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右京白襯衫的袖子挽在肘部,略微狹窄的洗浴間內,他認真搓洗着充滿肥皂泡的洗手池裏殘留紅油漆的西裝外套。
但這件外套不是右京的,他那件實在不能看就扔了。
所以顯而易見,這件……
身着常服的富酬推門而入:“洗好了嗎?”
“還沒。”
關于現在這個狀況,右京可以解釋。
結束混亂後右京撿到了富酬的眼鏡,雖然它碎了一邊鏡片,鏡腿搖搖欲墜,右京還是抱着試試看的心态循腳印找富酬,紅油漆事件讓他二人的足跡都異常明顯。
正巧富酬也回來找眼鏡,沒走幾步右京就跟他碰個正着。
看到富酬眼睛真正瞳色,右京簡直以為他是和富酬同一張臉的兩個人。
那雙眼睛裏的陰險卑劣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高貴善良的光輝。但也脆弱的像破碎的寶石,讓人聯想到落難的小王子,以致讓人情不自禁以為他所做的一切都有苦衷。
眯眼看清是右京,富酬開口:“賠償眼鏡和剛剛事件一部分的精神損失費,不然法庭再見。”
是富酬本人沒錯,右京安心了,花錢免災,他把錢包裏現金全給了富酬。
“大方,不愧是坐擁一整棟樓男人。”
“你查的真明白。”家境注定了右京從沒缺過錢的情況,“但那棟樓是我們兄弟共同財産,往後我還不知該去哪。”
一把歲數了右京要離家獨立?攥着一打票子,富酬目光裏裏外外刮過右京,把右京弄的渾身發毛。
“關于我的助理一職,你被聘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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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京不解。
“為什麽?”
“正好我需要人分擔房租。”富酬只說,“還有我不會給你發工資。”
“分成就行。”
盡管不懂他那麽有錢還租房子,右京關注點也不在那。
“你狡猾了啊。”
“耳濡目染。”
富酬哼笑一聲,意味不明的說了句。
“再接再厲。”
右京當時自然不懂,富酬需要一個屬于自己的阿諾德。
他的重點偏到了……憑富酬的手段和姿色,他那麽想要錢的話,傍幾個富婆應該都不難。
關門聲讓右京回神。
富酬只随口一問,目的不在此,反手把洗浴間門關上走了進來,自顧自放水,扯開衣領,右京挪眼。
“我馬上就好,您要能不能等等?”
富酬聽他滿含無奈的話,反問:“你是gay?”
右京忍不了:“我是說常識性問題!”
被氣的想直視富酬鄭重聲明的右京轉頭便看到他上衣扣子已全部解開,薄薄襯衫衣袖松松挂在手臂上,露出的皮膚蒼白如紙,腰腹肌理分明,但相對一個健壯的成年人,這副身板還是過于少年性的瘦削了。
“所以你是嗎?”
富酬旁若無人該幹什麽幹什麽,沉進水中後,還偏頭向右京笑了下。
與以前的疏離大相徑庭,這時他揚起笑時眼也笑,那藍綠的柔波能漾到人心裏去。
這人私底下畫風太不對勁了。
“如果是,怎麽說你成了我合夥人,為了改善關系,我可以考慮和你上床。”
是什麽三觀讓他說出這種話?
“前提是你換張臉,最後給我稅後一億元。”
“……少開這種無意義的玩笑。”
原來實在沒把自己當同種生物才不避嫌。
“你沒聽出來這個無意義玩笑的中心思想是,我從沒打算和你搞好關系。”
“原來如此。”
是這人風格了,右京也想知道自己能在他手下撐到幾時。
富酬臉偏倚在浴缸邊,手舉到眼前,手背鮮紅的抓痕,翻轉過來,手心一道陳年疤痕。
這道傷曾沿他生命線向外割裂他半個手掌,而如今,不仔細都注意不到,它卻也不會愈合得無影無蹤。
但這只手還是好看,骨骼分明,手指修長。
“為了達成目的,那種事……”
随手落下,富酬雙眼也漸漸阖上,浴室的冷色調映得他慘白臉色顯出一種死氣沉沉的灰,那雙倦眼下青黑更深。
“如有必要,我無所謂。”
詫異不解是一方面,右京難以想象,人會為金錢奴役到這種地步。
怪不得沒富婆保養他。性格極度糟糕,嘴毒還顏控,容顏好也擋不住的勢利市儈和犧牲一切的利益至上。
陽臺晾衣服時右京從窗口觀察了一番地理位置,有點偏。
普通三室一廳一廚一衛戶型,兩個人住不大不小。
陽臺一般寬敞,樓上鄰居陽臺的三盆藤蘿墜落伸展了過來,青翠欲滴的油綠葉子,夕陽斜照,随風搖曳的軟莖在地面和右京身上晃出幾許光影。
右京打開陽臺的玻璃門和窗子,午後清爽不失溫潤的風徐徐而來。
“再問一遍,這衣服真的不扔嗎?”
右京揚聲問客廳裏拿小本本刷刷記賬的富酬。
“不。”
最該吐槽的就是這件外套,之前穿在富酬身上右京沒看出來,這就一件比地攤貨好一點的便利店貨。
放好盆和剩餘衣架,右京打開冰箱,除了幾包包裝嚴密的謎之液體空空如也。
看來待會得去買菜,這麽想着,右京喊富酬。
“你有忌口嗎?”
第一遍富酬好像沒聽到,右京又叫了他兩遍。
不大習慣個人空間裏的第二個人,富酬注意力集中時聽不到,聽到了還得想一會兒。
“忌腥忌膻,少油少鹽少辣,不吃肉不吃血,味重一律不吃。”
把一日三餐看做人生之重的右京忍不住好奇。
“你平時都吃什麽?”
“壓縮餅幹。”
“在什麽時候?”
“常年。”
“……”
非人的飲食習慣。
富酬那臉色,加上不食人間煙火,右京懷疑他不是人類。
“不吃肉缺鈣貧血,不吃鹽缺鈉,你怎麽活到現在的?”
“吃藥。”
營養藥片一杯水一秒鐘,比飯菜方便多了。
右京去開門通風,走過沙發,打眼一瞥富酬記的本本,簡單推算他大概資産以兆計,不知日元還是美金。
“你掙那多錢,不為住不為穿不為吃,到底為的什麽?”
紙張被穿過客廳的風拂過,持續發出輕響。
“不好意思。”右京道歉,“我不該探究那麽多。”
富酬停筆,夾起筆記進了書房。
次日早上富酬沒能找見他的餅幹,右京則穿着圍裙,于廚房和餐桌之間往來忙活。
右京不經意看到富酬臉色,差點以為見了鬼。
怪不得富酬總是一副沒睡醒的樣子,右京昨夜親眼見證書房下門縫的光從晚亮到早。
“你還熬夜做什麽,案子不是結了嗎?”
“我還要問你總盯着我做什麽。”
富酬在客廳翻了一圈也沒能找着餅幹。
“看股市。”
放棄找餅幹後富酬還是說了原因。
右京有點奇怪富酬炒股,那麽愛財還玩風險那麽大的股票。
客廳肉眼可見的豐富又整潔,富酬把這短短一天不到的改變盡收眼底,抓到了餅幹失蹤的跡象,并質問嫌犯右京。
“我的糧呢?”
“扔了。”
“……嗯?”
遲鈍的疑問了一聲,富酬順手拉過餐桌旁的椅子坐上去,轉眼就見桌上的粗糧粥。
除此之外還有生菜、西紅柿、卷心菜和菠蘿拼盤,菠菜、胡蘿蔔和芹菜都以最能保留原味的清淡做法處理過了,看上去五顏六色,清爽而有滋有味。
“你要當兔子嗎?”
“我要養兔子了。”
富酬不知作何反應,右京又往他面前碼了兩個精致而量足的飯團。
“成年人營養攝入那些遠不夠。”
不易察覺的,富酬有點語塞:“給我準備的?”
不言而喻,右京沒直說。
“我的食譜比這廣泛,你限制我發揮太多。”
富酬發自內心道:“你吃飽了撐的吧?”
“……”
右京照顧十來個弟弟習慣了。
反正做好了好心被當驢肝肺的準備,右京去廚房端魚湯過來。
“……謝了。”
富酬随手扔過去一個文件夾,低頭專心吃飯。
正懷疑自己耳朵是不是幻聽了富某人的道謝,右京打開文件夾翻了翻。
“剛漂亮的贏了場刑事案子,怎麽接民事案子?”
業內富酬這種價位和級別的一般都專攻一門,像他商務、刑事和民事雜着來太罕見。
而且還是社會新聞都懶得登的老賴碰瓷豪車這類案子。
被碰瓷的大少爺有錢又閑,可能為弘揚正義,把毫發未傷的對方告上了民事法庭。
又像是一樁賺不到錢,勝訴無望的案子,但右京不敢輕易下定論了,上一樁這樣的案子就讓富酬賺的盆滿缽滿。
果然,富酬說。
“你沒有一雙發現商機的眼睛。”
可是這官司沒法打就是沒法打啊。要訛詐赤司氏也要看看情形別把自己搭上。
一邊是風評極佳的二十歲完美海歸高富帥。
另一邊是前科無數三進宮的六十歲街頭老賴。
雖然沒監控鏡頭,但人家豪車上怎麽會沒有行車記錄儀。
他們昨天攢一塊的兩個人,對陣人家海內外精英的百萬律師團。
沒天時,無地利,人不和。
右京把資料翻爛了都找不到對被告方,也就是己方的有利條件。
富酬還告訴他下午雙方庭前調解,準備一下。
右京想問富酬準備什麽?
準備被對方連消帶打的以絕對優勢糊一臉嗎?
擡頭人就吃完不見了。
吃的還挺幹淨,唯獨剩了西紅柿,而且是在垃圾桶發現的,挑食太嚴重了。
富酬當然沒跟他說過,這次目的不是贏,而是輸。
作者有話要說:
本尼迪克特.阿諾德,美國獨立戰争時期曾被華盛頓委以重任的著名将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