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景玥出平江北上,一路急行,五日便行至太湖邊上的臨安城。
臨安知府與一衆大小官員在城內夾道恭迎,燙金的花箋幾經輾轉送到馬車內,景玥接過翻開掃了一眼,是為他接風洗塵的請帖。
酒宴設在松雲閣,東臨太湖,景色甚是怡人。席間觥籌交錯,衆人言笑晏晏,推杯換盞。
“快給王爺将酒滿上!”臨安知府滿面紅光,不住吩咐在一旁伺候的美人為景玥添酒。
臨安的美人是出了名的軟語溫順,身子柔若無骨,只朱唇微張,輕輕嘤咛一聲,便能教人酥軟了半邊身子。
景玥的左右兩旁各依偎着一名臨安美人,腿邊還跪坐着幾位膚如凝脂的小倌。
香風熏人醉,媚語勾人心,紙醉金迷,銷金窟安樂所,只教人将臨安作長安,忘了心頭一片明月。
“王爺~要不要奴家喂你喝酒?”美人兒貼心,一雙柔荑在景玥胸膛來回揉蹭,嬌滴滴的聲兒一轉再轉。
“對對對,敬皮杯!這酒敬皮杯才好喝!”臨安知府笑着拍了拍桌子,他伸手攬過一美人細腰,拽進懷中,順手端起桌上酒盞,仰頭喝了一大口,爾後将嘴壓到了美人兒朱唇上。
一時間唇舌的啧啧聲和美人兒的嬌笑聲在席間漫延開來。
有小倌端了酒爵在景玥懷中坐下,白細胳膊摟住他的脖頸作勢便要敬皮杯,半道上被景玥擡手擋開。
“下去。”景玥掃了那小倌一眼,淡聲道。
音調不高,但那小倌卻結結實實地抖了一下,手忙腳亂地爬開來,不敢再招惹景玥。
景玥拂了拂衣襟上的酒漬,起身離席,留下怔愣在原地不知所措的臨安知府和一衆官員。
出了令人窒息的屋子,夜風從湖面吹來,景玥長舒一口氣。
這種酒宴他不知參加了多少,無非是美酒佳人作陪,消一絲夜席清寂,享一場年少荒唐。
Advertisement
可他今夜就是沒來由地煩悶,胸口郁結着一口氣,瞧見那些小倌妓.女.便惡心。
喪魂落魄地回到房中,景玥沒掌燈,褪了衣衫便要往床榻上去,卻被一抹熟悉的聲音拽得止了步子,“王爺今夜玩得可好?”
溶溶月色下,那人倚在床榻邊淺笑,眉梢眼角都是他心心所念的模樣。
心髒猛地揪起,景玥喉結滾動了一下,他什麽都沒說,快步上前将心中明月抱緊在懷中,煩悶的心終得寧靜,随之而來的熾熱情愫便如熱浪般将他包圍。
“景......景承珏你慢些。”陸遜不住吸氣,他哆嗦着抱住景玥,細白的牙齒咬上景玥的肩膀。
令人幾欲窒息死去的情.愛過後,景玥攬着陸遜偏頭輕吻,唇角帶着餍足的笑意。
陸遜半阖着眸子,他蜷起身子靠在景玥寬厚溫熱的懷中,爾後伸手搭上景玥另一邊的肩膀,這是一個極度依靠的姿态,也是陸遜這兩輩子第一次這麽做。
過了會兒,他啞着聲音問:“你之前說帶我回安王府的話還作不作數?”
聞言,景玥微微一愣,借着月光垂眼去看陸遜。
懷裏人烏發如雲堆在枕邊,眉尖微微蹙起,削瘦秀立的鼻尖聚了一滴汗珠,濃睫纖長卷翹,薄唇輕啓,微微吐息,仍是熟悉的那副面孔,就是肌膚比之前更蒼白了些。
“作數,怎會不作數?”景玥笑了笑,眼底的寵溺蕩漾開來。
那麽冰雪聰明的一個小妖精,他每時每刻都想揣在懷裏好好疼,怎奈陸遜不願,他又不想勉強陸遜,只能狠心割舍作罷。如今聽到陸遜這麽問,自是滿心歡喜,景玥連連吻陸遜薄唇,“本王将你八擡大轎擡回安王府。”
陸遜悶笑,他睜了一只眼眸去看景玥,“易弁而釵身下承歡已經夠丢人的了,再教你用八擡大轎好好羞辱我一番,我怎麽這麽賤......”
“啧,亂說什麽呢。”景玥皺眉,面色有些不悅。
他伸手摁在陸遜的薄唇,指腹傳來一片刺骨的冰涼,景玥眼皮一跳,将人摟緊了些,忙問:“身子怎地這麽冷?”适才兩人颠鸾倒鳳,他沒怎麽留意,如今情.潮退去,景玥這才感受到懷裏人的體溫的不正常。
“沒甚麽,我從小便體寒,湯藥吃了一大堆也不見好。”陸遜面色很淡,他又往景玥懷中蹭了蹭,“你真暖和。”
“再暖和也捂不熱你那石頭做的心。”景玥伸手點了點陸遜鼻尖,輕聲道。
“這不是來追你了麽?”陸遜冷哼一聲,“我千裏送身子給你折騰,你還想怎樣?”
“好好好,你怎麽都好。”景玥伸手作投降狀,他神色甚是愉悅,眉梢眼角都堆着笑,“累麽?我摟着你睡覺。”
說完,他擡手扯過丢在一旁的繡被,将兩人蓋住。
夜色暗沉,屋裏的麝香味還未消盡,陸遜悄無聲息地睜開了眼眸,他靜靜地看着景玥,眼瞳收縮顫抖,面沉如水。
世人都說安王乃當朝一大毒瘤,“挾天子令諸侯”,乾綱獨斷,賣官鬻爵,罪行罄竹難書,更奸惡的是,安王培植王府勢力,意圖謀逆,楚皇也對這位親力輔佐自己登基皇叔避如蛇蠍,恨不得頒下一道淩遲處死的聖旨。
所有人都想殺了景玥。
陸遜抿唇,就連他自己,如今也要絞盡腦汁地去搜尋景玥謀逆的證據。
可是他要到哪裏去尋?景承珏根本就不可能反,也不會反,那麽他要到哪裏去找這些根本不存在的謀反證據?
原書中安王景玥從頭到尾所做的每一件事,與陸府聯姻,截殺努爾術和兵部侍郎孟潇,乃至最後中秋設宴和臨陣倒戈,都是為了鞏固自己侄兒的江山,都是為了教楚皇在皇位上坐得安穩些。
這些景玥從來不會說,楚皇也從來都不會明白,他只會一點一點地讓景玥寒心,最後被迫“清君側”起兵造反。
原主死在了安王被迫“清君側”的前夕,他以為自己替楚皇做耳目乃為國為民,遂一次又一次地将安王的計劃打亂。最後,內奸一事敗露,安王的耐心也用完了,楚皇便将所有的事情都推到原主身上,尋了個媚色禍國的理由将原主活活燒死。
陸遜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他再三拒絕景玥不嫁到安王府,就是為了避開後邊的劇情,可世事難料,兜兜轉轉又回到了原書的劇情,還給自己弄了一身的毒。
身旁的景玥不知夢到了甚麽愉悅的事情,只瞧他展了眉眼,唇角帶笑。
“白長了一副俊模樣,怎地人便那麽花心呢?”陸遜盯着景玥,他抿了抿唇,将一枚匕首緩緩收進袖中,爾後伸出冰涼的指尖輕撫景玥的臉頰,輕聲道:“你今夜要是真帶了那些倌兒.妓.兒回屋,我的心你便捂不熱了。”
翻身貼牆躺着,陸遜将繡被往上拉了拉,“可是原書作者說你我下輩子都不可能在一起。”
翌日,辰時剛過,張桓便收拾好了行李,他将馬車拉到客棧門口,垂手立在一旁候着自家王爺。
陸遜和景玥一前一後出了客棧,張桓傻了眼,呆愣在原地,陸公子怎麽來了?
景玥伸手去攬陸遜的腰,結果被陸遜皺着眉拍開,“幹甚麽?”他也不惱,換了只手重新将陸遜扯進懷中,埋首在那人脖頸間輕輕嗅了嗅,笑道:“好香,你熏了甚麽香?”
“這麽熱的天熏甚麽香?”陸遜轉頭看向景玥,甚是愠怒地瞪了他一眼,“丢開手,熱得很。”
景玥道:“真的香,不信你自己聞聞。”說着便攥住陸遜的手腕往唇邊送。
陸遜掙紮了一下,似想到了什麽,遂冷笑道:“王爺是将我當成你那些豔婦妖僮了麽?身上熏香好教你多疼我些。”
“啧,本王遲早要将你這口牙打掉,總咬人。”景玥失笑,擡手去捏陸遜的臉頰。
陸遜笑着躲開,他撂開手,逃離景玥的禁锢,淺淺一笑道:“這就惱了麽?王爺好小氣。”
說罷也不等景玥回應,轉身便朝馬車走去。
張桓還在原地愣着,見陸遜走來,忙快速地眨眨眼,擡手一掐自己的胳膊。
挺疼,不是做夢。
當下張桓趕緊朝陸遜行禮,“公子,您怎麽過來了?”
陸遜理了理被景玥弄皺的衣袖,說道:“跟你們一起回長安。”
“甚好!甚好!公子快上馬車。”張桓喜極,忙将腳凳放下。
景玥仍站在原地,他微微眯眼,臉上的愉悅淡了一些,眸子晦暗不明。
昨夜他便聞到陸遜身上有一縷香氣,不是很濃郁,淡淡的甜香,有些熟悉,他似乎在哪裏聞到過,只是一時半會兒想不起來,适才他聞,似乎更濃了些。
陸遜在車中坐下,掀起車簾,見景玥垂手立着,當下出聲喚道:“發什麽呆?走不走?”
“來了。”景玥回神,忙快步上前,唇邊已帶了笑,“你急甚麽?怕耽擱了本王娶你的良辰吉日麽?”
陸遜給了他一個不加掩飾的白眼,“倏”地撂下車簾。
“脾氣越來越大了。”景玥失笑,他彎腰鑽進馬車,在陸遜身旁坐下,伸手勾了勾他的鼻尖,“淘氣。”
“......”陸遜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他偏頭躲開,倚靠在軟墊上,“你着急回京麽?要是不着急咱們走水路罷,我想出海玩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