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一名身着盔甲的男子闊步走進,瞧來約莫二十幾歲,束發,劍眉斜飛,星眸怒視,輪廓如刀削一般,薄唇抿成了一條線。

見到景玥,男子冷哼一聲,臉色不是很好看,只單膝跪倒,象征性地扶了扶拳,道:“卑職遼東總督戚無羁,拜見安王殿下。”

景玥的手還環在陸遜腰間,見狀,挑了挑眉,他松開陸遜,伸手提了把木椅撂在地上,爾後撩衣袍坐下,垂眼看向他,“你對本王有意見?”

這話問得甚是直白,原本沉着臉色的戚無羁愣了愣,爾後抿了抿唇道:“沒有。”

說沒有是違心的,今晨他正在校場上訓練将士,袁知府一枚令牌便将遼東兵調走了大半,說是去給安王灑掃庭院,而他自己也被告知要換了朝服去酒樓拜見。

将士們本該上戰場殺敵,如今卻要将寶貴的操練時間浪費在拜見一個弄權貪贓的佞臣身上,他戚無羁不願意。

“沒有?”景玥搭在扶手上的手指點了點,他慢慢地重複了一句戚無羁的話,似在品味一盤珍馐。

酒館沉入一片寂靜,驀地,景玥忽然拍椅起身,擡腳照着戚無羁的胸膛狠狠一踹!

這一腳用了內力,戚無羁仰面翻倒,滾出去了三四步,胸中氣血翻湧,張口便噴出血來。

景玥負手而立,他垂眼看着戚無羁,冷聲道:“對本王有氣你只管說,前來拜見拉着臉色給誰瞧?我楚朝的遼東總督,抗擊東瀛立下汗馬功勞的‘修羅刀’戚無羁便是這般模樣?”

戚無羁不住咳出血沫,他啞着嗓子,目光怨毒地看着景玥,嘶聲道:“遼東兒郎拿命為楚朝守着東面海關,戶部卻連五十萬兩的銀子都撥不下來,軍饷糧草年年拖欠,仗卻要年年打,如今眼見着就要入秋,将士們連冬衣都沒有,你卻整日吃酒作樂,揮金如土,作盡了孽。”

他越說越憤懑,将景玥的“罪行”一條一條地列出,到後頭直接罵他不仁不義,喪盡天良。

随行的侍衛面如土灰,有幾個副将上前想勸一勸戚無羁,怎料被他掄胳膊掀開。

陸遜在一旁端茶聽着,面色沉靜。

書中戚無羁是個天縱将才,十三歲便開始帶兵,十五歲“開博一戰”打得東瀛人落花流水,一戰成名,成為楚朝赫赫有名的抗擊東瀛的大将軍,到如今二十三歲官封總督,掌管遼東八州的軍隊,也算是功成名就,這職位在楚朝“重文輕武”的大背景下已算是很高的榮譽了。

他率軍打仗的才能卓越,但對為官之道卻是一竅不通,一根筋,橫沖直撞,得罪了不少文臣,不論是在朝廷還是地方,文臣們給他使了不少絆子,致使戚無羁空有滿腔報國熱血,卻無處施展,最後郁郁而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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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玥這一腳踹得好,對于戚無羁這種太過耿直的性子,不要用官場中打秋風那一套,直話直說,将糾結的恩怨解開,他将是麾下最得力的幹将。

“遼東軍的軍饷糧草直接由遼東八州供給,你不問應天府知府要,上折子到戶部叫嚷,僭越了這麽多級,本王還未治你的罪,你倒先來陳列本王的罪行了?”

景玥瞧着并沒有勃然大怒,他重新坐回椅子,慢條斯理地整理衣袖,說道:“你說本王紙醉金迷,出入妓館賭場。本王花的是自己的俸祿,沒動國庫一分一毫,再者,情愛歡愉本就是你情我願的事情,本王也沒有逼良為娼,你憑甚麽指責本王?在你心裏,甚麽才是是非對錯的評判标準?”

“你說本王弄權叛國,”景玥冷笑,他将墨玉扳指褪下,用食指拇指捏了,說道:“先帝病篤,于榻前召見托孤之臣,将這枚墨玉扳指親手戴到本王指上,本王奉先皇之命看護江山社稷,本王如何弄權?又何來叛國一說?”

這一番話說下來,戚無羁臉上的憤懑神色已褪得差不多,他漲紅了臉,嘴唇翕動,眼神中仍帶倔強,猶豫半天,卻連一句話也說不完整。

最後,戚無羁跪倒在地,給景玥重重地磕了一頭。

大将軍可不必行跪拜大禮。

這是本朝開國皇帝對武将的特殊恩賜。

楚朝蹒跚前行三百年,修羅刀戚無羁卻在一家小小的酒館,對安王行了跪拜之禮,這對每一個人來說都是極大的震撼。

随行的侍衛愕然,靜默兩三秒後,也紛紛跪倒。

盔甲摩擦的聲音在酒館響起,像是某種莊嚴的宣誓。

陸遜沒料到戚無羁會行此大禮,眼皮一跳,差點漾了茶水,他轉頭看向景玥。

景玥倒是氣定神閑,一點都沒有“得了便宜就賣乖”的覺悟,陸遜扯了扯嘴角,只聽景玥道:“都起來,跪本王的人多了,你們這些武将跪在這裏幹甚?折本王的壽?戚無羁滾回去練你的兵,今日這筆賬本王記着。”

楚朝官職等級森嚴,奉孔孟之道為治國之本,對禮儀規矩十分看重,戚無羁作為一個将領對親王出言不遜甚至破口大罵,本該是被削職下獄的,景玥這番話看似是頗不領情,實則是幫戚無羁逃過牢獄之災。

這點道理戚無羁還是懂的,他訝異地擡頭看向景玥,那人逆光端坐,眉梢眼角都沾着冷霜,眼底晦暗不明,瞧不出是喜是怒。

與佞臣不同。

這樣的不怒自威,這樣的凜然正氣,怎麽可能是一個弄權叛國的佞臣所能假裝出來的?

戚無羁抿了抿唇,他不太會說話,此時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沉默了半天,他只抱拳朝景玥行了一禮,爾後起身,道聲“卑職告退”,率侍衛離開。

酒館重新恢複寧靜,可掌櫃和店小二卻坐不住,他們哪裏知道一大清早開張招待的第一位客人竟然是大楚的安王殿下,這會兒都恭恭敬敬地侍立在桌旁,随時聽候景玥差遣。

“這裏不用侍候,都忙去罷。”景玥擺了擺手,将衆人都攆走。

掌櫃忙不疊答應,又吩咐廚子做了幾道招牌菜端上來,殷切問候一番,這才重新回到櫃臺。

陸遜捏着根筷子在盤盞上有一搭沒一搭地敲着,景玥走過去将筷子抽走,擡手彈了一下他的腦門兒,“三歲麽?還敲碟子玩兒?”

“疼,你輕些。”陸遜擰眉,擡手捂住腦袋,輕輕揉了揉,爾後歪頭看向景玥,笑得眉眼彎彎,“王爺适才好威風。”

景玥也笑,将陸遜的手攥住,捏了捏道:“這幾日教你受了憋屈,我替你全都讨回來,好不好?”

“不用,我自己也能讨。”陸遜挑眉,甚是不屑。

景玥對他小得意的模樣沒一點兒脾氣,那擡眉的動作弄得景玥心軟成了一灘水,他湊過去在陸遜唇上親了親,爾後将袁仁送來的銀子裝好,站起身說道:“走罷,咱們去驿館住。”驿使早就在丹墀上侯立多時,瞧見景玥,遂滿臉堆笑地将人請進屋子。

給景玥安排下的屋子甚是奢華,六開四進,分作兩間,一間卧寝,一間沐浴湯房,用十六折柚木雕花銷金屏風隔開。

陸遜倚靠在竹門上,将屋裏的擺設一一瞧過,笑道:“改天我也求個一官半職混混日子,待遇比平民好了不是一點半點。”

景玥正解着腰間的玉帛帶,聞言笑罵道:“狼崽子少擠兌我,快進來,咱們去湯池困會兒覺。”

陸遜也笑,他将門阖上,接過景玥扔來的幹淨衣衫,爾後和他并肩朝湯房走。

湯房水汽氤氲,撲在大理石鋪着的地面,凝了不少晶瑩水珠在上面。

景玥将錦靴踢掉,三兩下褪去外衫和亵衣,露出寬厚精壯的背部。

陸遜掃了一眼,抿了抿唇。這副身子他不論瞧多少遍都覺着十分賞心悅目,肌肉線條幹淨利落,像是刀削出來的,隔着水霧,那些猙獰的傷疤變得虛幻,倒有那麽幾分野戾的味道。

沒穿越過來之前他經常去健身房,在秦城的gay圈中,身材也算得上1裏最好的,以前那些床伴......

想到這兒,陸遜有些惆悵,真就是戲文中講的“似水流年淌過,人生恍如初見”,二十二歲還在哈佛讀大學的他,絕不會想到二十六歲的自己有了伴侶,有了歸途。

“磨蹭什麽呢?”景玥正欲脫了亵褲下水,瞧見陸遜還衣衫完好地站着,遂走過來将人圈在懷裏,“害羞了?還是要我給你脫?”

說着,他探手到陸遜腰間,将腰封挑開。

陸遜由着他幫自己脫衣,偏頭朝景玥看,皺了眉問:“你喜歡我麽?”

這話問得沒頭沒尾,景玥眨眨眼,問:“甚麽?”

說話着,手上的動作卻不停,白絲亵衣滑落在地,露出白皙柔軟的後背,如浸潤在月色下的一塊玉石。

“這些日子一直在路上颠簸,沒工夫想太多,适才我細細想了想,總覺着被你哄騙了。”陸遜說,他擡手摁住景玥的手,“實不相瞞,王爺的心我還不太明白。”

背後的人沒了動作,陸遜等了半晌也沒等到景玥回答,心先冷了半截,他轉身去看。

正對上景玥晦暗不明的眸子,他抿着薄唇,神情是一種陸遜說不上來的猶疑。

陸遜沒看懂他的表情,輕輕皺眉,“怎了?”

“你真不記得了?”景玥不确定地看了陸遜一眼,他似乎在被一件事情困擾,沉默半晌,景玥抿了抿唇說道:“順康三十四年春,老安王過壽,咱們......見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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