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相處

由得這句“搬了重物,扭傷了腳”,柏炎一連在馬車中坐了四五日。

起初的時候,蘇錦還有些不怎麽習慣,不時不自在得瞥目看他幾眼,他卻一直相安無事,真是在心無旁骛得看書。

到第四五日上頭,似是也一直未再生過旁的事端,蘇錦便也慢慢習慣了。

大多時候,兩人各自捧了本在看的書,各自倚在馬車的一角處看書。有趣之處,大抵自顧着笑兩聲,平時裏少有說話,也不怎麽相互出聲幹擾。

馬車裏其實也清淨。

白巧坐在他二人中間伺候,反倒是尴尬。

一行一共就三輛馬車,兩輛用來裝随行的箱子,就這麽一輛是坐人的。

白巧在他二人中間坐不住,便到馬車外,與車夫共乘。

說是車夫,實則都是平陽侯身邊的人。

蘇家早前也是武将出身。

同柳家相比,白巧反倒覺得同平陽侯府的一行人相處起來更輕松,也少了幾分拘謹。

早前一連下了十餘日的雨,路不大好走,馬車都走得慢。

白巧能同駕車的人一道說話打發了時間去,實在是累了,便去後面兩輛馬車中的空閑地方,輕巧打個盹兒。

故而這四五日裏,蘇錦和柏炎在馬車中,大多時候都是獨處。

也好在,因為看書的緣故,兩人之間的獨處時間也算不得太糟糕,也少去了不少獨處應有的尴尬。

蘇錦是沒想到柏炎是喜靜之人,也有耐性,若是馬車不停,他可以捧着書在馬車中接連看上一兩個時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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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子澗和區廷抽空遛馬在馬車外同他說事情的時候,他連眼睛都不眨,頭也不擡,繼續一面慢悠悠看着他的書,一面處變不驚應聲。

有時候,她都在想,他是看進去了沒有。

但若是沒看進去,這看書時不時浮上嘴角的笑意,又仿佛太自然了些。

柏炎慣來的行事她也猜不大透,蘇錦所幸不去想他。

馬車內備了厚厚的毛毯和不少引枕,靠背,她可以窩在馬車一角舒服得打盹兒或是看書,也不覺得馬車颠簸,反倒比早前從平城來柳家時似是都更少遭罪些,也更安穩些……

等到第十日上頭,蘇錦似是已習慣了與柏炎共處,也不會覺得突兀。

偶爾看書看得有些昏昏沉沉,頭靠在馬車一側,整個身子稍微蜷了蜷,也能安心阖眸入寐。

稍許,身上似是有些微涼,冷不丁打了打寒顫。又舍不得睜眼。

片刻,帶着他體溫的外袍披上,她舒服得窩了窩,未推辭,亦未覺察。

柏炎重新坐回角落不中,繼續翻他手中的書冊子……

安穩睡了些時候,馬車忽得颠簸。

蘇錦靠着馬車一側的頭也跟着颠了颠,正好撞到額頭,她眼睛朦朦胧胧睜了睜,稍許,才似是想起眼下是在回平城的馬車中,而馬車對面坐的是柏炎。

許是這一路習慣了緣故,這中途忽然醒來,也知曉柏炎就在對面,只是還困着,亦未覺得有何不妥,很快,便又将頭重新靠回馬車一側,沉沉睡了去。

柏炎目光未從書冊上離開,餘光卻是瞥得清清楚楚。

遂而笑了笑,也未出聲擾她。

……

再等行了些時候,蘇錦微醒。

車窗外,是車輪咕咕掀起揚塵的聲音,馬車內,蘇錦墊着靠背和引枕,身上披着他的外袍,正舒服窩在馬車一角,醒了也不出聲,反是這般安靜得窩在角落處,擡眸打量着他。

她身上的外袍是他的,有他身上慣來的白玉蘭味道。

這幾日,她似是都已熟稔。

他給她披外袍的時候,動作很輕,她亦未察覺。

等醒來的時候,他仍在安靜看書,好似她做得一個夢一般。

回想起這幾日同行,她難免也會對他好奇,想起柏炎不時維護的舉動,她心中亦會暖心。

只是你當巧覺得暖心,他口中便一口一聲夫人,喚得她進退維谷,在柏子澗和區廷面前,她應也不是,不應也不是。

就似一只……

被溫水煮進去的青蛙一般,慢慢地,偶然聽到柏子澗和區廷禮貌喚她一聲“夫人”,她竟也有未反應過來的時候,還莞爾“嗯”了一聲,稍許,反應過來又覺得何處不對,只是再解釋更覺此地無銀三百兩,遂也只能作罷。

譬如當下,蘇錦窩在角落裏看了柏炎許久,從他的眉眼看到指尖,從指尖又看回他眸間。

他忽然開口,“還沒看夠?”

眼皮子都未擡一擡,更未擡頭。

蘇錦怔了怔,好似做壞事忽得被人拆穿一般,背脊都有些偷偷打着寒顫了。

少許,才想起柏炎慣來似是可以一心兩用的,譬如一面看書,一面與柏子澗和區廷說話,眼下,也自是能一面看書,一面覺察她在偷偷看他。

蘇錦心中唏噓,正欲開口粉飾。

他那雙眼眸卻忽得越過書冊上方,看了看她,悠悠道,“不急,夫人想看多久看多久。”

話裏話外的意思,仿佛是,本就是坐在這裏給她看的,望她盡興。

更尤其是同“夫人”二字放在一處。

蘇錦啞然。

下一秒,蘇錦便見他嘴角勾了勾。

不知為何,蘇錦心中又不這麽惱了。

她繼續窩回角落,慵懶問道,“你習慣這般三心二意看書?”

柏炎轉眸瞥了瞥她,目光很快又回到書冊上,唇角微微揚了揚,一面繼續看着書頁,一面應道,“也不算。”

蘇錦未收回目光。

他繼續道,“讀書可讓人靜心。”

蘇錦怔了怔。

這話,她亦在許媽媽處聽過。

許媽媽也是如此同她說的。

蘇錦不知可是冥冥中的巧合。

耳旁,柏炎繼續道,“但眼下不是。”

他的心不亂,不需要讀書靜心。

蘇錦莫名看他。

他放下手中書冊,悠悠看她道,“有時,看書還可培養感情……”

“!@#¥……&*(())”

蘇錦忍不住嘴角又抽了抽。

******

約莫是他口中那句“看書還可培養感情”的緣故,蘇錦下意識裏有些不怎麽願意在馬車中同他一道看書了。

亦或是,大凡才剛看進去幾個字,便能在腦海中想到他二人是在“培養感情”的錯覺中。

她從小在許媽媽這裏養成的習慣,就這麽在柏炎這麽莫名奇妙的一句話裏擱淺翻船了。

蘇錦心頭惱火。

于是整個晌午之前剩餘的時間,蘇錦除了閉目養神,便只有透過車窗看窗外一成不變的景色。

柏炎卻還在悠悠然地翻他手中的書。

好容易熬到晌午,在途中經過的涼茶鋪子暫歇。

下馬車的時,蘇錦尋了白巧來問,“早前的字謎冊子可有一道帶來?”

她還有個打發時間的秒物,字謎冊子。

白巧颔首。

趁着午歇的時間,白巧将那本字謎冊子翻了出來,還是早前陶二奶奶幫忙從柳家帶出來的。

那本冊子她早前同小姐的匕首收在一處,被陶二奶奶一道放在盒子裏帶了來,她清點的時候是有印象的。

蘇錦心中如釋重負。

有了這本字謎冊子,這下午在馬車中的時間,應當也不會太難熬了。

蘇錦将字謎冊子踏實交還到白巧手中,簡單端起杯子用了幾口涼茶。

遠洲城同平城路遠,除卻每日黃昏前後行至落腳的城鎮,這半途晌午的餐食大都是在途中的涼茶鋪子将就的,不耽誤行程。

蘇錦粗略用了幾口。

等區廷等人飲完馬,又給馬喂好了糧草。一行人才該上馬的上馬,該上馬車的上馬車。

侯府的侍衛放好腳蹬,這一路走了十餘日,也都知曉夫人是慣來不要侯爺扶她的。眼下,亦如往常,蘇錦踩着腳蹬先上了馬車,撩起簾栊入內。

柏炎笑了笑,也跟在她身後上了馬車,只是撩起簾栊時,卻見蘇錦僵在原處。

侍衛早習慣了他二人前後腳上馬車,此番也沒料想這麽多,只約摸着時間差不多了,出聲道了句“侯爺,夫人,出發了”。

言罷,也不等反應,便勒了缰繩,馬車忽得向前駛去。

蘇錦先前本僵在原處,馬車忽得啓動,整個人又并未扶穩,徑直向前撲去。

柏炎眼尖,伸手攬住她的腰身,一把往後扯了回來,正好身體緊緊貼在一處,她仰首,他俯身,正好薄唇觸上她額頭。

兩人皆是一怔。

忽得一瞬,蘇錦好似心跳聲都躍然臉上,灼得臉頰并排浮了一抹緋紅,目光略有慌亂得看着他。

只是都這般窘迫了,還是下意識伸手拽緊了他的衣襟,好似害怕他松手。

明眸慌亂不似早前,呼吸聲裏都是急促,又如救命稻草一般死死攥緊他的衣襟,柏炎只覺心跳倏然漏了一拍。

稍許,目光瞥向先前一側,心中便忽然明了。

她先前僵住的地方,有兩只不大不小的喜蛛。

應是先前在涼茶鋪暫歇時,爬進馬車的。

喜蛛本不是什麽怕人的東西,但她慣來怕這個,柏炎望着她臉上一抹紅暈,還有驚慌失措看他的眼神,忽得,他有些回味剛才唇邊那輕描淡寫的一觸,似是短了些。

溫水煮青蛙的過程又似是長了些,他心底飄飄然滞了滞,許是可以加快些進度……

他眸光微斂,忽得喚了句,“小心。”好似要帶她避過腳下的兩只“喜蛛”。

蘇錦光想到“喜蛛”便頭皮發麻,整個人由得他的“避過”,被他抵在馬車的一側。

回神時,便恰好鼻息貼近他鼻息。

蘇錦心中忽得怔住,他雙唇好似貼到了她唇瓣處,“別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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