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chapter 18
天氣漸漸回暖,到街上走動的人越來越多了。
人們放慢步調,和自己的家人們手牽着手,漫步在街頭。時不時講幾句話,臉上都是滿足的笑容。
祁臨和聶宛寧站在wonderland的門口,聶宛寧伸手抓住祁臨的深灰色大衣的衣角,躊躇着不願意進去。
祁臨轉頭看聶宛寧,困惑道:“怎麽了?你不是前幾天還一直吵着要見陸修睦的嗎?”
“那是……”聶宛寧想說些什麽,但卻硬生生将那些未出口的話語給咽了回去。
經過前幾天的那一場不愉快的談話,她現在實在不想見到陸修睦那一張假惺惺的笑臉。
可是誰知道好不容易祁臨第一次提出要主動約會,地點卻是選在了wonderland?
可轉念一想,這樣不就顯得自己跟害怕陸修睦一樣了嗎?
于是聶宛寧咬咬牙,率先推開了wonderland的門。
陸修睦站在吧臺裏制作着奶茶,餘子璇坐在一旁跟他有一搭沒一搭地說着話。
四人迎來這樣一場突如其來的會面,空氣都有些微微凝固。
注意到祁臨和聶宛寧之後,陸修睦停下了手上的動作,對他們微笑了一下,算是打招呼了。
聶宛寧将手上的包包甩在一邊,極其不自然地道:“我去上個洗手間。”
陸修睦将做好的奶茶送去給其他桌的客人。
祁臨拉開凳子,坐在了餘子璇身邊。
餘子璇明顯不太想搭理她,默默喝着手中的飲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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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會喜歡陸修睦吧?”祁臨突然沒頭沒腦地冒出來一句。
餘子璇扭過頭來看他,立刻就否決了:“才不是呢。雖然小睦是我的理想型,但我跟他只是好朋友。”
回答完,像是突然醒悟過來一樣,惡狠狠地盯着祁臨:“不對啊,我幹嘛要老老實實地回答你啊?”
祁臨偷笑了一聲。
餘子璇迅速地喝完飲料,然後離開位子,對祁臨說道:“你跟小睦說一聲,我上班時間快到了,就先走了。”
祁臨擡手看了看表,說:“不是吧,你其實是不想跟我待在一塊吧?”
說這句話的同時,餘子璇已經走出了好遠。她轉過頭來對祁臨做了一個鬼臉:“對,被你猜中了。我真是一秒鐘都不想看見你和你那個女朋友。”
然後她非常得意地沖祁臨笑了一下,腳步輕快地推開門,走了出去。
祁臨無奈地苦笑了一下。
餘子璇還真是一個想到什麽就說什麽的人啊。
陸修睦捧着空盤子折回來的同時,聶宛寧也從衛生間裏走了出來。
陸修睦看見餘子璇先前坐過的位子已經空了,好像已經明白了什麽,沒有多問。
聶宛寧重新拿起自己的包包,右手交疊在自己的左手背上。她盡量不與陸修睦的視線交彙。
陸修睦給他們指了一個比較偏僻的角落,道:“那邊的位子剛剛空了出來,你們可以去那裏坐。”
“好。”祁臨颔首。
“你們想喝些什麽?我待會給你們送過去。”
祁臨望向聶宛寧,聶宛寧想都沒想都脫口道:“橙汁吧。”
于是祁臨對着陸修睦重複道:“兩杯橙汁就好。”
祁臨和聶宛寧坐到了那個位子上。
那個座位旁,有一株半人高的景觀樹。
在世間萬物都被覆蓋成白皚皚一片的時候,這一點綠色确實令人感覺很新鮮。
聶宛寧伸手撫摸着綠葉,心情也漸漸好轉起來。
祁臨的喉結上下蠕動,他斟酌了半晌,看向聶宛寧道:“其實我今天找你,是有事情找你商量。”
聶宛寧仍然把玩着手上的葉片,頭也不回道:“嗯,你講。”
祁臨以一種平穩的音調接着道:“聶宛寧,我們分手吧。”
聶宛寧心中震動,那片綠葉就那樣硬生生被她扯了下來。
她将那片葉子緊緊攥在手心,直到葉片就那樣被她揉爛,流下了綠色的汁液。
她覺得嗓子有些幹涸,咬了咬自己的嘴唇。
“為什麽?”她的音調帶着絲顫抖。
聶宛寧這才緩緩回過頭來看祁臨,眼睛裏蒙上了一層水汽。
祁臨平靜地看着她,說:“本來這也在你的預料之中吧?我會跟你提出分手,你不早就猜到了?”
“我是在問你為什麽!”聶宛寧不自覺提高了音量。
祁臨平視着她的眼睛,緩緩說道:“非要扯出個理由的話,就是,你不是我喜歡的類型。”
“是不是因為我平時太過任性了?”聶宛寧怔了三秒,問道。
而後又自顧自拼命的搖頭:“不對啊祁臨,你平常不都容忍我了嗎?”
祁臨雙手交叉,放在桌上:“我容忍你,是因為我是你的男朋友,我可以把你的一切行為理解為你在向我撒嬌。但我不能這樣容忍你一輩子。我只可能跟你交往一段時間,不可能跟你發展到結婚。所以我覺得我們這段關系點到為止就好。”
聶宛寧顯得有些恍惚,不知道剛才那番話她到底聽進去了多少。
沉默了五秒之後,聶宛寧發問道:“那誰才是你喜歡的類型?陸修睦嗎?你認為他很溫柔對吧?”
祁臨不悅地皺起眉頭:“好好的為什麽又要提到他?”
聶宛寧咄咄逼人道:“難道不是嗎祁臨?你每次對待他比對我都要好!你是不是經常想着,要是陸修睦是個女孩就好了,那樣你就可以跟他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了?”
聶宛寧知道祁臨這次是真的生氣了。他幾乎是從牙縫中擠出這幾個字的:“聶、宛、寧!”
“祁臨,你不知道……”她本來想接着說下去,可是想起那天晚上陸修睦對她的威脅,又有一些懼怕。
她的父親很珍愛那個小公司,那是她父親拼搏了半輩子才換來的成果。
如果真的惹怒陸修睦,他狠下心來的話……她不敢冒那個險。
就在這時,陸修睦端着兩杯橙汁,出現在了她的視野裏。
他微微垂下頭來,任誰見了都是一副安靜随和的樣子。
陸修睦不出現還好,一看見他聶宛寧就氣不打一處來。
據說wonderland百分之八十的女性顧客是沖着陸修睦來的。每天總是有很多女客人圍着正在工作的陸修睦,要求一起拍照。
可是……你們都被他的外表騙了!
聶宛寧在心中咆哮道。
她又想起那天陸修睦是怎麽欺負她的,心中更是憤恨。
她氣得有些喪失理智,想都沒想就直接抄起放在桌邊的煙灰缸,朝陸修睦扔去。
她本來只是想扔到陸修睦身上,讓他嘗點苦頭就完了。可沒想到竟往陸修睦的臉上扔了過去,而且力道還非常之大。
陸修睦手中的橙汁砸在地上,裂成碎片。而地毯瞬間将傾灑下來的橙汁吸幹。
陸修睦單薄的身子晃了晃,但他硬是穩住了身形沒讓自己摔倒。
他額頭上的血跡順着臉頰流了下來。
陸修睦愣住了,祁臨愣住了,聶宛寧也愣住了。
全場客人都愣住了。
聶宛寧站了起來,用手捂住了嘴巴。
有店員圍了上去:“小老板,小老板,你沒事吧?”
祁臨也趕緊撲了上去,查看陸修睦的傷勢。
祁臨這才沖聶宛寧怒吼了出來:“聶宛寧!你今天是有什麽毛病!?”
聶宛寧害怕到肩膀都在聳動,她終究是哭了出來。
“對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她要撐着旁邊的桌子才能站穩。
有人趕緊跑去拿了藥箱。
陸修睦仿佛瞬間喪失了所有的力氣,跌坐在地上。
祁臨連忙扶住他。
陸修睦伸手探向自己的傷口,然後将手放到自己眼前。
血跡。
鮮紅的血液。
陸修睦覺得自己心底有什麽東西正在叫嚣。
他死死地瞪着自己的手掌,雙目微紅。
“陸修睦。”祁臨輕輕地喚了他一聲。
陸修睦好半晌才反應過來,怔愣着看向祁臨。
祁臨觀察着他的神色,小心翼翼地發問道:“我早就想問了,你,是不是暈血?上次你受傷的時候,就看你的神情怪怪的。”
陸修睦那一瞬的表情有些扭曲。他搖搖頭:“我沒事。”
說着,他撐着地面站了起來,随手抽了一張餐巾紙,捂住自己的傷口,走向衛生間。
他的腳步還不是很穩當,一步一步,走得很慢。
慌慌張張拿着藥箱跑出來的店員與陸修睦擦肩而過。
店員立馬停下,小聲地向陸修睦詢問:“诶,老板,你不用處理傷口嗎?”
而陸修睦沒有回答。他走進了衛生間,并将門反了鎖。
其他服務生開始處理地板上的玻璃碎片和污漬。
在場的客人們看沒有什麽戲可看了,就繼續談論了自己剛才中止的話題。
還有些人悄悄打量着還站在原地的祁臨與聶宛寧,猜測他們與wonderland的小老板是什麽關系。
祁臨看了聶宛寧一眼,轉身就要離開。
聶宛寧一把抓住祁臨的手腕,帶着哭腔道:“祁臨,不要走。”
祁臨深吸了一口氣,轉過身來極有耐心地一個個掰開聶宛寧的手指。他以一種不容置疑的口吻緩緩從口中吐出這樣一句話:“聶宛寧,我們已經完了。”
聶宛寧就這樣眼睜睜看着祁臨越走越遠。
她用手擦着眼淚,卻發現怎麽也擦不完。
陸修睦起碼在衛生間裏待了半個小時。
衛生間的燈一直亮着,但是沒聽見水聲,也沒聽見其他任何聲響。
祁臨就坐在最近的座位上靜靜等待着。
聶宛寧不知什麽時候已經悄悄地離開了。
不知過了多久,衛生間的門才被打開。陸修睦走了出來,頭發已然淩亂不堪。傷口的血已經被止住,凝成了一個血痂。
他面無表情地走到那個小吧臺,抓起一串鑰匙,向門口走去。
連祁臨對他的呼喚都恍若未聞。
祁臨本想追上去,但理智制止了他。
陸修睦只顧埋頭走着。
他推開了門,走在了熱鬧的街道上。
他身上的這件衣服很單薄。但他幾乎沒有心思去感受冷,他覺得自己的意志已經不是自己能夠控制的了。
不對勁。
他的身體太不對勁了。
自從看見那鮮紅的血之後,他就像變得不正常了一樣。
他現在腦中只有一個念頭:回家。
他要快點回到家裏。
他只覺得渾身的傷疤就像火一樣燃燒,他拼命用手隔着衣服抓着,可是一點都不管用。這種感覺讓他覺得無比難耐。
他緊緊地抓着自己的手臂,就連指甲都深深陷入皮肉都不自知。
他想用鋒利的刀口狠狠劃開那些傷疤,他想讓鮮血噴薄而出。
他想讓這種糟糕透頂的感覺消失。
他疾步走着,好幾次都快要跌倒。
可是他不能停下來,不然,他覺得自己就快要發狂。
陸修睦離開後,祁臨一直在wonderland裏待着,點了一杯咖啡,卻只是放在一邊,沉默着不說話。
他的胸口被各種情緒所填滿,就連他自己也不知所措了。
陸修睦今天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樣,祁臨還是第一次見到。
陸修睦他……沒事吧?
一個正要下班的店員從換衣間走了出來,手上拿着一件外套,新奇地左看右看,然後像發現了什麽似的,驚呼了一聲。
祁臨看向他那邊,詢問道:“怎麽了?”
店員将那件外套展示給祁臨看:“這是小老板的外套,他忘記帶走了,裏面還有他的錢包呢。”
店員一拍大腿,急急道:“不行,我得給小老板送過去。”
祁臨擡手制止,淡聲道:“我去吧。”
那位店員猶豫了一下,似乎在思考祁臨值不值得信任。
但他還是将外套遞給了祁臨,并将陸修睦家的地址告訴了他。
“麻煩你了。小老板今天的狀态不太好,還懇請你照顧他一下。”店員懇切道。
祁臨點點頭,将那件淺色外套搭在手臂上。仔細一嗅,還殘留着陸修睦的味道。
陸修睦踏着沉重的步伐,拿出鑰匙,打開了自己公寓的門。
房間裏很暗,窗簾被拉上,連月光都透不進來。
這是沉悶的黑色,這是大面積的黑色。這種無情的黑暗壓得讓人覺得透不過氣來。
陸修睦踏了進去,脫掉自己的皮鞋,丢在一邊。
他回憶起今天發生的一切,喃喃道:“本以為聶宛寧還能在祁臨身邊多待一陣子,沒想到……”
沒想到變故發生得這樣快。
他隐隐覺得有些事情已經不是他能夠掌控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