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chapter 34

遙遠的天邊露出了一片魚肚白,陸修睦被破曉的晨光刺痛了眼睛,他伸出胳膊擋在額前。

溫柔可人的陽光照射進嵘城每一個昏暗的角落,新的一天正式來臨。

陸修睦這才後知後覺,自己竟然就這樣在大街小巷中繞了一個晚上。

他的襯衫被露水打的濕透,他也現在才發現。

疲倦感漸漸湧了上來,眼睛像被膠水粘合了似的睜不開。兜裏的手機已經被無數個未接來電轟炸得失去了最後一絲電量,他現在是徹底沒法聯系別人了。

陸修睦卻非常淡定地找了一個固定的早餐攤,卻只要了一杯不加糖的豆漿,邊走邊喝。

或許這一切是時候該結束了,他想。

他在他的計劃上耗費了大量的時間,實在是不值得。

況且,還收效甚微。

他得全神貫注地思考着,才能保持住頭腦的清醒,不讓自己在街邊就渾然不知地睡過去。

然而他全神貫注得過了頭,迎面撞上了一個路人。

陸修睦趔趄着後退了好幾步,揉了揉酸脹的額頭。手上還沒來得及喝上幾口的豆漿頃刻間便撒了他一身。

反倒是那位和藹可親的路人連忙掏出紙巾遞給他,慌慌張張地道歉:“對不起啊……我看見你撞過來沒能避開……”

陸修睦:“………”

他深深覺得這人要不是太老實善良就是缺心眼兒。

他接過折疊整齊的紙巾,不太好意思地低聲道了聲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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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擡起頭,只見這位老實本分的路人是一位中年男性,一笑就露出一排白牙。他穿着考究的名牌,十分懂得着裝打扮,讓他在這個年紀也多添了幾分韻味。現在好多小姑娘就好這一口。

但陸修睦可不好這一口,他現在正是心煩意亂的時候,正要拔腿就走,可突然大力地被那位中年過路人扯了回去。

陸修睦吃痛地皺眉,心想不是又要找他算帳了吧?他現在可真是身無分文了。

誰知那位中年男子別有深意地看了他好幾眼,蠕動着嘴唇,帶着不可置信的欣喜道:“你……你是不是小睦!?”

乍然從一個陌生人口中聽見自己的名字,剛還在苦苦思索如何應付眼前人的陸修睦愕然地擡起頭。

中年男子笑了笑,眼裏卻有淚花在閃爍:“我終于找到你了。”

陸修睦被他這沒頭沒腦的一句弄的更是糊塗:“你是?”

中年男子這才發覺自己還沒來得及自我介紹一番:“我姓孟,叫孟斯。小睦,我是孟叔叔啊。那時候還教過你學習的。”

經他這麽一提,陸修睦才回想起來。

這個名字深深印刻在他的腦海裏,但是面容實在是記不清晰。

他就是當初,在他們家借住的母親的大學同學。也就是父親口中的,母親的偷情人。自從母親出事之後,這個人便消失得無影無蹤了,再也沒有人能證明母親的清白。

陸修睦的嘴角抽了抽,不知該以何種态度面對眼前這個人。

孟斯看了看陸修睦手中灑了一半的豆漿,善解人意道:“大街上實在不适合敘舊,我看你也沒吃早餐,我們去找個地方坐坐吧。”

陸修睦遲疑着點了點頭。

孟斯也不太了解他們這些年輕人的口味,當即果斷地将陸修睦領進了附近的一家麥當勞。

“吃些什麽?”孟斯扭頭,問道。

陸修睦懶懶地擡眸看了看菜單,腦子似乎還沒有運轉過來,問道:“有冰淇淋嗎?”

正在為他們點單的女性店員眉毛跳了跳,抱歉地笑着:“不好意思,這麽早,冰淇淋還沒開始做。”

陸修睦頗覺遺憾:“那有粥嗎?”

女店員點了點頭。

“那就來碗蔬菜粥吧。”

末了,陸修睦又補充了一句:“能給我來碗冰的粥嗎?”

孟斯:“………”

他看着女店員為難的神色,連忙圓場:“沒事沒事,熱的也成。”

孟斯看着菜單,随便點了點別的東西,就領着陸修睦找了個位置坐下。

“你喜歡吃冷的?”孟斯笑着道。

“平常不會,現在是特殊情況。”陸修睦手撐着頭,面不改色地回答道。

“什麽特殊情況?”孟斯不由得好奇。

“我胃痛。”陸修睦輕描淡寫地回答。

孟斯:“……這樣不是胃會更痛嗎?”

“就是要痛才好。”陸修睦狀似漫不經心道。

孟斯沉默着沒有接話。

陸修睦笑了一下:“其實我平常不這樣……我在自己在乎的人面前,為了不讓他們擔心,總是強顏歡笑着。久而久之,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樣的人了。”

正說着話,他們剛才點的東西被端了上來。

陸修睦嫌惡地看了一眼熱氣騰騰的粥,顯然女店員沒把他剛才的話聽進去。

他将那碗粥推到一邊,耐心地等着它攤涼。

孟斯雙手交疊,斟酌着開口:“其實,這幾年來我一直在找你。當年的慘案,也有我的一份責任。我跟學姐絕絕對對是清白的,我以我的性命擔保。我雖然仰慕過學姐,但是也沒那個熊心豹子膽。有時候,有些人只要存在于這個世界上,幸福地生活着,就已經是莫大的滿足了。學姐能跟我讨論一下我的畫作,我就是做夢都能笑出來。”

陸修睦聚精會神地聽着,偏偏是這種心情,他深有體會。

孟斯緬懷過去的時光,自嘲道:“呵,不過現在說這些似乎沒什麽用處了。我當時應該及時地站出來,為學姐作證,洗清學姐的污名,還她一個清白。可那時候太膽小了,我只是個半紅不紅的畫家,不敢拿自己的前途開玩笑,也承擔不起那些社會輿論。于是,在事情發生後,我一聽見風聲,就夾着尾巴逃走了。很沒有骨氣,對吧?這根本不是一個男人應該有的作風。”

陸修睦想了想,道:“或許你的做法是對的,你就算出面作證了,在當時的情況下,應該也沒有什麽人會相信你的一面之詞,到時候只會越描越黑。”

他想起孟斯剛才的話,好奇道:“你說你一直在找我?找我做什麽?只為了給我一個解釋?”

孟斯繼續述說着:“離開那裏之後,我去了國外,有幸遇上了一位老畫家指點,我辦了畫展,認識了越來越多的知名人士,這才有幸變得越來越有名氣。于是現在,混得倒也不錯。”

陸修睦擡眸,認真地傾聽着他着冗長的鋪墊。

“後來,當我有了自立的能力之後,我試着去找你,因為怕你舉目無雙親,過得會不好。之後,聽說了關于你的一些事情……知道你心理上,出了點棘手的毛病。之後,你便杳無音信。我不知道你後來去了哪裏,不知道你被誰收養走了。收養你的那一方把消息封鎖的很嚴,似乎是不想你再受到二次傷害。知道他們很看重你,我也稍稍放心了些,但我一直沒有放棄尋找。”孟斯娓娓道來。

孟斯表情凝重地看向陸修睦,弄得陸修睦也莫名情緒緊張起來。

孟斯情真意切道:“小睦,我有一個乞求……知道你的事情之後,我就四處為你尋找最好的心理醫生。幸好我現在聲望很高,人脈也越來越廣,終于在法國那邊找到了專業治療你們這種心理疾病的咨詢師,用不了幾年,你就能完全康複的!”

孟斯神情認真,陸修睦卻毫不客氣地大笑起來:“這算什麽?喬家這幾年來也給我替換了不少心理咨詢師,我現在的心理創傷差不多快愈合了,成效不錯,用不着那麽興師動衆,還特意跑到那麽遙遠的國度去……”

陸修睦為了掩去臉上不自然的神色,拿過那碗被萬分嫌棄的粥,低頭用勺子不斷攪動着。

孟斯這個生來性情就溫和的人情緒難得的激動起來:“小睦,你扪心自問,你真的恢複了嗎!你自己的狀況你心裏最明白。你只不過在僞裝而已,你只是在迎合他們。你裝作什麽事情都沒有,坦然自若地跟你那些心理咨詢師聊天,為的就是不想讓那些你在乎的人擔心你。但是,小睦,你要想清楚,心理疾病可不是開玩笑的,到時候吃虧受苦的還是你自己呀。”

陸修睦舀粥的手停頓了一下,臉色不太好看。隐藏了這麽多年的想法這麽輕易地就被人一語戳破,他實在是笑不出來。

“真正的你是怎麽樣的,只有你最清楚,最了解。”孟斯柔聲道。

陸修睦将目光移向一邊,良久,他才發出聲音,略帶哽咽:“你的意思是,是想帶我去法國接受治療?”

“是的,用不了幾年,你就會恢複了。這一點,我反複确認過。”

孟斯一直觀察着陸修睦的細微表情,期盼他給出一個肯定的答複。然而陸修睦的臉上波瀾不驚,讓人猜不透他心中所想。

孟斯幾乎是苦苦哀求道:“拜托了小睦,我好不容易在嵘城找到你,就跟我走吧。就當彌補我對你們一家的虧欠了。”

陸修睦微微動容:“我能……再考慮一下嗎?我會盡快給你答複。”

孟斯如獲大赦,欣喜不已:“當然可以!”

他從皮質名片夾中掏出一張名片,放到陸修睦手邊:“這是我的聯系方式,如果你想通了,随時聯系我。”

“好。”陸修睦應答着,将名片仔細收好。他舀了一勺被冷落許久的白粥,送入口中。

“謝謝,還有,其實你從來不虧欠我們家什麽。”陸修睦別扭着道。

孟斯沒有回答,他抓起一旁的漢堡,胡亂咬了幾口,傻傻地憨笑着。

作者有話要說:

小睦究竟會不會跟他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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