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重寫啦~ (4)
工作吧。不然我們納|稅是為了什麽啊?”
也不能怪他們太自私。會把自己的食物毫無怨言地讓出去的,要麽是聖人,要麽是沒在餓肚子的人。
盛銳每天把自己分到的食物拿出一多半,放在祁寒身旁。可是一轉眼,它們又原封不動回到了他手邊。
“給我吃掉!”盛銳終于忍無可忍,趁着祁寒休息時,把一個夾心面包狠狠拍進他手裏,“你總這樣不行,身體會垮的。”
不料祁寒比他還倔,手腕一翻就又塞回給了盛銳:“我不吃東西也比你撐得久。”
盛銳氣得要死。就算是事實,這樣直截了當的鄙視也未免太不給面子了。就不能委婉一點說“我覺得我們在身體素質方面可能存在一點點可以忽視的差距”嗎?
安娜檢查完傷員,轉過身來對盛銳進行二次打擊:“你別跟他争了。我當醫生這麽多年,從來沒見過比他的耐受力更強的人,你比不了的。”
“…………”盛銳欲哭無淚。
安娜意猶未盡:“你還是好好照顧你自己吧,萬一低血糖症又犯了,他可是要被吓死的。你不知道,上次抱你去診室的時候,他急得什麽樣。”
羅德一聽見這個,一張發光的大臉立刻不遠萬裏探了過來:“公主抱喲!公主——”
“滾。”
太空時代,性|取|向從來不是禁忌話題,每個人的檔案裏都有這麽一項指數,就跟婚姻狀況一樣,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事。
祁寒對盛銳非同尋常的照顧,許多人都看在眼裏。只是平時礙于祁寒的嚴肅,大家不敢随便開他玩笑罷了。現在可算逮到個機會,不狠狠發洩一把成何體統。
周圍風生水起,祁寒本人卻面不改色,一副“任憑風浪起,穩坐釣魚船”的姿态,既不承認什麽,也根本無意辯解和澄清什麽,就好像其他人正在說的是與他毫無關系的另一件事。
盛銳恨得牙癢癢的。
在盛銳的時代,有一個詞形容這樣的性格:蔫拱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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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性子的人,哪怕別人跳腳罵街,他也還是不緊不慢,不聲不響。活生生地把別人的火給撩了起來,他依舊沒事人一樣。而且,除非他自己願意開口,否則你休想從他嘴裏挖出一丁點他真正的心思。
祁寒關掉BCI腦機接口開關,摘下目鏡。
龐大複雜的程序模塊,全憑腦力控制,精神上的消耗是驚人的。縱然他體質過人,這麽長時間堅持下來,也禁不住有些頭痛目眩,胃部像墜着鉛塊一樣壅滞。
他也快到極限了,但不想表現出來,以免平添盛銳的擔憂。
“我去躺一下。”祁寒說着,走向牆邊一排藍色的簡易房。那是給重傷員和技術官休息用的,雖然只是由幾塊泡沫板臨時搭建而成,也畢竟比外面安靜許多,也更舒适一些。
盛銳見祁寒又要默不作聲地走開,莫名地有點不爽。祁寒那張萬年無表情的冰山臉,他本來是不覺得有什麽的,可現在卻很想挑逗一下。
這幾天裏,他跟祁寒聊了不少,關系也更近了一些。
當然,所謂的“聊了不少”只是相對于祁寒平時的沉默而言,實際上也只不過是寥寥數語。
通過祁寒簡單得不能更簡單的敘述,他知道了一段并不複雜的前因。
祁寒的祖父曾是盛銳同時代的人,在身患重病的時候,意外地收到了一筆匿名捐款。這筆錢不但讓他治好了病,還供他讀完了學位。
後來,他就用了大半生的時間,尋找那個捐贈者,最後也加入了深空艦隊,通過冬眠前往太空。
“後來的事,你都知道了。”祁寒以這樣的句子作為結束語。
盛銳覺得這樣的解說太敷衍不負責任。
——你又是怎麽找到我的呢?
——在你心裏,我們之間又算怎麽一回事呢?
他想這麽問。可是祁寒既然沒有說,那麽就算他追問,也一定得不到回答。
帶着幾分惡作劇的心态,還有一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沖動,盛銳突然一伸手,一把扯住了祁寒的胳膊。
祁寒被扯得回過頭,聽見盛銳說:“我告訴過你的,其實我捐那筆錢不是想幫誰,只是在跟我父親賭氣。”
“那也沒關系。”祁寒的神色還是淡淡的,“不管你最初的目的是什麽,你的确幫到了別人。善意就是善意,沒有區別。”
盛銳俯唇過來,在他耳邊輕聲道:“可是有個問題你想過嗎?假如我并不是個好人,只是碰巧做了件好事,那會怎麽樣?如果我利用你想報答我的心情,沒完沒了地要挾你,那個時候你要怎麽辦呢?”
祁寒一怔,沒回味過來這話是什麽意思。
盛銳已經放開了手,眼裏有一閃而過的狡黠,語氣恢複了兄長般的溫和:“去休息吧,替我看看薛垣怎麽樣了。”
☆、第 24 章
薛垣的狀況很穩定。
所謂的穩定是指,他一直沒有醒過來。
為了保護他的身體機能,醫生給他用了含有巴比妥的鎮靜劑,強制他深度休眠。
這讓守着他的薛域多多少少松了一口氣。
薛域不得不承認,自己真的是個懦弱到極致的人。
他害怕親口告訴哥哥那個消息——他們的父親發瘋了,他們的家也被憤怒的人群砸毀了。
在“鸑鷟”情報官們的煽動下,鳳凰一號現在充斥着游|行抗議的人群,要求“鳳凰”的高層們給個說法,究竟是戰是降。
夏長嬴發表了公開演講,讓民衆觀看了“朱雀”現在祥和平靜的光景。
——事實上,那些看上去其樂融融的平民,是“鸑鷟”的軍隊裝扮的。
“朱雀”原本的居民,除了少部分可以被利用的人才之外,都已作為“冗馀物”被屠戮殆盡。
夏長嬴厭憎大多數人類。他說,精英政治不需要烏合之衆。他要建造的天國裏,有唯一的神明和衆多的豬猡,但沒有蝼蟻們的位置。
然而“鳳凰”的普通民衆并不知道這些。
他們眼中所見到的,只是鳳凰四號的慘狀。從衛星圖像上看,它已經成了一座令人望而生畏的烈火煉獄。
夏長嬴告訴他們,這就是抵抗的後果。
于是,在高層的主戰派與主和派打得不可開交的同時,街頭的民衆也發生了沖突,要求“鳳凰”放棄抵抗,與“鸑鷟”和平談判。
一些暴|徒趁火打劫,以游|行示威為名,行打砸搶之實。
薛家的宅邸便在這波不安的浪潮中遭到了沖擊。
父親被關在精神病院,家裏的傭人全跑光了。暴徒們砸壞大門,沖進無人照管的房子,為所欲為。
被焚毀的書。
被摔碎的水晶吊燈。
被踐踏的玫瑰和薔薇。
一片狼藉。
薛域戰戰兢兢關掉新聞網頁,痛苦地抱住頭,額角一次次撞着床沿。
哥哥,我該怎麽辦?我們以後該怎麽辦?你快點好起來,別讓我一個人面對這一切。
薛垣靜靜躺着,身體赤祼,一道可怖的縫合疤從前胸一直延伸到下腹。
他還如往昔一般漂亮。對于男人來說過于精致的五官,在他臉上卻恰到好處,絲毫不顯陰柔。
但他沒有了往昔的神采飛揚。整個人像是一個被惡意地剪破了的布娃娃,軟塌塌地躺在垃圾箱裏。
薛域突然發現,其實哥哥并不像他曾經以為的那樣強大,也會無助又無力地躺在那裏,什麽都做不了。
還有父親。
還有總督。
那些他曾經認為是強者的人,那些替他遮過風擋過雨的父輩與兄長,現在都如同被敵人攻破的堡壘一般倒塌崩頹。
在命運詭谲迷離的光影裏,每個人的身影都如此弱小而蒙昧。
***
惶惶不安的等待中,難民營撤離的日子如期到來。
第一批走的是重傷員。
薛垣也在其中。安娜用束縛帶把他和簡式體外循環機固定在一副擔架上,兩個醫療兵一前一後,擡往最近的地鐵調度站。
前往調度站的這一路說遠不遠,說近也不近。作戰人員全副武裝,執行護送任務。
祁寒換了一身嶄新的作戰服,戴上護目鏡和耳機。背後挎了一把中遠程沖|鋒|槍,腰上挂着滿滿一排手|雷。大腿的綁帶裏,斜插着一柄MDK“瘋狗”突擊刀。
盛銳靠在牆邊,安安靜靜地望着。這個樣子的祁寒好看得讓人移不開視線,“英姿飒爽”都遠遠不夠形容。
他忍不住又想去捉對方的手——原來一個簡單的小動作重複幾次,就會上瘾的。
祁寒的手跟他的迥異。他自己的手,一看就屬于典型的富家公子。十指不沾陽春水,保養得細皮嫩肉。
而祁寒的手是冷硬的。如果只看那雙手,誰都會把它們的主人想象成一個鐵血的漢子,面容如刀削斧鑿般硬朗。
可是祁寒的長相很美。
他的俊美不同于薛垣那種火焰似的耀目明亮,而是像水一樣。不張揚不灼人,慢慢把你包攏起來,讓你沉溺下去,除了他再也看不見其它的一切。
祁寒整理好了身上的戰術鞓帶,發現盛銳一直在盯着自己,于是轉眸回視:“我會盡快回來,你自己小心。”
“好。你也小心。”盛銳笑笑,神色有點懶,和平時的樣子一模一樣。
祁寒的眼睛閃了閃,別過頭去不再看他。
盛銳的氣息卻靠近了,絲絲縷縷拂在他的頸側:“等我們回去以後,這把‘瘋狗’送給我可以嗎?我想收藏。”
“……”祁寒的身子挺得僵直,點了點頭。
盛銳的手從背後環了過來,緩緩覆在他的綁腿上:“那我就先預定了。你可要記得這回事,別随随便便把自己交代掉。”
這話說得暧昧,祁寒一時有種錯覺,就好像盛銳向他索要的不是“瘋狗”,而是他本人。
頸側的氣息又倏然遠離了。敏捷,悄無聲息。
仿佛一只貓忽地接近,又忽地跳開。來去無蹤,捉摸不定。
祁寒半側過頭,馀光瞥見那雙微微含笑的桃花眼,立刻又把頭轉了回去。
他連裝甲車一樣的敵手都不怕,可是盛銳靠近的時候,他居然感覺到了壓力。
那一天,說出那番意義不明的話之後,盛銳就似乎開始變得不太一樣了。
具體是哪裏不一樣,祁寒說不出來。
之前的盛銳給他的感覺,像是裹在一層半透明的包裝膜裏,模模糊糊,溫溫吞吞的,幾乎沒有什麽能讓人銘記的特質。
要不是盛銳的身份對他來說太特殊,他必定早已忘了他,一如那些他曾經幫助過的芸芸大衆。
可現在那層包裝膜好像撕開了一道口子,半隐半露,顯出了裏面真正的東西。
——“如果我利用你……你要怎麽辦呢?”
回想起這句話的時候,祁寒後知後覺地吓了一跳。
他突然意識到,對于這個人,自己其實是一點辦法也沒有的。
如果對方是個很好的人,那麽自己很幸運。
如果不好……
似乎也只能陪着他“不好”下去。
這個時候的祁寒還不懂得,這種狀态就叫做“被吃得死死的”。
即便是懂得,他也決不會承認。
醫療小隊和護送小隊離開了,也帶走了全部的重傷員。
避難所裏一下子空了許多。
有軍人在的時候,氣氛雖然有點壓抑,可也有安全感。
尤其是祁寒的存在。
周圍的人們不管是真的覺得安心也罷,還是被他的氣場鎮住不敢暴躁也罷,總之都會表現得平靜。
現在他走了,某些情緒便又翻騰了起來,某些不安定因素也又蠢蠢欲動起來。
許久都沒再引起事端的“打火機”第一個跳了出來,尋找存在感。
“我就說這小子怎麽底氣挺足的呢,原來是上頭有人罩着啊。”打火機叼着一支沒點燃的煙,從頭到腳乜斜着盛銳,嘴裏不清不楚,“不錯嘛,一個候補士官能勾搭到一個上尉。怎麽做到的,說來聽聽,給我們解解悶呗?”
盛銳這還是第一次聽人提到祁寒的銜級。
由于太空軍實行的是企業化管理,軍銜的概念便被弱化了。其作用就像職稱,并不是經常會被拿出來說的東西。平日裏,人們更習慣于以職務彼此相稱,主管、總監之類的。
原來祁寒是上尉。
盛銳現在連二等兵都還不是,搬着手指頭數一數,中間差了七級。
這個新的小發現,居然讓盛銳有些莫名其妙的開心。直接無視了“打火機”的冒犯,連瞟都懶得瞟對方一眼,自顧自換了個地方待着。
有些人,你越理睬,他越蹦跶。拿他當空氣,他也就沒那麽多事了。
“打火機”見盛銳反應淡漠,好像是在忍讓,又好像是懶得搭理他,頓時覺得自找了個沒趣。
想要怎樣,又不好怎樣。最後只得罵了句粗口,再度咔嗒咔嗒擺弄起那只金光閃閃的Zippo。
這聲音聽久了,實在是招人煩得很。但好在馬上就要撤離,大家心情都不錯,誰也不想在這種時候節外生枝,對這種小事能忍則忍了。
快了。快了。
只要等那些軍人們一回來,大家就能坐上返家的飛船。
苦苦熬了這麽多天,擔驚受怕、忍饑挨餓,現在可算是要熬出頭了。
不成想,祁寒他們這一走,就再也沒有回到這裏來。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太舒】親的地雷!麽麽噠!(づ ̄ 3 ̄)づ
☆、第 25 章
薛垣醒來的時候,已經回到了鳳凰一號。
盡管回來了,卻已物是人非。短短幾十天,滄海桑田。
家被毀了。
他從小生活到大的家,保留着他關于母親的記憶的家,變成了一堆破敗的廢墟。
父親瘋了。
薛垣想去探望,被醫師婉言制止,怕他的身體狀況承受不住那樣的刺激。從醫師欲言又止的神色裏,薛垣知道父親的情況不妙。
弟弟狀況不明。
薛垣嘗試了很多次,薛域的通訊終端始終關閉着。
祁寒丢了。
把薛垣這批傷員送上飛船之後,他又原路折返回去接其他人,中途突然失去了聯系。整個小隊都就此失蹤了,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唯一勉強稱得上好事的是,他獲得了一枚鐵玫瑰騎士勳章,用以表彰在戰鬥中有英勇事跡的人。
随後是蜂擁而至的采訪者。他們沖進病房,從各種刁鑽古怪的地方冒出來,把各種話筒和“大炮”往薛垣臉上杵,直到薛垣忍無可忍抄起輸液支架砸翻了其中一個。
好容易恢複了清淨,薛垣用被子蒙住頭。
縮進殼裏的确是個好辦法,至少可以暫時解脫。
不看,不聽,不想。
假裝一切都沒發生,假裝一切都不存在。
如果不是聽到了一條電視新聞,他就已經按下了鎮痛泵的按鈕,讓自己再度睡過去。
【繼航空實驗室之後,8號生物實驗室也遭到了襲擊……現場狀況混亂……沒有足夠的警|力維持秩序……】
薛垣的拇指在按鈕上停住了,揭開被子,看向懸浮屏。
那是他曾經去過的,祁漣所在的實驗室。
實驗室大門洞開,警衛和工作人員都不見了。
鏡頭掃過之處,設備儀器橫倒豎卧,試管和培養皿盡碎。
狼藉的程度,與薛家宅邸不相上下。
新聞随即切換到了別的內容。薛垣還盯着屏幕,腦子裏嗡嗡作響。
他家的東西在無人看管的情況下被糟蹋成了什麽樣,他是清楚的。
萬一祁漣還被留在那間實驗室……
薛垣打了個寒顫,掀去身上的被子,檢查腹部的傷。
在細胞再生促劑的作用下,傷口已經大致愈合,只是還不能劇烈運動。
在病號服外面随便套了件大衣,薛垣繞開監控,悄悄溜了出去。
或許是自己多慮了,但不去親眼确認一下祁漣的安危,就無法說服自己放心。
街頭亂紛紛的。舉着牌子的人群踩着狼藉的地面游街示威,道路兩旁的店鋪關門閉戶。許多區域拉起了明黃色的警戒帶,站着一排手持防|暴盾的特勤。
薛垣顧不得多看,匆匆趕往安娜工作的8號生物實驗室。
安娜是這裏的負責人,但她的人還在鳳凰四號,尚未撤回。
樓宇內顯然已被洗劫過,布滿碎玻璃。沿着空蕩蕩的走廊,薛垣尋到了那個标注着“Cybio-ASI Lab(人工超智能賽博生物實驗室)”的房間。
金屬門被粗暴地切掉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上面用噴漆畫了一個猩紅色的骷髅。
薛垣心一緊,急忙邁了進去。
幽暗的光線中,看得見翻倒的培養皿。一具泛白的人體橫陳在滿地微腥的人造羊水裏,一動不動。
“……祁漣?”
薛垣忐忑地蹲下,摸了摸祁漣的臉,是微微溫熱的。暴徒們大概是把他當成了防腐标本,沒有毀壞他。
門外忽然有一束光照了進來:“誰在裏面?出來,登記名字!”
這聲音有點耳熟。
“哎喲嗳呦,看看這是誰?”一高一矮兩個人出現在光線裏,“這不是小玫瑰嘛?”
薛垣後退了一步,望着那兩個逐漸逼近的人影。
冤家路窄。
這兩個家夥不是別人,正是之前跟他打過架——或者說被他單方面毆打過的那兩個倒黴蛋。
“你跑來這裏幹什麽?”高個子狐疑地用手電晃了晃薛垣的臉,“這兒有你要的東西?”
“這可真是上天的驚喜啊。”矮個子活動着手指關節,“趁着這個好機會,我們來算算賬怎麽樣?”
薛垣緊咬着下唇,一言不發。
他過來的時候,看見憲兵隊正在流動巡邏。算算時間,應該快要到這裏了。
“現在打他不好吧?”高個子猶豫着,“畢竟是特殊時期,別頂風作案啊。”
如今“鳳凰”全境都已進入戰時緊急狀态。這個節骨眼上,如果鬧出了情節惡劣的打架事件,搞不好是要上軍事法庭的。
“怕什麽,這地方是監控死角。”矮個子毫不在乎,“只要做得巧妙點,別讓人看出來就行了。”
說着掏出一條手帕,把右手的指關節層層包好,緊貼住薛垣小腹上的傷口,猛力一搗。
這一招可謂惡毒至極:既能讓薛垣痛苦不堪,又不會在他身上留下施|虐的痕跡。
劇痛沿着脊髓,電流般蹿入大腦。薛垣全身的肌肉都起了痙攣,連呼吸也窒住了。
矮個子一松手,他就順着牆癱倒在地上,痛苦地緊縮成一團。緩了許久,才大口喘出氣來。
高個子掏出一雙防塵鞋套,遞給矮個子:“用拳頭多不過瘾,踩他!不過小心一點,可別弄死了。”
矮個子接過去,套在軍靴外面:“放心,包準叫他生不如死,這我最在行。”
厚重的靴子擡起,對着薛垣的腹部重重踏下。
被踩中的一瞬,薛垣忽地側身一閃,躲開了。
矮個子一腳踏空,幾乎收勢不住,踉跄了幾下才重新站穩,不由破口怒罵:“你他……”
卻見薛垣一擡手,撕壞了自己身上的病號服,又扯亂了繃帶。
“你要幹什麽?”矮個子直覺不對,警惕起來。
薛垣慢慢地說:“剛才我不還手,是因為我打過你們,算是向你們道歉了。但你們要是得寸進尺,就別怪我不客氣。”
“吓唬誰呢你?”高個子冷笑,“憑你現在這個樣子,打得過我們兩個?別做夢了!好好跟我們求饒的話,我們心情一好,興許會放過你。”
“求饒嗎……”薛垣眼中光芒隐動,靈敏無比的聽覺已經捕捉到,走廊盡頭響起了憲兵獨特的靴子聲。
“求饒的人,是因為有所顧忌。可我現在沒有。”
“我父親瘋了,我家被毀了,我弟弟不知道怎麽樣了,我最好的朋友失蹤了。我自己像條死狗一樣被拖回來,光着身子給人看。”
“現在的我,一不要臉,二不要命。你們說,我還有什麽可顧忌的?”
随着這些話,薛垣一肘搗向自己的肚子,又反手向自己臉上砸了一拳。
“卧槽?”高個子驚異莫名,“這小子瘋啦?”
不等他們兩人反應過來,薛垣滿地打滾,大喊大叫起來:
“啊啊啊——住手啊——”
聲音之凄厲,仿佛有十個水泥墩正從他身上碾過去。
“誰在那裏?!”
走廊裏那些雜亂的靴子聲快速接近了。
憲兵隊趕到現場時,看到的是似曾相識又大不相同的一幕——
薛垣一副快要死掉的樣子躺在地上,衣服淩亂,滿臉滿身是血。
旁邊兩個人表情扭曲,氣急敗壞。
“你們兩個!”憲兵隊長舉起電|擊|槍,“抱着頭蹲到牆邊去!”
“不、不是我們幹的!”矮個子語無倫次,“是他、是他自己下的手!是他自己!”
憲兵隊長看一眼地上的薛垣,又看一眼矮個子:“他這個樣子,你以為我會信嗎?”
“真的不關我們的事!”高個子也叫嚷起來,一邊拼命比劃着,“他、他剛才先這樣打了自己的肚子,又打了自己的臉!他是想嫁禍給我們!”
憲兵隊長冷嗤了一聲,轉頭問部下:“這個人說,‘小玫瑰’打壞了他自己的臉,你們信嗎?”
憲兵們齊齊搖頭。
整個艦隊裏誰不知道,“小玫瑰”視自己的美貌重過性命,就連死都要死得漂亮。
兩個人一時百口莫辯,只好繼續抵賴:“又沒有監控錄像,憑什麽說我們打了他?”
“現場不是明擺着的嗎?”憲兵隊長的目光冷得像冰錐,“我可以還原剛才的狀況:你們先打了他的臉,把他打倒在地上以後,就開始踢他的肚子。而且,你們是在明知道他腹部帶傷的情況下這麽做的,對于可能産生的後果非常清楚。我們都是目擊證人。——拍照,存證。”
憲兵隊長用步話機呼叫了緊急事态代碼,彎下腰看看薛垣:“最近的醫療組5分鐘後到。——你還好嗎?”
薛垣虛弱地點頭
“需要召開軍事法庭嗎?”
薛垣又點頭。
“好,那我替你起訴他們。戰時謀殺軍官未遂,謀殺對象是一個剛得了鐵玫瑰勳章的戰鬥英雄。”憲兵隊長激活了起訴程序,鄙夷地看向兩人,“你們應該也知道後果會怎麽樣吧。”
兩個人吓得面如土色:“不是!不是這樣的!是他誣陷我們——”
憲兵隊長一揮手,叫部下把他們帶走,又俯身問薛垣:“今天的突發事件很多,我還得趕去別的地方。你一個人待在這裏等醫生來可以嗎?”
“沒關系,你去吧。謝謝你。”
憲兵隊長頓了頓,忽然微笑一下:“老實說,我以前不怎麽喜歡你。不過現在不一樣了,我很敬佩你。不論這場戰争我們是勝是敗,感謝你所做的。”
他擡手敬了一個禮,帶着憲兵隊離開了。
躺了一會兒,看看暫時沒有人,薛垣翻身爬起,挪到祁漣旁邊,小心翼翼查看他的身體。
祁漣沒有受傷,而且已經發育完全。
現在的他是一個完整的人——确切地說,是一個完整的男人了。
安娜說得不錯,祁漣出生時,将會擁有最完美的人類姿态。
這樣一副毫無瑕疵的身軀,恐怕連祁寒本人見了都要心生嫉妒。比例完美,肌肉緊實,嬰兒似的皮膚上水珠宛然,像一朵帶露的花。
忽然,祁漣的身體動了一下,眼睫微顫。
薛垣一怔,就看見長睫下面的那雙眼睛睜開了。
與祁寒一樣深綠色的晶瞳,翡翠似的瑩透,漂亮得攝人心魄。
起初眼神是渙散的,慢慢聚攏了光,靈動地轉了一轉,然後好奇地盯住了薛垣,小動物般的懵懂。
——哎吔?
薛垣回視着那雙眼睛,一時不知作何反應是好。
——這家夥聽得懂話嗎?
——是應該像對待成年人一樣跟他打招呼,還是應該像對待嬰兒一樣抱抱他?
這樣四目相對了一會兒,祁漣張開雙唇,生澀地吐出兩個音節:“啪啪?”
☆、第 26 章
薛垣和祁漣被送進了治療室。
薛垣的傷無大礙,下手的時候自有分寸。
重新包紮上藥折騰了一番之後,薛垣跑去隔壁看祁漣。
祁漣乖乖躺在床上,看着醫務官把長長的針頭刺入他的皮下采集血樣,有點好奇又有點害怕。
然而一看見薛垣,他的表情立刻放松了:“啪啪!”
“……他為什麽總是這麽叫??”薛垣黑着臉。
“負責開發他語言功能的那家夥是意大利裔,就給他灌輸了papa這個詞。”醫務官也黑着臉,“真是想當爸爸想瘋了。這屬于違規操作,工作人員不能和實驗對象建立過于親密的關系,語言暗示也包括在內。”
“實驗對象”這個詞讓薛垣心裏很不舒服,沒有接話。
抽完了血,醫務官教祁漣用棉球按住針眼:“吶,輕輕拿住這個,這樣按着。”
祁漣沒有立刻去接那支棉棒,詢問似地回眸看看薛垣。
“拿住。”薛垣示意。
祁漣于是放心地伸手接住。
咔嚓一聲,棉棒斷了。
祁漣不知所措。醫生懊惱地拍拍腦門,“忘了告訴你,輕輕地拿住就好。”
過了一會兒,血樣分析報告單從儀器裏吐出。
“他的身體沒什麽問題。”醫務官翻閱了一遍,“現在的問題是,這段時間你得照管他,直到負責他的項目小組撤回來。”
“啊?”
“啊什麽啊!誰讓他第一眼看見的人是你!現在印随行為已經形成了,要不是這樣,我才不會交給你!”
祁漣一動不動,聽着他們說話。只要薛垣在他可以看見的範圍內,他似乎就很開心。
“他能聽懂我們說話嗎?”
醫務官點頭,“應該大致聽得懂。他腦子裏存儲了足夠的詞彙量和基礎語法結構,可以應對日常對話。但他現在還不大會說,就像一部有隐藏功能的機器,需要逐步激活各項程序。”
“啪啪!”祁漣突然又叫了一聲,滿懷期待地望着薛垣。
“不啪,我們不啪。”薛垣嚴肅地擺手。
祁漣聽懂了拒絕的意味,眼中露出困惑。
“……你!!”醫務官氣得想把一個爆栗敲在薛垣頭上,又忍住了,“你不要胡亂對他說話,他會被你帶壞的!”
“就一句玩笑而已,你至于這麽緊張嗎?”薛垣側身護住頭,“別打我,我這些天挨的打夠多了。”
醫務官欲言又止,“我們到外面去。”
祁漣見他們兩人要離開,急忙想跟來。
薛垣按住他的腦袋撫摩兩下,“你待在這兒別動。我不走遠,就到那扇門外面,馬上回來。”
祁漣止住腳步,一瞬不瞬盯着薛垣走出去。
直到薛垣在門外他能看見的地方停下了,他才又愉快起來。
醫務官轉過身,背對着祁漣,敲了敲身後的玻璃幕牆:“這玻璃是隔音的,他聽不見我們說話。不過還是要小心,他能讀唇語。”
“這家夥是天生的特工嗎?”
“你以為花那麽多錢造個複制人出來,是為了什麽?為了玩嗎?”醫務官向室內努了努嘴,“他可是作為人形兵器出生的,全身的肌肉細胞都經過優化,說是超人也不過分。”
“這麽誇張?”
“你以為呢!剛才那根棉棒,其實他并沒有用力,只不過稍微一捏就斷了。要是他想,這層鋼化玻璃就跟塑料紙一樣,一拳就碎。”
“這……也太……”薛垣難以置信地看着那層足有半米厚的玻璃幕牆,想象着祁漣一拳把它砸個稀爛的情景。
“這還不算什麽,最恐怖的是他的大腦。祁寒還需要通過BCI腦機接口開關操控程序,他直接就可以做到。現在是還沒聯網,等将來一聯入,他就是一臺可以進行雲計算的終端處理器。那學習能力,乖乖的要親命喲!”
“……!”作為技術官,薛垣驚恐地觳觫了。
“所以我才跟你說,不要胡亂對他說些有的沒的。萬一他上網一掃,學了一些不該學的東西,抓住你實踐,你骨斷筋折都是輕的。到了那個時候,可別怪我沒提醒過你。”
薛垣做了個深呼吸,“這麽重要的事,下次早點說。”
醫務官嘆了口氣,“他的大腦之所以保留了印随行為的模式,是因為按照原計劃,他一出生就該由特種部隊接手,讓他模仿最好的教官,快速學會戰鬥技巧。現在一打仗,出了這麽大的岔子,計劃全亂了。——總之,這段時間他是你的了。在安娜他們回來之前,你要對他全權負責。”
醫務官的表情仿佛在移交一顆原|子|彈,附帶着“你自己扛起來的包袱自己背下去”的幸災樂禍。
于是,薛垣莫名其妙地變成了一個養父。
事實證明,帶小孩子不容易,非常不容易。
哪怕是一個超智能的巨嬰。
光是哄祁漣吃下一塊全營養面包,就費了十二萬分的耐心。
“來,把這個吃掉。”薛垣按捺着性子,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和藹可親。
祁漣看看面包,又看看薛垣手臂上吊着的輸液導管,不高興:“你不吃。”
“我平時也吃的,但是今天不行。”薛垣撩起衣服讓他瞧,“你看,我的肚子破掉啦,吃下去的東西會跑出來。所以我現在要插着這根管子,等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