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啓程

沈嬌和沈柔是沈王氏的一雙女兒。

沈王氏同老太太柳王氏是姐妹,但關系算不得好,蘇錦平日裏與沈家的走動也少,也說不上親近。

沈嬌和沈柔來,蘇錦其實意外。

白巧心中嘆了嘆,幸好先前陶二奶奶離開驿館了,否則陶二奶奶當真在這裏與沈家這對姐妹花撞上,日後怕也難交待。

“表嫂……”沈嬌和沈柔兩姐妹語氣裏都透着一股子不怎麽願意,更似是硬着頭皮來的。

白巧瞥目看向蘇錦。

見蘇錦略微搖頭,白巧便不吱聲了。

“表嫂要走,我們舍不得表嫂……”沈嬌依葫蘆畫瓢,委實如沈王氏所言,半個字都聽不出來親厚。

蘇錦含笑點頭。

這應是當沈王氏交待的無疑了。

沈柔亦幹巴巴道,“表嫂,母親說,上回表嫂來府中,甚是喜歡府中的栗子糕,就讓我們帶了些栗子糕來,算不得貴重禮物,表嫂你不要嫌棄。”

白巧心中嘆了嘆。

也難為沈家這二位姑娘了。

蘇錦繼續點頭,“多謝。”

沈嬌和沈柔面面相觑,似是對蘇錦不哭不鬧,亦平靜淡然有些意外,兩人相互使着眼色,仿佛在糾結着。

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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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

你先說。

蘇錦奇怪看了看她們二人,沈嬌和沈柔最後目光齊齊落在白巧身上。

白巧忽然會意,福了福身,尋了個理由出苑中去。

外閣間內,沈嬌才開口,“你……真同表哥和離了?”

似是沒了冠冕話,連早前的稱呼都省略了,反倒多了幾分平日裏應有的樣子,只是語氣中明顯還有幾分不信,他兩人真和離了?

方才沈王氏将她們姐妹二人趕了出去,沈王氏同羅媽媽在苑中說的話,她們二人并未聽見,印象大多停留在前日沈王氏說的,大哥(金宏)在京中偶遇周穆清同表哥在一處的事情,這回和離,多半是表哥逼蘇錦給周穆清讓位。

都是閨中待嫁的姑娘,哪個不知曉和離是多大的事情!

便是和離,吃虧的都是蘇錦。

眼下表哥才高中了,那可是未來官太太的身份,她們不相信蘇錦會這麽輕易答應同表哥和離的事情。

沈家這兩朵姐妹花慣來不怎麽喜歡蘇錦,沈王氏總是用蘇錦教育她們二人,多看看你們表嫂如何如何,潛移默化裏,她們二人自然而然也不大喜歡蘇錦。

可連母親都說蘇錦不是好糊弄的人,怎麽眼下,就不同那周穆清争一争,要徒手将這官太太的位置給讓于周穆清呢?

沈家這對姐妹花是有些想不明白,蘇錦處處被人挑不出錯來,這回怎麽會這麽糊塗。

姐妹花會好奇,是因為平日與蘇錦的接觸中,兩人與蘇錦不親近,但蘇錦慣來沒有踩低過她們。

這一遭,周家那位三姑娘可未少做過。

相比起周穆清來,也沒幾個更得沈家這對姐妹花讨厭的了。

只是沈嬌這句剛問完,蘇錦便聽明白這句不是沈王氏交待的。

蘇錦只莞爾,點頭默認了,并沒有多說旁的。

“呼……”見她真的應了,沈柔也跟着洩了氣,還真叫她周穆清成了她們的表嫂,沈柔語氣幽怨嘆道,“你怎麽這麽傻……”

蘇錦指尖滞了滞,好奇看她。

沈嬌便也跟着嘆了嘆,“唉,倒真便宜了那周穆清去了。”

蘇錦不知她姐妹二人何意。

沈柔咬唇:“表嫂,其實有些話,我們不當說的……”

蘇錦眉頭微微攏了攏,沈家這兩姐妹鮮有在她面前如此。

見沈柔寡斷,沈嬌打斷道,“還是我來說吧,其實,我們最不喜歡周穆清了。表哥早前終日被她迷得團團轉,她自诩有些聰明才學,回回都踩低我們,周家人也各個自恃清高,看不上表哥他們柳家。可表哥就是不聽勸,最後姨父實在無法了,就硬着頭皮去蘇家求娶,一是想斷了表哥的念頭,二來也是想怼一怼周家的傲氣,所以這些年,表哥都将不滿撒在表嫂你這裏……”

沈嬌言罷,兩人都擡眸看向蘇錦。

蘇錦是未想過,這其中還有周家這層關系,原來除卻柳致遠的前程,柳家老太爺還為了在周家面前狠争口氣。

書香門第慣來清高,這變了味的清高……

蘇錦心底輕哂一聲。

只是,蘇錦還是意外,沈嬌和沈柔兩姐妹會将此事說與她聽,蘇錦嘴角淡淡勾了勾,“多謝你們同我說這些,我心中感激。”

難得沈家這對姐妹花會想着同她交心。

沈嬌和沈柔卻面面相觑,都有些錯愕得看了看彼此,又看向蘇錦。

她們早前同表嫂是不怎麽熟悉,可想象中,蘇錦聽到實情就算不狠罵兩聲,至少也應是暴怒,或者目露愠色,母親就往往如此,但結果在蘇錦這裏,就這般平靜地看着她們二人。

沈嬌先詫異,“你……不生氣?”

蘇錦淡淡笑了笑,不置可否。

最後沈嬌和沈柔各自嘆了嘆,沈柔托腮道,“表嫂,早前母親總是拿你來做範例來數落我們兩人,讓我們多同你學學,但其實我們心中都不怎麽喜歡……”

蘇錦點頭,“我心中亦有不喜歡的人。”

沈嬌莞爾,遂也對蘇錦有些改觀,“表嫂,你和我們想象中不一樣,母親總說你沉穩從容,是如何做到的?”

母親終日念叨,她們也并非不想。

蘇錦笑笑,喚她二人攤開手。

兩人遲疑照做,蘇錦亦伸出兩只手,攥成拳頭,再淩空放于她二人掌心上,“收好了。”

沈嬌同沈柔愣了愣,繼而都眯眼笑開。

……

兩人又在蘇錦處說了一會子話,最後臨走,沈嬌又道,“這回表哥與表嫂和離,沒少了周家在背後慫恿。表嫂,你日後需多警醒些。”

她們是怕蘇錦吃虧。

“知曉了,我一定謹記在心。”蘇錦陳懇應聲。

言罷,又伸手,挨個摸了摸她們二人的頭頂。

沈嬌和沈柔略怔。

稍許,都似羞赧般笑了笑。

末了,才結伴而去。

白巧折回,詫異朝蘇錦道:“沈家這二位小姐是……”

蘇錦笑笑,“來同我說了些柳家的事。”

白巧意外,“早前同小姐倒不見得親近,眼下這是……”

蘇錦眸間淡淡,“沈王氏讓來的。”

白巧愣了愣,很快便懂了,沈王氏慣來同柳家不怎麽親近,今日應當聽說了區廷帶人鬧嫁妝的事,自己不好來,便讓了家中兩個小姐來。沈王氏此人同柳家那位老太太相比,倒是城府要深得多。

只是,沈家那兩位小姐慣來是不怎麽喜歡小姐的,方才出去的時候倒見着眉開眼笑的。

白巧見蘇錦未說,也不多問,終究是要離開遠洲城了,過往那些糟心的,不糟心的,似是都應要一道留在遠洲城才是,不帶走了。

“白巧,”蘇錦喚了一聲。

“小姐你說。”白巧看她。

只見蘇錦從發髻取下那枚珍珠步搖,握在手中看了看,又交予白巧手中,“替我送還給柳家老太太吧,日後,便也不當同柳家再有往來了,這步搖簪子,便還于老太太。”

白巧怔了怔,這枚珍珠步搖,當初還是才來柳家的時候,老太太柳王氏送與小姐的。

小姐一直喜歡,便時常帶着,未必見得貴重,是因為初到柳家時,老太太對小姐的照顧,小姐一直記在心中。

可天下并無不散的筵席,蘇家終是同柳家和離了,白巧心中嘆了嘆,眼下,小姐應是心思都想通透了。

當是同柳家相關的,都通通留在遠洲城了……

******

翌日清晨,驿館苑中有些嘈雜聲響起。

蘇錦微醒,伸手擋在額前,慵懶打了個呵欠,腦海中忽然想起,今日要啓程回平城了。

蘇錦撐手起身。

也恰好白巧從外閣間端了洗漱用的水盆入內,見到蘇錦和衣起身,白巧意外,“小姐醒了?”

蘇錦伸手,绾了绾耳邊青絲,俯身穿鞋,半是詢問般看向窗外,“這麽早,苑子裏什麽聲音?”

白巧應道,“今日不是要啓程回平城嗎?子澗大人讓人備好了馬車,又先安排人手将這十幾箱嫁妝擡上馬車去。”

原是如此,蘇錦想起昨日柏炎才說起要去平城拜谒祖母和母親,今日柏子澗便已将馬車,嫁妝這些事情都處理妥帖,無需旁人操心。蘇錦心中不免嘆了嘆,柏炎是平陽侯,身邊自是不乏柏子澗這樣得力的人。

蘇錦洗漱完,白巧将毛巾遞與她。

白巧踱步到窗邊,正好見暖閣裏最後一個箱子也都搬走了,白巧又道,“馬車中帶了這些箱子,路上走不快,方才聽苑中的人說,要走上近一月才能到平城呢。”

“近一月?”蘇錦先是頓了頓,繼而嘴角勾了勾,“那等回家中,家裏的海棠花都當開了。”

蘇錦提起,白巧也似是忽得想起,嘴角便也挑起一抹笑意,“家中的海棠,要數咱們苑中那幾株長得最好了,還有一株,正正好好對着內屋的窗戶,晨間起來還清單香氣……許多年沒聞到過了。”

似是想起苑中的事,心中都多了幾分憧憬,連帶着擔憂都沖淡了幾分。

“夫人在嗎?”苑中,是柏子澗聲音。

白巧随蘇錦迎了出去。

柏子澗有軍中官職在身,蘇錦微微福了福身。

柏子澗臉色乍變,“夫人,這可使不得,折煞末将了。”

“子澗大人有事?”白巧會意解圍。

柏子澗果真回到正題,“末将來苑中同夫人說聲,這邊都已安排妥當,夫人和白巧姑娘稍作整理便可啓程了。”

蘇錦笑笑,“有勞。”

“對了。”柏子澗似是自來熟,又從袖袋中掏出一枚青花瓷的小瓶,“這幾日下了雨,途中怕是多泥濘,馬車不好走。這是暈車藥,夫人和白巧姑娘先備用,都是末将的娘親做的,親自試過,堪稱奇效。”

柏子澗慣來多友善,白巧接過,“多謝子澗大人。”

柏子澗拱手,“那末将告退,夫人和白巧姑娘先暫歇。”言罷,又拱了拱手,铿锵轉身,背影很快消失在苑中,也不拖泥帶水。

白巧笑着嘆道,“不知可是在遠洲城呆久的緣故,總覺得見到軍中的人多親切,也多幹練,想起早前在蘇家的時候。”

蘇錦亦眸間潋滟,那時候爹爹還在,出入家中的也多軍中之人……

******

等到驿館大門外,數量馬車已在大門外等候。

驿館掌吏見了蘇錦,上前問候:“夫人,小心門檻。”

蘇錦道謝。

門外,柏子澗正同為首的幾騎交待事情,而柏炎一襲暗玄色的錦袍,正在一輛馬車前同區廷說事情。

聽到掌吏聲音,幾人都轉眸。

柏子澗和區廷都拱手問候,“夫人。”

尤其是區廷這聲渾厚有力,蘇錦心中震了震。

柏炎見她臉色怔了怔,知曉她是明顯被區廷這聲給吓住了,柏炎忍俊低眉,笑意挂在眉梢。

迎上柏炎似笑非笑的目光,蘇錦只得瞥目避過,裝作不曾看見。

等上前時,柏子澗相迎,“夫人,這輛馬車。”

她應好。

車夫也已放好腳蹬,腳蹬有些高,白巧夠不上扶她。

柏炎伸手,滿眼笑意:“夫人,來。”

當着這些的人面,蘇錦臉色微紅,衆目睽睽下,蘇錦淡然笑笑。只是未伸手,卻是雙手拎了裙擺,腳下一踩,輕巧蹬了上去,遂而撩起簾栊,徑直步入馬車中。

柏子澗瞪圓了眼睛,而後迅速低頭,假裝尋找掉落在地上的物什。區廷也正義凜然轉身,不合時宜得伸手撫了撫自己的馬,好似先前沒有看見,沒有聽見。

就連驿館掌吏都不知從何處掏出了抹布,在勤勤懇懇擦着驿館大門口。

仿佛誰都沒有看見先前的一幕。

唯有白巧,老老實實伸手趴上了腳蹬,又墊着腳從腳蹬上跳了上去,分毫沒有違和感。待得白巧也在馬車中坐好,馬車前的簾栊卻又撩起。

蘇錦詫異看向柏炎,柏炎的聲音悠悠響起,“前夜搬了重物,扭傷了腳,只能乘馬車了。”

蘇錦嘴角抽了抽,耳根子忽得紅了。

她便是這重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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