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chapter 21

其實陸修睦能逐漸恢複成正常的樣子,他還要感謝一個人,那就是喬連見。

喬連見至今仍清楚地記得,陸修睦剛來到喬家的時候,表面上很正常。

大口大口地吃飯,按時睡覺,作息規律,不喜不悲。

但……他只是沉默着不願開口說話。

有時候他會站在窗臺邊,就那樣發呆一整天,任誰叫他都不理。

喬家的新任管家還一直以為陸修睦是個啞巴。

可喬連見可不吃這一套。他覺得,能治愈陸修睦的方法,就是不斷跟他溝通,帶領着他從悲痛中走出來。

就算陸修睦不搭理他,但他起碼聽得進去是不是?

于是每次吃飯的時候,喬連見就坐在陸修睦旁邊,一個勁兒地跟他講些有的沒的。

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喬連見卻每次都能講得手舞足蹈,惹得喬家的其他用人暗暗發笑。

後來喬連見從喬母那兒詳細了解了發生在陸修睦身上的所有事。

他沒有什麽感觸,只是覺得心疼而已。

明明陸修睦這個年齡,正是享受大好青春的時候。而他現在卻在肩負着這樣沉甸甸的命運。

雖然這對陸修睦來說很不公平,但是他必須親自,躍過這道砍。

喬連見那時候在隔壁城市念大學,不能經常回來。

但是一回來就會給陸修睦帶一些小禮物,然後屁颠屁颠地跟在陸修睦身後,孜孜不倦地跟他講述一些自己的見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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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修睦有時會全神貫注地傾聽,有時會歪着頭,靜靜思索喬連見話中的含義。

只是,他還是一直不願開口說話。

一天夜裏,陸修睦睡不着,覺得口渴,就翻身下了床,趿着雙拖鞋,打算去找水喝。

可一打開門,就看見了杵在他房間門口的喬連見,把陸修睦給吓了一大跳。

喬連見沒想到陸修睦會突然開門,也吓得不輕。

他懷裏抱着一只巨大的抱枕,用手輕輕拍打着胸口。

陸修睦看了他兩眼,張了張嘴。本意是想說:我要去喝水,你擋到我路了。

喬連見卻立馬領會到了他的意思,将抱枕往陸修睦懷裏一塞,說道:“我知道了,你要喝水是吧?我現在就去幫你倒。”

相處這麽久,喬連見為了能和陸修睦更好地溝通,練成了陸修睦不用張口就能知曉他的意圖的本領。

陸修睦只好抱着那只比自己還要高大的抱枕,站在門口發呆。

沒過多久,喬連見手裏拿着一個玻璃杯,折返了回來。

喬連見将水遞給陸修睦,口中說道:“我是聽到你房間裏有動靜,以為你是睡不着,就想要不要過來陪陪你。但是又怕打擾到你,就只好一直在門口站着了。”

陸修睦愣了一下,小聲說道:“讓你擔心了,抱歉。”

喬連見也愣了。他甚至懷疑起了自己的聽力。

剛才……陸修睦他……是說話了對吧!?

喬連見慌亂地擺手:“沒有,沒有。”

陸修睦側着身子,小聲說道:“進來坐吧。”

于是喬連見毫不客氣地走進去坐了。

陸修睦抱着抱枕,拘謹地坐在床沿。與他懷中的巨大抱枕作對比,他整個人顯得更加嬌小了。

喬連見緊張得在陸修睦的房間裏走來走去,不知道該幹些什麽。

明明陸修睦房間的格局是按照他的房間一模一樣布置的,他卻還裝作新奇的樣子,跟陸修睦絮絮叨叨着。

“為什麽要跟我說這麽多話?”陸修睦突然開口道。

喬連見頓住,看向陸修睦。

距離太遠,光線太暗,他一時間看不清陸修睦的神情。他只是感受到了陸修睦的目光。

陸修睦的手動了一下,似乎正在喝水。

喬連見朝他走近,陸修睦也目不轉睛地看着他。

喬連見知道他正在等那個問題的答案。

喬連見走到陸修睦的面前,用手指戳了戳他的額頭。

正當陸修睦發愣的時候,喬連見淡聲道:“我知道你在想什麽,但我不是在同情你,也不是因為憐憫你。只是因為你進了喬家的門,就是我的家人,我的弟弟。開導你,是我做哥哥的責任。”

他的聲音很平靜,字節之間沒有任何的起伏。

他沒去看陸修睦現在臉上的表情,只是接着道:“這句話我只說一遍,你聽好了。你沒有必要自責,怨你沒有保護好自己的母親。你沒有任何錯,你已經夠棒了。”

你沒有任何錯,你已經夠棒了。

陸修睦睜大了眼睛。

一直以來,他都在渴望聽見這句話。

渴望一個人告訴他,你沒有做錯任何事。

不知不覺間,他的眼眶已經濕潤了。

陸修睦擡起袖子擦着眼淚,可是卻沒忍住,越哭越大聲。

這是他這段時間以來,第一次哭泣。

他在心裏建好的圍牆在那一刻傾踏,心中洶湧的情感沖破堤壩。

喬連見看到陸修睦突然間開始哭泣,自己反倒慌亂起來。

陸修睦整個身子都輕輕抖起來,像是風中顫抖的葉片,顯得那樣單薄無助。

喬連見猶豫了片刻,又走近了一步,小心翼翼地将陸修睦攬進懷裏。

陸修睦抓住喬連見的衣袖,将整個臉埋進喬連見的懷裏,肆意大聲地哭泣着。

這哭聲中傾訴着這幾天他一直苦苦壓抑着的情緒。

而喬連見只是一直憐愛地撫摸着陸修睦的頭發,一遍一遍不厭其煩地對陸修睦重複着:“沒事了,我在。”

陸修睦哭着哭着,就沒聲了。似乎是哭累了,就睡了過去。

喬連見苦笑着,将陸修睦抱回了床上,幫他拭去眼角未幹的淚痕,為他蓋好被子。

喬連見低頭,發現自己胸口的那塊衣服已經濕了一大片。

他不記得這個晚上是怎麽睡過去的。

他只知道第二天早上起來的時候,自己還在陸修睦的床上,蜷曲着睡在另一頭。

他迷糊地睜開眼睛。

陸修睦還在熟睡,睡姿很像一個小孩子。

溫暖的陽光從窗外傾灑進來,覆蓋在他們二人身上。

窗外的鳥鳴聲告訴他,嶄新的一天已經來臨。

喬連見卻翻了個身,繼續癱倒。

嘛,有什麽事,等真正睡醒了再說也不遲啊。

自那天之後,陸修睦開朗了不少,臉上的笑容也漸漸多了起來。

就算是發現了陸修睦會自殘,喬連見和喬母也沒有因此而遠離他,而是努力幫他克服,替他找最好的心理醫生。

對喬連見來說,陸修睦早就是他生命中不可分割的親人了。

而此時此刻,他的弟弟,因為失血過多而暈倒,安靜地躺在病房裏。

喬連見頹唐地坐在醫院過道的座位上。

時間不間斷地流逝,已經到了深夜。

再沒有什麽人走動,這條過道顯得格外的幽寂和空曠。

喬連見順着這條長得仿佛沒有盡頭的過道望去,只是一片黑暗。他閉上了眼睛。

頭很疼,讓他不能清晰地思考。胸口中的情緒正在翻湧,攪得他不能安寧。

到底為什麽……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呢……

安靜的過道回蕩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喬連見睜開眼睛,循聲望去。

一路小跑而來的正是餘子璇,而她身後還跟着一個高大的身影。

喬連見眯眼來仔細打量着餘子璇身後的那個人。

居然……是祁臨。

餘子璇跑到喬連見的身邊,連着喘了好幾口氣:“連見哥,小睦他沒什麽大事吧?”

喬連見站起身:“嗯,只是暫時性暈倒,正在輸液。”

他邁開步伐,朝祁臨疾步走去。

祁臨喉口幹澀,他吞咽了幾下,正想對喬連見鞠躬并說聲抱歉,喬連見的拳頭卻沒有任何征兆地揮了過來。

力道之大,讓祁臨一時站不穩,連連後退了好幾步。

他捂着右臉,火辣辣地疼,嘴角還沁出了一點血絲。

他擡眼,看向立在他眼前的喬連見。

身姿清俊挺拔,眼底卻滿是戾氣。

喬連見的聲音異常冷酷:“你還敢來?你還敢出現在他的面前?”

祁臨垂下頭,低聲道:“我來對他說聲對不起。”

“他不需要。”喬連見伸手,指向過道的另一邊,聲音決絕,“滾。”

祁臨沒動。

喬連見怒火中燒:“我叫你滾啊!我上次說過吧,再傷害小睦一次,我就要讓你嘗到比死還甚的痛苦。可我現在沒精力處置你,趁我還看你順眼,現在就給我滾遠點!”

祁臨還是沒有挪動一點,他執着道:“對不起,恕難從命。”

喬連見冷笑了一聲,對準祁臨的右臉,狠狠地揮出了第二拳。

這一拳,直接将祁臨撂倒在了地上。

餘子璇見形式不對,趕緊上來拉住還要沖上去的喬連見:“算了,連見哥,這裏是醫院,還有其他病人在休息呢。什麽事情以後再說。”

祁臨抹去嘴角流下來的血,強撐着站了起來。

“我有話要對陸修睦說,我說完就走,保證不多停留。”他沉聲道。

“不行!門都沒有!”

喬連見的眼裏浮現出血絲,經過一天的奔波,顯然也是疲倦到了不行。

“你知道我們我花費了多少精力讓他從失去父母的陰影中走出來嗎!你知道我花費了多少精力一直保護着他嗎!祁臨,我問你,你憑什麽總是理所當然地傷害着他!?你為什麽每次出現都在提醒我我做出的努力都是白費的!?”喬連見早已不複冷靜。

祁臨回答不出來。

他們之間僵持着,陷入了短暫的寧靜。

“哥哥。”一個細如蚊吶的聲音響起。

病房的門不知什麽時候被打開,陸修睦就站在了門口。

他的臉色簡直可以用蒼白如紙來形容。

因為剛醒來,他的身體十分虛弱,需要抓住門把才能勉強站立。

喬連見發愣了好了一會,才換上了一副欣喜的神情。

他的聲音不可抑制地顫抖起來:“小睦,你什麽時候醒的?”

他走過去,攙扶住陸修睦。

餘子璇差點整個人都撲了上去。她抓住陸修睦冰涼的手,眼淚直往下掉:“小睦……你可讓我擔心死了……嗚嗚嗚……”

陸修睦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他笑着道:“我沒事啦,生龍活虎的呢!”

餘子璇不理會他的打趣,有一搭沒一搭地抽泣着。

陸修睦繼而往祁臨那邊看去。視線隔空交彙,數秒之後,陸修睦移開了目光。

他對着喬連見說道:“哥哥,讓祁臨進來吧,我有話對他說。”

喬連見沉下眸子,不悅道:“我不可能讓你再跟他有任何接觸了。”

陸修睦露出令人寬心的笑容:“沒事的。我只是想跟他談清楚,拜托了,哥哥。你也快點去休息吧,你的臉色都要比我的還不好看了。”

喬連見沒有說話,像是在思考。

良久,他瞪了祁臨一眼,像是警告。

喬連見低聲對餘子璇說了一聲:“走吧,留給他們一點空間。”

說罷,喬連見帶着餘子璇離開了。

現在,只剩下了祁臨和陸修睦兩個人。

陸修睦仍像以往一般笑着:“進來坐坐吧,幹站着可談不了任何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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