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小阿錦(二更)

煩躁中,曲同忠的聲音在大帳外響起,“侯……侯爺……”

曲同忠的聲音裏有些打顫。

應是正好看到剛才被拖出去的女子,心中隐約亂猜了幾分。

“進來。”柏炎的聲音清冽,一聽便是含了怒意在裏頭。

曲同忠心中暗道了一聲不好,硬着頭皮撩起簾栊入大帳的時,目光微微瞥向柏炎,果真見柏炎的臉色頗有幾分難看。

見他入內,柏炎擡眸看了看他。

曲同忠趕緊低眉拱手“侯爺……”

他并非平陽侯嫡系,雖聽說過柏炎此人,但摸不清他的喜好秉性。

如今朝中各自為政,各地多腐敗奢靡,曲同忠深谙其中之道。早前朝中來人,也都是擁兵自重的一方軍侯,曲同忠知曉如何安排妥帖。

眼下是真有戰事,一路打到了邊陲重鎮,他能想到的是往柏炎帳中塞異域美人。

這可是讓他都眼饞的美人。

他不知道可是這美人伺候的不好惹惱了柏炎,曲同忠心中暗罵一句,當時就不應當顧忌那麽多,自己試過了之後再将人送來。

也或許,是他這般塞美人的方式太唐突了些,衆目睽睽之下,讓柏炎臉上無光。

只是他這般想着,柏炎清淡的聲音在帳中響起,“曲将軍。”

他趕緊拱手上前,“侯爺……”

柏炎指尖輕敲桌沿,敲得曲同忠心中幾分沒有底氣,是不是便瞥目窺向案幾旁坐着的柏炎,又不敢光明正大的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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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柏炎笑了笑,“可是我才來軍中的時候,說得不夠清楚?”

曲同忠微怔,忽得一抹冷汗自額頭冒了下來,“侯爺交待清楚了。”

柏炎繼續清淡道,“我讓你去殺人放火,燒殺擄掠的?”

曲同忠大驚,他一句話如此定論,他跳進黃河都洗不清。

“沒有,侯爺,末将只是讓人肅清了城中的敵軍奸細,與民無擾。”曲同忠義正言辭。

“那肅清了嗎?”柏炎問。

“這……”曲同忠只覺接了一個燙手的山芋,應也不是,不應也不是。

“把人帶進來。”柏炎喚了一聲。

門口的士兵又将方才的女子給押了進來。

曲同忠此時再看她,已是臉色蒼白,恨不得挖個縫将此人給埋了下去,只是瞥了瞥那女子,見她哪裏還有早前那楚楚動人惹人欺負的模樣,眼中已換了一幅憤恨。

“她要殺我。”柏炎平靜稱述。

曲同忠一聽,吓得當即單膝跪下,拱手道,“侯爺明鑒,末将當真不知。”

柏炎目光瞥過。

士兵會意,扯掉她口中布條,那女子罵聲出來,“你們這群蒼月人,殺我同胞,掠我城池,不得好死!”

曲同忠一臉愠色,“把嘴堵上!”

士兵遲疑看了看曲同忠,又看了看柏炎。

見柏炎沒有吱聲,士兵也不敢動彈。

曲同忠臉色一陣紅一陣白。

“曲同忠,在我軍中,容不得沙子。”柏炎凝眸看他,“你可是簽了軍令狀的。”

曲同忠已吓得面色煞白,“侯爺!”

那異域女子也詫異看他,竟也不罵了。

“拖出去。”柏炎聲音冰冷,亦刻不容緩。

士兵上前,将曲同忠直接拖了出去。

“侯爺饒命!侯爺饒命!”

人都已出了帳中,曲同忠的聲音繞梁不覺。

正好帳中還有旁的士兵在,柏炎輕描淡寫,“告訴其他人,誰再在城中燒殺擄掠,就自己去看曲同忠。”

“是!”士兵領命出去。

帳中那女子看呆。

柏炎警告般瞥向她“我糾正你一次,我殺你同胞,是因為你同胞月前在我蒼月邊境殺了一村人性命;掠你城池,是因為這城池早前就是蒼月之地,雙方劃疆而治,是你們不守信用,如今蒼月只是拿回來而已。”

他眸間寒意,讓她不寒而栗。

“我憑何不得好死?”他眼波橫掠。

那女子咬唇。

“曲同忠我已經軍法處置了,我在這裏一日,誰在城中燒殺擄掠,一樣下場,姑娘可還滿意?”他聲音清淡,似是不帶任何語氣。

她詫異。

“你還不走,是還想去其他人帳中?”柏炎幽幽看她。

她打了寒顫。

柏炎不再看她,只朝帳外喚了聲,“送出去。”

軍中士兵照做。

那女子走前,又皺眉回眸。

柏炎好似不察。

等那人走遠,柏炎輕聲道,“一個曲同忠,沒這麽容易能将人帶到我跟前,跟上她,看看背後是誰要取我性命。”

“是!”帳內的暗衛拱手。

柏炎微微斂眸。

恰逢此時,副将拎了鴿子入內。

柏炎看了看他,又皺眉看了看他手中的鴿子。

副将怕惹惱了他,趕緊上前,将鴿子放在他跟前道,“密函綁得方式有些死,末将想,應是想讓侯爺親手拆的意思,末将沒動。”

柏炎的目光都盯在鴿子上。

柏子澗前兩封送來的信箋看得他心中煩躁不已,想到蘇錦會認錯人,還會将他早前的事稀裏糊塗扣在二哥頭上,他心中說不出的醋意和窩火,但他眼下不能離開越州。

剛才曲同忠又來這麽一出幺蛾子,有人正好借刀殺人,他正在怒意上頭。

副将抱着鴿子,眼見他從鴿子腿上取下那張紙箋。

紙箋打開,先前那張黑雲壓城城欲摧的臉竟僵住,而後竟緩緩恢複到了早前的平和。

副将詫異,又不敢出聲。

片刻過後,只見有人眼中不僅恢複了早前的平和,眸間的笑意更能溫柔得擠出一絲暖意來。

副将想,寫這紙條的人,有着化解侯爺一身戾氣的本事才是。

柏炎的目光盯在紙條上,久久不能移目。

——我想你了。

他認得她的字跡,一手漂亮隽永的簪花小楷。

字如其人。

一瞬間,早前的怒意也好,煩躁也好,窩火也罷,似是就在這短短的四個字中消融殆盡了,取而代之,是她婀娜的身影,眉間的笑意,還有她在他耳旁說話的聲音。

他好似看到她伏案落筆的模樣,還有寫下這三個字後,嘴角微微揚起……

他亦嘴角微微揚起……

雲山府邸,又一整日的忙碌情形,賬房和小厮在倉庫中進進出出,算盤聲陣陣,亦有賬冊記錄與翻頁的聲音,黃昏時候,綢緞布匹倉庫和米糧倉庫業已核對完畢。

早前那厚厚半人高的大摞殘缺的賬冊就這般同倉庫一道清理妥當了。

豐巳呈一面翻着賬冊,一面唏噓,“夫人,侯爺怎麽不早些接夫人來府中……”

白巧掩袖笑笑。

豐巳呈嘆道,“奴家就覺得,有夫人的家中都不一樣了。”

蘇錦眸間微滞,卻伸手夠了夠另外的賬冊,輕聲道,“這些只是府邸中倉庫實物的賬冊,另有地契和田契的一大摞,巳呈,明日可有時間帶我去城中看看?”

豐巳呈點頭,“自然有,可是夫人,都一連忙了好幾日了,不歇一日?”

他是怕她操勞。

蘇錦笑笑,“來了雲山郡許久,似是都未去城中看過。”

豐巳呈恍然大悟,“險些忘了,奴家明日便帶夫人去城中随意走走。”

蘇錦莞爾。

“夫人。”柏子澗來了苑中。

蘇錦一眼瞥到他手中的紙條,蘇錦笑笑,自他手中接過,獨自尋了苑中安靜處的躺椅歇下,嘴角挂着笑意。

紙箋緩緩展開,他的字映入眼簾。

——小阿錦。

她莫名一笑,聊聊幾字,許是只有她與他之間才能看得懂的只字片語。

……

越州,再收到紙箋已是七八日之後。

——豐巳呈帶我逛了城中,嘗了雲山郡的棠梨和八寶鴨,吃糖醋魚的時候卡了魚刺,亦無礙,卻想近來都不想吃魚了。

他輕笑出聲,她筆下的文字栩栩如生。

他亦想同她一道吃糖醋魚……

……

玉山府邸,已是六月光景。

“夫人,侯爺的信。”柏子澗親自送至苑中。

黃昏過後,整個府邸華燈初上。

她倚在苑中暖亭一角看信,屋檐下的燈火若流光婉轉。

見字如人,她彎眸。

……

許是日複一日中,有了小盼頭,時間便過得比早前都快。

等她看完了雲山府邸的所有賬冊,賬實載冊,時間一晃便至了七月中旬。

雲山郡的七月比平城要熱上許多。

她從白日到入夜,有時要沐浴多回。

譬如晌午午歇過後,背後便會涔涔多了一層香汗。玉琢便也習慣在午後于後苑浴池備一池水,水溫不燙,亦能去疲乏。

蘇錦層層寬衣,午間沐浴時短,她不需旁人服侍。

只是此回衣裳沒注意沾濕了些,遂喚了玉琢将濕衣裳拿走,另取一身幹淨的衣裳來。

玉琢應聲。

隔了許久,在她以為玉琢許是都忘了,才似是聽到苑中動靜。

應是玉琢入了後苑中,輕輕将衣裳搭在了一側的架子上。

她遂沒有再出聲多問。

午後陽光刺眼,蘇錦習慣了在眼窩上搭上一條濕毛巾,既可舒緩眼睛,又可遮蔽陽光,一舉兩得。

而眼下,似是有人走近,在近處駐足半蹲俯身。

她眉頭一驚,剛想撐手坐起,眼窩上的濕毛巾滑落,她對着光微微睜眼,陽光太盛,她來不及看清眼前的人,他已俯身,溫柔貼上她的嘴角,“我回來了,小阿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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