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和離書

柏炎……蘇錦擡眸看着他。

不知為何,眼底浮了一抹氤氲。心中莫名湧起的心安,忽如爹爹還在身邊一般的安穩與踏實。

又尤其,在多事的今日。

仿佛爹爹還在身邊一般,給她莫大的蠱惑與勇氣。

蘇錦微微垂眸,朝他福了福身,未做言語。而後,卻是朝柳老太爺,老太太柳王氏和柳致遠處走去。

“阿錦……”老太太也先一步迎上前,握住她的手。

“母親受驚了。”蘇錦寬慰。

老太太的眼淚瞬間就湧上了眼眶。

她知曉自己平日裏在府中跋扈,也知曉她惹出的那些禍事,都是蘇錦在替她善後。

致遠不在家中,柳老太爺同她話說不到一處去,又終日外出,這家中,噓寒問暖的就只有蘇錦一個。

她是懶了些,性子不好了些,但她不糊塗。今日致遠竟說要休妻,要和離的,老太太這心就一直懸着沒有落下過,今日家中鬧成這幅模樣,寬慰她的,還是只有蘇錦。

她原本也未騙致遠,她是寧肯要蘇錦這個兒媳,也不要這個一年到頭見不到一次的兒子。

“阿錦,致遠說的那些都是氣話,混蛋話……”老太太真遇事,這心中的慌亂就似普通的老婦人一般,無處發洩了去,非得開口說了才能安心。

“娘!”柳致遠卻仍是皺眉。

“我同阿錦說話,你別打斷。”老太太含淚瞪了瞪他,繼續朝蘇錦道:“你們夫妻二人就是在一處的時日太少,等在一處的時日久了,就知道哪有什麽是過不去的?我同你父親不也是,這幾十年哪有一日不争吵的。阿錦,我今日是真給吓得,眼下還背酸着,腿軟着……”

這廳中,老太太許是就能對她撒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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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錦一面替老太太緩背,一面扶着她往偏廳的主座上走去,“娘,先坐下說話。”

“嗯。”老太太慣來受用。

柳致遠只得深吸一口氣,厭惡垂眸。

“白巧!”蘇錦高聲喚了聲。

白巧聞聲入內。

方才柏炎掀桌子,廳外就能聽到端倪,但小姐未出聲喚她,她知曉不合時宜。

眼下,聽蘇錦喚她,白巧趕緊入內,“小姐。”

蘇錦輕聲道:“方才響雷,母親這頭受了驚,同趙媽媽說聲,讓廚房炖些寧神的湯水稍後送來,你先給母親端杯熱茶緩緩。”

她只字未提先前偏廳中的事,只隐晦說起了響雷。

眼下還是大雨滂沱,時有雷聲和閃電交叉,她這句說的既應景又妥帖。

白巧照做。

柳致遠瞥目,頗有些意外地看她。他從未正眼打量過蘇錦,亦未留與過她片刻時間,眼下,還似是柳致遠頭一遭見她在家中的與人相處,看她的神色除了憎惡,還便略有些複雜意外。

柏子澗卻是在心頭忍不住嗟嘆。

雖然侯爺是說要給蘇錦撐腰,也有心要給蘇錦撐腰,可怎麽……他越瞧着便越覺得吧,這蘇錦安撫柳家老太太,柳家老太太被安撫得服服帖帖,蘇錦又安頓好柳老太爺,柳老太爺也平靜落座,怎麽看,這柳家家中之事分明就是蘇錦在做主啊。

柏子澗心頭不免感嘆,侯爺這又是要替人家撐腰,又要替人家出頭的,弄這麽大陣仗,但看着這柳家家中的事情,似是蘇錦自己平平靜靜就都可以處理得妥妥帖帖的。

柏子澗嘴角抽了抽,又瞥向柳致遠。

這先前激烈得又要休妻,又要和離,眼下似是也忽得消停了。

可別說,從剛才這一出這麽一對,外人還真不知道這是親生女兒同姑爺呢,還是親生兒子同兒媳呢……

這柳致遠和蘇錦待人處事的差距,明眼人是一看便知的,但似是,到眼下為止,蘇錦似是一句話都沒有說。

呵,這有點意思啊。

柏子澗心中對蘇錦有些刮目相看。

只是,柏子澗又有些尴尬得看向侯爺。

這麽下去,還不知人蘇錦想如何收場,看眼下這偏廳中一幅“父慈子孝”,又是柳老太爺和柳家老太太一個勁兒讨好蘇錦,在蘇錦面前解釋自己兒子腦子糊塗的模樣,怎麽看都像是要和諧收場的。

侯爺那莫名其妙掀的桌子竟顯得尤為多餘!

當下,若人蘇錦不領情,還不知侯爺這臺階要怎麽下呢?

柏子澗都替他愁。

又怕他顏面薄,稍後挂不住。

但目光所及之處,卻見柏炎神色淡然,目光凝在蘇錦背影上,竟會偷偷低眉,嘴角若無其事般勾了勾。

活久見了。

柏子澗駭然,當下,這廳中最不當說話的便是他。

柏子澗遂握緊佩刀,管住嘴。

……

稍許功夫,先前出去的白巧折回。

身後又帶了丫鬟一道,端了好幾枚茶盞來偏廳中置下。

方才蘇錦雖吩咐得是給老太太端茶,但白巧自會察言觀色,這茶盞安排得也有數。

柳老太爺端起茶盞輕抿一口,這先前心中的惶恐和不安才似在熱茶的作用下,強壓下去了幾分。

柳老太爺和老太太柳王氏都安撫下了,臉色便也不如早前那般蒼白難堪。只是在自己家偏廳中,當着外人的面下不得臺面來,柳老太爺和老太太柳王氏都心中唏噓。

這也才恨鐵不成鋼般,責備看向柳致遠。

柳致遠從剛回府時的趾高氣昂,竟變得不覺有些虧愧意。

先前的舉動來看,仿佛他是特意回來氣老爺子和母親的,而蘇錦,才是家中顧全的大局的那個。

柳致遠的臉色很有些不好看,但不知不覺間,這主動權,仿佛不知何時交到了蘇錦手裏……

置完茶,白巧帶了丫鬟退出偏廳去,這偏廳中便只剩下先前這幾人了。

蘇錦停下給老太太柳王氏緩背的手,徑直走到廳中,尋了柳老太爺和老太太兩人面前,跪下,重重磕了個頭。

柳致遠重重攏眉。

柳老太爺和老太太柳王氏都是一驚,老太太柳王氏更是急得起身,連忙上前扶她:“阿錦,你這是做什麽……好端端的,不都說剛才的事情不提了嗎?是致遠糊塗,我和你父親不糊塗,你這般,倒讓我們兩個老人家如何做?”

柳王氏是慌了。

這家中她與蘇錦處得時日最多,她心中隐隐覺得何處不對,卻又說不上,只覺蘇錦還是介懷早前的之事。原本也當介懷,換作旁人也都會介懷,老太太是想,如何做才能讓蘇錦莫多想,将眼前的事端先平息下來?

柳老太爺也鮮有跟着老太太點頭。

就這回,他是認可老太太做法的,他是一家之主,蘇錦是兒媳,軟話他不好說,老太太就說到了他心坎上。今日之事,本就是柳致遠沒想清楚,他可不想失了蘇家卻得周家這樣的親家。先前柏炎舉動,柳老太爺都看在眼裏,這無論是得罪了平陽侯府,還是當真蘇錦與致遠和離了,蘇錦被平陽侯府求娶了,這打臉的都是柳家。

柳老太爺臉上一陣青一陣紫,恨不得扯一塊遮羞布将此事遮掩過去。

而柳老太太說完,則瞪向柳致遠:“你倒是說句話啊,今日這般在家中鬧,你可有替蘇錦想過?替我和父親想過?阿錦嫁進門三年,諸事妥妥帖帖,親戚朋友,街坊鄰居都看着,你這是要打誰的臉?”

老太太連這番話都說出來了,是要逼柳致遠就範。

只要他開口,蘇錦留下,這家中還是諸事太平的。可真要她二人和離了,這遠洲城中得多少人等着看柳家笑話?

老太太都如此直白了,柳老太爺也忍不住朝柳致遠喝道,“逆子!你枉讀聖賢書!旁人就給你灌了幾碗迷。魂湯,你就這般回來刁難家中,鬧得家中雞犬不寧,親戚間失和,你……你……你還不過來,給蘇錦道歉!”

柏子澗眼眸怔了怔,這柳家老太爺的鍋也甩得太厲害了,自己的兒子是讀過聖賢書的,是明事理的,是旁人給灌了**湯的緣故,這一句是将柳致遠摘得幹幹淨淨。這又是要休妻又是要和離的,到了柳老太爺口中,就輕描淡寫成了小小的刁難,雞犬不寧,連帶着侯爺這端給蘇錦出頭撐腰,竟都成了親戚之間的失和……

柏子澗忽覺柳老太爺這些年沒有高中才真真是可惜了。

只是,柏子澗心中好奇。

這柳老太爺也好,老太太也好,柳家家中的長輩都相繼表态了,也給足了蘇錦顏面和臺階,這蘇錦可是要順着臺階下?

柏子澗目光亦瞥向柳致遠,柳致遠正頂着柳老太爺和老太太的炮轟,好似在心中做着劇烈的心理鬥争,耗着,為難着,卻也堅決不從。

一側,蘇錦又是朝着柳老太爺和老太太再磕了個頭。

柳老太爺和老太太都怔住。

柳致遠也皺眉擡眸。

“蘇錦嫁到家中三年,在家中一直蒙父親和母親的照拂,處處拿蘇錦當親生女兒看待,亦盡心維護,蘇錦理應給父親和母親磕三個響頭。”蘇錦言罷,又躬身磕了一個響頭,連同先前的兩個,正正好好是三個。

柳老太爺和老太太都愣住,卻又皆不好上前扶她。

蘇錦磕完頭,仍未起身,依舊跪直了身子,沉聲道:“這三年來,蘇錦在父親母親跟前盡孝,亦想常伴父親母親跟前。但自爹爹前年在赴任途中過世,家中祖母便一病不起,一直是娘親在家中照顧。家中幼弟尚小,中饋還需有人主持,爹爹過世後,家中的置業家産均未處置,娘親力有不逮,諸多瑣事都無法兼顧。每回收到家中幼弟書信,說娘親在夢中喚我名字,這往後數日,我都夜不得寐。平城同遠洲路遠,來回皆不是易事。父親與母親身體健朗,但平城家中,祖母,娘親,還有幼弟都需有人照顧。思來想去數月,我心中實難安寧,唯有……”

言及此處,蘇錦擡眸。

偏廳中柳老太爺,老太太和柳致遠都已聽得怔住。

只見蘇錦從袖間掏出折好的紙箋,雙手舉過頭頂,遞于老太爺和老太太跟前。

老太太顫顫悠悠接過,柳老太爺一眼瞥到最後一句,一別兩寬,各生歡喜,詫異的目光便似收不回來一般。

見老太爺僵住,老太太遂将紙箋遞于柳致遠。

柳致遠接過,眼中寫滿愕然,“和離書?”

想和離的人,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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