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半幅面具(二更)

蘇錦果真認真看了一下午賬冊子。

早前雲山郡府邸的賬冊,柏炎應當是看都未看過。

反正閑暇無事,又有豐巳呈在一側幫襯,蘇錦花了一下午查看金銀器皿的賬冊子和倉庫。倉庫鑰匙打開,推門的時候,一股陳舊的味道和浮灰傳來。

白巧趕緊伸手撫了撫,怕沖到蘇錦。

蘇錦亦揮了揮手驅散眼前的浮灰,仍舊嗆了兩聲。

別說賬冊,應是連這倉庫都不曾來看過。

“夫人,您慢些。”豐巳呈尚需顧着她。

她也大致走馬觀花看了看,比照着賬冊簡單對了對。

到後來,便也不對了,只是看。

早前在家中,祖母和許媽媽都教過她管賬,在柳家三年亦是她在掌家,眼下光是這雲山郡的金銀器皿倉庫便要比蘇家和柳家的倉庫複雜了去。

蘇錦也自然知曉這一下午查不完,便也未再比照着賬冊一一核對。

豐巳呈和白巧跟着她,也不敢擾她。

怕擾了她又重來。

于是金銀器皿倉庫這一圈轉下來,豐巳呈和白巧大都是跟在她身後,蘇錦心中也大致有了數,吩咐豐巳呈鎖上吧。

“夫人不看了?”豐巳呈一面上鎖,一面驚訝問。

她大致都在走馬觀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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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錦亦扶了扶身上和衣袖上的浮灰,應道,“這賬冊上的東西只有少的,沒有多的。”

換言之,這倉庫裏的東西應有不少都未有入賬。

豐巳呈瞪了瞪眼睛。

蘇錦一面走,一面道,“這般對,永遠都對不清楚,等這兩日大致看過,心中有數了,便多請幾個賬房先生來府中,一個倉庫一個倉庫将賬過下去,屆時應當用不了半月便能清理出來,再重新造個冊子比對差異在何處。像這金銀器皿的冊子明顯就是少的,直接造冊就成;若是旁的倉庫對不上,差異小的零頭便也抹了去;明顯差了一截的,再好好将賬目明細拿出來一一比對,也知曉日後的功夫花在哪一處。”

豐巳呈瞠目結舌。

蘇錦笑着看他,“怎麽,可是有何處不妥?”

“沒有沒有。”豐巳呈趕忙搖頭,快步攆上,“奴家就是覺得,夫人來了府中,這府中似是都忽然好起來了。”

蘇錦嘴角勾勾。

豐巳呈較真“夫人,奴家說的是真的。”

蘇錦笑笑,遂問道,“還帶了哪本冊子出來?”

豐巳呈也不瞎起哄了,連忙低頭看了看,“這本這本,是武器庫的。”

蘇錦眉間似是揚了揚,“武器庫的?”

“嗯嗯。”豐巳呈點了點頭,一面看着賬本子,一面道,“要不夫人,武器庫今日就先不看了,晚些再說?似是武器庫的東西也不太多。”

豐巳呈擡頭,見蘇錦已讓白巧拿了鑰匙開了去。

“夫人?”豐巳呈吓得趕緊跟上去。

這武器庫同金銀器皿的倉庫可還不一樣。

這刀刀劍劍,斧頭長矛,哪個都是不長眼睛的,若是傷了夫人去,侯爺是動不動就讓他提頭的,豐巳呈三步并作兩步跳着攆上前去,“夫人小心,刀劍無眼。”

最終,話音剛落,一跤踩上一枚盾牌。

盾牌彈上,正中腦門處。

“咣~”

蘇錦和白巧回眸,豐巳呈捂住口鼻,淡然道“夫人不必管我,沒事。”

白巧有些擔心,“豐大人……”

豐巳呈繼續伸手制止她上前,“無事,你陪着夫人。”

白巧遂不好再看她。

蘇錦低眉笑笑,繼續往前走去,白巧亦跟上。

銅鏡前,清楚映出豐巳呈松開雙手,鼻尖都被剛才那盾牌拍腫,拍出了血跡,愛美的豐巳呈又惶恐,又惱火,又張牙舞爪卻不敢吱聲的模樣就在銅鏡中映得清清楚楚。

蘇錦忍俊。

白巧亦笑笑。

等豐巳呈自己走上前的時候,才見這麽大一個銅鏡在,當即恨不得随手拿了一側的鋼爪将自己從到腳當場撓死在這武器庫裏得了。

只是蘇錦喚了聲“豐巳呈……”

豐巳呈連忙上前,這武器庫倒是比早前的金銀器皿倉庫整齊些,豐巳呈見蘇錦正從架上拿了一張精致小巧的小角工看了看。

見他上前,蘇錦問,“這張角弓,我可以拿出去嗎?”

豐巳呈倏然會意。

角弓慣來大而長,但這張小角弓卻做工精致,外形上看更美觀可做裝飾物,夫人應是一眼便喜歡上了,豐巳呈當即道“侯爺說了,府中的東西都由夫人安排。”

蘇錦又握着這張小角弓,看了看。

“夫人看好給我便是,奴家替夫人拿着。”這武器庫越往後越不好走,豐巳呈怕她不好拿。

蘇錦從善如流。

豐巳呈又囑咐白巧一聲,扶好夫人。

柏家本是武将出身,雲山郡彙總收集的不少武器亦比別處驚豔,蘇錦多看了些時候,等出來的時候,這賬冊上也大致都一面核對,一面認清了。

豐巳呈以為這一趟下來她要拿不少,結果就只拿了這面小角弓出來。

等白巧落鑰上鎖,再擡眸,都快至黃昏了。

落霞在輕塵中的輕舞。

玉琢正好來尋,“夫人,剛才子澗大人說,二爺稍後會一道來苑中用飯,已吩咐廚房準備了,夫人可要早些回去換身衣裳?”

蘇錦正好在拂袖,武器庫中出來,除卻衣裳袖口,就連臉上和頭發上都浮塵。

白巧輕聲道,“小姐,頭上全是浮灰,怕是要梳洗更衣了。”

蘇錦想了想,遂朝玉琢道,“你同子澗說一聲,請二爺晚一些到。”

玉琢福了福身,應好照做。

這廂,豐巳呈已不滿耷拉着張嘴。但眼下這畢竟是侯爺的府邸,二爺又是侯爺的親二哥,二爺一共就在府邸待上三兩日,侯爺不在,夫人如何也需招呼。

等回到主苑,簡單洗漱一番。

白巧一面替她擦拭頭發,一面見她拿着那枚步搖出神。

白巧忽然道,“小姐,你覺不覺得,這枚步搖同你早前那枚簪子很像。”

早前那枚簪子?

蘇錦看她。

白巧嘆道,“就是很早之前夫人送您那枚,綴着金鑲玉海棠花的蝴蝶簪子……”

蘇錦忽得愣住,握緊步搖的手滞了滞。

白巧嘆道,“小姐早前在山林裏弄丢的那只?”

蘇錦也想起。

白巧繼續道,“那天奴婢看到這枚步搖,真覺得有幾分相似,只是聽琉璃坊掌櫃這麽一說步搖的做工,又不好相提并論,但小姐,你不覺得很像嗎?”

早前那枚簪子,她已經有幾分記不清了。

蘇錦好奇看了看眼前的步搖。

心中,似是湧起幾分異樣的熟稔在裏頭。

思緒落在早前。

——“夫人莫怪,老夫是這琉璃坊的掌櫃,昨日公子來坊中請老夫幫忙固定步搖上的一個松動金絲片,碰巧,應是夫人鬓間這枚……老夫做這金銀首飾的手工行當少說也有幾十年了,這枚金翅蝴蝶翡翠牡丹步搖,做工精細,實為罕見,應是出自國中某位或某幾位能工巧匠之手……”

蘇錦指尖微微滞了滞。

——“阿錦,在此處稍等我一下。”

——“定情信物。”他伸手插在她發間,她仰首看他,步搖在一側輕輕晃了晃,绮麗動人,“好看”,他仿佛只看了一眼,便不多看……

蘇錦緩緩放下手中那枚步搖,出神。

——“小阿錦,別一直惦記你的簪子了,說了日後哥哥賠個最好的給你。”

——她惱火,“不稀罕。”

——“那把我賠給你行不行,稀不稀罕?”

——“……你還是賠簪子吧。”

——他朗聲大笑,“那說好的,先賠簪子給你——做定情信物。”

——“……”

蘇錦握緊步搖的手顫了顫。

心中莫名想起柏炎給她插上步搖時候的神情,“好看”……

出神之際,玉琢來了內屋中喚她“夫人,二爺來了。”

蘇錦回神,眸間還略有怔忪。

起身時,放下手中那枚金翅蝴蝶步搖。

撩起簾栊,正好聽到外閣間中,柏譽同柏子澗說話的聲音。

應是聽到腳步聲,兩人紛紛轉眸。

蘇錦目光亦迎向柏譽。

只是剎那間,目光便全然怔住。

那自額頭住蓋住鼻尖的半幅面具,正轉眸看她,眸間和嘴角都挂着清淺笑意,驀地,與腦海中的那個身影全然融為一體。

——“小阿錦……今晚的月色很亮啊……”

——“小阿錦,你日後嫁不出去,哥哥娶你啊……”

——她本要伸手去接他臉上的面具,忽然竄出一只兇獸,他拉起她就跑,臨到緩坡卻忽然停住。“小阿錦,”他忽得狠狠親上她的雙唇,“走!”

她尚未反應,他推她滾下了緩坡。

跌跌撞撞中,她見他臉上面具滑落……

記憶中,一直沒有見過的那張面具下的臉,逐漸與眼前坐着看她的人重合。

蘇錦緩步上前,眸間略有氤氲。

柏譽詫異目光中,她緩緩伸手,自他臉上揭下那半幅面具,露出那張同柏炎生得一樣的臉。

——“阿錦,你缺我一枚定情信物。”

——“我一直當真。”

——“我只喜歡我喜歡的,你呢?這一路,一份也未與我動過心?”

——“這一次,我會早些回來。”

蘇錦眼中氤氲有些止不住,将半幅面具還于柏譽,輕聲道,“抱歉,失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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