身居一甲。”武舉也和文舉一樣,有一甲、二甲、三甲之分。只是現在只是武舉的文試結束,雖也評了三甲,但到底沒有細分名次。一甲三名也未有狀元榜眼之分。
“季大哥過獎了,蘇桓不過是僥幸而已。”
蘇桓舉杯,喝下杯中的酒。他平日裏不常喝酒,才兩杯下肚便有了上頭的征兆。
等酒過三巡,跟季寧告別的時候,他已經走不了直線。
“蘇桓,我送你回去吧。”一頓酒後,賢弟已經變成了蘇桓。
“不用!”蘇桓費了番力氣才不至于把話說糊,他推開季寧,揮揮手,“季大哥,回見。”
夏文軒坐在書房裏看着奏章。如今每份呈上來的奏章已經都有了太子墨批,夏文軒再添上自己的朱批。
當然,大多數時候一些重要的事情,錦禮都會先來與他商量後,再做定奪。
表明上皇上與太子同心同德,實際上錦禮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從小的經驗告訴他,夏文軒對于朝政之事從來一絲不茍,就算他是太子也馬虎不得。
錦禮擔着心,皇後也不會舒心,到頭來這宮裏最閑适的還是錦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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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皇子,您回來了。”夏文軒正看着奏章,就聽見外面傳來李元的聲音。
“皇伯伯…”錦桓雙眼半阖,好不容易走到清涼殿,已經用盡了他全部的精神。
“皇上在裏面呢,殿下這是怎麽了?”李元連忙扶住腳步不穩的錦桓,他身上濃重沖鼻的酒氣瞬間把他包圍。
“怎麽了?”夏文軒的聲音在李元背後響起,令他打了個激靈。
“皇伯伯…”錦桓醉眼朦胧,一只手搭在李元肩上,扶着他才堪堪站穩。因醉酒的關系兩頰通紅,擡眼似笑非笑地看着夏文軒,迷迷糊糊地道:“皇伯伯今天真美…”末了還笑上幾聲,活像個醉酒鬧事的登徒子。
他推開李元,欲往夏文軒身上蹭去,被一把制止。
“把他帶下去醒醒酒,大白日的一身酒氣像什麽樣子!”夏文軒把他推回李元那兒轉身就走,可微紅的耳根還是落進錦桓的眼裏。
青天白日的醉酒的确不成體統,可是被酒氣熏得紅了耳根,難道不是你已經心猿意馬了?
錦桓看着夏文軒走進書房,似醉非醉地凝視着他逐漸消失的背影,在心裏默默地說道。
晚膳時分,錦桓的酒已經醒得七七八八,夏文軒也難得準時離了書房,與錦桓一道用膳。
“你今日早上去做什麽了?”夏文軒吃着菜,仿佛只是随口問道。
錦桓撥了口飯進嘴裏,慢慢咀嚼着,沒有馬上回答。
夏文軒卻也不急,慢慢地吃着飯,顯然在等待他的答案。
“跟季大哥喝酒。”錦桓說道,“今天是武舉揭榜的日子,錦桓也想去看看,正好遇見了,就…”
“以後不準再去。”夏文軒将筷子往桌上一拍,斬釘截鐵地道。
這個舉動讓錦桓吓了一跳的同時,倔脾氣也被激了上來,“錦桓只是去喝個酒,有什麽不妥?”
“堂堂皇子,白日裏就醉了酒回來,成何體統!”夏文軒難得這麽嚴肅地跟錦桓說話,倒一時也把錦桓震住了。
“我本來就不是皇子,不成體統也無所謂吧。皇伯伯不也每逢休沐日總要去宮外放松放松?”錦桓怒極反笑,言語輕佻。
夏文軒緊抿着唇,不怒自威的雙眼冷冷地看着錦桓。
錦桓也不懼,直接對視回去。
清涼殿裏安靜得落針可聞,面對錦桓倔強多情的雙眸,夏文軒不願再堅持,“罷了,你長大了,朕不管你了。”便拂袖離去。
錦桓在他離去的那刻緊緊咬着下唇,強忍住沖過去抱住他的沖動。
武舉的重頭戲,武試,終于在文試放榜後的第五天開始了。
此次面帶面具的錦桓走進考場時,立刻引起了議論紛紛。那些聲音無非就是沖着他的面具,還有名列一甲的文試成績。當然,還有一個消息在考生間迅速傳播開來——考前鬥毆。
錦桓懶得理會他們的嚼舌根,只顧自己等着開始第一場比賽。
連着三天對戰,錦桓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他這些天日日失眠,每每睜着眼到天亮,發了瘋得想去找夏文軒,可是他一直按捺着自己,告訴自己,還沒到時候。
他躲過對手角度刁鑽的一掌,閃身移到他側面,一肘擊在腰下,那虎背熊腰的大漢被擊飛出去。
“蘇桓勝!”
一局又完,錦桓擡頭望向觀衆席,錦禮率領兵部和禮部一幹大臣都依次坐着。
然而夏文軒沒有來。
也許他還不知道吧,錦桓想着,畢竟是他想瞞着的。
這日傍晚冠亞之争,錦桓的對手是季寧。
一場酣戰過後,錦桓勝。
“父皇,武舉所有比試已經結束。”錦禮拿着一個名單呈到夏文軒面前,“這幾人文試武試成績都很好。這位名叫季寧的考生是武試第一,文試成績也很好,文武雙全。”
夏文軒看到這個名字,輕皺了下眉,“錦桓怎麽樣?”
“文試一甲,武試也是第一,兒臣以為是點為狀元的好人選。”錦禮一邊說,一邊小心觀察着夏文軒的神色。
近日他與錦桓的關系很是微妙,錦禮也摸不着頭緒。
“撤了他的名字。”夏文軒說,“考前鬥毆,不堪為天子門生。”
錦禮遲疑了一下,夏文軒神色嚴厲,他也不敢再多言。
“朕乏了,其它的你自己決定吧。”
武舉放榜當天,所有考生嘩然,文試一甲武試第一的蘇桓居然落榜了。理由是皇上金口玉言:“考前鬥毆,不堪為天子門生。”
“不要灰心,你還年輕,會有機會的。”季寧對身旁的蘇桓說。
他今天沒帶面具,周圍的考生并不知道他叫蘇桓。當聽到放榜的官員這麽說出口時,錦桓渾身氣得發抖。
他知道了!他一早就知道了!
蘇桓匆忙向季寧道別,回到宮中。
夏文軒正在議事廳裏議事,李元攔下他,為難地說道:“殿下,皇上在議事呢,吩咐了不能進去打擾。”
李元以為他會硬闖,沒想到錦桓不怒反笑,“既然如此,我就在這裏等。”他抱臂站在那兒,一動不動,“等裏面議完事了,煩請李公公通報一聲。”
錦桓從未這麽規矩過,李元反倒被他吓出一身冷汗。
最近皇上和二皇子都怎麽了?一個比一個可怕。李元腹诽着。
這天,夏文軒議事到很晚,直到夜幕降臨李元才過來,對錦桓悄聲道:“殿下,皇上請您進去。”
錦桓答都沒答,直接擡腳走進去,親自關上門,把李元擋在門外。
“參見皇上。”錦桓走進議事廳,掀起袍腳跪下。
“你這是什麽意思。”夏文軒坐在座上,看着錦桓在他面前跪下,低下頭藏起青白的嘴唇,“你在外面站了多久?”
“皇上知道,有什麽好問的。”錦桓從鼻子哼出聲,嘲諷地笑着。
“你在氣朕,為什麽作賤自己的身體。”夏文軒怒意更盛,錦桓雖然驕縱,但從來沒有這樣公然忤逆過他。多半也是順着他的縱容,闖些無關緊要的小禍。
“錦桓怎麽樣,皇上怎麽會介意呢?”錦桓擡起頭,嘴唇被凍得青白,臉頰泛起反常的紅暈,明明身子已經在晃動,還是倔強地盯着他。
夏文軒放下正在看的奏章,揉了揉漲痛的太陽穴,“你到底想跟朕說什麽?”
“你早就知道我會參加武舉的是嗎?”錦桓深吸一口氣,壓下洶湧而上的淚意。
“是,朕知道。”夏文軒道。
“那為什麽一開始要寬恕我的罪,現在又以鬥毆之名撤了我的名字?”錦桓晃了晃,站直了身體,一步一步往夏文軒處走去,“是不是我這麽拼命獲得的成績,你不費吹灰之力就可以收回,讓你很有成就感?”
“不是。”夏文軒否認地很快,“朕只是覺得你不适合在榜單上。”
“呵,”錦桓冷笑,“你是不是覺得,我的一切都是你給的,所以我不配?”
“錦桓,我從來沒有這樣的想法!”夏文軒幾步從臺階上走下來,一把扶住錦桓搖搖欲墜的身體。
“既然如此,為什麽?”在靠上夏文軒的一霎那,錦桓淚流滿面。不論他是不是長大了,對這個人的依賴,半分未減。
夏文軒伸手攬住他,讓他靠在自己身上,長久的沉默之後,是一聲嘆息。
錦桓心念一閃,明了了他的意思,伸手抱住他的腰,嗚嗚得哭了出來。
“別哭了,別哭了,是朕不好。”夏文軒摟住他,輕聲哄道。
是他不好,教會他一切,卻把他捆在這一方小天地裏不得施展;是他不好,令他許以全心依賴,卻不能回報分毫。
錦桓每次一哭都會抽得好像要背過氣去一樣,夏文軒心疼得将他摟進懷裏,一遍一遍得順着氣,重複着,“是朕不好,是朕不好。”
“皇伯伯以後不可以一個人出宮,”錦桓嗚咽着說道,“要去哪裏都要帶着錦桓。”
“好,朕答應你。”夏文軒收緊了手臂,在他耳邊低語。
“錦桓長大了,不要再把錦桓當孩子了。”他又說,哭聲聽了,口齒清晰不少。
“好,”夏文軒答應着,又忍不住想起第一次見他的情景,低笑出聲來。
“皇伯伯,不管以後發生什麽事,錦桓都要陪在你身邊。就算你現在不相信,錦桓會慢慢證明,這個世界,只有我。”錦桓從夏文軒的肩頭擡起來,雙手搭着夏文軒結實的臂膀,逐字逐句說道,澄澈的雙眼緊緊追蹤着夏文軒每一個細微的表情。
夏文軒眼中掩不住的心疼,寵溺得替他擦掉眼角的淚,“皇伯伯說過,朕能助你成長,但是不能伴你一生,你會找到更好的…”
夏文軒怔住,一片柔軟幹燥的唇貼上他的,鼻尖萦繞着他最熟悉的體香。一陣刺激的舒爽感從腳底心一路蔓延到頭頂。
作者有話要說: 夏文軒這個老古董…小手表示下一卷得給他來點猛料了~小錦桓終于從懵懂無知進化到初識人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