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同桌是男孩,姓蔡,大名忘記了,綽號謝半悔倒是記得,叫菜瓜。菜瓜伸出手,和謝半悔打招呼,“你好,我是九班的蔡永強。”

“八班,謝半輝。”謝半悔不想握他的手,把手握成拳頭,對了下他的手背。

“兄弟,你剛才那個手勢很酷啊,以後咱們就這麽打招呼吧。”菜瓜興奮極了。

謝半悔回想這位同學,成績不出色,人倒是出了名的色,班裏的每個女生他都點評過一遍,身為女同學的謝半悔同樣在評選之列。聽說是在男生宿舍說的,被好事兒的男同學說給了女同學聽,又傳遍了全班。

“謝半悔,聽名字就晦氣,半悔?什麽意思,要麽全悔要麽不悔,這麽一半的真別扭。”菜瓜振振有詞,“如果叫謝不悔還能好聽點。”

謝半悔後來有個綽號,就叫楊不悔。恰好同校有個男同學小時候得過小兒麻痹,長大後有些後遺症,走路有些坡腳,就被菜瓜稱為殷大俠。

每次見到這位坡腳的同學,菜瓜總要調侃一下謝半悔,“快看,你的官方CP來了。”

“蔡?菜瓜?”重生為人,謝半悔先發制人,“這麽叫你,你不讨厭吧?”

蔡永強愣了一下,無所謂地搖頭,“男人嘛,綽號随便叫。”

謝半悔一直想知道,周圍的人對她性別這件事情是怎麽看的。既然菜瓜是接觸到的第一個同學,那麽就從他開始,“我能看出來我是男同學嗎?”

“女同學會把頭發剃這麽短嗎?”菜瓜反問她。

這個倒是真的,謝半悔短發、男款校服、男款運動鞋,從外形來說,無不在對外人傳遞着“我是個男的”這樣的訊息,除非有特別怪異的行為,不然是沒人會去追究,你的性別到底是怎麽樣的。這叫先入為主,和潛在的暗示,時間久了,就會形成刻板印象,提到謝半輝這個名字,出現在別人大腦中的信息列表會是:他是個男的。

“我不像女的嗎?”謝半悔似真似假地追問。

菜瓜哈哈笑,他把書包塞進抽屜裏,“不像。”

看來,謝半輝的僞裝還算成功。

一年級,共有十四個班級,四個文科班八個理科班,兩個特開的美術班,體育生等其他特長生,大多散落在文科班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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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分班前,謝半輝在八班,分班是随機的,可巧得很,重新組合的班級,只有蔡永強一個人是來自原來的九班,所以他極力主動地和人結交。

數了數,謝半輝他們班分過來有十三個,除了李玲珑和方珊靜,其他人謝半悔不太熟悉,以前只顧着埋頭學習了,面熟卻叫不上名字來,大概知道是同班的同學。

班會快結束,門外進來一個人,個高顏好氣質冷。王老師看到他,就像看到親兒子一樣,“給大家介紹一下,這是戴瀚漠,以後就在我們同班學習了,大家歡迎一下。”

有認識戴瀚漠的,有不認識他的,零零碎碎的掌聲。戴瀚漠不在意,背着書包往後排走,和謝半輝隔了一個人,坐在他的左邊。

已經死心的謝半悔,很有骨氣的,沒有往他那邊看一眼。

戴瀚漠倒是進班的第一眼就認出了謝半輝,眉頭快速地皺了一下,不過很快就舒展開來,接下來會是有趣的兩年半。

“現在大家先出教室,我們把座位分一下。”王老師站在講臺上說,“男生站一隊,女生站一隊,從低到高依次站好,低個子同學先進去選座位。”

只有小學生才會按着身高排座位,大家頗有怨言,這個說我視力不好,那個說我聽力不好,還有個說自己腰椎不好的……

謝半悔聽得目瞪口呆,她看了眼自己腳上的高幫厚底的運動鞋。不知道要按着身高排座位,她這雙鞋底就有好幾厘米厚,站在隊伍裏,無疑是最高的一個。

所以站隊的時候,謝半輝主動往後走,站在了最後一位。

“我們女士優先好不好,讓女同學先選。”王老師站在隊伍的前端,揚着聲音和大家商量。

才高一的男同學,只認識紳士兩個字,不懂怎麽做,抱怨連連,“那去食堂吃飯的時候,能不能男士優先啊,我們可擠不過她們。”

女同學七嘴八舌地回,“誰讓你們男同學總在後面擠,打的飯又多,我們不跑快點,好吃的怎麽會輪到我們。”

“小短腿。”男同學發起人身攻擊。

女同學回擊,“傻大個。”

王老師看戰火要起,她拍手止住大家的言語攻擊,“這是臨時的排位,一個月後會有考試,到時候我們按成績來選位置,可以嗎?”

身為學生,考驗的标準,只有成績這唯一一個硬指标。

大家立刻沒了多餘的話語,乖乖地站好,自覺地往前走,眼巴巴地望着教室裏越來越少的座位。

前面的同學進去選座位了,後面的同學往前挪。

“謝半輝?”王老師站在女生隊伍旁邊,質疑地問,“你怎麽站在女生隊裏?”

“……”聽到按男女性別站隊,習慣使然就站在了女生隊裏,忘記了自己現在是個男的。“不是混着站的嗎?我站錯了。”謝半悔給自己找臺階,她往旁邊的男生隊伍裏擠。

男生隊伍本來站得好好的,一個蘿蔔一個坑,每根蘿蔔都在盤算着教室裏剩下的位置有什麽可選的空間。可謝半輝這麽一往裏塞,就打亂了後面蘿蔔的計劃,自然有人不滿,不肯讓,往前推,“站後面去吧。”

開玩笑,站後面,那就是最後一個座位了。

謝半悔快速地瞄了一眼,找了最寬裕的縫隙,往裏一塞。腳底板用力站穩,任別人推,動也不動。

可耐不住人多,謝半悔還是被擠得晃了幾晃,前胸貼着前面同學的後背。還好是春天,這幾天倒春寒厚衣服又臨時穿上了,還好她有對A……

站在前面的同學,回頭,皺眉,一副被女妖精打擾了誦經念佛的唐僧樣子,他往前挪了幾厘米,距離謝半輝更遠些。

是戴瀚漠。

“……”謝半輝覺得男兒命的自己,還沒女兒命時混得好。

女同學挑位置大致在前五排,只有極個別在後面幾排,但也不算過分,倒數三四排。男生自覺往後座走,理科班本就男生多些,後面幾排占了個滿當當。

烏拉拉坐滿後,像一個泾渭分明的鴛鴦鍋。那極個別坐在後排的女同學,就像是從辣鍋裏濺出來的油星子,落在了清湯鍋裏,飄在表面上,明顯得很。

謝半悔本來打算坐在倒數第三排的,可後面同學嫌她高,她又換到了倒數第二排側面,靠近後門的位置,沒有同桌,她一個人占兩張課桌。

謝半輝這個原身的人緣,不怎麽好。

有個聲音在碎碎地念,“這個位置很好,這個位置很好。”

分了座位,認了每科的老師,新的學習開始進入正軌。

因為不适應新換的性別,謝半悔一整天沒有喝一滴水,沒有去過一次廁所,一直忍到晚上下課能回家,打開門第一件事情是直奔廁所,感覺膀胱要炸了。

“媽,我是雙重人格?精神分裂嗎?”謝半悔從早上開始,偶爾會聽到幾道聲音,比如在候車亭,她以為那些話是戴瀚漠說的,可戴瀚漠根本沒有張嘴,白天在學校分座位後,她又聽到了這個聲音,且确定不是周圍的同學的聲音,那麽只剩一個可能:這個聲音來自于她自己。

謝半輝在自言自語,他有兩種聲音。

“沒有啊,怎麽這麽問?是頭疼不舒服嗎?”姚夢蘭緊張地把手放在他額頭上,“溫度是有點高,不會真的是發燒了吧。”

“沒有,就是有點……頭暈。”謝半悔知道姚夢蘭是個膽子極小的女人,她不想吓壞媽媽,強忍下滿腹的疑惑,吃了晚飯回到自己的房間裏。

謝半悔把昨天晚上從書裏掉出來的紙張攤着放在桌上,她靠着學習椅盯着那兩行字。

“我是個女孩。”有個聲音在重複字條上的字。

謝半悔被吓了一跳,立刻往兩側看,房間裏并沒有其他人,她覺得手臂上要起雞皮疙瘩了,聲音顫抖着對着空氣問,“你是誰?”

“我是謝半輝。”這個聲音回答。

謝半悔搖頭,“我才是謝半悔。”

“你是謝半悔,後悔的悔,我是謝半輝,輝煌的輝。”這個聲音雖然輕飄飄的沒什麽重量,但渾厚發音清晰,“我也在這個身體裏面,可是我被關起來了。”

“你被誰關起來了?”謝半悔問他。

這個聲音說,“我不知道,我出不去,你聽到我的聲音,我只能聽從你的話,除非得到你的授權,否則我是無法支配行為的。”

“你的意思是,有兩個靈魂在這具身體裏?”謝半悔吃驚地問。

這個聲音比謝半輝身體發出的聲音要輕一些,是十四五歲的男孩子該有的聲音,“我遇到了車禍,以為自己已經死了,沒想到我還活着,只是被關起來了,在你到來之前,我動彈不得,只有你到了,我才能睜開眼睛,能用身體發出聲音,能行動起來。你是誰?”

謝半悔鎮定了幾次,才說,“其實我是疲勞過度猝死的,不知道為什麽會活過來,更不知道為什麽會重生為你。”

“我們兩個重生了。”這個聲音說,“我們兩個都重生為謝半輝了,不對,我原來就是謝半輝。”

謝半悔捂住自己的腦袋,她哀嚎,“這是怎麽回事兒,你把我說糊塗了。”

“太具體的我也不是很清楚,但現在我知道的就是,你是謝半悔,我是謝半輝,現在我們共同生存在謝半輝的身體裏,就是我的原身裏。”這個聲音說,“你別想把我排擠出去,這是我的身體,我不會走的,現在我們只能共存。”

“說得好像誰稀罕一樣。”謝半悔問他,“明明是女孩,為什麽對外卻說是男孩,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兒?”

“我也不知道,從有記憶力開始,媽就告訴我,我是個男孩,我和你有一樣的困惑,明明自己是女孩,為什麽要僞裝成男孩。”這個聲音态度還算好,耐心回答了問題。

謝半悔清秀的臉上愁雲密布,信息量過多,她一下子未能完全消化,“你是怎麽騙過所有人的眼睛的?同學們就真的不知道嗎?”今天一天,謝半悔和人打交道,沒幾個認識她的,更沒幾個關注她的,謝半輝這個原身,就像是個透明人一樣。

“我在學校存在感不高,每次座位在角落裏,在班級和學校裏幾乎是透明人,沒有人會關注我,我沒有朋友。今天你已經感受到了,很多人并不認識我不在乎我,如果想要瞞過他們,并沒有那麽困難。”

“你怎麽上廁所的?”才一天,謝半悔已經覺得自己快要憋炸了。

“忍着,或者去男廁所,或者穿尿不濕,或者戴尿袋。”這個聲音詳盡地回答。

“戴尿袋?就沒有人懷疑嗎?”謝半悔是想象不到的。

這個聲音說,“我說了我在班裏的存在感并不強烈,如果我對別人說我患有疾病,別人不會追究的。”

“你是真的有毛病啊。”謝半悔在心裏默默地念。

“不要嘗試着罵我,不然就是在咒罵你自己。”這個聲音說,“今天我試了一天,我走不出去,但你是可以自由的。既然我們已經共存,那麽我們該制定守約,你要為我授權一半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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