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段瑤快言快語地将那話說出後耳根便紅了,他偷偷瞄了程玦一眼,杏眸微閃,薄唇輕抿,眼底的情意呼之欲出。
程玦也被那句“易弁而釵”弄得面頰微紅,一擡眼瞧見師弟的模樣,心又是一陣“嘭嘭”直跳。
他們二人眉目傳情,逍遙派其他弟子卻未察覺,只擰着眉嘆氣。
努爾術等人圍在東牆角,不知在低聲說着什麽,幾人一面說一面回頭去看逍遙派。
陸遜面無表情将茶盞擱下,故事聽完了,他也該走了。沈風曾在陸府與原主見過幾面,識得原主的模樣,此時他與景玥同行,陸三爺又不再身邊,着實不能與沈風相見。
于是他再三斟酌,擡手掀起景玥風帽帷幕,薄唇貼上了景玥的唇瓣。
“相公,奴家走不動了,你抱抱奴家嘛~”陸遜貼在景玥身上,喘着氣呻.吟。
這一下将客棧裏的衆人都吓了一跳,逍遙派弟子往那邊瞧了瞧,便似被蛇蠍咬了一般迅速別開臉,有幾個甚至用寬袖遮住眼睛,啐了一口,罵道:“男子之間白日宣淫,不知羞!”
沈風也頗為尴尬,他老臉一紅,咳嗽一聲低下了頭。
努爾術和四大天王都沒見過男子纏綿,五人震驚到說不出話,只呆愣愣地瞧着陸遜和景玥。
景玥被陸遜猝不及防的親吻弄得身子一僵,他垂眼看去,卻對上了一雙清明的眸子,陸遜低聲道:“沈風認得我,掩護我出去。”
說完這話陸遜便又是一陣嬌.喘。
景玥會意,當下他摟了陸遜的腰,單臂将人托起,一面和陸遜親吻,一面擡步朝客棧外走去。
“行了,都到馬車旁了,你見好就收罷。”陸遜氣息不穩地将景玥推開,他後退一步,舒了口氣道。
“他們若是追出來怎辦?”景玥說得甚是煞有介事,他長臂一伸便又将陸遜禁锢在了懷裏,将人推到馬車壁上便是一陣唇齒糾纏。
候在馬車旁的張桓徹底看傻了,手中馬鞭應聲落地,他身子微微顫抖,瞳孔驟縮,仿佛瞧見了百鬼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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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公子谪仙般的人怎麽就......自家王爺招惹誰不好,非要強抱陸公子麽!
陸遜起初還用力推了推,到後頭他實在懶得和景玥這個淫.魔.耗費精力,便閉了眼,由着他索取。
結果景玥非但不見好就收,還得寸進尺,原本攬在自己腰間的手作勢要去解他衣帶,陸遜惱了,齒間一錯,便将景玥的下唇咬破,淡淡的腥甜在二人唇齒間漫延開。
景玥吃痛,偏頭躲開,一縷血絲順着唇角滑落。
陸遜擡袖,冷着臉擦掉自己唇邊的血漬,轉身上馬車,“張桓,我們走。”
張桓還在神游天外,突然被點名道姓,吓得一個激靈,他手忙腳亂地将馬鞭拾起來,看了景玥一眼,猶豫半晌,最後還是問陸遜道:“陸公子,咱們進城麽?”
“進,尋間小店住下,歇息一晚,明早趕路。”陸遜坐在車裏,緩聲道。
聞言,張桓微微皺眉,他沉默了一會兒道:“幹糧清水咱們已備好,夠吃十日,到臨安可再進城采買,岳陽城其實可以不進......監錦司的人在搜尋我們,我們還在莫要頻繁進城的好。”
陸遜笑了一聲,他道:“你既有主意何必又來問我?好沒意思。”說話着,他掀開車簾探出頭來道:“進城罷,你家王爺在嘉興醉仙樓那麽鬧騰都沒招來監錦司的人,咱們還有甚麽好怕的?你只管走,若是碰見監錦司追殺,你便捉了我送給他們,成麽?”
于是三人便拖着行李在酉時關城門前進了岳陽城。依舊是要兩間房,三人在樓下簡單吃了晚膳便各自回房歇息。
今日是六月十五,白月如盤擎在夜空,皎皎月色映在床榻前,纖細的光點在寂靜中飄浮移動,屋裏彌漫着一股未散開的麝香。
景玥無聲息地睜開了眼眸,他盯着陸遜的後背靜靜看了好一會兒,眸子暗沉沉的,瞧不出一絲波瀾。
他翻了個身,仰躺着,如雪似霜的溶溶月色落了滿肩,景玥盯着空中飄浮的光塵,視線漸漸模糊了。
記憶中這樣月色澄明的夜晚很多。
三歲時随着衆皇子在國子監讀書,就他年紀最小,就他不是明宗帝生的。大家都不和他玩,捉弄他,打罵他,有皇子弄壞了桌椅,可所有人都說是他弄壞的。
那晚也是玉盤似的圓月,先生罰他在園中跪着抄寫《中庸》,沒抄完不準回去。月光像雪一樣,凍得他骨頭都疼,娘親和爹爹從府上跑來,将他摟在懷裏,喚他“阿玥”,說“跟爹娘回家”。
七歲時明宗皇帝薨殁,朝中有人彈劾安王世子勾結戎狄,意圖篡位。頭頂月色溶溶,一群穿着寒甲的人沖進屋子,将他從榻上拽下來,給他捆上了鐵鏈。
娘親撲過來将他護在身後,喚他“阿玥”,說“我兒僅七歲,他絕不會做出這種事”,爹爹披衣跪在階前,頭磕出了那麽大一個青紫包。
後來爹爹被收回兵權,而他則被軟禁在王府改過自新。
十四歲他過生辰,又是月圓,他被一群黑衣人當着爹娘的面擄走,他娘拼了命撲上去揪住那黑衣人的衣裳,結果被他們一劍削斷了胳膊,再一劍砍了腦袋。
血染紅了月,燙得他心如火燒。
阿玥......已經有十六年沒有人這麽喚他了罷......
景玥慢慢摩挲着墨玉扳指,那天在醉仙樓陸遜這麽喚他,真好聽。所有人都想殺他,但是陸遜不殺他,還喚他“阿玥”,真好。
夜漸深,床帏銀鈎泛起幽幽白光,一抹沙啞的聲音傳來,“想什麽呢?還不睡?”
是陸遜的聲音。
景玥回神,他偏頭看去,枕邊人濃睫半掩,眸子裏映着細碎的光,月光灑在他臉龐,似鍍了層糖衣,他真想湊過去舔一舔,嘗嘗是不是甜的。
喉頭微動,最終還是忍住,他仰着頭,輕聲道:“我想我爹娘了。”
“老安王和王妃麽?”陸遜輕輕笑了,“你裝失憶裝了這麽長時間,終于肯說一句真話了?”
景玥抿了抿唇,默然半晌後偏頭看向陸遜,“你甚麽時候發現的?”
“那日水潭沐洗的時候。”陸遜翻了個身,他用胳膊半撐起身子,堆在枕邊的墨發披了滿肩,在月色下泛起瑩潤光澤,他道:“你戴上了那枚墨玉扳指......是老安王的麽?你總會無意識地摩挲扳指,這個動作恐怕連你自己都沒察覺。”
“是你心思太細膩了。”景玥扯着嘴角悶笑一聲。
驀地,他突然猛地翻身将陸遜壓在了身下,青絲纏在一起堆在枕邊,月色落了他們滿眼。
陸遜神色不變,擡眸淡淡地和景玥對視。
景玥輕聲道:“還有一些話也是真的,我沒裝。”
聞言陸遜嗤笑一聲,“甚麽話?你對我說得那些情話?”他偏頭将目光移開,勾了勾唇角,似是自嘲又似是譏諷景玥,他道:“你我都是扯謊慣了的,王爺何必拿真心換假意?”
景玥臉色微微一變,他皺眉,欲言又止,最後輕輕擁着陸遜,将頭貼在了陸遜胸前,輕聲道:“還有十幾日便到平江了,你就當我失了記憶,再哄哄我,喚我一聲阿玥。”
“想讓我喚你阿玥?可以。但你必須幫我辦一件事,咱們等價交換。”陸遜沉聲道,他擡眸看了看窗外,月頭已經西落,天要亮了,他道:“從監錦司手裏把陸三爺接出來,之後讓他先待在你身邊,等我給你傳訊,你再将人給我送到陸府來。”
“好。”景玥點點頭,幹淨利落答應,他擡手輕撫陸遜的薄唇,輕聲道:“你在陸府多加小心......易弁而釵也不是甚麽羞辱人的事,好好活下去才是正經。你再撐幾日,開閣一過,我便向皇帝讨了你來,将你留在我身邊......”
陸遜張口,用銀白的牙齒細細齧咬景玥的指節,打斷了景玥後邊的話。
七七開閣是原主一生命運的轉折點,原書中陸三爺慘死在逍遙谷,原主沒了三爺勢力相持,開閣時被陸遠奪去家主之位,開閣後被陸家長老送到安王府當王妃,沒過多久又傳來父親陸峰被殺、母親殉情的噩耗,雙親屍骨還未寒,陸遠便以“易弁而釵,媚色侍佞”的罪名将原主逐出陸家。
原主無依無靠、孤苦一人,在皇權争奪的洪流中踯躅掙紮,最後還是成了被楚皇遺棄的一顆廢棋子,慘死他鄉。
易弁而釵确實不丢人,但是他殺陸遠、廢瑾月、聯安王,苦心布了這麽大一盤棋,為的就是不嫁入皇族,為的就是逆天改命,如今景玥跟他說甚麽向皇帝讨了他去,他陸遜不願意,也不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