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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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名:深空騎士傳(前傳)
作者:成于樂cyber
文案
一個體弱多病的豪門公子,為了逃避家族争鬥,選擇通過“人體冬眠技術”休眠百年,希望醒來時可以面對一個更好的世界。
複蘇之後,他發現自己身在一個太空時代。
而且,是一個動蕩的太空戰國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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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機甲,非爽文
★雙男主(都是攻),雙視角并行
CP:
盛銳×祁寒【強強,病弱樂天攻×高冷忠犬受】
薛垣×祁漣【強強,傲嬌女王攻×呆萌忠犬受】
內容标簽:強強 科幻 未來架空 星際
搜索關鍵字:主角: ┃ 配角: ┃ 其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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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卷一〗六合星聚
我在等待着我的未來,等待着我真正生活的開始。
——《野草在歌唱》
【楔子】
都市的雨夜,幻彩流光。
燈影雨幕之中,盛家宅邸前車馬盈喧。儀容整肅的侍者撐着傘,在停車坪與門廊之間迎賓。
笙歌鼎沸的大廳裏,盛家的長公子盛銳站在一側。身形羸弱,笑容謙和,但那樣由氣質而生的光芒是誰也掩蓋不住的,僅僅是姿态閑雅地站着,便已成人群中最顯眼的風景。
大廳另一側,異母所生的二公子黏在父親身旁,滿面春風地大說大笑,仿佛他才是今天晚宴的主角。
客人們不失禮數地在兩邊輪流周旋,然而投向盛銳的目光無不意味深長,像在看一個被父皇放逐的廢太子。
盛家的內鬥之殘酷,不是外人可以想象的。不過事到如今,局勢已然明朗:大公子盛銳出局了。
并且,是以一種近乎極端的方式,從這個家族中永久出局。
感受到衆的人逢迎,二公子愈發心花怒放。借了幾分酒勁,高聲問父親:“爸,哥哥留下來的那些資産到底怎麽處理,趁着今天律師在場,您給一句準話吧。”
他對盛銳名下的資産垂涎已久。從今往後,他是盛家唯一的繼承人了,從前曾被盛銳占有的一切,他都要一口氣奪過來。
不料他的得意洋洋換來了父親一聲暴喝:“住口!不許沒規矩!”
二公子吓得一個哆嗦,酒勁全消。
“你哥哥名下的資産,我已經以他的名義全部捐贈了。”盛父緩和了語氣,捏着酒杯的手微顫,“這些是他該得的,雖然他不帶走,也決不會給這個家裏第二個人。你,就不要打這個主意了。”口吻不容置疑,絲毫沒有回旋馀地。
平地一聲雷,震得二公子呆立在原地,臉上走馬燈一樣青紅交替,尴尬得不知如何收場。
一衆客人們急忙出來打圓場,心裏卻都暗暗犯起了嘀咕——這場奪嫡大戰,真的是大公子輸了嗎?
豪門恩怨,外人真是看不清楚啊。
與這廂的鬧劇對比鮮明,大廳另一側異常安靜。
盛銳一言不發,眼底的笑意捉摸不定。此刻沒人與他說話,他便自顧自倚窗看雨,似乎眼前的一切與他全然無關。
也的确是無關了。
這是他留在家裏的最後一天,這場告別晚會就是為他而開的。
明天此時,他便會躺在一個低溫冬眠艙裏,在零下二百度的液氮中持續一場漫長的夢寐。
無論多年後的他再次醒來時,看到的是一個怎樣的世界,這裏的一切,都将成為遙不可及的過去。
盛銳閉上眼睛。
沒什麽可難過的,也沒什麽可留戀的。
他只不過滿足了父親的願望而已——此生此世,永不相見。
***
深空,地球引力場之外的深邃宇宙空間。
接近絕對零度的極寒,遠離人間煙火的孤寂黑暗。
與塵世相比,這裏太冷清。
駕駛系統的倒計時剩下10秒。薛垣用手指盤繞着肩頭的發梢,壓抑心頭的煩躁。
好好的出來巡個邏,居然碰到這種莫名其妙的狀況,還真是倒黴啊。
心裏這樣發着牢騷,視線移向舷窗之外。
遙遠的星光間,數百個形如膠囊的密封艙正飄向太空深處,像深海中細密的魚卵。
“喂!你們幾個。”他回頭看向身後的一排乘客,“誰能跟我說說,這地方到底發生了什麽?”
沒有人回答。
當然不會有。
那十幾個人安靜而整齊地站着,被固定在一枚枚透明“膠囊”裏。赤祼的身體上凝結着薄薄的霜色,泛起青白的冷光。
他們是來自地球時代的“冬眠者”,通過人體冷凍技術被封存至今,等待合适的時機被複蘇。
薛垣嘆一口氣,心頭掠過一絲微微的悲憫。
這裏是深空艦隊最外沿的哨站,前方的茫茫宇宙中再無人類。
外面那幾百個飄遠了的冬眠者,已經永遠也沒有機會再獲救了。他們将在無盡的黑暗中一直漂流,直到死亡。
——想當初,他們懷着太空夢登上深空艦隊之時,是否曾想過自己會以這種方式結局?
不容他多想,倒計時的數字已經跳到了零。
駕駛系統的電子語音響了起來:
「自動懸停狀态解除,返航程序啓動。」
幾乎在同一瞬,飛船的艙門無聲開啓。一臺捕獲型機器人迅速滑入,機械爪裏緊緊抓着一枚“膠囊”。
薛垣心裏大大松了一口氣,嘴上卻刻薄:“靠,你要不要這麽拼啊?多救一個人也不會讓你多活十年。”
機器人沒理會,小心翼翼把手裏的“膠囊”擺放妥當。
裏面的人是個五官俊俏的年輕男子,身體旁邊的銘牌上刻着簡單的信息:
【編號】××××××
【姓名】盛銳
【封艙日期】2×××-04-30
【冬眠時的年齡】22歲
在這枚小小的密閉冷凍艙內,這個人已經休眠了整整一個世紀。
做完了這件事,機器人穩穩當當回到底座上。後蓋打開,一個身穿太空服的人影從裏面出來,徑自到駕駛臺前檢查飛船運行參數。
薛垣愉悅地眯起一對狐貍眼。跟這個叫祁寒的家夥待在一起總是讓人安心,因為他會把所有的事都處理妥帖,你什麽都不需要操心。
一個小時後,“鳳凰”一號太空主城出現在飛船正前方的視野中。它的表面是高反射率材料制成的隔熱塗層,形如巨型輪輻,繞着中軸旋轉。在它四周,彌漫着整個宇宙的黑暗與沉寂。
飛船開始進入重力場。身體漸漸被一種下沉的力量充盈,空間裏有了上下方位感。
電子語音又響:「加速過載保護裝置已啓動。準備進入『再入走廊』,請手動變軌。」
薛垣悠閑地吹一聲口哨,交疊起修長的雙腿,跷到駕駛臺上。
祁寒點開操作面板,切換為手動駕駛,指尖的動作令人眼花缭亂。
軌道對接是返航過程中最危險的環節,不過薛垣一點都不擔心。他太熟悉旁邊這個總是面無表情的家夥了。搭檔這麽些年,不論碰到多複雜的局面,這家夥從來就沒失誤過。
飛船圍繞着太空城做圓周運動,逐步降低軌道高度。
着陸之前,薛垣又看了一眼最後那個“膠囊”。裏面的年輕男人安穩地阖目沉睡,像一只靜待破繭的蝶蛹。
毫無來由地,薛垣心中驟然升起一種奇妙的預感——
這個時代,從此以後似乎将有所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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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主攻,雙男主(都是攻),兩對CP都是1v1,強強~~
另外說明一下,本文與《烽火龍行》和《玫瑰之名》是互為同人的關系,人物設定相同,但故事線沒有聯系。沒看過《烽火》和《玫瑰》的親請放心入坑,沒有影響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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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火龍行
玫瑰之名
☆、第 2 章
總督辦公室裏溫度太高,薛垣熱得想脫外衣。
一斜眼,看見旁邊的祁寒站得像棵樹,風紀扣嚴嚴密密扣到最上端。
薛垣準備解扣子的手停了下來,腰杆不由挺得更直一些。
只要和祁寒在一起,這種無聊的好勝心就會時時作祟,連他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麽。
辦公桌後面,總督揉着額角,一臉疲憊:“冬眠艙洩露的事件,調查鑒證科認為是太空海盜做的。這件事暫時不對外公開,你們兩個人也要注意保密。”
——太空海盜?
可是那樣的手法……
薛垣心頭疑窦叢生,卻也不好說什麽。
“不要想得太多。”總督捕捉到了他眼中一閃而過的光,拿起杯蓋,緩緩刮去茶水表面的細沫,“你只要做好分內的工作就可以了,其它的事不要操心。”
“是。”薛垣急忙收斂眼睛裏的光芒,微微低頭。
總督看他一眼,忽然轉跳了話題:“對了,前些天你父親遇見我,問起你的工作狀況。你在技術部上班三年了,想沒想過晉升?”
“這……”薛垣怔了怔,心裏微微不快,沒有接話。
總督喝一口茶,語氣依舊不疾不徐:“上個月我的秘書辭職了,需要再招一個人。按理你是我的世侄,我舉薦你不大合适。但我想,你的能力和資歷都足夠,舉賢不避親嘛。你的意思是怎麽樣?”
“多謝伯伯提拔。”薛垣立正站好,含糊其辭,“我一定好好考慮。”
出了總督辦公室,已是下班時間。
電梯直接到達了底樓的更衣室。一邊換衣服,薛垣一邊心情很好地對祁寒說:“餓死了餓死了,今天晚上吃什麽好呢?我每天都為這個問題煩惱,不過這也是件好事。有了食欲才有追求,有了追求才有快樂。我的人生願望不多,做個快樂的人就足夠了。你說對不對?”
祁寒靜靜聽着他像唱歌一樣絮叨完畢,總結:“你沒話可說就閉嘴。”
“你很過分!我是很認真地在抒發感想!”薛垣捂住心口,“我受傷了,你要請我喝酒作為補償。”
“下次吧。”祁寒跨上一輛摩托,後座放着一個灰色金屬箱,“我要去送件東西。”
灰箱子是艦隊寄存處的統一用品,用來存放冬眠者的個人財物。在冬眠者複蘇後,由專職人員負責退還給本人。
“啊?”薛垣納悶,“這種破事,怎麽也輪不到你頭上吧。寄存處的管理員都幹什麽去了?”
祁寒還沒說話,就聽到主管在對講機裏喊:“薛垣!你現在是不是在A區?安防監控室有臺主機收不到信號,你去看看!”
“靠!又在下班的時候……”薛垣對着空氣翻個白眼,按下通話鈕:“收到。我這就過去。”
目送祁寒的摩托絕塵而去,薛垣沿着一條長長的金屬連廊向監控室走去。
四下無人,一片阒寂,只有自己的腳步一聲一聲回響。
演戲一般浮誇的笑容一分一分從臉上淡去。薛垣在舷窗前站住,靜靜伫望。
宇宙浩瀚靜谧。遠方光芒刺目的恒星不是太陽,是半人馬座α的比鄰星。
這是距離太陽系最近的恒星。艦隊用了四十多年時間,以百分之十光速航行到此,希望在這裏找到新的歸宿之地。
恒星的光穿過太空,在薛垣的金發上跳躍。軍服上的領徽也随之熠熠閃爍,兩柄交叉的利劍,簇着一朵金玫瑰。
聽老人們說,地球時代的軍隊跟現在完全不同,不是坐在辦公室裏做程序,而是拿着武器在戰場上作戰。
——“作戰”,對太空一族來說,這是一個古老而陌生的名詞。
大半個世紀的太空孤旅,沒有外援,也沒有外敵。艦隊中的人類已經漸漸忘記了戰争為何物,也不知國家為何物。不同人種混居在一起,說着糅合了各類語言的通用語,過着不受任何人侵擾的平靜生活。
媒體說:太空時代,是人類空前團結的黃金時代。深空艦隊,是地球上從未出現過的烏托邦。
然而……
“……我聽說,太空港開始戒嚴了?”
一個壓得極低的聲音,從監控室半開的大門裏傳出來。
“我的天吶,難道真的要……”又一個聲音說。
“噓!別亂說話,當心……”
薛垣放慢了腳步,靴底在金屬地板上重重敲擊。
說話聲立即消失了。
薛垣假裝什麽都沒聽見,迅速浮起一臉輕佻的笑,徑直走進去:“美女們,想我了沒有?”
指尖一動,一朵嫣紅的魔術玫瑰撲地綻放,遞到了門口的女孩面前。
女孩接過花,嗤笑:“這次來得倒快。平時我們的電腦壞了叫你來一趟,你老是說‘先等等、先等等’,從來也不見人影。”
“不好意思,職業習慣,職業習慣。”薛垣揚唇,“你看,我們技術官處理工作的标準流程是這樣的:有人叫我去修電腦,我說‘先等等’,然後不理他。如果第二天他還找我,我說‘馬上過去’,然後拖到快下班的時候去看一眼。如果還能用,就說‘電腦這東西用久了就是這樣的,修也沒多大效果,将就着吧。’如果确實用不了,就告訴他‘這個問題非常嚴重,不如你申請報廢,換臺新電腦吧。’”
“死開啦!”女孩樂不可支,“你這種水平的技術官,是個人都做得來嘛!”
“诶呀,你這麽說,我可是會傷心的。”薛垣笑眯眯送她一個飛吻,走過去查看監控系統。其中一臺主機一直返回“無信號”的提示,對所有的操作都沒有反應。
“啧,還真是大|麻煩。”薛垣不耐煩地挑眉,“這樣子多久了?”
女孩想了想,“今天早上開始的。起初信號偶爾會斷,我沒太在意,結果這會兒就完全不通了。”
薛垣在腕部的儀器上點了幾下,調出一張事故報告單。“這臺主機是管哪個區的?”
“呃,我查查……是第十三街區。”
薛垣蹙眉。這個區是冬眠者複蘇中心所在地,周邊的治安一直不怎麽好。有些搶劫團夥專盯剛剛複蘇的冬眠者,因為這些人習慣随身攜帶現金和貴重物品。
居然偏是這裏的系統出了問題。薛垣不敢疏忽大意,調動周邊的其它電子眼,把死角縮到最小。
一面屏幕上,一個穿白襯衣的年輕男人正在街頭漫步,像一只揚着尾巴巡視領地的暹羅貓,優雅地東瞧西看。一對桃花目有着優美的弧度,眼角微揚,不笑自媚。
薛垣覺得這人的眉眼挺熟悉,點了一下對方的臉。面部識別系統馬上反饋了結果:
「姓名:盛銳
身份:冬眠者
複蘇日期:7天前
個人信息被激活時間:今天
沒有更多可以顯示的資料」
是了。
薛垣想起來了。這個優哉游哉的家夥不是別人,正是一個星期之前,祁寒救回來的最後一位幸運兒。
——這家夥适應得也太快了吧!
薛垣不由感嘆。
才這麽幾天工夫,居然就能滿大街晃悠了。
他以前也見過不少來自不同時代的冬眠者,複蘇之後都要經歷一段很長的調整期,才能如此從容地踏入公共場所。
屏幕上,白襯衣男人看了看時間,似乎與什麽人有約。接着走向一條甬道,進入了監控畫面看不到的黑域。
薛垣忽覺不妥。腦子裏有個聲音提醒他:有什麽地方不對。
☆、第 3 章
一個星期之前,盛銳在一間病房裏醒來。
身旁的醫生告訴他,這裏是冬眠者複蘇中心。
而且,這裏是太空。
地球已經在半個多世紀以前變成了一顆死星。僅有七支艦隊從那場浩劫中逃脫,駛入深空,成為現今僅存的人類世界。
“七十年前——也就是你冬眠三十年之後,你的父親委托冬眠基金會,送你加入了‘深空探測計劃’。很可能那個時候,他已經預見到了後來的大災難。”醫生說。
盛銳錯愕,繼而默然。
醫生同情地看着他,“我理解你的心情。每個冬眠者聽到地球沒了的時候,都很難受。可是,既然你現在還好好地活着,我想還是忘記過去的一切,投入新生活比較好。”
他拍拍盛銳的肩,“很多時候,人必須抛棄多馀的感情,才可以生存下去。你很快就會在太空裏領會到這一點。”
盛銳點頭。
“哦,還有一件事應該讓你知道。”醫生指着賬戶上的那個零,“你沒有存款。不過你不必擔心,艦隊每個月會發給你一筆福利金。不多,但足夠維持基本開銷,直到你找到工作。”
盛銳又點頭。
父親沒有給他一分錢。他絲毫也不覺得意外,反而一陣輕松。
從一開始,他和父親就是這樣約定的——雖然那個約定,其實更像是賭氣。
他依然可以清晰地回憶起那個場景。那是在父親的書房,在他決定去“冬眠”的那一夜。
那晚的每一個細節,都不可思議地印在他的腦中。因為,那是他這一生最後一次與父親對話。
他靠在桌子邊上,雙手插在褲袋裏,輕輕松松地笑:“這些錢是屬于媽媽的,我不會要,但也不想讓它們落到別人手裏。所以,把它們捐了吧,這是最好的辦法。”
父親翕動着唇,指間的煙蒂蓄了長長的一段灰,輕輕一顫就散了。許久開口:“好。你‘冬眠’的費用也從這筆錢裏出,算是你媽媽給你的。我和你兩清了,以後,我再沒有你這個兒子,你也再沒有我這個爸爸。”
“是。”他笑得更輕松,“謝謝爸爸。”
……
他搖一搖頭,把父親的臉從腦中隐去。
盛銳恢複得很快。
就像許多體弱的人反而不會出現高原反應一樣,他這副羸弱的身軀,居然以令人咋舌的速度接受了新生,連他自己也倍感驚訝。
七天裏,他了解到了這個時代的基本信息。
深空艦隊共有七支,是七個相互獨立的政治經濟實體,不分國界,人種混合。通用語是一種以中英文為基礎的混合語言,只要通曉中文,學習起來就不會很吃力。
這座太空城附屬于第五艦隊“鳳凰”,他擁有“鳳凰”的榮譽公民身份,以及居留權。
對于那場險些要了他性命的太空艙洩露事故,他一無所知。
這個星期結束時他就要出院,得在那之前找好宿處。
于是他今天一大早就出來,在城中的大街小巷裏轉悠,打聽租房信息。
太空城環境優美,建築風格融會了中西方特點。
擡頭看一看天,盛銳像貓一樣惬意地眯起眼睛,心裏有一條小尾巴晃了晃。
頭頂是人造的藍天白雲,令他回想起澳門威尼斯人賭場的天空屋頂。不過,眼前這個天花板高達30萬米。核聚變小太陽每一天按照程序走過固定的軌跡,永遠風和日麗,沒有嚴寒酷暑。
路過一爿小吃攤的時候,盛銳停下來,要了幾樣食物。
小吃攤靠着牆,牆面上有一片一人高的長方形區域,光亮如鏡。旁邊的銘牌上錾着字:太空瞭望口。
盛銳好奇地瞟了兩眼,那似乎就是一面普通的穿衣鏡,不透明,也看不出什麽特別之處。
老板見盛銳對那個瞭望口很有興趣,便善意地提醒:“你要往外面看的話,可得做好心理準備,一般人都受不了的。”
“為什麽?”
“因為宇宙太大了啊。”老板聳肩,“你不信的話,就去體驗一下好了。”
他在牆壁上摸了摸,那面鏡子的透光度慢慢改變,向外側拉伸凸起,變成了一個完全透明的立方體,像個小型觀光轎廂。
一站進去,綿延900億光年的黑暗與星光霎時從四面八方湧來,擠壓着這一粒懸浮的微塵,提醒着他:他和宇宙之間,僅僅隔着一道脆弱的薄壁。
一種窒息般的壓迫感急速在胸口膨脹,盛銳急忙退了出來。
“看看,我就說吧。人類太小啦,承受不起大尺度的東西。”老板爽朗地笑着,将那個凸起的轎廂重新恢複成一塊平滑的鏡面。“別說是你了,就連我們這些出生在太空裏的人,都不敢經常向外面看,搞不好怕自己瘋掉。”
“你怎麽知道我不是出生在太空裏的?”盛銳反問。
“哈哈!這還用問?只有從地球來的人,才會對太空抱有好奇。”老板一邊用力擦洗櫃臺,一邊搖頭,“我們啊,早就麻木啦。不去想自己漂浮在太空裏,也不去想能不能再找到像地球一樣的行星。人哪,別想得太遠,眼前的生活才是實實在在的。否則的話,就別想安穩過日子喽。”老板使勁用抹布拍了一下櫃臺,好像要增強自己這番話的可信度。
盛銳默不做聲,思索着老板的話。
目光落到牆壁底部,忽然發現角落裏寫着一句殘缺的話:
“我們□□□鴿子□□□狼,人類的□□□取決于□□□□□答案。”
一多半的字跡都模糊得認不出來,顏色也很陳舊了,顯然不是新近寫上的。
老板順着盛銳的視線看過去,喉嚨裏立刻輕蔑地咕哝了一聲:“哼,傻×。”
怕盛銳誤會,又趕忙補充:“我是說,相信那句話的人是傻×。不知道誰亂塗在那裏的,擦也擦不掉。你不用理會它。”
盛銳沒再多問。他似乎在無意之間觸碰到了一個令人不快的話題,以後再弄明白也不遲。
填飽了肚子,看看時間不早,盛銳準備返回醫院。他約了人見面。昨天有一個姓祁的軍官聯絡了他,說好登門拜訪,送還他的寄存箱。
通往醫院的路是一段長長的甬道,照明微弱,不見人跡。
盛銳慢悠悠走着,一邊想着心事。
後脊突然沒來由地一凜,像有某種濕冷的東西黏在了背上。
有什麽東西在接近。
對于危險的氣息,他一向有着貓一般敏銳的直覺。以最小的幅度轉眸回望,身後是看不見盡頭的狹長黑暗,像深不見底的惡意。
***
電話鈴聲響起的時候,摩托車正在街道上疾駛。
祁寒擡手一碰頭盔側部的觸屏,接聽。
“你現在在哪兒?”薛垣的聲音一改平時的懶散,“第十三區的網絡系統出問題了,主機地址PING不通。”
“你想說什麽?”祁寒停下車。他了解薛垣的個性,如果只是技術問題,薛垣是不會專門通知他的。
“那個叫盛銳的家夥,可能有危險。”薛垣沉吟着,“具體的事以後再說,你現在最好确認一下他是不是安全。”
祁寒眼神一凝,迅速按住頭盔側部。目鏡屏幕上閃現出命令行窗口,第十三街區的程序果然無法響應。
他立即将目鏡轉為紅外模式,開始掃描十公裏半徑之內的路人,通過行為特征進行模糊搜索。
很快,盛銳當前的位置被鎖定了。
摩托車如離弦之箭,朝那個方向疾追而去。
☆、第 4 章
甬道盡頭,依稀出現了一點黯淡的金屬光澤。
不等盛銳看清楚,那個物體已經迅速擴大,在極短的時間內占據了他整個視野。
是一輛車。
或者說,是一臺外形近似于車的交通工具。它沒有輪毂,依靠磁力懸浮在半空。這樣快的速度,卻聽不到引擎聲,仿佛一個帶着死亡氣息的幻影,幽靈鬼魅一般呼嘯而來。
盛銳本能地想躲,然而馬上就發現,自己陷入了絕境。
甬道僅有一個車身寬,兩側無處可避。磁浮車的底盤很低,即使卧倒也無濟于事。
除了被碾壓,根本沒有其它的結果。
意識到這一點,他腦中一片空白。
“哧嚓——”
一聲刺耳的尖鳴,像高速運轉的物體相互摩擦發出的聲音。随即,一輛摩托陡然從磁浮車後面躍升出來,前輪高擡,緊貼着車頂一掠而過。一身黑衣的騎手伸出胳臂,一把攬住了盛銳。
盛銳只覺得身體騰空而起。還沒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麽,便已經坐在了飛馳的摩托上。頭頂的路燈連成了一條蜿蜒的線,電光一樣流動。風聲尖唳,壓得耳膜生疼。
黑衣騎手坐在他前面,身材修長,戴着全盔。從背後看去,一時分辨不出是男是女。
盛銳不敢亂動,雙臂環住騎手的身體。透過薄薄的衣服,指尖觸到了對方胸腹部結實隆起的肌肉。
這是一個男人。
眼見馬上要得手的獵物飛走了,磁浮車立即飙升了速度。子彈型的車身呼嘯着,急速刺穿前方的空氣。
轉眼之間,雙方剛剛拉開的距離被磁浮車一口吞吃掉了,車頭橫杠撞上了摩托的後輪。
摩托被撞得一震,盛銳不由脫口低呼一聲。
忽聽風裏飄來一道話音:“抓緊我。”
顧不得多想什麽,盛銳用盡全身的力氣,抱緊了騎手的腰。
摩托的後輪開始漂移,車身倏地傾側,整輛車以不可思議的流暢劃出一道接近九十度的弧線,打橫沖入了岔道。
這簡直就是在挑戰物理定律的極限。
盛銳死死把臉貼在騎手後背上,只覺得全身的血液和內髒都要從口中噴湧出去,胃裏七上八下地翻騰。
磁浮車做不到這般高難度的動作,只好減速、剎車、調頭,然後再次追了上來。
四周的光線驟然大亮,摩托馳出了甬道。兩側沒有了遮擋物,空間霎時開闊。
盛銳略舒一口氣,強打精神回頭看去,身後的磁浮車依然咬得緊緊的,雙方的距離在急速縮短。
不過,在這樣空曠的地段,龐大的磁浮車比不上摩托靈活機動,或許能甩得掉。
正在這麽想着,摩托車忽然一個急剎,穩穩停在了道路中間。
黑衣騎手卻并沒有什麽動作,只是把一只手按在頭盔側部。黑漆漆的面罩閃着熒光,飛速跳動着令人眼花缭亂的命令行。
然而伴随着每一行命令,令人瞠目的變化出現了。
原本平坦的路面像鱗片一樣張開,一排路障與減速帶拔地而起。磁浮車突然失去了動力,變成了一塊沉重的鐵板,從半空中一頭墜下,帶着火花在地面擦行了一段,然後迎頭撞上了一堵憑空出現的緩沖牆。
沖擊的力道是駭人的。緩沖牆如同被一只巨拳狠狠砸中,朝盛銳的方向高高凸起,隐約看得出車頭的形狀。
一瞬間,盛銳幾乎以為它會沖破牆壁飛過來,下意識地閉緊了眼睛,把臉埋在騎手背上。
鼻端倏然浮起一縷暗香,來自騎手的身體。清清淡淡的,是水仙花的味道。
這樣閉目等了許久,想象中的撞擊并沒有到來。
周圍安靜了片刻,漸漸響起人聲,還有嗚嗚的警笛。
盛銳睜開眼睛,看見一輛閃着紅藍車燈的道路管理車停在旁邊。穿制服的交通官一邊用對講機喊話,一邊緊張地跑過來問他:“有沒有受傷?要不要叫救護車?”
盛銳搖了搖頭,他倒是毫發無損,只是吓得夠嗆,直翻胃,耳朵還嗡嗡響。
黑衣騎手回過頭來看了看他,邁下了摩托。
盛銳也想下去,這才發現兩條腿又沉又軟,居然使不上力氣。
騎手轉過身,向他伸出一條手臂,示意他扶着。
盛銳把半邊身子的重量壓上去的時候,對方的手臂居然紋絲未動,就仿佛盛銳是個輕飄飄的充氣人。那簡直不是人的手臂,而是一段銅打鐵鑄的護欄。
盛銳心裏泛起一絲苦澀的自嘲。
同樣是男人,對方好比一塊鋼板,自己則是一張風一吹就爛了一地的破報紙。
唉。
盛銳裹了安慰毯在路邊坐下,看着黑衣騎手與交通官對話。不一會兒,來了一臺外形酷似CH-53直升機的飛行器,用鋼索把磁浮車吊走。
交通官處理完了事故現場,過來做筆錄。
盛銳問:“那輛車裏面的人怎麽樣了?”
“裏面沒有人,是AI自動駕駛的,不知道為什麽會失控。”交通官看上去似乎比盛銳還驚恐,“老天,我從來沒見過這樣的事。幸好及時攔下來了,前面就是商業區,要是它沖到那兒去,後果真不堪設想。”
想象着那種慘景,交通官的臉又白了一分。
“那些路障什麽的,是你弄出來的嗎?”盡管身體不适,盛銳對新鮮事物還是有着貓一樣的好奇心,忍不住想多問一句。
交通官連連搖頭:“不不不,怎麽可能呢,我可沒有那麽大的權限。”他回身指着黑衣騎手,“剛才是他啓動了城市安保系統,強行制動了那輛車。”
“他?”盛銳有些驚訝,“為什麽他有權限?”
“怎麽,你不知道?”交通官也驚訝,用腕部的儀器掃描了一下盛銳的臉。“哦,你是剛複蘇的冬眠者,難怪了。那個人是我們這裏最好的技術官,這個城市的自動化系統一直是他在維護。”
“技術官?”盛銳的眼睛亮了亮。
這個詞,他這幾天裏沒少聽到。人們談論起技術官的時候,語氣裏總是充滿了崇拜和敬重。還有一句俗語說,艦隊裏可以一天沒有總督,但不能一分鐘沒有技術官。
似乎是非常了不起的人啊。
“那……既然他能強行制動,為什麽不從一開始就這麽做呢?”回想起剛才那一番可怕的追車經歷,盛銳不由得心有馀悸。
交通官拖出一個窗口查看了一下,“你是在第十三街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