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重寫啦~ (6)
這地方居然還有能運行的地鐵?
其實那只能稱為半列地鐵——車頭後面只挂着三節車廂,最後一節的尾部缺失了。
“有誰會開地鐵嗎?”盛銳回頭問。
一群人面面相觑,誰也沒有響應。
半晌,羅德猶猶豫豫舉了舉手:“我……開過模拟的……不知道能不能湊合……”
“你去試試。”這種時候,也只好死馬當活馬醫。
又走近一些,突地有人尖叫:“——天哪!!那些是什麽啊?!”
屍體,遍地枕藉的屍體,鋪滿了月臺。
看樣子,這地方發生過一場屠殺。
一個士官忍住惡心,翻動其中一具屍體查看:“這些人應該是在近距離被射殺的,彈孔周圍的皮膚有灼傷。像是9毫米的子彈……”話音未落,空氣裏突然一聲爆響,他應聲倒地。
“都別動,雙手抱頭!”四個身穿士官制服、手持PP-19的人影從斷壁後面慢慢走出來。他們的制服上沾滿血跡,有些凝固已久,顏色已經暗沉,有些還是新鮮的。
走在最前面的禿頭,腦袋光得像海象,擡起槍|口對着人群比劃:“敢反抗就斃了你們,跟那些人一樣!”
靴子踢了一腳地上的屍體。
“他們是你們殺的?”盛銳走上前去客氣地問,“為什麽?你們不也是‘鳳凰’的候補士官嗎?”
“不想死就少特麽廢話!”禿頭看看他,“你是這幫人裏帶頭的?那好,叫他們把食物都交出來,別費我們的事。”
槍|管在盛銳胸口用力一頂。盛銳趕緊退後一步,舉了舉雙手:“好的好的,我這就叫他們照辦。”一面回過頭去喊:“你們都聽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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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髒兮兮的口袋在人群裏緩緩傳遞着。
禿頭舉着槍,咬了咬牙齒間的煙卷,“你們這幫人裏面有會開地鐵的嗎?”
“有啊,我和他都會一點。”盛銳指一指羅德,“不過我們都是生手,必須搭班才行。”
禿頭眼裏放出一線光,啐掉煙卷,對身後的同伴一甩下巴:“你,帶他們倆到駕駛室去。給我看好了,別讓這倆小子耍貓膩。”
隔着衣服,盛銳悄悄撥開了手|槍的保險。槍柄的角度調整到了最容易拔出的位置,一瞬間就可以握在手裏。這些天他沒事就偷偷練習這個動作,早已熟稔得不得了。
從祁寒把它交給他的那一天起,膛裏就一直帶着彈。
***
萬裏之外的鳳凰一號,薛垣重新站在軍校的廣場上,有一陣穿越時空般的恍惚。
這裏是他度過整個少年時代的地方,所有的一切都如此熟悉:高達20米的鉛灰色探照燈,圍着鉛灰色鐵絲網的粗粝沙地,包豪斯風格的鉛灰色建築群落,鉛灰色牆面上刷着白色巨幅标語“Mens sana in corpore sano.(強健的心寓于強健的身體中。)”
沒有多馀的色彩,沒有柔和的線條。
光是環顧四周,就能讓薛垣的躁郁症發作。他忍受不了單調的世界,那就像是把自己砌在一堵牆中,眼睜睜地看着逐漸幹透的水泥把自己窒息。
每一年,這所軍校的特種戰術部隊合格率是5%。如果不合格,就要繼續留在這裏接受訓練,直到年紀過大不适宜服役,或者被學校開除。
當年他的表現突出優異,就是為了盡早畢業,離開這個夢魇之地,再也不踏足半步。
“只要拼命掙紮就能擺脫禁锢”,是當時的他每天自睜開眼睛到睡覺唯一的念頭。
那時候教官給他的評語是,他身上有一種困獸似的狠戾。順境之中他會放任自流,但如果被逼入絕境,就會展露出無以倫比的力量。
時至今日,薛垣拿不準這評語是否正确。
他現在可謂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但內心深處仍想退守到什麽地方去——似乎只要不觸到背後的牆,就總覺得還有路可退。
祁漣亦步亦趨跟在他身後。他對要去哪裏不關心,只要看得見薛垣就好。
沙地旁邊站着一群教官,薛垣逐一看去,竟然全都是以前帶過他的人。
葉白藏也在場。灰發灰瞳與這片建築群落渾然一色,一如他那張單調乏味的臉。
真是望而生厭。
薛垣強捺着反感,恭恭敬敬向葉白藏行禮。
葉白藏冷冷看他一眼,擡腿勾起一件物品,腳面一揚,挑到薛垣跟前。
薛垣的眼睛被那東西刺得一痛——那是一條黑鐵鎖鏈,落地時發出沉重的咔啦咔啦聲,一看就知道極具分量。
鎖鏈一頭是個圓環狀的把手,另一頭是鐵絲纏成的項圈,粗糙的鈎刺枝枝丫丫,像荊棘編成的冠。
“給他套上。”葉白藏向祁漣一擡下颔。
薛垣詫愕,“不是要他學習戰術動作嗎?”戴着這樣的東西,怎麽可能進行正常的訓練?
“先馴化,再訓練。”葉白藏說。
薛垣瞬間就明白了。
葉白藏的“熬鷹”,從這一刻起就已經開始了。而且,他的對象不僅僅是祁漣,還包括薛垣。
葉白藏的确會對現狀進行最大程度的利用。借助薛垣與祁漣之間的牽絆,一次“熬”兩個,省時又省力。
彎腰撿起鐵鏈,薛垣走向祁漣。
白皙的脖頸被鐵絲禁锢的時候,祁漣一點也不反抗,依然眼神清澈地望着薛垣,絲毫不怒不怨,似乎薛垣在做的是一件最平常不過的事。
項圈很短,扣得極緊才能勉強合攏。鐵絲鈎刺深深剜入肌肉。
另一端的圓環把手被交到了葉白藏手裏。
葉白藏晃動着圓環,掂了掂鐵鏈的分量,突然用力一拽。
祁漣脖頸上的鐵鏈咔啦一聲扯緊,令人擔心他的頸椎會不會折斷。項圈下的皮膚滲出了血,但他就是倔強地繃直身體,一動不動。
“祁漣!”薛垣語調嚴厲,“不許反抗!”
“……”祁漣委頓了。
葉白藏又是一拉,報複似地比上次用了更大的力道。祁漣匍匐着跪在地上,膝蓋和手掌抵着粗粝的石塊。
“爬過來。”葉白藏冷冷的。
祁漣一聲不吭,以屈辱的姿态一步一步爬向葉白藏。
兩人相距三米時候,葉白藏發了話:“停下。”
他始終記得,即使套上了鎖鏈,也要和這頭猛獸保持安全距離。
“擡頭,看着我。——你很在乎他?”葉白藏指向薛垣。
祁漣點點頭。
“那你就必須服從我。他的前途,甚至他的命,都在我的指頭尖上。我只要輕輕一撚,就能讓他粉身碎骨。”葉白藏的手指虛握,似在撚碎空氣中的什麽東西。
祁漣下意識地繃緊了肌肉,似乎想要掙脫鐵鏈撲出去,又生生克制住了自己。他的眼睛緊緊盯住葉白藏的指尖,碧綠的瞳裏露出極度的驚恐,仿佛薛垣的一條命真的就在那上面懸着。
薛垣極力保持着冷靜,飛快地在腦中自問自答。
——如果我是葉白藏,我現在究竟想要什麽?
——我想要一支聽從我調遣的軍隊。
——怎麽做到這一點?
——掌控軍校,培養一批絕對效忠于我的軍官。
——我最害怕什麽?
——我最害怕別人認為,我和夏長嬴一樣是個喜怒無常的瘋子,因為那樣他們就不敢輕易追随我了。
所以,不論葉白藏自己是否願意,他現在都必須做一個獎懲分明的人,而不能濫施淫威。
所有想法一瞬間在腦中轉過一遍。
衆目睽睽之下,當着現場那些教官們的面,薛垣猛地半跪下來,右手橫亘在胸前,向葉白藏行以艦隊最高規格的騎士禮。
“我已經按照您的吩咐,好好管教過他了。他今天的表現,是否能讓您稍稍滿意一些?”
教官們微露訝異。薛垣從小到大都是個出了名的“叛亂分子”,在軍校時就讓教官們格外頭疼,經常開玩笑說,薛垣是個試金石,能弄得住他,才能當個合格的管理者。
就是這個混不吝的薛垣,現在居然對葉白藏俯首帖耳了?
葉白藏也愣了一愣,繼而露出一抹高深叵測的神色。
“你做得還不錯。”他扔掉了圓環,又掏出一張紙帕擦起手來,“就照這樣子訓練他。幹得好了,我有獎勵。”
嘴上這麽說着,葉白藏心裏有一絲氣惱。
薛垣分明已經向別人暗示:他和祁漣如今都是葉白藏的人了。這麽一來,再打壓薛垣就顯得非常不合時宜,葉白藏可不想在別人心目中樹立一個黑白不分的瘋子形象。
眼下的情勢固然對葉白藏有利,可是多少也讓他有種被反過來擺了一道的感覺。
“晚上送他到我那裏。”
丢下這句話,葉白藏留下一個副官在這裏盯着,自己揚長而去。
薛垣恭恭敬敬候他走遠,轉過身去小心地解開祁漣頸上的鐵鏈。
祁漣脖子上的皮膚早破了一大片,但比薛垣預想的要輕得多。祁漣的肌體有着遠超常人的自愈能力,也遠比常人更能抵抗傷害。
薛垣打開随身攜帶的急救包,拿出紗布給祁漣包紮。
一邊包紮,他一邊把自己的臉藏到一個別人看不見的角度,附耳對祁漣悄聲低語:
“有句話,你現在可能還不懂,但你要記在心裏。有時候,我們會做一些很屈辱的事,但那只是暫時運氣不好而已。你永遠不會被任何人奴役。記住了嗎?”
祁漣定定地望着他,溫柔地眨了一下眼睛。
☆、第 31 章
地鐵駕駛室裏,儀表盤上靜止的數字發出藍熒熒的光。
羅德皺臉吸氣,一邊大力撓頭,一邊絞盡腦汁在那些儀表盤上鼓搗,設定自動駕駛程序。
看守他倆的是個大胡子。他顯然認為這兩個手無寸鐵的小子毫無威脅,特別是盛銳,一看就柔弱得手無縛雞之力,一巴掌就能呼死,武力值根本不足慮。他斜抱着槍杆靠在敞開的車門上,聽外面的同伴說話。
禿頭正在罵罵咧咧地抱怨:“要不是這一耽擱,老子現在早就在飛船發射場了!”
“誰讓你把他們全殺了!”坐在他旁邊剔牙的馬尾辮啐道,“你開槍過瘾之前就不能先過過腦子,把會開車的那個技術官留下?你的腦子肯定是長在屁|眼裏,拉屎拉掉了!”
“怪我咯?”禿頭一甩腦袋,“我們找到的地鐵,憑什麽那幾個傻×軍官要讓難民先上?難雞|八民,老子也是難民!”
“別吵啦。”另一個有些年紀的人低聲說,“你特麽把子彈都浪費得差不多了,這幫人怎麽辦?他們看見那些屍體了,可不能留活口。”
禿頭面露兇相,壓低了聲音:“怕什麽。剩的子彈夠解決他們一半人,剩下的一半用刀就行了。再說,等那倆小子把車開起來了,咱們就跑,他們留在這裏也肯定是死。”他回過頭沖着大胡子嚷嚷:“嗨!他們倆弄得怎麽樣啦?是不是在驢我們?”
大胡子瞥了羅德一眼,“好像真的懂。要是敢驢我,我擰斷他倆的脖子。”
“勞駕幫個忙。”盛銳忽然轉過身招手喊他,“操縱杆卡住了。”
大胡子把槍交到單手,狐疑地走過去:“什麽?”
“拉下這個操縱杆,車就可以發動了。但是好像被什麽東西卡住了,我們兩個拉不動。”
“操,真是廢物!”大胡子罵着,把右手放在了操縱杆上。
突然間他感覺到,有個什麽東西硬硬地抵在了他的左胸。
“砰!”
槍|聲驚得車廂外的三個人跳了起來,“你幹嗎呢,怎麽開槍了?”
馬尾辮離得最近,端着槍過去查看。透過敞開的車門,他看見盛銳面朝下倒在地板上,身體一動不動。
“操!”馬尾辮一邊走一邊罵,“你的腦子也長在屁|眼裏了?這倆小子要是死了,我們可再找不到能開車的了!”
随着距離一步步接近,車廂內原本被車門遮擋的區域漸漸顯露出來。馬尾辮一眼看到,一雙粗腿倒在旁邊的地上,不由一怔,意識到情況不對。
不等他反應過來,盛銳猛然翻身而起,雙肘抵着腹部作為支撐,扣動扳機。
一顆子彈準确地射入馬尾辮的眉心。馬尾辮連一聲也沒發出,就仰面向後倒下。
***
核聚變小太陽又在穹頂走了一個周期,白晝将盡,暮色漸起。
薛垣不得不承認,祁漣的确是為了戰鬥而生的。他對戰術動作的模仿和領悟能力是驚人的,每一套動作從來不需要看第二遍,就能精準無倫地掌握。
而且他完全不知疲憊。教官們輪班休息,他全程連水也沒沾過一滴,絲毫不露倦怠之色。
每完成一個項目,他就會搜尋薛垣的身影。只要薛垣向他點一點頭,他就像得到了最高的褒獎,開心得不得了。
看着微暗的天光,那個長了一對三白眼的副官撿起鎖鏈遞給薛垣,“把他扣上。今天就到這裏,他交給我,你去炊事營報到。”
祁漣知道要和薛垣分開了,惶惶不安。
薛垣無奈,盡量輕柔地把項圈重新扣在祁漣的頸部。
“讓你做什麽,你就做什麽,乖乖聽話別反抗,知道嗎?”
當着三白眼的面,不便有什麽親密的舉動,他只能用眼神安慰祁漣:別怕,沒事的。
祁漣被牽着,一步三回頭,消失在暮色裏。
葉白藏只給了薛垣三十分鐘休息時間,緊接着便要到炊事營幫廚。
食堂剛剛開夥,後廚煙熏油嗆。力工們把成筐的蔬菜倒進自流槽,由機器清洗。
“離切菜機遠一點!”鍋爐的噪聲中,廚師長指着一臺有旋轉刀片的機器大聲對薛垣喊,“它會把你整個人都卷進去,切成拼盤!”
“……”薛垣趕緊跳開。
“也別離那幾口大鍋太近!”廚師長又喊,“會變成鹵煮!”
“…………”
肩膀突然被人重重撞了一下。薛垣回頭,一個炊事官扛着菜筐,面帶譏刺:“嗳喲,在這地方看見你可真稀奇。怎麽,小玫瑰變成小爐灰啦?”
附和着他的話,周圍響起一陣惡意的笑聲。
薛垣以前家世好,為人傲慢,像個飛揚跋扈的公子哥,很多人私下裏看他不順眼。現在薛家失勢,也不可能有東山再起的機會了,不踩白不踩。
“別這樣。”另一個炊事官看不過去,出言阻攔,“他在鳳凰四號出了那麽大的力。”
扛着菜筐的那人嗤之以鼻:“你又沒在那裏,誰知道他到底是不是因為戰鬥才受傷的。沒準兒他只是吓傻了跑不動,眼睜睜讓自己被切開了呢!”
他旁邊一個滿臉青春痘的年輕幫工翻起白眼做鬼臉,雙手扯開廚師袍的前襟,學着薛垣被開膛破肚的樣子,又引來一陣哄笑。
薛垣不氣不惱,對着菜筐伸出手:“這個要送到哪裏?我去吧。”
扛着菜筐的人愣了愣,遞到了他手裏:“拿好了,這些是剛洗過第一遍的,送到2號自流槽洗第二遍。”
薛垣把菜筐移到肩上,往2號自流槽走去。
一群人見他這個反應,索然無趣,各自散開繼續幹活。
晚飯時間結束,清洗完餐具,已經過了夜裏10點。薛垣可以睡五個小時,直到淩晨3點送菜的運輸車抵達,再去幫忙卸貨和搬運。
離開廚房之際,薛垣神不知鬼不覺偷走了一包洗好的蘋果。
這對他來說是小把戲。在軍校的時候,用餐時間規定得很嚴格,不許将食物帶離食堂。但薛垣每天都能夾帶着各種零食功成身退,一次也沒被教官抓到過。
葉白藏的家與薛宅同在一個區,艦隊管理層大多聚居于此。
由于現在是非常時期,夜間實行宵禁,街上空無一人。薛垣熟門熟路避開電子眼和警衛崗哨,摸到了葉宅的三層小樓前。
院子四面圍着泥金雕花的黑鐵護欄,地坪的彩燈映照着花草與假山。
祁漣被鎖在假山下面的草坪上,像一條看門狗。他的頸部和手腳都被半長的鎖鏈固定在地面上,只能低着頭,用四肢趴伏。
但他對這種姿态并不在意,借着地坪的燈光,入神地盯着面前的電子閱讀器。
夜深人靜,不能出聲喚他。薛垣用自己的個人終端當熱點,打開網絡,接入那臺閱讀器。
「別出聲,往十點鐘方向看,我在這裏。」
這行字剛在屏幕上浮現出來,祁漣立刻擡頭轉眸。
薛垣隐蔽在鐵欄間花木的陰影裏,只有一雙晶瞳偶爾閃動光芒,如潛伏在暗夜中的獸。
普通人根本無法通過肉眼發現薛垣的身影,但祁漣除外——他有着貓科動物一般敏銳的夜視能力。
一看清薛垣的臉,他眼中瞬間顯出無限歡喜,用口型無聲地說了兩個字:啪啪!
薛垣豎起食指擋在唇部,又打過去一行字:
「他虐待你了嗎?」
祁漣搖搖頭,想了一下,輕輕拍了拍肚子,表情委屈。
薛垣馬上就會意了:「他不給你東西吃?」
祁漣點頭。
薛垣做了個“稍等”的手勢,謹慎地左右看了看,掏出一團紗布。
直接把蘋果扔進院子裏是不行的,萬一掉到祁漣夠不到的地方,被葉白藏發現就糟了。
用紗布條一圈圈纏好蘋果,薛垣像投擲鎖鏈錘一樣把它甩動起來。一撒手,蘋果翻着跟鬥,無聲無息落進院子,連蹦帶跳滾到祁漣附近。
祁漣飛快地爬過去撿起來,解開上面的紗布條,薛垣再把它扯回去。
不一會兒,五六個蘋果整整齊齊蹲坐在祁漣身旁,整個過程靜悄悄的,無人覺察。
扔最後一個的時候,薛垣把蘋果湊到嘴邊,咬了一小口。
祁漣遠遠注視着,眼睛亮亮的。一拿到這只蘋果,他就忙忙地找到那個缺口,把自己的唇貼上去,一臉孩子似的興奮,仿佛他和薛垣心有靈犀地完成了一件不得了的大事。
薛垣笑笑,打字:「這是今天的晚安之吻。明天我還來。」
祁漣使勁點頭。
「記得把蘋果核埋進土裏,別被人發現。還有,明天要假裝成沒吃過東西的樣子。」
街道盡頭,依稀聽見了夜間巡邏隊的動靜。
薛垣迅速清理了現場,用口型對祁漣說:我走啦。
祁漣的眼神一下子落寞起來,呆呆地點頭。只一眨眼,薛垣的身影便倏地消失了,剛才站立的地方僅有幾莖玫瑰花枝微微搖曳,就像拂過一縷來去無影的夜風。
盯着那個方向凝視許久,祁漣戀戀不舍地收回目光,繼續看閱讀器的屏幕:故事裏,小王子剛剛遇到了他生命中第一朵玫瑰。他完完全全被迷住了——這是一朵怎樣的花啊。高傲得似乎不可一世,可又單純得那麽動人。
薛垣不費吹灰之力避開了巡邏隊。夜色掩蓋下的身形幾個起落,便遠離了葉宅所在的街區。
他還有一整夜的活要幹。然而他的腦子裏,卻萦繞着一些與此毫不相幹的事。
他想起曾經看過的一個故事:一個少女每天悄悄溜到集中營的高牆下,給裏面的戀人送一只蘋果。
這情形,與他們眼下的處境大為相似。
只不過……
他和祁漣算是戀人嗎?
“戀人”這個詞讓他自己微微驚愕,又夾雜着一種新奇的喜歡。
擡起頭,透過人造大氣層,星光從遙遠的宇宙落進他的眼中。
世界,正在改變。
即使是這樣片刻的安寧,以後也不會再常有了。
來日大難,口燥唇幹。今日相樂,皆當喜歡。
☆、第 32 章
車廂裏的異常動靜,讓禿頭意識到事情不對。端起沖|鋒|槍,他直接向駕駛室掃了一梭子彈。但車廂壁的材質是防彈防爆鋼板,普通槍彈打不穿,只在表面留下淺淺的凹坑。
早在他舉槍之前,盛銳就躲到了隐蔽位置。盛銳的體力不行,但不是什麽都不行。他天生反應迅速,短時間內的敏捷度和爆發力都比普通人強,只是不能持久。
禿頭只顧着對付車廂,卻忘記了身後還有一大群活人。到了緊要關頭,他們也不是只會當人肉背景板。
一衆候補士官一擁而上,從背後把禿頭和另一個人按在了地上。
一直躲在衆人背後的“打火機”看見局面被控制住了,立刻跳到了最前面,擡腳猛踹禿頭:“×的,揍死這雜種!”他剛才被禿頭吓得差點尿了,醜态都落在衆人眼裏,只好抓住這個機會洩憤找回面子。
盛銳走過來制止了打火機,“你們還有同夥嗎?”
“沒,沒了!”禿頭那顆油亮亮的腦袋被槍管頂着,先前的嚣張跑得無影無蹤,聲音都帶了哭腔,“那後面還藏着一批槍,還有吃的!”
盛銳朝他指的地方看了看,“起來,你走在前面。”
禿頭雙臂反剪,被捆帳篷的繩索捆了個結實,垂頭喪氣,帶着他們來到一面隔斷牆後面。
那裏放着兩個口袋,一個裏面露出滿滿的槍|管,另一個裏面碼着罐頭似的小盒。
盛銳拿出一只小盒,上面印着三個醒目的大寫字母“R.T.E”。
一個候補士官認出了這種東西:“這是即食餐包,我在後勤部見過,那三個字母是Ready to Eat的意思。——這東西只發放給正式軍隊,你們怎麽會有?”
“這……”禿頭支支吾吾,眼神閃爍。直到後背挨了一腳,才吃痛不過叫了出來:“嗳喲!別打別打!我說!這是……是……我們偷襲了幾個軍官……從他們身上……”
人群沸然了。
“不去打仗也就算了,還做得出這種事?!”
“怎麽會有你們這種貨色!”
“這些人在哪兒都是禍害,殺了他們!”
盛銳的臉色突然一變,揮手示意人群安靜。側耳傾聽,一種漲潮般沉悶的隆隆聲由遠處傳來。
“上車,馬上走。”盛銳命令,“這地方要塌方了!”
羅德拉下操縱杆,機車牽引起步,開始緩慢加速。
人群小跑着跟上列車的速度,從最後一節車廂敞開的尾端魚貫躍進車內。盛銳也跳上了去,指揮身強力壯的人拉着扶杆站在兩側,接應後面的人。跑得慢的人幹脆被其他人拎起來,像扔行李一樣扔上去。
很快,三節車廂裏都擠得滿滿當當。
由遠及近的隆隆聲愈來愈響。
“水!”站在車廂靠後位置的人一眼看到,“有水過來了!”
盛銳探出頭,向車行後方看去。隧道盡頭仿佛開閘放水的堤壩,洪流從上方傾瀉而下。那正是他們剛才過來的方向,一定是那裏的天花板承重不住而坍塌了。
盛銳指指一個擔當傳令兵的年輕人,“你去車頭,告訴羅德加速!”
年輕人撒腿跑向駕駛室。與此同時,車廂外的最後幾個人也被七手八腳拽了上來。
“我們的人都上來了嗎?”盛銳向車廂前面喊,“向前面傳話,每個人都往自己旁邊看一看,如果發現有誰不見了,就大聲喊出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