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chapter 17

餘子璇也為自己沏了一杯茶，坐到了陸修睦的對面。

“小睦，你可好久沒來了。”餘子璇嘟囔着輕抿了一口茶，語氣像是在抱怨。

“我不是來了嘛。”陸修睦也品了一口，入口先是一陣苦澀，之後，濃郁的清香在口腔中炸開。

“最近感覺怎麽樣？情緒穩定嗎？”

“嗯，好多了。身上的傷痕也在漸漸複原了。”陸修睦老實地回答。

“沒添新的吧！？”餘子璇突然湊近，眼裏滿是擔憂。

陸修睦嗫嚅了片刻，才道：“有那麽一兩次，不過，阿璇你別擔心，比起以前，次數已經在漸漸減少了。”

餘子璇點點頭。她成為陸修睦的私人心理醫生已經四年了。陸修睦的情況，她比誰都清楚。

她輕輕嘆了口氣。

讓陸修睦與祁臨重新接觸，不知道是不是一件好事呢。

四年前第一次見陸修睦，也是在這裏。

她坐在臺階上，嘴角上還粘着一粒米飯，擡頭與陸修睦對視。

而陸修睦竟然倒退了一步，漂亮的眼睛裏倒映出的情緒是惶恐和無助。

他在害怕。

但卻不是在害怕她。

他是在害怕這個世界。這個于他而言陌生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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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一個偶然的契機，她與陸修睦促膝長談了一次。

她這才知曉了他的病。

陸修睦會瘋狂地傷害自己。這種場景她後來親眼目睹了一次，陸修睦狂熱的目光就像是換了一個人。而他在摧殘的，正是自己的身體。

餘子璇記得自己當時沖過去一把抱住了陸修睦，把他摟在懷裏。

陸修睦愣了片刻，手中沾血的刀片掉落在地。

他也緊緊地回抱住餘子璇，哭得非常大聲，像是個受傷的孩子。

可這樣的陸修睦，到後來卻漸漸對她敞開了心扉。

于是餘子璇暗暗發誓，她一定要幫助陸修睦。

就算拼盡所有努力，她也不在乎。

她要讓他變成一個正常人。

讓他也可以肆意且真心地大笑出聲。

她要這樣守護着陸修睦。

她要像陽光一樣，照耀着陸修睦。

“以後記得多來跟我聊聊天，讓我好掌握你的心理狀況。”餘子璇說道。

“好。”陸修睦爽快地應答。

他們又坐在這裏聊了很久，直到夕陽傾灑進整個房間，為房間裏的一切擺設都鍍上了一層金光。

餘子璇站起身，又重新去泡了茶。

與此同時，祁臨家。

聶宛寧在廚房裏忙活，囔囔着說要為祁臨做晚飯。

而祁臨則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玩着手機。

沒過多久，一股焦味傳了出來。油煙機被關上了。

聶宛寧走了出來，脫掉圍裙，放在一邊。頭發有些散亂。

她有些可惜地道：“失敗了。”

祁臨“嗯”了一聲，這個結果在他的預想之中。

他剛想說要不要叫外賣，聶宛寧卻又重新振作起來。她像是想到什麽好主意一樣，道：“小睦不是很會做飯嗎？我們請他來幫我們做吧？”

祁臨皺了皺眉：“這樣不太好吧，還是不要麻煩別人了。”

“有什麽嘛，你們不是朋友嗎，他肯定會答應的。”聶宛寧卻是一副無所謂的模樣。

說着，聶宛寧自顧自撥通了電話。不過她撥的是wonderland的電話，陸修睦的私人電話她并沒有存。

電話接通了，她同電話那邊講了幾句，然後一臉頹廢地放下了手機。

“Wonderland那邊說，陸修睦今天不在。”

祁臨松了一口氣：“所以說，正好，我們還是叫外賣吧。”

聶宛寧卻趁祁臨不注意，一把搶過了他手上的手機。

“我記得你有存陸修睦的電話吧？”她點開通訊錄，興奮道：“你看，前天晚上還有在聊天呢。”

祁臨頗為無奈地看着她，目光中隐藏着什麽不可捉摸的情緒。

“夠了，還給我。”語氣中隐隐含着怒氣。

聶宛寧卻不管不顧地按了下去。

祁臨站起來，想去搶，聶宛寧卻靈巧地躲開了。

電話很快被接通。

“喂，祁臨？”陸修睦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疲倦。

“喂，小睦，我是聶宛寧。”聶宛寧笑着看向維持着剛才姿勢的祁臨，接着道：“你有空嗎，可以麻煩你來幫我們做飯嗎？我剛剛失敗了，想做牛排來着。”

電話那頭沉默了很久，才笑着說：“可以呀，正好我不知道該去哪裏解決晚飯呢。”

“那可以也拜托你自己買食材嗎，不好意思，剛才購買的都被我給糟蹋完了。”聶宛寧顯得有些委屈。

“啊，沒問題。我半個小時就到。”

聶宛寧挂斷了電話，以一副勝利的驕傲模樣，将手機放回祁臨手裏。

“為什麽要這樣？”祁臨問道。

“什麽為什麽？”

“為什麽一定要拜托陸修睦？”

聶宛寧舒适地坐在了沙發上，笑着看祁臨：“有什麽為什麽，不過是我樂意而已。”

陸修睦接到聶宛寧電話的時候，正好從沐陽私人心理咨詢所走出來。

此時，陰沉沉的彤雲壓在這座城市之上，一片灰蒙蒙的霧霭，揮之不去，散了還聚。

他将手機在手裏捏緊，表情陰沉得如同此時的天氣。

而三秒之後，他換上了慣有的笑容。只是那雙眼睛冰冷得看不出任何情緒。

他先去附近的超市采購了必要的食材，半個小時之後，按照發過來的地址，找到了祁臨家，按響了門鈴。

是祁臨來開的門。他接過陸修睦手裏的購物袋，彎腰為他拿了雙拖鞋。

“不好意思，麻煩你了。”祁臨一副無可奈何的模樣。

“沒關系。”陸修睦穿上拖鞋，走了進來。

聶宛寧也迎了上來：“小睦真是太好了，不然我和祁臨今天晚上都得餓肚子。”

陸修睦對她禮貌地笑了笑，沒有接話。

他直接一頭紮進了廚房，開始忙活起來。

其實牛排不難做，最重要的是要準确掌握火候。

他先将牛肉切大片，放在面板上用刀背拍松，放入黑胡椒粉，蚝油，食鹽腌制起來。煎鍋，放少許橄榄油，用大火放入牛排煎制。将鐵板燒熱，放入牛排和雞蛋，放入意面，撒入玉米粒，澆入黑椒醬，就大功告成了。

陸修睦将牛排依次端了出去，聶宛寧和祁臨早已坐在餐桌邊等待了。

“哇，好香。”聶宛寧贊嘆道。

祁臨幫陸修睦拉開凳子：“辛苦了。”

陸修睦坐了下來，客氣地沖他們微笑。

聶宛寧率先品嘗了一口，沖陸修睦豎起了大拇指：“不愧是咖啡館的老板，做的真好吃。”

“謝謝。”陸修睦沒什麽太大的反應，只是平靜地說着。

今天這一餐飯吃得很無趣，主要是陸修睦一直埋頭用小刀切着牛排，放進嘴裏機械地咀嚼，不發一語。

但不得不說他流利的動作優雅而漂亮，讓人一時無法移開目光。

吃飽了之後，陸修睦起身，将碟子收拾好，走向洗碗臺。

聶宛寧連忙跟了上去，嘴上說道：“小睦，你放着，我來吧，不能再麻煩你了。”

祁臨挽起袖子，也想來幫忙。卻被聶宛寧制止了：“祁臨，廚房裏的洗潔精用完了，你去買一瓶吧。”

祁臨應該是不常自己做飯，他自己也沒有概念。

他歪着頭，問道：“洗潔精很有必要嗎？”

“當然了，不然餐盤上的油漬洗不幹淨的。”

祁臨點點頭，放下袖子，走到門關處，換上皮鞋，說了一句“那我現在去買”，就出了門。

陸修睦望向自己右手邊放着的洗潔精，掂量了一下，起碼還有半瓶。

他疑惑地看向聶宛寧。他實在是猜不透聶宛寧究竟打的是什麽算盤了。

聶宛寧靠在洗碗臺邊，雙手交叉放在胸前：“陸修睦，你喜歡祁臨對吧？”

聶宛寧剛剛打開的水龍頭還沒有關掉，水嘩嘩地往外奔流。

陸修睦答非所問道：“聶小姐，我可以把今晚的邀請理解為你對我發出的挑戰嗎？”

而聶宛寧卻繼續道：“你喜歡我的男朋友吧？我是女人，觀察得很細致，直覺通常也很準，我看得懂你每次望向祁臨時的目光裏蘊藏了什麽。”

陸修睦收起了笑容，是一副前所未有的冰冷神情。

“是又怎樣？”他的聲音宛如冰水相激。

“果然這才是陸先生的真實樣子嗎？我花了點時間調查你，你其實有心理疾病對吧？而且還有個哥哥是喬氏集團的總裁。啊，不過沒有血緣關系。你在幾年前，父母雙亡，這才投奔了他們，對吧？”

“啊，聶小姐得花費多少功夫才能查出這些淺顯的東西啊，真是了不起。”說着，陸修睦還特意鼓了幾下掌。

聶宛寧不悅地皺起眉：“你什麽意思？”

“這些事情三年前都快被人傳爛了。不過隔了這麽久，乍然又重新聽見關于我的傳聞，真是好新鮮呢。”陸修睦眼裏滿是戲谑。

“陸修睦，”聶宛寧雙手撐着洗碗臺的邊緣，身體向前傾，“你也只是靠着你的那個哥哥才敢作威作福吧？連wonderland，其實也是你那個哥哥買下來送給你的吧？”

陸修睦冷笑了一聲：“那又如何？”

“你不覺得活着毫無意義嗎？你是個心理變态，靠着自己的哥哥才能活下來，這樣的人生有意義嗎？”

陸修睦眯起眼來打量聶宛寧：“我覺得挺有意義。”

“什麽？”聶宛寧氣極反笑。

“是啊，你們這種無依無靠的人我還真是理解不了，相比之下，我不還是挺幸運的？”陸修睦說得義正辭嚴。

聶宛寧的臉色漸漸不好看起來。

“對了，有件事必須要跟你說清楚。我的哥哥願意為我做些什麽，是他樂意。是因為我是他的家人。你們這種外人，管不着。”

陸修睦居高臨下地望着她，緩緩道。

“家人？”聶宛寧的眼睛有些發紅，“我看可不一定，像你這種喜歡男人的變态，對着自己沒有血緣的哥哥會喪心病狂到做出什麽，可真是說不清楚。啊不，搞不好親生哥哥你都下得了手。”

陸修睦輕輕地笑了一下。這聲笑在此時劍拔弩張的氛圍中顯得及其突兀。

“不知道是我剛才哪一句話刺激到了聶小姐，使得聶小姐此時講話這麽沒有條理。”

聶宛寧死死地瞪着陸修睦，沒有回話。

陸修睦一步一步朝她靠近。強烈的壓迫感讓她想立馬逃走，但是她發現自己無路可逃。

在他們面對面的距離只剩下一厘米的時候，陸修睦才停下。

他的氣息清晰地拂過聶宛寧的面容。

他的聲音宛如毒蛇吐着信子，他附在她的耳畔，刻意放低聲音道：“聶小姐，不論你今晚對我說了多麽無理的話，我都可以當作沒聽見。但要是你把今天的一切告訴祁臨，或是擾亂我的計劃，我可不敢保證我會做出什麽來。我記得聶小姐的父親開了一家小公司吧？經營得很辛苦吧？也是，畢竟現在的行情就是這樣。如果這個公司要是被吞并，聶伯父該會多傷心？如果我指使喬氏對那個小公司做出什麽動作，那可怎麽好？畢竟，喬氏的總裁是我的‘家人’，不是嗎？”

“家人”這個詞，他刻意咬得特別重。

說完，他就後退了幾步，好整以暇地看向渾身都在發抖的聶宛寧。

“聶小姐，祁臨就快回來了，你肯定不想讓他看見我們這副樣子吧？”

雖說是個疑問，但是陸修睦用了肯定的語氣。

良久，聶宛寧才緩緩地搖了搖頭，她刻意避開了陸修睦的目光，拿起放在身邊的一個餐盤，在水龍頭底下沖洗。

然而，她掩蓋不住自己顫抖的手。

她用力地咬住自己的下唇，臉上的表情十分不好看，仿佛下一秒就會哭出來。

整個空間靜谧得只剩下水的流淌聲。

鑰匙打開門鎖的聲音響起，祁臨拿着一瓶新的洗潔精，走了進來。

“剛剛發生了什麽嗎，氣氛好像不太對？”

祁臨将洗潔精放在一邊，以詢問的目光看向陸修睦和聶宛寧。

聶宛寧一把拿過洗潔精，擠了一點到餐盤上。她露出了勉強的笑容：“什麽都沒發生。對了，你的速度真快呢，辛苦了。”

說完，就垂下頭去繼續手上的工作。讓人看不清她此時的神情。

而陸修睦笑得燦爛，附和着道：“對啊，辛苦了。”

啊啊啊，第一次當壞人，希望他裝得還不錯吧。

陸修睦的笑容之下，掩藏了這樣的一個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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