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景玥冷着臉沒搭話,他将腰間的香囊摘下,拈了顆芙蓉地龍丸喂進陸遜口中,狼崽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教他捏了一把汗。
“你這丹藥包治百病麽?我要是死了,你是不是也能用這個讓我起死回生。”陸遜嚼了嚼咽下,爾後偏頭靠在景玥懷中,輕聲問道。
“有本王在你死不了。”景玥垂眸,擡手替陸遜拭去額發間的汗珠,“要是真死了,本王便砸了陰曹地府,将你的三魂七魄都揪回來。”
聞言,陸遜舒了眉眼,他扯了扯嘴角,沒再接話。後心源源不斷傳來暖意,胸口的悶痛便減輕了不少,他緩緩吐納一下,扶着景玥站起了身。
陸家的幾位長老圍着陸峋站在天一閣前,陸峰擰眉,面色沉郁,他再三猶豫,還是說不出狠心的話。
陸峋盜取秘籍又算計陷害家主,按照族規,當命其自裁,但是陸峰不忍心看到自己敬重了一輩子的二哥死在陸府。
最後,經由各長老協商,暫将陸峋和陸屹二人關在天一閣祖宗祠堂,命其反省思過,再逐出陸府。
“二哥你......”陸峰走上前,話還未說出口便被陸峋擡手打斷,他擺了擺手,啞着嗓子道:“你不必多說,我自作自受。”
說完,他哆嗦着身子緩步走進天一閣,朱門在陸峋身後轟然阖上。
說到底都是淌着一脈血液的親兄弟,陸峰和衆長老黯然神傷,垂手立在天一閣外靜默不語。
最後是陸三爺說了話,“都回廳上去罷,事情還沒辦完呢。”
這句話點醒了在場的衆人,陸峰回神,他轉頭看向安王景玥,抿了抿嘴唇。
是了,與皇族聯姻一事還沒談妥。
于是他沉重地嘆了口氣,朝景玥拱手行禮道:“請王爺移步會客廳,共商聯姻一事。”
小厮将陸府會客廳的雕花竹門推開,老管家囑咐仆役将八仙桌擺上,婆子丫鬟端着菜肴翩然走進。
陸峰等人依次落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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燙好的花雕小酒端上,午宴開席,衆人相互推讓一番後紛紛拿起了筷子。
酒過三巡,陸峰擱了碗筷,他摸出帕子擦了擦嘴,啓唇道:“今日勞煩王爺赴會,酷暑難捱,老朽甚覺......”
“陸長老,客套的話便不必多說了。”景玥出聲打斷,他也撂了筷子,轉頭看向坐在自己身側的陸遜,“不就是家主之子嫁入皇族麽?本王不喜歡女人,這一點你們是知道的。”
這話一出,滿座臉色皆變。
陸峰臉色最是難看,依景玥這話的意思,就是要準備強娶豪奪了......可是他與殷離只有陸遜這麽一個孩子,若是易弁而釵嫁入安王府,殷離定接受不了。
陸遜伸筷夾菜的動作微微一頓,他擡眸看向景玥。
這陣子他只顧着設局,想着保全陸家後全身而退,但是卻忘了景承珏乃是楚朝安王,他陸遜再怎麽折騰都只能算是一介草民,聯姻一事只要安王揪着不放,随便一個理由都能讓陸府乖乖将人拱手送上,還是連聘禮都不要的那種,正所謂“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廳上的氣氛僵冷下來。
過了一會兒,陸三爺咳嗽一聲打破了寂靜,他道:“王爺,您看這皇族也不止您一個王爺,或者聖上後宮再多添一妃嫔......”
“......”陸遜一陣無語,如今在龍椅上坐着的那位聖上是景玥一個人扶持上去的,再加上景玥手裏還握有兵符山河令,他基本上就代表了整個皇族,只要景玥願意,聖旨他都可以不經過皇帝草拟,何況一個區區的聯姻?
陸三爺的情商到底有多低,這種話就敢當着景玥的面往出說,真是嫌命長。
果然,此話一出,景玥便笑了,他拂了拂衣袖,慢條斯理道:“三爺說得沒錯,皇族的确不止本王一個王爺,可喜好男色的只有本王一個。”
言下之意就是家主之子乃男兒身,其他王爺也不會娶陸遜進門,所以就只能他景玥娶了。
陸峰面如土灰,安王已經把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他還能怎樣?一介草民如何與朝廷抗衡?當下他絕望地閉了閉眼睛,斟酌開口道:“那良辰吉日要......”
“可是本王有心娶,有人卻無意嫁。”景玥話鋒一轉,他自嘲地笑了笑,轉頭看向陸遜,“百曉獨孤劍法已經銷毀,七七開閣不複存在,與皇族的約定也随之消失。爾等不必緊張,陸府與皇族聯姻,至此終結。”
這話一出,緊繃着神經的衆人都不約而同地松了口氣。
陸遜眼眸微閃,他沉默着沒說話,緩緩低下了頭。
銅爵中漾着日光的酒水淺淺地漪開來,在不住吹入廳中的清風中,他的心似乎也跟着蕩漾了。
陸峰大喜,忙替景玥斟滿酒,“王爺仁厚,陸峰感激不盡。”
“你不必謝我,要謝......便謝謝你有這麽一個好兒子。”景玥淡淡道,他起身離席,“行了,本王離京已久,這便動身北上,就不在府上多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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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烏西落,在天邊染開一片緋紅的雲霞,銀線般的官道伸向遠處,陸遜仍穿着開閣的那件白衣,烏發散在身後,臉龐白皙如玉,他垂手立在一株柳樹下,細細打量着景玥。
“我要走了。”景玥定定地看着陸遜,開口道。
“走罷。”陸遜點頭。
張桓牽着馬車緩步走來,在橋旁立住,兩匹毛色油亮的黑骊馬“噠噠”兩下馬蹄,不住噴氣。
景玥上前逼近一步,低聲問:“你再沒有話對我說?”
陸遜扯了個淡淡的笑來,一雙剪水眼瞳微微收縮,濃睫輕顫,他道:“江湖路遠,王爺珍重,此去不還。”
說完擡眸一瞧,只見景玥紅了雙目,淡色薄唇緊抿,臉色鐵青。
景玥沒再多說,轉身便走,剛邁半步,又猛地回身,将陸遜緊緊地抱在了懷中,指尖觸上陸遜下颌,不容反抗地擡起,唇便碾了上去。
發狠地撕咬,鮮血和津液在口中糾纏,景玥将陸遜狠狠勒在胸口,奪走他口中僅剩的氣息,直到懷裏人蹙眉掙紮,這才撂開了手。
陸遜的唇角被咬破,一縷細線般的血淌下,景玥擡手用拇指替他拈去,爾後輕輕笑了笑,又說了句“我走了”。
“走罷。”陸遜依舊只是點了點頭。
張桓将腳凳取出擱在一旁,景玥沒再多說,回身走向馬車旁。
踩着腳凳彎腰上馬車時,陸遜又開口說話了,“我有空便去長安看你......年歲長得很,還有碰面的那天。”
景玥頓了頓,他沒回頭,擡臂一掀車簾坐在馬車中。
張桓翻身上馬,揚手一揮馬鞭,聽得馬兒一聲長嘶,車轱辘便碾着官道搖晃着朝北方駛去。
落日熔金,山河都沐浴在金光中,景玥掀起車簾朝後頭看了一眼。
有那麽一瞬間,他真想将陸遜撕碎了,掏出心來,瞧一瞧這個人的心到底是甚麽做的,或是将陸遜的手腳打折了,綁在身邊,一并帶走。
陸遜一直僵立在柳樹下,直到馬車駛得僅剩一點模糊的黑影,他這才将目光扯回來。
轉身朝回走時,卻和江雲打了個照面,“你沒跟王爺一起走?”陸遜挑了挑眉問。
“我還有些事情未辦完。”江雲翻身下馬,他笑吟吟走上前,拱手作了一揖道:“陸公子,重新認識一下,在下姓沈,單名一個舟字,乃安王景玥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