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chapter 19

祁臨駐足在公寓樓底下,擡頭看着斑駁的外牆。

牆上貼着的小廣告脫落了一半,無精打采地聳搭在那。一陣風吹過,撲棱棱地在搖晃。老舊的牆漆也跟着剝落。

陸修睦就居住在這裏。

其實祁臨上一次送陸修睦回家的時候就來過這裏。

不過也只是匆匆地看了一眼,就轉身離開了。

祁臨站在空無一物的過道裏,心裏帶着些未知的恐慌。

待會他要以怎樣的表情去面對陸修睦才好?

陸修睦會怨恨他嗎?

他終是下定了決心,抓住陳舊的,但是沒有一絲灰塵的木頭把手,走上了臺階。

随着他的步伐,樓道裏的燈一層一層地亮起。

他這才反應過來,原來已經到了傍晚。

陸修睦的家位于第四層最右邊的那一個房間。

祁臨的腳步聲在空蕩的樓層間回響,清晰而又堅定。

祁臨站在門口,手上緊緊抓着屬于陸修睦的外套。

當他正苦惱沒有陸修睦家的鑰匙,要不要敲門的時候,他發現其實門是掩着的,露出了一條縫隙。

祁臨猶豫了半晌,扒開了那條門縫,走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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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別安靜,安靜得只剩下他自己的心跳。

憑着從門那邊透進來的光線,祁臨能大致辨別家具的位置。

房間布置得井井有條,但唯獨少了點生活氣息。讓人疑心這裏究竟有沒有人居住。

“陸修睦?”祁臨站在門口,低低地喚了一聲。

他的聲音在這個房間裏蕩漾開來,但是卻沒有收到任何的回音。

祁臨只好又往裏走了幾步,他将陸修睦的外套放在客廳的沙發上。

老實說,這種死一般的寂靜讓他也很不知所措。他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該做什麽才好。

是該就這麽悄然離開,還是……?

就在這時,祁臨聽見從廚房那邊傳來了一點動靜。

他凝神細聽了片刻,卻又再聽不見任何聲音了。

祁臨只好輕手輕腳地朝廚房那邊走去。

廚房的餐桌邊,坐着一個人影。

祁臨仔細辨認,認出那是陸修睦,頓時松了口氣。

只是陸修睦的手上一直在動作,傳出了莫名其妙的聲音,不知他究竟在幹些什麽。

陸修睦似乎還未察覺出祁臨的存在。

祁臨在牆上摸索到了開關,打開了燈。

而就在同一瞬間,他驚駭地睜大了眼睛。

他終于看清陸修睦在做些什麽了。

一瞬間沖進眼睛的光芒太過刺眼,讓他疑心這是不是産生的幻覺。

祁臨揉了揉酸澀的眼睛,發現眼前的景象還是一成不變。

陸修睦,他……他在割腕?

他用一把菜刀,孜孜不倦地割開自己手臂上完好的肌膚。

血液從裂開的口子中源源不斷地溢了出來,順着手腕蜿蜒,就像要吞噬掉一切。

陸修睦的表情是麻木的,他像感覺不到痛楚一樣,重複着手上的動作。

手起,刀落。

不僅是他的手上,就連他的臉上,整個地板上,全都濺滿了鮮血。

陸修睦像沉醉其中似的,一邊做着傷害自己的事情,一邊發出毛骨悚然的笑聲。

他的神情是狂熱的,就像是被什麽其他東西控制了一樣。

祁臨覺得眼前的人雖然擁有跟陸修睦一樣的臉,但卻跟他認識的陸修睦太不一樣了。

祁臨不由自主地倒退了一步。

他被眼前這副詭異的景象震得說不出任何話。

陸修睦這才反應遲鈍地擡起頭來,望向祁臨那邊。

那是一雙冰冷的眸子,沒有蘊含着任何感情。

但卻幹淨純粹,讓人一看既透。

祁臨只覺得渾身都起了雞皮疙瘩。

看到祁臨的那一瞬,陸修睦才像突然清醒過來一樣,所有感情都漸漸複蘇了。

他手中的菜刀掉落在地,發出了再清晰不過的一聲響。

他望着自己血肉模糊的手臂,滿地的鮮血,陷入了漫長的沉默。

他像是不可置信一般,瞪大了眼睛。

良久,他像是想抓住最後一絲希望,向祁臨投去求救的目光:“祁臨……你聽我說……”

而祁臨連連後退,目光驚恐。

陸修睦想站起來,但是因為失血過多,實在沒有力氣,又重新跌坐在地上。

“變态……”祁臨嘴裏喃喃着,一步步倒退。

“你這個變态!”

祁臨的這一句話語在陸修睦腦中不斷回響。

“不是的,祁臨……”陸修睦拼命搖頭,臉上的淚水與血跡混雜在一起。

退到客廳以後,祁臨才漸漸冷靜下來。

而陸修睦到現在才明白,原來他不是怕祁臨厭惡他,而是怕祁臨害怕他。

他怕祁臨把他當成怪物來看待,所以他一直死守着這個秘密。

他從不敢奢望有誰能與他一起承擔這痛苦。

“夠了,以後不要讓我再見到你。”

說完,祁臨沖出了門。門被狠狠地關上。

房間裏重又恢複了寂靜。

像是瞬間沉入了深潭中,陸修睦發不出任何聲音,再掙紮也毫無用處。

死一般的寂靜。

祁臨覺得他這一輩子,都沒有跑得這樣快過。

他幾乎是一路狂沖下樓,有時候甚至一腳跨過五個階梯。

風在耳邊呼嘯,他的腦子也跟着嗡嗡作亂。

眼前的景色一片模糊,他的腦子裏只剩下了一個指令:趕快逃離這裏。

路上,他好像撞倒了什麽人,強大的沖擊力迫使他停了下來。

汗水浸透了他的裏衣,他這才有時間停下來喘口氣。

狼狽地倒在路邊的女孩揉着腰站了起來:“你跑那麽快幹嘛?趕着投胎啊?”

祁臨的目光聚焦在女孩的臉上,但是一時認不出她是誰。

而女孩也奇怪地看着他。

半分鐘之後,一個名字在腦海中蹦了出來:餘子璇。

有汗珠落進了祁臨的眼睛裏,讓他一時有些睜不開眼睛。

餘子璇叉着腰,審視着他:“祁臨,你撞了人你都不道個歉的?”

祁臨這才呆愣地開了口:“對不起。”

餘子璇簡直氣不打一處來。

這是道歉該有的态度嗎!?

她問道:“你怎麽會在這?這附近不是小睦家嗎?”

祁臨垂下眼眸,沒打算回話。

餘子璇看他那副不想開口的樣子,也沒想要追問,剛想走,就被祁臨喊住。

“你來這……又是幹什麽?”

餘子璇晃了晃手中提着的塑料袋:“我跟小睦約好了,我來找他喝酒。”

然後又有些可惜地道:“可是有幾瓶酒剛才摔裂了,都漏出來了。”

祁臨停頓了一下,問道:“陸修睦……一直以來都是那樣的嗎?”

餘子璇被他問的一頭霧水:“什麽那樣?哪樣?”

祁臨的聲音飄忽不定:“用刀……自殘……”

餘子璇臉上的表情瞬間定格。她往前躍了一大步,抓住祁臨的衣領,急切問道:“你怎麽會知道?你看見了?你剛從小睦家出來?”

一連串的問句在祁臨的腦中轟炸開,他一時間什麽也回答不出來。

餘子璇的手抑制不住地在顫抖:“你……有沒有對他說些什麽?”

她眼中卻是閃着期翼的光,像是希望祁臨能給出否定的回答。

祁臨抿了抿幹澀的嘴唇,臉上浮現出了自責的表情。

餘子璇朝他胸口狠狠地砸了一下:“你到底對他說了什麽!?”

“我……說他是變态,還說不要讓我再見到他。”說出這句話的同時,祁臨感到自己的胸口一陣陣的絞痛着。

餘子璇怔愣住,從眼眶中溢出的淚滴砸落在地。

“祁臨,你有什麽資格這樣評價他?明明你才是造成這一切罪魁禍首!可你每次都只是袖手旁觀,卻還一而再再而三地對小睦造成傷害!”餘子璇指責道。

“我……是罪魁禍首?”

餘子璇的話語清晰地傳入祁臨的耳中,清晰地被大腦接收到,可他此時什麽都理解不了。

罪魁禍首?這是什麽意思?

餘子璇卻不再理會他,随手将塑料袋放在一邊,朝陸修睦家的方向跑去。

祁臨大聲問道:“你去哪裏?”

“再不去的話,小睦會流血過多而死的!”餘子璇匆匆回答道。

猶豫了片刻,祁臨拔腿追了上去。

他們一并沖進了陸修睦家裏。

餘子璇一陣風似的跑進廚房,看着地上觸目驚心的血量,擔憂道:“這麽多血……小睦現在很危險,得趕緊送他去醫院……”

她扭頭看向祁臨:“小睦在哪?”

“不知道……他剛剛是在廚房的。”

餘子璇當機立斷道:“找!我去看看卧室和浴室,你去陽臺看看,有沒有血跡什麽的。”

說罷,她就将房門一個個打開。

祁臨也去查看了陽臺,沒有發現任何蹤跡。

陸修睦顯然已經不在家裏。

餘子璇只覺得心煩意亂:“除了廚房其他地方都沒有任何血跡了,他會去哪裏啊?不對,他那副樣子,他能去哪裏啊?”

她将目光移向大開的房門,猜測道:“他不會自己走了出去吧?那樣更危險啊!”

祁臨努力搜索着自己的記憶,肯定道:“我方才出門的時候,是關了門的。”

正在餘子璇急得團團轉的時候,一陣手機鈴聲響起。

她手忙腳亂地接起電話,來電顯示是喬連見。

“喂,連見哥?”

那頭的聲音低低的,像是在極力壓抑什麽情緒。

“小睦在我這裏。剛到他家去找他,發現他倒在血泊裏,就趕緊把他送去醫院了。”

“那就好……”餘子璇頓時放下心來。

“為什麽會這樣?”喬連見的聲音沙啞得不成樣子,“我從來沒見小睦那樣傷害過自己……他甚至,是動了要自殺的念頭……”

餘子璇往祁臨那邊瞟了一眼,只是道:“到醫院再說吧,我現在就趕過去。”

餘子璇挂斷了電話。

祁臨一步一步朝她走近:“陸修睦會變成這樣,是因為我,這是什麽意思?”

這件事情他一定要弄懂,直覺告訴他這很重要。

餘子璇剛才極力克制住的眼淚再度湧了上來:“要不是因為你以前那樣傷害過他……他也不會留下心理陰影啊……可是他,他從來沒有怪罪過你啊……”

她蹲在地上,泣不成聲:“你知道我們為了讓小睦恢複,費了多少精力嗎!你知道我們每次看見小睦傷害自己,有多麽心疼嗎!你知道我們看見小睦開心起來,有多麽感動嗎!你為什麽卻總要把他打回原形呢?”

餘子璇聲嘶力竭地朝他大吼:“你知不知道他以前是多麽陰暗?他會做出這麽多的改變全部是因為你!因為他不想讓你看見他那副樣子,所以他将所有心事都藏起來,只在你面前微笑。可如果連你也嘲諷他的話,你讓他怎麽辦……?他能怎麽辦……?”

祁臨捏緊了自己的拳頭。

他現在真的很想狠狠地揮自己一個拳頭。

從始至終,他都是這樣傷害着陸修睦的嗎?

真是個混蛋啊……

他祁臨,簡直就是個十惡不赦的大混蛋。

餘子璇接着說道:“跟我一起去醫院看看小睦吧。”

祁臨愣住,驚訝地看向餘子璇。

她站了起來,抹去了所有眼淚:“然後就做個了斷。像你剛才說的,以後不要再出現在他面前了。這才是對你和他都好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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