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重寫啦~ (2)

×!要你管閑事?”

盛銳神色不驚:“這地方是密封的,現在沒有電力,通風系統不運作,氧氣有限。你這樣浪費氧氣,會讓所有人都死得更快。”

“哦?”打火機向他走來,“那你為大家做點貢獻,讓我弄死你,少浪費點氧氣怎麽樣?”

“那也不是個好主意。”盛銳抹一把頸上成股的汗水,“這地方溫度高又不通風,如果我死了,屍體會在很短的時間裏就高度腐爛。你确定你想待在那樣的環境裏?”

“……”

“而且現在的情形下,大家都很緊張,一旦發生了暴動,就很難再平息下去了。這裏關着這麽多人,局面如果失控,你也不可能全身而退。保持情緒穩定,是眼下對每個人都最好的方法。——來,老兄消消氣。我們再安靜等一等,說不定很快就有轉機了。”

盛銳的聲音很輕,卻有一種微妙的震懾力,稍稍化解了空間內緊繃的戾氣。打火機的焰光遲疑了一下,啪地熄滅了。

重新籠罩下來的黑暗,讓四周又安靜了片刻。

突然傳來一陣啪茲啪茲的電火花響聲,頭頂的燈管乍亮,雪白的光刺得人睜不開眼睛。與此同時,一種輕微的隆隆聲也在合金牆壁內流轉開來,四處的通氣口開始徐徐送出涼風。

電力恢複了!

牆面上一道小門嗡嗡開啓,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視線。待看清楚那是一個身穿鳳凰艦隊制服的軍官時,不少人抑制不住發出驚喜的低呼

終于有人過來了!

是不是來通知他們,可以撤離回家了?

軍官臉上卻殊無喜色,沉重的皮靴一步踏了進來。他身後還跟着一小隊列兵,每人拖着一口大箱子。

軍官環顧一下四周,緩緩道:“我宣布:鳳凰四號進入戰時緊急狀态。所有現役軍官、士官、候補士官、軍隊服務人員,即刻起一律不許辭職,等待重新編制。凡是未經允許擅自離隊者,送交法庭審判!”

威嚴的聲音,在金屬牆壁之間甕甕回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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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列兵放下箱子,打開,從裏面取出一件黑漆漆的東西。

有人倒抽了一口冷氣:那赫然是一支PP-19!

“現在,每個候補士官都上前來,領取一支槍和一個彈夾。”軍官平伸雙掌,向自己身體的方向勾了一勾,“從現在起,你們進入待命狀态,如果接到了命令,你們……也要投入戰鬥。當然,只有最壞的情況下,才會命令你們作戰。”

靜寂。

靜寂。

靜寂。

許久,突然有人哭喊了出來:“可我們根本沒有接受過作戰訓練!我們不能上戰場!”

“我們跟你們這些職業軍人是不同的,只不過是些普通人,普通人!!”

“安靜!”軍官突然暴喝一聲。

人群陡然噤聲。軍官卻沒有再說什麽,只是深深鞠了一躬。然後啪一個轉身,對着另一側的人群,再次深深鞠躬。

如是,對着四面的人群鞠了四次躬。他所面對的方向,人群沉默着後退。

他直起腰,再次環顧四周,嘆了一口氣:“如我剛才所說的,只有在最壞的情況下,才會命令你們作戰。現在我們的防禦部隊已經出動了,盡量在地面上對鸑鷟的裝甲步兵團進行攔截。我們的驅逐艦隊正在全速趕來,只要堅持12個小時,我保證,你們都可以平安回家。所以,這最艱難的12個小時,就拜托大家了。”

說完這番話,他按下腕部的儀器。一大半的人手臂上亮起了雙劍形狀的激光标記——那是現役軍隊服務人員的印記,以芯片植入皮膚內。

列兵小隊走到每一個有标記的人面前,分發武器。

盛銳沉默地接過屬于自己的那支PP-19。他接受訓練的時間很短,射擊課程更是一次也沒參加過。但現在說這些都是毫無意義的。他可以想象出,地面上的防禦部隊此刻的處境該有多麽艱難——假如不是萬不得已,怎麽也不至于讓他們這些連制服都還沒穿熨帖的候補士官臨時上陣。

祁寒……他又怎麽樣了呢?

趁那個列兵還沒走開,盛銳飛快地低聲問了句:“勞駕打聽一下,你知道祁寒現在的狀況嗎?”

問歸問,他沒抱希望對方真的知道。地面上現在必然已經亂成了一鍋沸油,誰又顧得上注意誰呢。

哪知那個列兵看了他一眼,居然點了點頭:“我下來之前,他們那支敢死隊剛出發。——你是他的朋友?”

“是的。”

“啊……唉。”列兵面帶惋惜,欲言又止,安慰地拍了拍他,走開了。

☆、第 16 章

鳳凰四號的防禦部隊,分散在城市各處的掩體內。

這是一場力量不對等的戰鬥。

天空沒有太陽,也看不見繁星。只有龐大的行星際戰艦高懸于所有人視野的頂端,發動機明熾的光芒難以用肉眼直視。

戰艦底部,繪着兩只振翅欲飛的暗紫色巨鳥。那是神話中的鸑鷟,一種形似鳳凰、習性似鴛鴦的神獸。傳說它們總是成雙成對,如果失去了伴侶,另一只也會因悲傷而死去。

然而這雙鸑鷟的眼中既無愛意,也無悲憫。無數閃光的金屬蛋從它們之間的罅隙中源源而出,隕石雨一般砸向地面。

每一個蛋都是一枚空降艙,裏面藏着一個全金屬武裝的冷血戰士。

鳳凰四號卻并沒有這樣的裝甲步兵。能依靠的只有為數不多的穿甲武器,以及由一些作戰精英所組成的敢死隊。

薛垣匍匐在地上,舔了舔燥熱的唇。

與他并排的位置,祁寒也以同樣的姿勢俯卧着。護目鏡後面,一雙綠瞳閃着幽幽的光,如同暗夜中觀察獵物的狼。

帶隊的穆迪中尉指着地圖,低聲作最後的叮咛:

“我再重複最後一遍,全都給我記好了:沖出掩體以後,分別沿着各自的路線,全速沖向城中心的備用控制室。記住,我們的任務是重新啓動城市防禦系統,而不是消滅敵人。我們必須要保證,最後至少能有一個人活着沖進控制室,否則這一次的行動就是毫無意義的送死。”

“那……我們有戰術嗎?”一個年輕的下士問道。

“随機應變,保護好自己。除非情況危急,否則不要跟那些裝甲步兵交戰,我們損耗不起。”穆迪中尉的目光緩緩從每一張臉上移過,“各位,希望我們都能活着到達那一邊。一路平安,待會兒見。”

他一縱身,第一個躍出了掩體。

緊随在他身後,祁寒與薛垣也立刻悄無聲息地雙雙掠出,似兩道黑色的箭。

整個敢死隊呈V字形沖上了街道,按照事先分派的不同路線,以最快的速度星散開來。

祁寒和薛垣依然并排疾奔,中間保持着幾步遠的距離。

按理他們不該一起行動。整個敢死隊裏,他們是技術水平和身手都最強的兩個人。如果他們都死了,那麽這次行動的成功概率至少要降低一半。

但穆迪中尉沒有阻攔他們。因為從軍校時代起,大家就都知道:這兩個人在一起時的戰鬥力,是單獨行動時的百倍。

所以,他們兩人相互照應、彼此掩護,比各自行動要更安全。

奔出百米之後,薛垣的紅外護目鏡屏幕上,一行猩紅色的“警告”字樣開始閃動。

無需它提醒,薛垣憑着肉眼也能清晰地看到前方那些合金裝甲——兩米多高的軀殼,在幽暗中愈顯龐然。

腳下的磁浮動力裝置不稍停,瞬息之間,這支小小的敢死隊便被鋼鐵洪流所吞沒。

仿佛一頭撞進了詭谲的叢林,僅僅一眨眼,前後同伴們的身影就都看不見了。

視線唯一能捕捉到的,只有幾步開外的祁寒。

薛垣的心突然變得很踏實。最後一絲懼意也倏地消弭了,血液中狂野的因子卻開始躁動。

似乎有很長的一段時間——大概有好幾秒鐘,這些近在咫尺的裝甲步兵們沒有發起任何攻擊。

他們一定是被震驚了——竟然會有人企圖以血肉之軀,挑戰鋼筋鐵骨!

在他們回神舉槍之前,祁寒的手已經按在了護目鏡的側面。

與他的摩托頭盔一樣,那裏有一個腦機接口開關,可以用意念控制程序。在他駕駛摩托救盛銳的那一天,便是用這樣的方式啓動了城市防禦系統,強行制動了失控的磁浮車。

迎着裝甲兵的自動步|槍,祁寒不躲不閃,直線飛沖過去。雙方僅有不足百米的距離,這簡直是自殺一樣的行為。

然而,對方點射的子彈竟然偏了。

利用這個空當,祁寒和薛垣雙雙從那個裝甲步兵旁邊一掠而過,幾個縱躍,便将他遠遠抛離在了身後。

薛垣偷瞥一眼祁寒,這家夥還是面無表情。

——居然還真讓他成功了。這個混蛋的技術水平,的确在我之上啊。

薛垣不甘心地想着。

這個作戰計劃是祁寒提出的,但由于難度太高,僅有他一個人可以實現,所以沒有被推廣開來。

這個計劃的核心是利用“科氏力”,以及一點技術手段。

為了保持離心力,太空城一直在不停旋轉。直線運動的物體會因此産生偏移,即是所謂的“科氏力”。

在太空城裏停留久了,便會适應科氏力。但剛剛到達這裏的人則會受其影響,難以精确射擊目标。

為了減小誤差,合金裝甲的自動校準儀通過衛星聯網,即時計算本地的角速度,抵消彈道偏移量。

這是合金裝甲身上唯一聯網的部分,也是唯一可以被祁寒利用的部分。

這短暫的幾秒鐘之內,在保持高速運動的同時,祁寒已經繞過檢驗機制,侵入了衛星校準系統。

随着祁寒的挺進,周圍的那些裝甲步兵們發現,他們的自動校準儀失靈了——由它計算出的彈道偏移量,與實際情況相去甚遠,子彈總是飛到奇怪的地方,連目标的邊也挨不上。

不少士兵索性關閉了校準儀,改用肉眼進行瞄準。但由于尚未适應本地的科氏力,點|射的誤差極大。

失去了遠程打擊能力,裝甲步兵的笨拙便顯露無遺。

一時之間,薛垣與祁寒如入無人之境,如一對敏捷的燕子,在樹木間穿梭斜飛,長驅直入。

地圖上,目的地的标記越來越近,那一串表示距離的數字飛快地退減。

僅剩下五千米了。

如果能照這個速度奔襲下去的話……

突兀出現的黑影讓薛垣陡然警覺,倏地拔升了高度,蜷身一個淩空後翻,保持着低重心的姿勢落在地面。

在他前方,一臺合金裝甲赫然擋在進入城中心的必由之路上。

薛垣向它後面看去,眸光不由一凜。

并不只是一臺。

看樣子,城中心已然瀕臨失陷。目力所及,每一處重要出入口,都把守着一個班的裝甲步兵。

事到如今,不硬來也是不行了。

薛垣反手取下背後的輕型火箭筒,與不遠處的祁寒交換了一下眼神。

兩道身影在同一剎那掠起,一左一右,以同樣迅疾到看不清身法的速度,同時襲向裝甲脅部。

脅部的散熱器,是合金裝甲最薄弱的部位。

盡管薄弱,卻也必須在近身的距離才能射透它,而普通人根本難以在五十米半徑範圍內接近一個裝甲步兵。

但是,這世上總有一些不普通的人。

裝甲內的士兵還未及捕捉到那兩人的動作,爆|燃|彈頭已經穿透了薄薄的鋼板。

薛垣在起爆前一霎飛身跳開,幾個連續側翻,急速隐蔽在掩體裏。

另一側,祁寒與他做了完全相同的動作,宛如鏡像一般同步。

從軍校訓練營的時候開始,薛垣與祁寒就是這樣一對黃金搭檔。無論多麽複雜的合作,幾乎從來無需言語交流,只要交換一個眼神,便彼此心領神會。

爆|燃|彈在裝甲內部起爆,燃燒。

裝甲裏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短促慘嚎,有蛋白質碳化的氣味沖鼻而出。

遠遠目睹了這一場兔起鹘落的戰鬥,穆迪中尉有片刻的呆怔。

——太強大了。

那兩個人……實在是難以置信的強大!

在看到城中心的狀況時,他一度陷入了絕望,此時卻突然有了一種喜極而泣的沖動。

是的,有那兩個人在,這瘋狂的敢死行動,或許真的可以成功!

“所有還活着的混蛋們!都給我上!”他回過頭去,聲嘶力竭地呼吼,“不惜一切代價,掩護那兩個人!!”

☆、第 17 章

地下避難所,一縷煙霧朝着天花板升騰而起。

人多的空間內,這氣味尤為刺鼻,更何況這裏還存放着大量彈藥。

立即有人轉過頭,厭惡地尋找煙霧的來源。

“草,看你××的看!”抽煙的壯漢狠狠一口啐過去,手裏的打火機蓋子大力合上,又咔地彈開,發出拉動槍|栓一樣的聲音。

被罵的人縮了縮脖子,不言語了。

壯漢臉上的肉抽了一抽,咧出一個極盡輕蔑的冷笑。打火機蓋子開開合合,弄出令人心煩的聲響。不久之前,他也曾用這只Zippo打火機燎了薛域的臉。

但他拿着煙的那只手卻在微微地顫抖,甚至幾次都沒能準确地把煙戳進嘴裏。

某個角落裏突然出現了一陣騷動,人群驚呼着向四面逃開,像要躲避一個即将失控的煤氣罐。

在他們自動空出來的那塊地面上,兩個人扭在一起,一個死死按住另一個。

被按住的人是戴維,PP-19的槍|管還含在他的嘴裏。

按住他的人是薛域。他和戴維關系很好,因為兩個人同樣弱小,經常一起被欺負,慢慢結下了同命相連的友誼。

“幫幫我!”薛域掰着戴維的手,向四周求救。

“快把他的槍拿走!拿走!快點!”四周一片大呼小叫,卻沒有一個人敢湊近一步。

“混蛋!”薛域突然暴怒起來,紫漲了臉色:“你們平時不是都很diao嗎?現在怎麽都慫了?你們這些人才是真正的廢物!蠢貨!你們怎麽不都去死?”

更多不堪入耳的詞,像激射的子彈,狂怒地掃向每一個人。一個人的委屈究竟要壓抑多久,才會在宣洩時如此瘋狂?

地上的戴維停止掙紮,張大空洞的眼睛,蒼白的臉上有着麻木的平靜。但他依然緊緊抱着槍|管,仿佛在等待鉗制他的力量消失,好讓他從容扣下扳機,結束自己的一切。

盛銳分開人群走過去,俯身在戴維耳畔,低語了幾句。

沒有人聽見他說了什麽,但戴維的眼裏忽然有光亮一閃,一霎熾如妖鬼,又迅速隐去。

盛銳輕輕握住那支PP-19,把它緩緩抽離,退後幾步,槍|口朝天立在牆角。

人群剛剛松了一口氣。卻忽然有一道陰陽怪氣的話音遠遠地傳來:“×的,死了才好呢。”

夾着煙的壯漢站在人群後面,一只手裏還玩弄着打火機,臉上盡是譏诮。

盛銳瞥向他,冷聲:“你就這麽想死嗎?”

“你他×的說什麽?!”打火機眼中兇光暴起,粗壯的手一把扭住盛銳的前襟。

“你幹什麽!”羅德挺身阻攔,“別亂來!”

“滾!”打火機瞪起眼睛吼住羅德,用槍|口抵住盛銳的太陽穴,“信不信我打爆你的腦袋,讓你連哭都哭不出來?”

“我信。”盛銳不動聲色地端詳着對方,仿佛在探究什麽,“你的确做得出那樣的事,因為你很害怕。”

“你TMD說啥呢?老子害怕?老子會害怕?”打火機拔高了聲調,卻也因此發出了一個不受控制的顫音。

“你很害怕,所以你要對我做這樣的事。”盛銳向周圍掃了一眼,“這麽一群害怕的人,又會對你做出什麽事來呢?如果我是你,就絕不會在這種時候犯衆怒。”

打火機愣了一愣,這才注意到四周人群的異樣眼光。

那些眼光單獨投射向他時,從來不曾讓他産生過一絲一毫的顧忌。然而此刻它們聚攏在一起,卻忽地令他如芒在背,仿佛身上有一個聚焦了光線的高溫點。

他扭住盛銳的手不由一軟。

盛銳像貓似地無聲掠開,慢慢整理好衣襟:

“也許你平時跋扈慣了,很少有人反抗你。可你不要忘了,現在不是‘平時’。每個人都在危險之中,情緒都像火|藥一樣,而且都有槍。如果你堅持要給每個人帶來不安全感……”他隐隐微笑了一下,眼神淩厲異常,“我向你保證,你會很慘。”

“……”打火機嘴唇翕動,一時竟有些怯意,不知該如何收場。

盛銳的語氣卻忽地緩和了下來:“我想你是個聰明人,知道什麽時候該如何取舍。現在,能不能保住命才是最重要的,其它的都可以暫時放下。你想修理我,等離開這裏以後也不遲,對不對?”

“呸!你個××給我記住,老子遲早弄死你!”打火機又啐了一口,罵罵咧咧向人群後面走去。

“等一等。”盛銳冷冷叫住,“把你的彈夾交出來。”

“什麽?”打火機難以置信地回頭,“你別太過分!”

盛銳不再多看他一眼,轉而對四周的人群說:“各位,既然我現在已經站出來了,幹脆多說幾句話。”

“大家一定都還記得,之前來過的那位軍官說,如果撐過12個小時,我們就都能平安回家。但我知道,你們心裏也和我一樣顧慮重重——假如過了12個小時,情況還是現在這樣,那個時候我們該怎麽辦?”

他的話戳中了每個人心底最不安的部分。不少人面面相觑,開始有嗡嗡的議論聲。

“你說這話是想幹什麽?”有人高聲抗議,“嫌我們還不夠緊張嗎?”

“不。”盛銳看向那個方向,“我也一樣緊張,所以我希望做一些我們可以做到的事。”

“靠,說得好聽,你當自己是誰啊。”又一個聲音從角落裏冒出,“那你倒是上去打仗啊,英雄!打退了那些裝甲兵,我們就都安全了。”

盛銳和顏悅色:“你和我都很清楚,那是我們不可能做到的。但我現在想說的,是我們可以做到的事。”

每說一次“我們”這個詞,盛銳的目光便不着痕跡地在每一張臉上稍作停留,使每一個人都有被關注着的感覺,下意識地把自己納入了他所說的“我們”之中。

“我們可能面臨的情況有三種。最壞的是城市淪陷,那我們都無能為力,只好自求多福了。最好的是艦隊趕到了,那麽我們都能得救,什麽也不用做。但是,假如未來的情況介于這兩者之間——我們暫時不會死,但也暫時不會得救,無限期被困在這裏。如果是這樣,那我們就需要提前做些打算。”

“……烏鴉嘴。”這回是個女孩子的聲音,不太有底氣的樣子。

“不是我不想說吉利話,但我們應該考慮到這種可能性,最大限度地保證我們未來的安全。比起口頭的安慰,我覺得實際的保障能讓我們更有安全感。至少可以讓我們等待被救的這段時間沒那麽難熬。”

事實上,盛銳內心的估計要糟糕得多。鸑鷟發起的這種長途奇襲,如果沒能一戰而決,接下去便很可能轉為一場膠着狀态的消耗戰。

他還不清楚一場太空戰争的規模能有多大。也許會持續幾天,也許還要更久。

現在這裏還沒有出現大的騷動,是因為人們心裏都還懷着期待,讓自己相信一切會很快結束。

如果超過了心理預期時間,情況仍未好轉,絕望和恐慌便會如瘟疫一般在群體中蔓延。到了那個時候,局面就不會再這麽容易控制了。

所以,這12個小時很重要。

他們這一群偶然被聚集在一起的陌生人,究竟能不能依靠彼此的扶持,撐過随後可能出現的危機,就取決于這段時間之內形成的默契了。

作者有話要說: 補上昨天的~

感謝【芙蓉球球】親的地雷!麽麽噠(づ ̄ 3 ̄)づ

☆、第 18 章

卷着火星的風,變得更加猛烈。

轉眼之間,地上已經倒伏着三臺損壞的裝甲。其中一臺的燃料箱被引爆了,從內部被炸成了一堆鐵片。

一個裝甲班,竟然在兩個單兵突擊手面前不堪一擊。

薛垣和祁寒每次都是一起出動,同時進攻,像兩把合而為一的利劍。

這麽做保證了突擊的成功率:即使其中一個人失了手,也不會給敵人可乘之機。否則,在這樣近身的距離,失手就意味着必死。

但弊端也顯而易見:每次消耗的彈|藥都是雙倍。

敢死隊原本就是輕裝上陣,攜彈量有限。幾次快攻之後,薛垣的彈|藥箱就快要見底了,裝甲兵卻還剩下兩個。

最後的敵人總是最棘手的。

兩個裝甲兵已經有了足夠的時間摸透對方的戰術,知道只要不讓對方近身,就可以保持自己的強大優勢。

他們把重機|槍扳到了連發檔,背靠牆壁不斷掃射,形成一道交叉火力網,同時用無線電呼叫支援。

薛垣隐在掩體後面,略一猶豫,給旁邊的祁寒遞了個眼色——繼續上。

雖然不想在這個節骨眼上冒險,但時間緊急。一旦別處的裝甲兵趕了過來,那就前功盡棄了。他和祁寒的彈|藥與體力,都已不足以再發動一場突擊。

“你們別動,讓我們來。”無線電耳機裏驀地傳來穆迪中尉的聲音,“你們兩個看準機會,想辦法沖過去。”

薛垣停住了。

十幾名敢死隊員排列成突擊縱隊,魚貫與他錯身而過。穆迪中尉走在最後,隔空抛來幾枚穿甲彈:“我們這兒剩的也不多了,你們全都拿上。”

薛垣咬了咬唇,默默接住。

用普通機|槍去打裝甲……雖然也有可能成功,但可以想見,結果必然是玉石俱焚式的。

這十幾位同伴,從此以後是再也見不到的了。

一越過薛垣和祁寒,突擊縱隊立即呈V字形散開,從兩翼分頭撲向兩個裝甲兵。扛着重機|槍的火力手在V字的頂點上,為前方的同伴提供掩護。

周圍的地面上布滿坑洞,這是“鸑鷟”的空降艙落地時砸出來的,此刻剛好可以當作現成的散兵坑。

“走!”

薛垣貓着腰從掩體後面一躍而出。以肩膀為着力點,一個側翻滾,跳入其中一個坑內。

祁寒緊接着跳了進來,迅速矮下|身子隐蔽,把目鏡屏幕調節成不透明,觀察地面上的情況。他們兩人在一起時,通常都由祁寒擔任偵察。

薛垣稍微喘息一下,摸了摸肩膀,只覺鑽心的痛。

雖然突擊時用的是輕型火箭筒,後坐力也是驚人的。連續的重擊之下,一側肩臂已經難以擡起。

但身體上的痛苦還不算什麽。雖然低着頭,聽覺與嗅覺卻代替了眼睛,告訴他地面上正在發生的事情——燠熱的風沾染着腥味,送來骨骼和血肉碎裂的聲音。

火力手在怒吼。高頻射速的子彈劃裂空氣,尖銳的呼嘯連成了一種奇異的“嘶——嘶——”長鳴。

薛垣終于忍不住擡頭,看向祁寒的臉。這一刻他突然很想知道,在目睹同伴們的慘死之時,這個人是否還可以面無表情。

祁寒的臉被目鏡遮住了大半,但他的唇依然如往日一樣,緊抿成一條直線,直得像死人的心電圖。

薛垣的心思忽有一瞬間的游離,不合時宜地想起一句不相幹的話——沒有表情的人,心也會逐漸失去感覺。

祁寒的心,大概也是沒有感覺的吧。

這時,祁寒彎起了手臂,握拳。

薛垣會意,立即調整好了戰鬥姿勢。祁寒的拳向下一落,兩人同時躍出散兵坑,開始全速向前飛沖。

眼前一片飛揚的塵土,目鏡自動轉為紅外模式。

這樣很好。這樣他就不必看清那滿地的血肉,在目鏡裏,它們只是障礙物而已。

軍校裏帶過他的教官曾對他說:你要記住,無論是人還是別的動物,只要死了,就只是物體。活着的人不需要對物體發生感情。

薛垣沒有回頭,把那片血肉橫飛的戰場遠遠甩進身後的黑暗裏。

——突破了!

“鸑鷟”的鋼鐵戰線,竟然就這樣被一支突擊小隊硬生生地突破了!

這實在不可思議。

更不可思議的是,越過戰線之後,他們竟然沒有遭到阻擊。

繼續前進了一段,薛垣隐隐不安起來。

明明已經進入了城市的核心區域,卻反而看不見“鸑鷟”部隊的影子。似乎那些裝甲步兵只在外圍布了一圈防線,卻沒有繼續向城中心推進。

城中心的建築完好無損,連街頭花園的一草一木都保持着原樣,只是沒有人。

薛垣知道人都到哪裏去了——他們全都躲在地下避難所裏。地面上現在除了雙方的作戰部隊,幾乎是一座空城。

——難道“鸑鷟”想保護太空城的設施,不願過度破壞?

這個念頭一出來,就被薛垣否定了。

夏長嬴是個瘋子。

瘋子的意思是,他發動戰争,并不是單純以占有資源為目的,更是為了滿足他那近乎變|态的欲望。對他而言,一朵飽受蹂|躏的殘損之花,遠比它完整的樣子更為動人。

眼前這一派安寧的景象,比外面殘損不堪的街道更加詭谲。萬物驚惶不定,仿佛在等待着一些懸而未決的什麽。

突然,沉默許久的耳機裏蹿起一聲嘶啞的呼喊——

“隐蔽!快隐蔽!”

穆迪中尉顯然已經奄奄一息,拼了命給他們發出最後的警告:“你們快找地方隐——”

最後一個字被爆炸聲吞沒,無線電随即變成了雜音。

頭頂有引擎聲由遠及近破空而來,地面投下大片不祥的陰影。

薛垣擡起頭,只覺得全身的血都在一剎那凝固。

——轟炸機梯隊!!

難怪那些裝甲步兵沒有追趕過來,他們一定是接到了“原地不動,等待空襲結束”的命令!!

不約而同地,薛垣和祁寒掉頭沖向兩個方向——密集轟炸中,待在一起是絕不明智的。

他們兩人必須至少活下來一個,沖進那個該死的備用控制室,啓動那個該死的系統。

——不是“應該”或“可能”,而是必須。

機會只有一次,不成功,便成仁。

第一輪轟炸開始,彈雨鋪天而來。

薛垣急速跳躍着,之字形迂回前進,像一只北極狐在茫茫雪原上發足狂奔。

才不過短短的幾分鐘,城中心上千平方米的區域,便已化為了一片火海。

目力所及,到處烈焰沖天。

爆炸聲,機|槍聲,房屋倒塌聲。

人世間所有的慘象,仿佛都在這一刻集中于此,展示着煉獄的萬劫。

被火光映照得通紅的夜色中,隐約可見城中心的教堂。那對标志性的哥特式陡峭尖頂,如同墓碑上肅穆的十字架。

那個該死的備用控制室,就隐藏于教堂地下三十米的防禦工事裏。然而薛垣實在很懷疑,自己是否還有機會活着到達那個地方。

☆、第 19 章

盛銳提出的兩個建議很簡單。

一是自由結成小團體,輪流休息和放哨。

二是将現有的全部資源集中在一處,由所有人共同看守,每隔一段時間按照計劃分發,不許擅自動用。

第一件事實行起來沒什麽問題,但第二件事遭到了一部分人的堅決反對:

“這些吃的是我好不容易才帶出來的,憑什麽要白白給你們!”

“就是!現在這種時候就得各顧各,誰管得着誰呀!”

說話的人神色挑釁看向盛銳。

盛銳看着他們,閃了閃眼睛,不應。

“我覺得,你們還是跟大家一樣做比較好。”少頃,人群裏果然出現了預料之中的聲音,“有秩序可循,對大家都好。要是哄搶起來,最後可能什麽也得不到。你們總不能打得過這麽多人吧?”

“是啊。如果大家很快就能獲救,這些東西對你們來說也就無所謂了。如果大家真的都被困在這裏了,光靠你們自己也很難活下去吧。”

有人帶頭一說話,附和的聲音就漸漸多了。

一個女孩抱緊懷裏鼓囊囊的手提袋,猶豫着退後了半步,又默默走上前,把手提袋翻轉過來。

面包、巧克力、薯片、小零食,骨碌碌滾落一地。她慢慢用手把它們歸攏在一起,掃進牆角的食品堆裏。

“謝謝。”她聽見那個有一雙貓眼的男人對她說。

“你……”她在那個男人面前站住,對上那雙精明的貓眼,“你要承諾,帶我們都回去。”

“我做不了那樣的承諾。”盛銳聲音溫和,“但我會盡力保證,讓我們堅持到救援到來的時候。”

很快,牆角裏堆滿了瓶裝水和各類食品,按照保鮮期限順序擱置,保鮮期短的放在最上面。此外還有一些可能派得上用場的裝備:刀具,野營用品,蓄電池,諸如此類。

另一側牆角裏,放着收集上來的彈夾。一個一個黑色的長圓筒,疊摞成了不太整齊的圓錐狀。每個彈夾裏的64發子彈都是滿的,沒有人私藏——“打火機”偷偷藏了兩顆,但被發現了,只好頂着壓力交了出來,一邊心虛地解釋:“我是為了預防不測,又……”

感受到衆人不善至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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