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乾德殿內一片靜寂, 明月如鏡高懸,溶溶月色裹着草蟲的嗡鳴聲淌進窗內,在地上汪了一圈。

景峻斂眉, 他擡眸靜靜地看着陸遜, 跳動的燭光倒映在他眼底, 晦暗不明。

陸遜看不懂景峻的這個表情,他只當是景峻不忍心下手,遂皺了眉, 直直跪下去,義正言辭地勸谏道:“聖上還在顧慮什麽?臣所說千真萬确,安王景玥狼子野心, 謀逆之心昭昭, 不可饒恕!”

“你起來, 不必跪朕。”景峻用指尖在桌面上磕了磕, 目光落在桌角的墨玉扳指上。

謀逆叛國乃誅九族的重罪, 自古以來沒有人敢和皇帝開這種玩笑, 陸遜既能将計劃說的如此清楚,先不管他突然反水的目的是甚麽, 至少能說明安王景玥真有謀權篡位的想法,再者,山河令和千秋符被景玥壓着不交, 此舉不能不讓人懷疑。

景峻輕輕蹙眉, 他撐着桌邊緩緩站起, 在殿內踱步。

他們叔侄二人最終還是走到了這一步,景玥便一點也不念及舊情麽?

沉重地嘆口氣,景峻擡頭看向圓如玉盤的皎月,半張臉都隐沒在黑暗中。良久, 他終于開了口,聲音有些沙啞:“朕知道了。”

得到皇帝的準信,陸遜這才從地上站起,他朝景峻作揖道:“三日後臣自請帶兵,剿殺叛賊!”

這回景峻真的驚訝了,他轉頭将陸遜上上下下都打量了一番,甚是不解,“你到底想幹甚?”

陸遜聽得二丈和尚摸不着頭腦,他眨眨眼,以為皇帝是在試探自己的忠心,遂挺直了腰板朗聲道:“臣自然是為了聖上,為了楚朝!”

“哦?”景峻挑眉,他突然笑了,就像是聽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謊言一般,笑得直不起腰。

好容易忍住,景峻喘了口氣,他輕輕一拍陸遜的肩膀,說道:“你的赤膽忠心朕收下了,帶兵剿匪的事朕自有安排,你不用去。安王老謀深算,今夜你為我通風報了信,回府之後定要多加小心,莫要被他看出了異常。”

這番話說的陸遜甚至感動,聖上仁德,都這個時候了還在擔心自己的安危,一時間,他心中甚是澎湃,就算是為聖上肝腦塗地,他也在所不惜。

“臣明白。”他鄭重其事地跪倒在地,朝景峻行叩拜大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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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玥從秦風館回到府上時,張桓趙楹二人正跪在門前的丹墀上,兩人都帶着一身的傷和宿夜未睡的疲倦。

晨光熹微,東方天際滲出一抹淺薄的天色,景玥垂眸掃了一眼二人,微微皺眉問:“你們将陸遜打傷了?”

張桓搖頭,他張了張口正要回話,卻聽門後傳來沈舟的聲音,“誰敢打傷嫂嫂啊。”

擡腿跨出府門,沈舟伸手,一手一個,将張桓和趙楹從地上拽起來,冷着臉說道:“陸遜去皇宮了。怎麽辦?我現在很想殺了他。”

聞言,景玥的臉色也不是很好看,他“啧”了一聲,默然片刻後,淡聲道:“回去罷,先給張桓和趙楹處理傷口。”

幾人進了屋,沈舟翻箱倒櫃地找出藥箱,擱在桌上,爾後去看張桓和趙楹的傷勢。

“傷的不輕,陸遜下手可真夠狠的。”沈舟沉着臉,他一邊飛速地給張桓的左臂抹金瘡藥,一邊轉頭看向去卧房換衣裳的景玥,“哥,我在陸遜身上紮幾個血窟窿,嫂嫂回來不會怪我吧。”

景玥披着玄色氅衣,趿着鞋子走出來,他皺了眉,擡腳踹了沈舟一下,“你安生點,遜兒他怕疼得很。”

說話着,他在木椅上坐下,端了茶盞在手上,掀起杯蓋,一瞧是昨日的陳茶,便又撂了回去,“他想報信便讓他報,橫豎都是要活捉戎狄王,多份兵馬也算穩妥些。”

“話雖這麽說,可我就是很憋屈,憑什麽咱們的人就要被他打傷啊。”沈舟癟嘴,他替趙楹纏了一圈厚厚的繃帶,再開口說話時,語氣便有些委屈,“嫂嫂甚麽時候回來嘛,我真的好想他。”

“我也想公子。”張桓附和。

“我也。”趙楹舉了舉手。

這三人都是一副可憐巴巴的模樣,就像是被人抛棄的貓兒想念主人一樣。

景玥失笑,擺擺手,下了逐客令,“無事快滾,本王瞧着心底不舒坦。”将衆人都轟走,他孤身一人在窗邊靜坐。

旭日東升,金光從軒窗外照進屋子,空中浮動着微小的光點。

景玥用胳膊撐着腦袋,倚靠在軟墊上閉眸小憩。

陸遜一個縱身,輕飄飄地落在王府的後院。

在回來的路上,他已編好了一套說辭,若景玥問他為何打傷王府侍衛,他便說自己受夠了王府的生活,想要逃回平江。

正打着腹稿,一道聲音從頭頂傳來,“哦喲,嫂嫂回來了?”

陸遜吓了一跳,他連忙回身,和沈舟四目相對。

沈舟笑吟吟地坐在屋頂,他放下來一條腿,吊在屋檐邊兒來回晃,好整以暇地看着落在園中的陸遜,眼底的笑意更濃,“嫂嫂昨晚去哪裏玩兒了?”

陸遜板了臉,他冷聲道:“放我回平江,我在這裏受夠了。”

“回平江啊,”沈舟嘴裏咬着草根,他曲起食指,敲了敲腦袋,甚是可惜地說:“平江已經沒有陸家了呢......嫂嫂在安王府過的不好麽?這麽想回去送死?”

陸遜沒聽懂沈舟的話,挺着腰背立在園中,一口咬定自己只是想逃回平江。

沈舟嘆口氣,垂眸靜靜地看了陸遜一會兒,臉上的笑漸漸淡了,他從懷中摸出一只骨哨,叼在了唇邊,他道:“我哥不殺你,可是我現在很想殺你......陸文若你怎麽蠢成那樣?”

話音落下,一道刺耳的哨聲響起,安王府後院寂靜片刻,驀地,東面傳來幾聲狼嗥,兩只毛色油亮的野狼蹿進院來——

墨綠的眼珠子,白森森的牙齒,垂到地上的口涎,以及足以撕碎一個人的爪子。

陸遜臉色瞬變,他向後踉跄一步,栽倒在地,“你、你......怎會!啊——”話沒說完,那兩只狼便躬起身體,直接撲向了他。

電光火石間,忽有一人擋在了他面前,陸遜睜眼,對上景玥的眸子,他張了張口,正要說話,卻見景玥一手扳住野狼的獠牙,猛地用力,便将狼掀在一旁,爾後擡起胳膊,狠狠地将自己攬在了懷裏。

景玥垂下血肉模糊的手,轉頭看向呆愣在原地的沈舟,眸光如刀鋒般寒冽。

沈舟悚然回神,他縱身跳下屋檐,從腰間抽出皮鞭,朝着那兩只野狼狠狠地抽了幾下,爾後跪倒在地,“哥,我錯了。”

“你何錯之有?”景玥反問,他深吸了一口氣,冷聲道:“你沈舟如今翅膀硬了,将本王的話當耳旁風,你便是犯了錯,本王敢打你麽?”

“哥......”沈舟低頭,将身子趴伏得更低了一些,他伸手,想去拽景玥的衣擺,不料卻被他踢開。

“滾,我沒你這個弟弟。”說完這話,景玥便帶着陸遜離開。

陸遜整個人都貼在了景玥身上,他能感受到這人身體幾不可察的顫抖,和鼓噪不停、仿佛要跳出胸腔的心。

這人在擔心自己。

擔心自己被野狼撕碎,擔心自己受傷。

一股酸澀湧上心頭,陸遜沒忍住掉下了眼淚,他擡手抓住景玥的衣襟,說話時聲音有些沙啞,“你......你為何要救我?明明我對你......對你是那麽憎惡......”

景玥低頭看了他一眼,沉默着沒答話,只徑直走回卧房,喚了小厮來給自己處理傷口。

“我來。”陸遜搶過藥箱,他在景玥腿邊跪下,手忙腳亂地拉過他的手,瞧見那猙獰的咬痕時,陸遜又流下淚來。

“你莫哭了。”景玥瞧着實在心煩,擡手揉了揉太陽穴,神色很是疲乏。

他推開陸遜,用流水洗淨滿是血污的左手,敷上藥膏,再用牙咬着扯下繃帶,一圈一圈纏上,爾後從腰間錦囊倒出了幾粒芙蓉地龍丸,就着涼茶咽下,這才長舒了一口氣。

陸遜仍跪坐在景玥腳旁,擡眸怔怔地看着他,心底百感交集。

半晌,他輕聲道:“你若不是攝政王,我也不是陸府少主......咱們倒可厮守終老......只是,只是你為何要,為何要謀逆呢......”說道後頭,他哽咽了,擡手捂住臉頰,身子微微顫抖着。

陸遜只覺好像有人在撕扯着他的心,一半是家國安危,一半是安王舍命相救,他不知該作何種選擇。

景玥皺眉,被陸遜這副自我感動到痛哭流涕的模樣弄得莫名其妙,他又不願意和陸遜解釋自己救人的原因,只能沉默。

屋中氛圍漸漸僵硬,最終,景玥實在忍受不了,他起身回卧房歇息,留陸遜一人跌坐在木椅旁哭泣。

·

狼崽子不在身邊,日子總過得漫長且無趣,景玥又扛着根魚竿去湖上垂釣,就那麽渾渾噩噩地捱到了八月十八日。

酉時用過晚膳,景玥閑散地靠在軟墊上看書,桌前燭光微幌,張桓趙楹二人悄無聲息地跪在了廳中。

“小王爺已調了三千士卒在未央宮門前埋伏下了,另外,”張桓低聲說:“長安城大匡山後的校場,聖上抽調走了近一萬軍士,軍庫裏的強.弓.勁.弩被挪走了一大半。”

“嗯,知道了。”景玥略一點頭,他翻過一頁書,忽而想到了甚麽,微微蹙了眉,沉吟片刻,問道:“休屠耶那邊發兵了麽?”

“不知。”張桓搖頭,他問道:“王爺在擔心休屠耶突然反悔,今夜并不出兵麽?要不屬下過去打探打探?”

景玥沉默,拇指食指反複摩挲着書頁,眼底晦暗不明。

休屠耶此人行事十分謹慎,有一點風吹草動就會起疑,狼崽子之前也多次提醒過自己......今夜多了景峻的人馬,若是出了差錯,搞不好會弄巧成拙。

幾不可聞地嘆口氣,景玥轉頭朝窗外看了眼,月明星稀,長空萬裏無雲,連一絲風兒都沒有。

他将書卷阖上,指尖在書面上點了點,說道:“陸遜那頭給景峻通風報了信,咱們只能發兵......走一步看一步罷,就當是賭一場。”

說完,他揮了揮衣袖,淡淡道:“退下罷。”

“喏。”張桓趙楹答應,他們朝景玥行了禮,一個閃身消失在月色中。

王府後院廂房,陸遜翻來覆去地睡不着。

今夜景玥要發兵謀逆,而皇帝早就陳兵未央門內打算甕中捉鼈,所以景玥注定有去無回。

等明日的太陽升起,他與景玥将徹底陌路,一個是锒铛入獄的逆賊,一個是護駕有功的忠臣......再次相見時,便是在大理寺的死囚牢獄中。

陸遜掀開繡被,猛地坐了起來。

他痛苦地捂住了臉頰,喉嚨中發出一聲破碎的哽咽,兩行清淚便從眼角滑落。就像是有人将他吊在火爐上炙烤,等渾身的血都蒸幹了,他才能在這兩難的選擇中做出最後的決定。

就那麽僵坐了半晌,陸遜眼底漸漸浮出剜心般的悲戚,他下了床,趿着鞋朝景玥卧房走。

卧房仍亮着燈,他渾渾噩噩地推開門,擡頭,卻對上了景玥詢問的目光。

陸遜抿了抿唇,沒說話,只快走幾步上前,在景玥懷中坐下,爾後伸手去解身上亵衣的衣帶。

景玥眼皮一跳,忙攥住陸遜的手,不确定地輕聲低喚:“遜兒?”

這一聲溫柔到了骨子裏,陸遜又流下淚來,他點了點頭,算作答應,手上動作不停,将亵衣脫下半邊,露出了肩胛。

“寶兒,你回來了?”景玥說話時聲音都在抖,他捧住陸遜的臉頰,擡起來,正要俯身去吻,卻瞧見了那人滿臉的淚痕。

景玥一愣,眼中的驚喜瞬間褪散,就像是被人兜頭潑了一盆冷水,他緩緩眨了眨眼,默然片刻,爾後冷着臉将陸遜推下去。

“你發什麽癔症?瘋了?”景玥皺眉,臉色很不好看。

“我把我的身子給你,你今夜留在安王府陪我好麽?”陸遜伸手攥住景玥衣擺,他不住搖頭,“你別去未央門,聖上在那裏埋伏了一萬勁兵,你們打不過的......我不想看你死......”

景玥被哭的心煩意亂,再加上狼崽子并沒有回來,巨大的心理落差讓他十分惱怒,一忍再忍之下,他猛地伸手掐住了陸遜的脖頸,眼底的不耐煩呼之欲出,“如今說這些有什麽用?你去皇宮給景峻通風報信的時候,怎麽不想到本王待你的好?給本王暖床的人多了去了,你又算甚麽東西?滾!”

說着,他将陸遜丢在地上,拂袖,轉身離開。

明月挂在柳梢,驚起一只烏鴉,撲棱着翅膀,“嘎嘎”飛遠。

努爾術朝四下看了看,爾後小心翼翼地阖上了軒窗,他輕手輕腳走到休屠耶身邊,低聲道:“父王,咱們該動身了。”

休屠耶正撚着一串佛珠,他整個人都沉沒在燭火的陰影裏,臉上的表情莫測難辨,半晌,他緩緩開口,聲音有些沙啞,“不知怎地,今夜左眼皮老是跳個不停,本王心裏沒底兒......”

“這有甚麽擔心的?安王都将千秋符和山河令拿出來了,還有甚麽懷疑的?”努爾術擺擺手,他道:“您就是太謹慎了,做事老是縮手縮腳,依孩兒看,咱們現在便可率戎狄鐵騎踏破乾德殿,教狗皇帝對我們俯首稱臣!”

“話雖這麽說,本王總覺得不妥。”休屠耶擰眉,他略一思忖,低聲道:“你莫要忘了,在遼東屠城的東瀛人最後是被安王景玥趕出去的......他若是真有心謀逆,怎會與戚無羁一起守城?”

這話說的努爾術一愣,他砸吧砸吧嘴,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父王這麽一說,似乎有些道理。”

“所以今夜起勢......本王不能保證他不會臨陣倒戈。”休屠耶眯了眯眼,撚着佛珠的手微微攥緊,他沉默片刻道:“咱們再試探試探安王......小心駛得萬年船。”

·

夤夜時起了點風,月亮隐在薄雲後,四周的光瞬間便黯淡了不少。

景玥身披玄鐵盔甲,手中提着大刀,貼着牆邊,緩步朝未央門走,在永巷前十步之遙處,他停下了腳步。

沈舟跟在他的身後,朝後頭分作幾隊的士卒招了招手,示意衆人壓低身子埋在暗處,屏息莫動。

刀劍的寒光在暗夜轉瞬即逝,就像躍出水面的一尾魚,甩出一點水珠,便又悄無聲息地沉入深不見底的海中。

景玥将手緩緩扣在了刀柄上,爾後擡眸,目不轉睛地看着緊閉的未央門。

兵卒都藏在暗處,他不确定休屠耶的兵埋伏在哪裏,現在只有将休屠耶引進了未央門,才能“關門打狗”。

秋夜寒涼,他的額頭卻滲出了熱汗,順着淩厲的下颌,淌進衣領裏。

俄而,一只貍貓突然輕輕跳上了宮牆,它抖着身上的毛,“嗚嗚”叫了幾聲,又飛速隐沒在黑暗裏。

四周再次陷入一片靜寂,只剩下衆人放輕的呼吸聲。

就這麽不知過了多久,終于,更夫打更的聲音從長安深巷裏傳出:“梆——梆梆——”

景玥縱身躍起,他将刀抽出,直指未央城門!

埋伏在一旁的士卒們齊聲大喊,盔甲刀劍碰撞的聲音振聾發聩,眨眼間,三千兵.甲似潮水般從四面八方湧出,向着未央門沖去。

火光猛地照亮寒夜,未央門轟然打開,将士們揮舞着刀劍沖進,一路暢通無阻,連個守門的侍衛也沒碰見。

景玥翻身上馬,他攥着缰繩,在連片的楚朝士卒中尋找戎狄騎兵,一連看了好幾圈之後,他變了臉色。

——休屠耶并沒有赴約!

“不好!”景玥咬了咬牙,他雙腿一夾馬肚,想要攔住繼續往裏沖的兵卒。

然而已經來不及,“刷刷刷——”頭頂傳來一陣盔甲摩擦的聲音,周圍的城牆上,如同鬼魅一般,湧現出一排又一排的禦林軍,他們手持弓.弩,箭尖直指永巷內的景玥和三千兵卒。

原本沸反盈天的未央門永巷,登時鴉雀無聲。

士卒們面面相觑,手裏攥着刀劍,僵立在原地,紛紛回頭,不知所措地看向景玥。

雲破月來,溶溶月色重新灑向人間,風聲蕭飒,将每個人沉重的呼吸聲放大,如同悶雷一般在他們耳畔炸響。

“嗆啷——”

黑暗中,不知是誰先扔掉了手中的刀,接着便是第二個人,第三個人......最後,劍戟掉落的聲音排山倒海般在未央門內回響。

三千軍士抱住頭顱,紛紛跪倒。

永巷安靜下來。

倏爾,一陣腳步聲從暗處響起,“噠、噠、噠......”

借着淺薄的月光,衆人循聲望去——

先是黑底皂靴,再是曳地的衣擺,最後是繡着日月龍紋的冕服。

三千軍士呼吸齊齊一頓。

是楚皇!

景峻頭戴平梁冕冠,緩步走出,額前墜着的旒珠随着他的步子輕微晃動,攪碎了月光,衆人看不清景峻的表情

“皇叔。”景峻在景玥面前立定,他擡頭,靜靜地看着坐在馬上、身形偉岸的人,輕聲說道:“朕沒有想到,最後咱們竟然是以這種方式見面。”

景玥逆着月光,半張臉都沉在黑暗中,他的面色很平靜,漆黑的眼眸恍若一汪深潭,寵辱不驚。

一時間,兩人都沒再說話,叔侄二人頭頂明月,默然對視。

最後還是景峻打破了沉寂,他咧着嘴笑,笑的幾近癫狂。

涼風灌進喉嚨,卻燙得心在滴血。

景峻痙攣着咳嗽,仿佛要将五髒六肺都咳出來一般,他擡袖擦了擦眼角的淚,重新擡頭看向景玥,聲音有些沙啞:“皇叔啊......都這個時候了,我還要仰着頭看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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